所以陆家出面出钱的契机和真正目的是林州行,又或者说,也等于是路遥宁本人,祁若初这一招是借刀杀人。
如果林州行出手去救,那么路遥宁的账户和痕迹就会被找到、被点名,她的交易路径会被观察,她的交易行为会被监控,她的交易风格会被分析和建模,她很有可能无论怎么隐藏,都会被找到。
一个人决策体现的是一个人的思维,一个人的思维如果被模拟出模型,那么算法和数据将会把她从千万人潮中面目模糊的账户后精准地锁定出来。
如果林州行袖手旁观,那么他的合作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一次狙击中,无论林州行下一步想做什么,他都要另寻人选和办法。
但是陆鸣东谋的是人,林州行破局谋的也是人,后知后觉,路遥宁这才反应过来,林州行说的那句“你不是也有老公吗”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猛然转向江落城:“是林州行找的你?”
江落城点点头:“他告诉我你的缺口是三千万。”
“那你也没给我。”
“你不会要。”
路遥宁自嘲一笑:“哦。”
他说得没错,虽然他们并不相互了解,却能相互预测。
这就是睡过五年的可恶默契。
“而且你有戒指,我给了你戒指。”江落城紧紧盯着她的脸,蹙起剑眉,责问的语气渐深,“为什么不卖?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到进医院?!”
“什么你给的。”路遥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是我捡的!”
“又没死又没残,怎么样了?”路遥宁躺在病床上仰起小巧的下巴,脸色苍白,得意洋洋,“我搞到了钱了,这就是我的本事。”
江落城被气笑了,无奈点头:“行,你有本事。”
“不过,既然你不要我的钱,我就拿来做了点别的事。”
江落城重新举起那张纸,让路遥宁注意力转移过来。
“这里面是陆家和祁若初的渠道交易方式,顺着这个查,摸到了尾巴,以后就是他们在明你在暗。”
“哦。”路遥宁问,“是不是林州行让你……”
“我自己。”江落城打断,语气带了些寒气,“在姓林的联系我之前。”
“为什么。”
“因为你。”
“好啊,那谢谢。”
她下意识伸手,江落城往后收了一下,路遥宁停住了,收回手,笑了笑:“开个价。”
“我先听出价。”
路遥宁想也不想就说:“三十万。”
“你这是想把王胜利的钱补给我。”江落城神色一动,“路遥宁,这么想和我两不相欠吗?”
“对啊。”
“少了。”
“那你要多少?”
“一条关键信息值多少钱,在于它能发挥多大的利益价值。”江落城道,“如果不知道你要拿来做什么,那我怎么卖都是亏了。”
路遥宁沉默了一会儿,在床上调整姿势,找了个舒服而暖和的位置,慢慢开口说:“我原本是想引祁若初进场,操纵价格和他反向对冲,等他亏上一笔现金流艰难,再趁火打劫,但现在既然被陆家破招,那就将计就计。”
“下一步我会直接炒单据,做纯粹的对赌,祁若初赢过了一局,不可能见好就收,我会等到他资金下场的。”
“他的资金已经下场了,用陆家的渠道。”江落城摩挲着纸片,好像在增加筹码和价值,“你可以对点狙击他。”
“不……”路遥宁否认,“我还要让他赢。”
“让他继续赚下去,让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和陆家的合作和绑定越来越深,让陆家带他跟着我去南亚,让他和陆家都觉得我路遥宁不过如此。”
“离了江家的路遥宁不过如此,祁若初会这样想的,林州行也不会出手帮我,他们已经验证过一次。”路遥宁淡淡说了下去,“一个势单力孤的、不够聪明的女人露出的破绽和痕迹才会让人信服,我只会让他输一次,就那一次,够他血本无归。”
她说完了,看向江落城,轻蔑而愉悦地笑了一下。
不要在乎某一场赚不赚,赢不赢,人心才是成败的关键,路遥宁学得很快,也用得够好。
江落城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条凉丝丝的蛇,盘在柔软的床褥中,慢悠悠地吐着信子,鳞片光滑、性感、整洁,诱人而美丽,从前她与他缠斗,还能将蛇尾盘踞在他的手腕上,试图将尖牙插进他的血管,现在她放弃了,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他已经不再是她的猎物,她视线的焦点。
在这个瞬间,江落城有一点羡慕起祁若初来。
他伸出手,触到路遥宁落在枕边的细韧发丝,像蛇尾一样让黑发在指尖缠上数圈,低声问道:“这就是你的全部计划?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只有你。”路遥宁似笑非笑地问,“江总,这份独一无二的信任,能抵掉多少钱?”
