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听自己侄子这种瞎话,气的头晕:“旁的事儿是随意,这婚事如何能随意?”
语罢又是微微一叹,自己没被珍惜对待过,才知晓明媒正娶的宝贵。她少女时颠沛流离朝夕不保,族人将她婚配给大她好些年岁的逆臣,没过几年那男人就被乱箭射死。
她又被族人辗转送去了先帝爷帐里。
如今回忆起来,自己一路走来当真是没一日轻松的。
自己如今当了太后,儿子当了皇帝,本该是她早早颐养天年的年纪,奈何儿子叫她有操不完的心。
“婚事是娘子们一出生便头一位的终生大事,她若是喜欢你,自然想要风风光光大嫁予你。本来嫁给你这般年岁的都已经委屈了,若不叫她风光大嫁,到时候心里怪罪你,你一辈子可是都还不清的……”
皇帝在一旁长目微垂,神情看着平静,实则暗暗听了太后的话,心中涛澜汹涌。
第59章
未过多久, 皇帝便带着陈伯宗一同告退。
“阿母勿怪,前朝还有些政事儿,需儿子过去一趟。”
这话自惹得太后心中颇为责怪。
侄子回来说来看她的, 结果却是没两句话, 又要将人带走了。
“就你做的辛劳, 朝中都封了笔, 你倒是日日政务无休。”
皇帝温和笑了笑, 便带着人走远了。
沈婕妤瞧着皇帝走远的方向,眸光含笑, “娘娘, 当今勤于政事夙夜匪懈。大徵江山永固, 您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正说着,又见长春宫的容大总管匆匆自殿外赶过来。
一路走得着急, 大总管鬓角上尽是未融的新雪。
他入内行礼后, 冲着沈婕妤看了眼。
无需太后出口, 沈婕妤已知晓这是主仆二人有私话要说,她当即笑着告退。
“妾还要盯着宫宴的事儿, 妾先行告退了。”
等沈婕妤一走, 容寿便过去太后身边, 低声朝着耳语:“宫门阍人处打听来的消息, 显阳宫的一群内侍不知是何要紧事,夜夜拿着尚总管的牌子出入禁庭……”
绥都的冬日里, 天寒地冻,大雪不断。
整座京城都笼罩在白雪茫茫一片当中。
康献王府――
往日小大人一般的小子, 见到了满地莹白的新雪, 再忍不住维持着沉稳。
春生今日穿着厚实,被珍娘几个胁迫着裹了几件袄子, 圆滚滚的像一个小团子。
他一遭人放开手,便跑出廊下去堆着雪人儿。
而后捣鼓许久,献宝一般捧着一个雪人近来,跑进屋子里送来给乐嫣。
“姐姐,给。”他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瞧着甚是可爱。
乐嫣接过他手中的雪人,不禁笑了起来。
小小年纪的孩子,倒是挺细心的,雪人儿捏的有模有样的,甚至还捡了两颗小石子,给雪人装了一双眼睛。
乐嫣怕冷,冬日里她手脚冰凉一片,总离不开暖炉。
可她怕春生失落,还是很给面子的接过来。
她垂眸看着那一对眼睛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去触碰了下,那眼睛就跌落了一个。
春生连忙从地上捡回来,重新插回雪人的眼睛里。
他一脸担忧的看着乐嫣:“姐姐小心些,我这个雪人可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捏好的。”
乐嫣笑着说好,“屋里暖和,一会儿就化了,叫婢女给你送去外边儿栏杆上放着,姐姐隔着窗子就能看见。”
这番,自己送出的礼物得到莫大的夸赞,春生喜笑颜开。
他又跑了出去,信誓旦旦的:“我再给姐姐捏几个,捏一排放在栏杆上,那样才好看。”
乐嫣听闻微微怔忪。
她忽地想到了皇帝送她的那个兔儿爷。
被她嫌弃,不知随手丢去哪里的兔儿爷。
乐嫣连忙起身入内室里寻找,婢女问她寻什么东西,她含糊说是自己找些首饰。
寻了许久,才寻到那只被她随手塞在箱奁中不见天日的兔儿爷。
果真如她所想,不扎实的四肢,又是四分五裂。
见到那副丑样子,不知如何,乐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笑了半晌才将那些断腿断手重新拿出来装上。
只不过如今时日隔的久了,泥胚早就干透了,她拿着温水糊半天儿,也不见软和。
乐嫣倒是不着急,干脆一边绣着花儿,一边在一旁慢慢等着。
却听到屋外他的声音传来。
今日本该去禁庭的男人又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这般冷的天气,皇帝仍穿着一身略显单薄的鸦青大氅,他负手俯身,与蹲在廊外堆雪人的春生不知说什么,哄的春生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
接着,就见春生抱着他的雪人头也不回跑远了。
他惯穿的简素,乌发浓密,鬓角刀裁一般。高挺修长的身躯,一步步踩踏着积雪,来到她眼前。
皇帝垂着睫毛,将大氅褪下,没等乐嫣问他有没有被人瞧见,便闷声道:“傻姑娘,你出去瞧瞧外边多大的霜雪,满京城街上都找不到一个人影,谁能瞧见朕过来?”
