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面上又红又白,狠狠咬着唇瓣,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移步回房。
……
……
天幕有些暗沉了。
长廊上挂上了灯笼,寒风一阵阵刮进来,乐嫣不由的紧了紧衣领。
屋内燃着淡淡熏香,她踏进内室,见那人仰躺在床上,甚至还早早盖上了被子,倒是一副持重冷静的模样。
皇帝垂落在身侧的指节蜷了蜷,眼皮微微掀开。
他平静看了她一会儿,轻咳了一声儿,“今夜朕身子疲乏,我们说说话,便早些睡吧。”
这话倒是叫乐嫣大吃一惊,若非皇帝还生着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脸,她都险些以为他骨子里换了一个人。
皇帝今年二十八岁,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乐嫣不知他往日里是如何行事的,反正知晓这些时日床笫之欢夜夜不少。
若非他还顾忌着乐嫣的身子,她的情绪,只怕他是连睡觉也不睡了。
这般的人,今日倒是转了性子……
乐嫣又见皇帝说完这话,便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不由得心里戈登一声。
莫不是…莫不是他身子不舒服了?染了风寒?
乐嫣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意他。
奈何他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君主,若是皇帝龙体出了差错,那可是天大的事儿。
乐嫣想罢,她悄然往前探着身子,伸手去触碰上他的额前。
她还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难免笨手笨脚,不知晓自己手指凉的厉害。
这般一摸上去,手便被男人反手捉住。
“怎么这般凉?”
皇帝从床上坐起,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暖和着。
“给你请平安脉的太医怎么说的?”
乐嫣轻哼一声,倒是有些想笑了,明明是自己先担忧他,如今倒变成了他担忧自己起来了。
不过,乐嫣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她今日不知缘故,心里还听开心的。
她紧紧抿着唇,不叫自己的欢喜轻易泄露出来,她平淡说着:“许多娘子都是这般的,到了冬日里就身子冷。”
皇帝想也不想便呵斥她:“胡说,明明是身子差了,你成日里不喜欢活动。”
乐嫣就知晓他喜欢这般说,有些生气的抿唇,便要转身离去。
皇帝问她:“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
乐嫣说要沐浴。
“泡会儿澡就暖和了。”
皇帝便只能放她去。
等了许久,才等到一个浑身氤氲着水汽,香喷喷的小娘子走回来。
她脸颊被水蒸气熏得红扑扑的,站在床边凝眉看了好一会儿,皇帝将里边让出些位置来,她这才循着床尾,掀开被褥钻了进去。
整个人起先姿态冷傲的很,背朝着他不肯说话,可没一会儿就自己贴去他胸怀里。
没有别的原因,男子的胸怀,暖和的紧。
这夜皇帝许是真的疲乏,二人间同窝在一个被窝里,自始至终没逾越一步。
他只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唤着她一声声乳名。
他其实什么都知晓,知晓她一点点的转变,知晓她今日的欢喜和难过。
“鸾鸾今日开心吗。”
乐嫣被发现了自己心中的点点窃喜,心中升起丝丝窘迫来,她面上却冷静的咬着唇,“才没有开心。”
可她这话,显然没有信服力。
乐嫣又慢吞吞加上了一句:“我被栖霞欺负过好多次了,如今她这日颜面跌尽,自然是有些畅快的……”
她说着说着,忽地有些沉默了。
闷头搭在皇帝的胸前,许久的不吱声。
可皇帝却察觉道,自己胸口的濡湿。
她哭了。
他知晓,她在哭什么,她在为谁哭。
她甚至不想要自己知晓。
他佯装没发现她的窘迫,低声笑道:“怪朕,都怪朕,日后没人能欺辱鸾鸾,好不好。”
乐嫣哭的鼻尖通红,听他这般说,自然不再客气,怨怼起来:“都是你招蜂引蝶,都是你的错……”
皇帝说:“朕没有。”
他没有招蜂引蝶。
他每日面对着如山的政务,每日处理完政务,便是往她这里跑了。
要说见到娘子,除了今日,便是上回太后宫里了。
还不都是为了见她一面,他才赶过去的。
乐嫣有些生气的反驳,说:“你还说没有招蜂引蝶?”