松开发圈,江落城把纸片从指尖松开,让它像一只蝴蝶一样落在路遥宁的枕边。
“无价。”
第59章 很荣幸被卖了个好价
路遥宁睡了一觉,仍旧在病床上醒来,但是江落城已经走了,Allen坐在她的床边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指了指保温箱:“你老公给你留的粥。”
路遥宁纠正道:“是准前夫。”
Allen打开保温箱,把那碗粥捧出来:“本来想等你醒,结果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江落城亲手熬的,你准前夫对你不错。”
路遥宁没接,扬了扬脸,Allen也没什么伺候人的好脾气,马上就手放到桌旁,路遥宁抽出脑后的枕头猛然拍到Allen脸上。
“你给他说什么好话,三十万就把我卖了!”
“我靠你反咬好人啊!”Allen委屈地抱住枕头搂住自己肩膀,“你又是吐血又是晕倒,我以为你要死了!”
“我就算死了也不用江落城来给我收尸。”路遥宁没好气地一翻白眼,“胃溃疡吐血那是消化道出血而已,有没有一点常识!”
“你问我啊?”Allen指着自己的鼻子,理直气壮道,“你看我像上过大学吗?我他妈都要吓死了。”
路遥宁冷笑一声:“你是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吧?”
“你不是搞到钱了吗?”
“嗯。”
路遥宁端起碗,发现这居然是皮蛋瘦肉粥,熬得稠稠的加上一点盐,很香。
江落城很讨厌皮蛋的石灰味,以前也说过这是低级食物,居然舍得用他金贵的手做粥,她心里闪过一些诧异,脸上若无其事地吹了吹粥面,说道:“这一批的兑付完结,你就提前退出吧,按合同说的,亏算我的,利息我按年化30%给你结,够高了吧。”
“别呀,宁宁!你怎么不带我了!”Allen急得上手和路遥宁抢碗,重重地掇在桌面。攥着她的手,“我那时候也是害怕嘛!”
路遥宁把手抽出来:“你要退出就退出,但是没有进进出出随心所欲的道理。”
Allen眼泪汪汪地问:“你不缺钱了?!”
“嗯。”路遥宁说,“我用三天时间,卖掉了我现在手里最有潜力的项目。”
“什么?”
“李以川的公司股份。”
“哦……”Allen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那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路遥宁笑了一下,“还是你推过来的。”
“啊?”
路遥宁养了两天就出院,悄悄回了洛州一趟,小心避开江落城,提前通知了李以川过来接,本来已经做好了再坐一次沃尔沃的准备,却看见一辆崭新的奥迪冲到眼前。
刹车一踩,李以川潇洒地拉开车门跳下车,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路遥宁也抬了抬了眼:“挣钱了?”
“当然!”
没等李以川继续得意,路遥宁朝另一个方向笑了笑:“你看,杨总,我就说势头不错。”
李以川沉下些脸色,原来路遥宁不是一个人来的,可她事先并没有告诉他,她身后站着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路遥宁介绍说:“这是永利的杨总。”
男人友好而礼貌地笑了笑,伸出手:“永利基金,杨煜青。”
李以川有点懵,路遥宁让他来接,他以为是私人的,又或者说,是约会,微风把他脑后的碎发掀起来揉起来,他神色难明地伸出手,简短地握了握。
把路遥宁拖上副驾,李以川嘟囔着问她:“干什么?”
“参观公司。”路遥宁声音很轻很轻,看着前方,抿了抿嘴唇,“你可是我现在手里最有潜力的项目。”
李以川高兴地握上方向盘:“那当然。”
仅仅几个月而已,李以川的公司就有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变化,大厅重新规划装修,李总本人也从杂物间改的办公室搬了出来,起码有了一张像样的桌子,有茶具有咖啡机,沙发旁边放着一块白板,面对墙壁放着新款的投影仪,背后的展示柜里面琳琅满目地放着他从国外带过来的纪念品,还有一些游乐设施的小模型。
李以川搓了搓手,展开一个笑容:“杨总请坐。”
杨煜青的参访很简短,聊完之后在大厅转了转,李以川安排人把杨煜青送走,路遥宁却没有走,李以川关上办公室的门,开开心心地说:“你看了我的财务简报吧!”
路遥宁刚要开口,李以川继续抢白道:“我们入选了商务部的外贸扶持计划,我跟你说过,但是没讲过细节,你听我说……”
“没关系,你不用和我讲太细。”路遥宁打断说,“有机会你和杨总多交流一下。”
“他不是来参访的吗?”李以川的笑容一怔,盯着路遥宁平淡美丽,但是面无表情的脸,语气不善地问道:“那人是谁?”