乐嫣冬日里浑身都懒洋洋的,只倚靠着凭几,眨眨眼睛没与他计较。
却叫那人眼尖的瞧见她面前的兔儿爷。
几个泥块就叫当朝天子心中欢喜。
乐嫣有些窘迫,像是心事被窥破一般,被抓了个先成一般,她嗫嚅着说:“我看它又散了,就拿出来打算重新粘……”
皇帝听到又散了,有些窘迫,道,“别理会这个。”
他四处寻了眼,没寻出什么能补救的法子,便只能干巴巴的道:“朕去给鸾鸾堆个雪人。”
乐嫣想告诉他,方才春生已经送她了许多个,如今一排排的在栏杆上蹲着呢。
可看着皇帝眼中跃跃欲试的模样,乐嫣只好咽下了口中的话。
她唔了一声,“唔,你给我堆得好看一些。”
她静静坐在屋内绣着花,等了没一会儿功夫,便见他提着雪人近来。
当真是提着。
那雪人堆的很大,足足是方才春生送她的几十倍的个头,就这般安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
皇帝见她不说话,便问:“不喜欢么?”
乐嫣微怔,她发觉,某些时候皇帝比春生还像是一个小孩儿,一个需要她夸奖的小孩儿。
乐嫣摇摇头,轻声笑起来:“喜欢的,很好看。”
皇帝眼中染上笑,盈盈的光亮,竟带上一点不符合他性格的得意来。
“知晓你定然喜欢。这些时日朕时常想起来,你小时候总叫朕给你堆雪人。”
皇帝其实很少说起乐嫣小时候的事儿,毕竟那事儿太过久远。
四五岁,五六岁的小孩儿,更何况乐嫣也不是什么天资聪颖的孩子,那时候的她根本不记得事儿。
如今她听到皇帝这般说,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唇上慢慢扬起笑来。
“怪不得呢,就说陛下雪人堆得挺好看的,原来是给我堆多了练出来的。”
她笑起来时,眼角微扬,瞳仁发凉,真诚又美好。
皇帝张了张嘴,勉力将唇上笑意维持的自然,不叫她发现自己的窘迫。
毕竟,他记忆中的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央求自己堆雪人给她的小孩儿,他根本懒得理会。
几年间,只百无聊赖的给她堆过一个。
印象中那个小姑娘躲在他送给她的雪人身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姑娘逢人就要将他给堆雪人的事儿拿出来说。
“舅舅给罗罗堆雪人了……”
她那时候吐字不清,总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说错。
说的话总惹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高太后揶揄的眸光打量起瘦瘦高高一脸桀骜不驯的少年。
“还是昼哥儿知晓疼惜外甥呢,多少晚辈央求过你,你只给鸾鸾堆雪人呢。”
……
正值日暮西沉,外边橙红色的光线耀眼强烈。
投向室内一层层绚丽光晕,连空中浮动的细小尘埃都清晰可见。
尚宝德一脸奉承的笑意走进来,躬着身子给乐嫣送来一方手掌大小的盒子。
乐嫣原先以为又是皇帝的赏赐,她接过缓缓打开,却瞧见里面几个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是何物?”
尚宝德只能苦着一张老脸解释。
这二人成日里遮遮掩掩,又别扭的紧,许多时候都他跟在里面和稀泥,跟着里头瞎忙活。
这段时日,皇帝倒是精神,可是将一群内侍们忙内忙外,忙活的坏了。
比方说这物,当真是普天之下四处搜罗,寻了没下几十种法子,才寻到这等最妥当的法子。
“此乃鱼肠,民间专用作避孕事之法,效果十分显著。”
这话谁来说只怕都羞愧的紧,好在尚宝德自诩不男不女的,说这话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但没不好意思,还仔细教导起乐嫣来,唯恐她用错了法子。
“娘子与陛下合房前先拿着温水泡软了,便无需娘子日日服药之苦……”
乐嫣先是懵懂的,拿在手里瞧了半晌也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温水泡软?