“你那日明明就是跟许多娘子说话了,被她们围在中间,你笑得可欢喜了……”
连她来都没看见。
皇帝:……
他素来是个人前爱垮脸的性子,实在想不出来,自己笑得可欢喜的样子。
“我很讨厌陛下跟其他娘子说话,那样会让我想起来卢恒的,我会觉得,您还不如他呢……”
皇帝当即就变了脸色。
第53章
翌日。
乐嫣早起时比平时晚了几分, 匆匆梳洗完走去客堂,见春生这孩子正托着双腮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等着。
乐嫣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柔软的双腮。
养孩子是一件挺奇怪的事儿, 来时瘦巴巴的一个孩子, 如今一个来月的功夫, 倒是被养胖了不少。
两腮软乎乎堆着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肉感, 皮肤也白皙了许多, 却也难掩他本身的英气十足。
这是一个相貌十分俊朗的孩子。
绝不会有人将他认错成小姑娘。
如今乖乖巧巧的坐在比他腿高的凳子上托着双腮等着自己开饭,当真是可爱极了。
“你吃你的就是, 等我做什么。”乐嫣忍俊不禁。
春生眼睛眨了眨, 忍不住问她:“为什么那个大哥从来不来与姐姐一起吃饭?”
春生是见过皇帝的, 不止一次。
说来,这还是一桩有那么些尴尬的事情。
乐嫣一听, 一阵气促胸闷, 饶是附近都是自己的人, 仍是忍不住夹着包子去堵住他的嘴。
她佯装生气起来:“我不是同你说过么,不准提起他来!”
她也是渐渐发现, 这个孩子往日里闷不做声, 其实是个鬼灵精。
“哦……可是……”
“哦什么?你的字认的怎么样了?明年开春就要正式给你拜师了, 你说是连字都没认全, 传出去可就丢人了。”
乐嫣故意转移话题,说起自己小时候最怕母亲查的功课来吓唬他。
谁料这个孩子半点不怕, 一边嚼着包子一边道:“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姐姐要去检查么?”
乐嫣才没检查别人功课的兴趣, 她摇摇头, 不好继续吱声儿了,便端起桌子上的鸡肉松茸粥正欲吃, 门外端着明黄圣旨的尚宝德便出现在一大一小面前。
“喜事儿,陛下赐封两道旨意,给娘子与小少爷呢。”
尚宝德身后还跟随着好几位宣旨来的小黄门,一个个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一个劲儿的奉承讨好。
乐嫣斜倚玫瑰椅,天冷之后她懒散的很,懒洋洋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要接旨。
尚宝德哪里敢叫她起来,只脸上堆着笑,一连三句:“夫人别起身了,夫人身子贵重,坐着听便好。”
尚宝德连忙示意身后人展开圣旨:
“诏曰:嘉玉叶之敷荣,恩崇涣号;衍天潢之分派,礼洽懿亲。盛典酬庸,新纶命爵,咨尔符素,乃皇姊之子,朕之甥也,授以册宝,封为康献嗣王。有司择日备礼册命。钦哉!”
“诏曰,兹尔善化长公主之女,驸马督卫乐蛟之女乐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燕国夫人,食邑三千户、钦哉!”
直到尚宝德最后一句话落下,乐嫣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
春生封康献嗣王,等及冠封亲王一事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倒是自己,乐嫣未曾想过,自己竟随着春生一道册封了。
这般倒是挺好,能借着弟弟封王的势头,不叫整个京城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头上。
毕竟,燕国夫人可是一等大国,如何好封给自己这般身份的……
尚宝德似乎是知晓乐嫣担忧之事,出言宽慰:“娘子安心,昔年大公主封地汝南,乃昔日燕国之地,陛下亦是思念亡姊,所以移爱之。”
乐嫣至此亦是明白过来,皇帝那日所说的话――日后没人能欺负她,是什么意思。
她嗓间忽地有些苦涩,紧张…动容……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都冒了出来。
可转念一想,自己到底是太过胆小,杞人忧天。
这种实封,哪还有因为怕被人口诛笔伐而往外推的道理?
皇帝许是觉得自己不愿意入宫,二人间又是这等关系,是以才给自己一些好处,免了他后顾之忧罢了……
乐嫣一面安抚着自己,一面听着身边婢女们跑上前来朝自己七嘴八舌的道喜。
珍娘甚至是没想过有这么一日,甚至激动的红了眼眶。
“娘子,陛下对您可真是有心了。燕国乃是一等大国,正一品的位分,只怕便是如今后宫中,都没位分高过您的。”
别说是后宫之中,便是昔日长公主再世,与乐嫣的品级都不好比较了。
珍娘这日也是喜极,竟言语无状起来,拿着乐嫣与后宫比较起来。
若非乐嫣朝她看去一眼,只怕要当着尚宝德的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珍娘!休得胡言!”乐嫣连忙呵斥她。
她遥遥起身,双掌恭谨接过圣旨,纵使尚大监说是皇帝免了她的礼,可乐嫣仍是行了拜叩大礼。
“妾接旨,还望尚大监代妾朝陛下问一声安。”
一听这话,尚宝德当即是乐哈哈的应下。
饶是他也看出来,夫人如今对他们陛下态度好了许多。
哪里像前些日子?夫人时常猫不是狗不是,时常不给陛下开门,连带着尚宝德都好久没得一个好脸了。
尚宝德可谓是人精,连忙趁机给远在宣政殿的皇帝刷存在:“眼看年关将至,陛下忙的连用膳都抽不出空来,可每日都惦记着娘子,朝着奴婢们问起娘子。担忧娘子的衣食,担忧娘子苦闷……”
尚宝德边说着边朝着屋外问候几句,原来此行还顺带牵了一匹紫骢宝马过来。
“这紫骢宝马是陛下年少时征伐大宛,夺来的汗血宝马后裔,正值壮年,性子温顺不伤人。娘子冬日里闲着无事,便骑骑马四处热热身子。”
若是爱马的人,这会儿见着此等宝马只怕要欢喜若狂,晕厥过去。
可这礼显然没送到乐嫣心坎上。
她隔着窗往长廊那儿瞧了一眼,瞧见那马修长健壮,通体雪白。想来打理的极好,浑身上下不见一丝浮毛。一身毛发在天光下反射着粉紫色泽。
像是丝绸一般的毛色。
当真是漂亮。
可再是漂亮,如今天气冷的厉害,北风肆虐,只怕是一出去脸就要皲裂了。
她是有毛病才会去骑马呢!