路遥宁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耳侧的水滴形耳坠。
“投资人。”
“公司现在没有融资计划。”
路遥宁笑了笑:“钱嘛,谁嫌多?”
李以川的嘴唇抿着:“我已经有投资人了,我只需要一个投资人。”
“以后他就是你唯一的投资人。”
李以川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路遥宁觉得自己口齿很清晰,她不喜欢重复废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人,李以川难以置信:“你把我卖了?!”
路遥宁换了一个不那么直白和难听的词:“股份转让。”
可是李以川又重复了一遍,他微微张开唇,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把我卖了,路遥宁,你把我卖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来不及。”
“你撒谎。”
他的语气颤抖起来,指节捏紧了,神情委屈极了,路遥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偏开视线,然后又移了回来,平静地说:“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我投你是为了赚钱,我是会退出的。”
“那我就连知情权都没有吗?”李以川用手指点着自己,失望地、难过地说道,“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追了你那么久,你把我当成一个玩意卖掉。”
“这是两回事。”
李以川低声吼道:“对我来说是一回事!”
“很抱歉。”路遥宁垂了下眼睛,“如果你需要一个正式的拒绝的话。”
李以川咬着牙说:“我不同意。”
“你要想拒绝,就出钱。”路遥宁平静地说,“大股东有优先购股权。”
“多少。”
路遥宁说了一个数字。
“我出不起。”
“我知道。”
“好价钱,很荣幸,路总。”李以川突兀地冷笑一声,“原来你之前不拒绝我,是为了吊着这层关系,现在好了,这层关系没有了,我们彻底没有关系了。”
他恨恨地瞪着她,轻声说:“你的心真硬。”
“我一直在拒绝你,只是你不觉得。”
“我以后也会有钱的!”李以川不甘心,“错过我你不会后悔吗!”
“李以川。”
路遥宁骤然起身,向前逼近一步,李以川竟然下意识退了一步,他比她要高,却仰视着看她。
“我告诉你,这个社会阶级分明,得一层一层地往上爬,你上面是我,我上面是江落城和祁若初,可他们也不在塔尖,钱上还有权,官上还有官,最顶层的是制定规则的人,我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没有停下来等人的道理。我不是你,没有理想主义的幻想,你也不要把那一套滤镜套在我身上,好好做你的公司,你的初心不是我。”
路遥宁一口气说完,微微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李以川的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声音也哑哑的:“就算是拒绝,就算是最后一面,除了公司,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路遥宁心软一瞬,语气也柔和起来:“你想让我说什么。”
“真的没有吗?”
路遥宁想了想。
“谢谢你。”
第60章 失落的骑士与传说
黄昏时分,江落城在郊区别墅的湖边接到了路遥宁的电话,二十分钟以后,路遥宁沿着湖边款款走来,穿得很素,用手帕挽着长发,天鹅在水面跟着她彳亍而来,像一幅田园牧歌的画卷似的,路遥宁走到江落城身边,突然说:“我没时间处理了,你帮我联系放生吧,或者送到公园去。”
“不打算回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等着。”江落城说,“我替你养着。”
路遥宁似笑非笑地揶揄道:“江总挺有爱心的。”
江落城笑了笑,把指尖浸入水中,掌心向上,天鹅熟悉这个动作,这是个喂食的动作,它们弯下洁白的长颈用喙轻轻地啄着,荡漾起细细的水波,但是江落城掌心里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江落城说:“它们已经被养熟了,离不开人。”
路遥宁不以为然:“是习惯而已。”
“是依赖。”
“我给你发的文件看完了吗?”路遥宁换了话题,直接说,“上次我也和你说过了,快点把离婚办完,财产分清楚,我好做事。”
“什么时候走?”
路遥宁不答。
江落城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仍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路遥宁开口说:“安全起见,去了南亚之后,为了避免电话被监听,我不会联系任何人,除了林州行,如果他连自己的信息安全都保证不了,那办砸了也不是我的问题。”
江落城执着问道:“还会不会回来。”
“会,为什么不会?”路遥宁肯定而昂扬的回复道,“等到能赢你的时候我就会回来,我一定要赢你一次,江落城,我不会忘,你也别忘。”
“好。”
太阳落下去了,光芒还没有消失,人虽然面对面站着,但是面目已经变得模糊,江落城站在路遥宁对面,深深地看着她,但是她的表情他却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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