泡软了服用?这瞧着也不像是能吃的东西,这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可不敢乱吃……
乐嫣好半晌才猛地明白过来尚宝德的意思。
明白过来这物是安在什么地方的。
登时她面上一阵绯红,整张脸都火烧了起来。
她连忙将那东西丢回盒子里,又掩耳盗铃一般扣紧盖子。
连这东西都被寻了来,乐嫣自然明白过来那日皇帝问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知晓了?何时知晓的?”乐嫣羞愤交加,甚至有些不敢看他。
皇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唔了一声。
想来也是,东西都被他寻来了,想来是早早就知晓了。
乐嫣后知后觉,难怪这半个月,他没沾过自己,还说是什么累。
她原先还以为是皇帝事情太忙,又对自己早早过了新鲜劲儿。甚至还一度猜测过,他莫不是跟着旁的人鬼混去了。
原来、原来是……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他……
乐嫣垂着脑袋,素白的指头勾着衣袖,忽地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皇帝。
“我没想隐瞒你的,只是觉得很害怕……”
她面容素白,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因着不出门,她没戴几件首饰,发上干干净净的,面颊更是干净,干净的甚至能迎着光亮看见她肌肤上的绒毛。
偏偏衣裳穿的是朱红挑金的袄子,最鲜艳不过的颜色,叫她整个干净温和的眉眼多出许多令人神魂颠倒的美艳。
他僻立在她身旁,静静看着,看着她眼中泛起雾气,听着她含着歉疚的声音。
忽地心头软成一滩,几日间的苦闷慢慢的散去。
他道:“此事不能怪你,是朕思虑不周。”
他明明知晓,二人暂时的关系,却行事没有顾忌。
她那段时日想必是日日提心吊胆的,他竟一点也不曾知晓,只顾着自己快活。
如今二人还未成婚,若是早早有了孩子,到底是有些仓促了。
可日后呢……
皇帝止不住去想,日后她会欢喜吗,她会想要一个冠以他姓氏的孩子么。
她对他们的孩子,会像对春生一般温柔吗……
皇帝不知晓了,却已经在脑海中映出那孩子的面容。
鼻子像她,眼睛像她。
他缓缓俯身下来,慢慢抬起她的下颌,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吻上她皎洁的额头,缓缓下移。
……
娘子身子柔软的如一滩烂泥,被他凌空拖着臀肉抱起。
被哄骗一般抱回床里,她仍有几分理智,知晓这是在白日里,想要挣扎着起身。
可他太过急切。
娘子娇艳俏丽的身姿,唇瓣被吻的红肿,孤零零坐在床中央,像是一只不知风雨降临的花苞儿。
细颈凝酥白,通体淡粉红。她眼角挂着水汽,软着着嗓子催他:“你要快一些……”
鱼肠需先用温水泡软,可等待的这段时间,着实忍痛熬煎。
皇帝亲吻着安抚着怀里的浑身潮,红的娘子。
……
乐嫣这夜里翻来覆去。
一股股暖流冲刷而过,她浑身颤栗的受不了了,不知几次昏昏睡去。
后天快亮之际,口渴的受不了,挣扎着动了动身子便要下床,瞥见身后的男人墨发披散,葳蕤灯火下,目光深深凝视着她。
乐嫣一瞧见,神情就有些紧绷。
她想起方才那一番胡作非为,登时气的背朝着他,裹紧了被子。
没一会儿,男人便灭了灯烛,缓掀绣衾。
微干的唇便重新吻上她柔软的腮,重新揽着她的腰肢入了罗帐。
他的嗓音带着微微沙砾般的感觉,叫装睡的娘子睫毛忍不住微抖了一下。
“醒了?”
“天也快亮了,索性晌午再补觉……”
……
第60章
转眼便是除夕。
大年夜宫中设宴, 皇亲国戚陆陆续续携家带口入宫赴宴。
乐嫣如今乃是燕国夫人,身份自是水涨船高。
若非她年岁小了些,只怕席面要排去太原王府老王妃的上首, 当之无愧的外命妇中第一人了。
殿外冷的厉害, 殿中手臂粗的火烛四处炭盆暖炉, 人们循着自己亲友互相攀谈, 倒是热闹的紧。
皇亲国戚, 这群人往年去到哪儿都是人群中最最尊容显贵的身份,如今聚在一起时, 倒一个个都显得平庸多了。
乐嫣此次入宫, 受到的一应待遇不同以往。
满宫殿上至贵人, 下至内侍内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她甫一落座没多久, 周遭便有各家宗室女眷上前来与乐嫣说笑攀谈。
原来一个人登到高位时, 身边不愉快的事儿能少了许多。
以往乐嫣因自己的姿容身份, 时常听到的风凉话,这日竟一句也没听见。
众人如今自然不敢对乐嫣有丝毫不敬。
诸人瞧着燕国夫人雀钗珠环, 黛眉琰琰, 敛眉掖袖, 裙衣逶迤。
晶莹剔透的玉珠步摇轻轻撞着她的皙白脸颊, 往其上折射去点点光晕。
光是垂着脸安静坐着,便叫人移不开眼光。
“夫人当真是好气色。”
“可不是呢, 叫妾瞧着比那位还要好看几分,当真是南应的娘子, 那处的风土可不养人, 怎生能有我们大徵娘子生的漂亮?生的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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