乐嫣违心的赞叹一句:“真是好漂亮的马儿,有时间妾定要去骑。”
绥都天气一日寒过一日,终于在一日夜晚,悄然入了冬。
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早晨起来,四处银装素裹,寒流滚滚。
――
四方馆中。
清晨,便有官员抵至,正式商讨起两国联姻之事。
只是大徵礼部官员出口,却打了南应一行人一个措手不及。
“圣人与太后在宗室子弟中提选好些有才干的年轻郎子,一位是长乐公世子,年方十八,另一位是长沙王小公子,年二十二。想为两位公主亲自赐婚,如今特差遣我们几位过来询问两位公主的意思。”
礼部官员此话一出,便叫随同使臣面色大变。
可却也不敢说出个不字来。
论理,他们是战败国,上赶着来和亲的,人选本来就是大徵这边亲选。且那些老狐狸的官员们早早将前话说死了,‘皇帝与太后千挑万选的好儿郎。’
谁敢说个不字?
这厢他们殚精竭虑,想着如何转圜,总不能千里迢迢赶来大徵,便是这般……
哪怕是入宫做一个妃子,哪怕是一低位嫔妃也好……
大徵又不比前朝,宗室子弟一不领兵,二不能入朝担任重职,不过是在封地上领些俸禄过活。
做个土皇帝尚且自在,可如何能与天子比?
陛下派使他们来,奔的可不是这三瓜两枣!显然是想当天子岳丈!
这些差距也太大了,叫他们如何回朝交差??
几位使臣互相对望一眼,偷偷趁着人少时往大徵官员处行贿。
“大人,可否通融几句,也好叫我们清楚明白徵皇陛下的意思。如何改了宗室子弟?这可是我朝的公主,我朝皇帝之爱女!前些时日不是,前些时日太后娘娘不是还……”
前些时日不是都说栖霞公主得太后喜爱么,甚至太后都隐隐透露过那一层意思,怎么说改就改了?倒是得给个理由才是?
朝中这些年唯恐有人跟前朝扯上关系,一个个恨不得连夜将祖宗的名姓都给改了,如今哪里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收南朝贿赂?当即面色一冷,狠狠用手一推,以示自己的清廉无二。
“陛下念及两位公主入朝日久,又是年少,恐有思乡之情。陛下言,若是公主不愿留在大徵,亦不强求……”
南应使臣一个个哭丧着脸送走礼部官员,心中其实不是不明白原由,――那日栖霞公主在王府宴会中被大徵皇帝亲自请走,此事当真是跌尽了南应的颜面。
来时天子的叮嘱,对他们委以重任,可如今眼看就要辜负天子了。
众人互相思量一番,索性颜面倒也不是那么重要,不如就叫那做了坏事的当事人去入宫求情去。
栖霞自上回被皇帝亲自发话赶出宴会,自是颜面跌尽,这些时日连门都不愿出。
如今听了臣子们怂恿自己入宫求情的话,自然是心高气傲,极有一国公主的尊严骨气,分毫不肯示弱。
“本宫才不去!”
几个女官轮番劝说她:“公主主,此事乃是大事,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大徵太后十分喜欢您,此事臣等都看在眼里,您若是能留在大徵宫中,圣人皇后必会欢喜,为公主自豪的。”
栖霞一番发火哭泣过后,倒也平静下来,许是听进去了女官的话,想要做些叫自己父皇欢喜的事情来。
她红肿着一双眼睛往长春宫递去帖子。
太后这日面见了栖霞公主,亦是如往昔仍是喜爱她的,甚至格外吩咐了容寿,叫他截下朝的皇帝过来,要亲自说一说。
“这般漂亮乖巧的娘子,他倒真是铁石心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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