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便撤了正屋那一排最明亮的红烛,只留两盏罩着灯罩的龙凤烛,又上前为二人撤下一桌的酒水盘子。
宫人完成了今夜的婚仪任务,面对着皇帝冷肃的面容,皆是知晓自己不该久留,一个个快步退出宫殿。
全福嬷嬷此时才记起来自己的正事,连忙朝着内室帝后二人笑着念道:“喜今日嘉礼成,良缘缔结,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
语罢手脚利落的放下合欢帐,退了出去。
待到宫人离去,床榻内只静悄悄坐着二人,两厢对望,竟都有些罕见的羞赧起来。
她垂眸望着红烛发出的光,听着自己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手脚都止不住有些微微的颤抖。
事到如今,竟然还生出几分几分害怕来。
乐嫣忍不住心中笑骂自己无能。
他们又不是没有做过更过分的事情。
仔细想来,这世上最最大逆不道之事,婚前该干的不该干的,他们都做过了。
今日才成婚,可他们却早就提前做了许多夜的夫妻――
往日里倒是不见害羞紧张,今日倒是害羞起来……
莫说是她,便是皇帝又能好到哪儿去。
昏暗红烛之下,男子坐的端正直挺,犹豫一座巍峨高山。他轮廓硬朗挺峻,深邃眸光凝视前方却不知想些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晓,心中澎湃的各种汹涌情绪。
先前许多时日的等待,他除了急迫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这日真正娶到她了――欢喜,急迫,百抓挠心,事到如今仍有些真切的叫他不可置信。
他缓缓放下冷肃之姿,欺身朝着她靠了靠。
“皇后?”他哑声唤她。
乐嫣抬眸去望着他,眼中荡漾着惑人心的湿润。
皇帝扬起唇来,脸上重新浮现端正的笑容,继续哄骗般的唤她:
“鸾鸾。”
“夫人……”
乐嫣眨眨眼睛,像是窒息一般,脸越来越红。
被他这一声声的换的耳尖通红,伸出手来覆在他滚烫的唇上。
“行了,叫人听去了该耻笑我了……”
皇帝却坚持:“为何会被耻笑?你我夫妻,本就是天经地义。你想要朕如何唤你?”
乐嫣不想回答这个愚蠢的又叫人害羞的问题,他却偏偏坚持着要追问。
“今日我们正是缔结为夫妻,无论是人前人后都无需遮遮掩掩,人前你想要朕怎么唤你?”
乐嫣抚摸着额角,有些无力的仰躺上了床榻上,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掌,放在他唇齿间轻轻啃咬着。
“随便吧,随你想唤我什么名。”
“不成。”
皇帝执拗起来。
乐嫣无奈,干脆也秉持着礼尚往来,佯装清澈愚蠢的笑着问他:“您呢?想要我叫你什么?还你陛下?还是唤你圣上?还是……还是……”
乐嫣娇嗔道:“还是人前,唤您阿昼?”
对于乐嫣攀扯出这个皇帝母亲都不叫他的乳名,皇帝登时一阵难堪。
“不,乳名都是小时候起的,朕都快三十了,如今还唤难免有些稚气,你可以唤朕的字……”
“不,我不喜欢。谁家的乳名不是小时候起的,我不在乎。你也不要怕羞,我以后人前人后,都唤你阿昼……”
乐嫣说着说着,忽觉天旋地转,惊慌声还未脱口,便被他环过膝下,卷着她的身子丢去了床榻里。
甚至急促的连她的鞋袜都没脱下。
随之,高大昂藏的身影忽然覆上来,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下一刻炽热的吻落下来,强势啃咬那张饱满殷红的唇瓣。
他吻的力道一下比一下用力,恨不能将她的唇瓣芳舌整个卷吞进去。
口津四处流淌蔓延。
昏暗中,乐嫣没忍住发出一声嘤咛。
却察觉衣下一股违和。
“唔……等等……”
她察觉到了什么,将他使劲儿往身外推搡。
奈何他十分急躁,将她紧紧贴在榻上,根本听不见她的阻拦。
一阵阵酥麻麻之感叫乐嫣眸中怔忪涣散,那双极好看的眼眸中蓄起泪意一片。
直到,粗,粝指,腹不同以往的温润一片,叫他察觉出不对。
皇帝缓缓垂眸,见手中一片粉红。
龙颜登时又青又白,赤黑一片。
第81章
内室中幽暗深沉。
帷幔层层以霞光织金锦为底, 上绣着百子千孙图。
乐嫣返回内室里,远远便瞧见皇帝倚靠在床塌边,松垮的[袍以玉钩束着。
许是百无聊赖, 他手中团弄着她方才拆下放在枕边的明珠金坠。
小巧的耳坠在他掌中一动不动, 也不知有什么好瞧的, 他却看的出神。
直到乐嫣走的近了, 他听闻动静, 眸光这才移开朝着她看去。
大徵的习俗惯例,成婚的后一月里, 新婚夫妇身上总是要佩朱披紫。
皇后往后室中换过了一身纱茜红半枝莲软罗寝衣, 腰身处拿着络带浅浅系着。
她乌发半垂, 雪白的面孔,纤尘不染。眼角眉梢带着妖冶媚色, 正掖着长长的袖朝他行来。
乐嫣走近才瞧清他手中竟把玩着自己方才拆下的耳坠。
那耳坠是她这日大婚时尚服局送来的耳坠, 镶嵌着金丝玛瑙, 以颗颗饱满的玛瑙为底坠,下坠着拇指大的明珠, 只怕是寓意非凡。
也就他如此猴急, 连拆也顾不得拆下, 只恨不能连她的耳垂一同含着吸吮啃咬了去。
乐嫣几步匆匆上前从皇帝手中抢了回来, 埋怨道:“你又玩它们作甚?”
一个又字,叫他想起方才的糊涂窘迫来。他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眸光虚落,极少朝她看去, 却又忍不住, 看了一眼又一眼。
“你戴着它很好看。”皇帝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宠溺的味道。
他并不会说花言巧语。
想要夸赞她, 想要朝她诉说爱意的那些话,总是觉得羞涩而不好说出口。
以往他这是总会忍不住凑近她,用着最原始的本能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那时也是你丢了一只耳坠。许多人走来走去都没瞧见,却只叫朕见着了,还令人还给了你。唔……你…你可还记得?”他一面说着,一面与她十指相扣。
他说了这么多,最想说的是想从侧面证明,二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姻缘。
可不是么?老天爷都如此屡次三番将二人相遇,还叫他捡到了她的耳坠。
“上回你的那个耳坠怎么再没见你戴过?你戴着它更是漂亮。”
皇帝想啊,那耳坠如此说来,还是二人的定情信物了。
当真是要给它封个官立座庙供着才是。
乐嫣听闻,自然是面染嗔怪,旋即想起那耳坠,神情微微一僵。
她并不想回答那般煞风景的话,可她这般一僵硬,自然叫皇帝看出些来。
心道莫非那时她转手就将那耳坠子给丢了?
这般一想,皇帝连忙安慰自己,那时她还没喜欢上自己,丢了自己捡回去的东西,也属实正常――
“你说先前红珊瑚的那个耳坠?噢……那耳坠是以往卢恒送给我的,你真喜欢我戴着嘛?”她悻悻然看着他,忽地起了些玩心,说。
皇帝骤然捏紧手指,忘了手下还把玩着乐嫣的手。
武将男子的力道,只是一小下便将她指骨捏的生疼起来。
乐嫣一时间眼泪都生了出来,眼尾通红。
“嘶,你做甚……”
她将自己快要被捏瘪的手指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连忙左右瞧了瞧。
她有些生气了,气他如此小肚鸡肠,气他如今新婚夜竟朝自己动粗起来。
明明先前是他自己承诺过的,不再计较,不会在意她与卢恒的过往。
可如今这副黑脸又是给谁看的?莫非男人都是如此,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自己嫁给了他,他就不再珍惜,并且嫌弃起自己来?
乐嫣愤怒起来,不再愿意理会他,只差拿着后脑勺对着他。
皇帝亦是有些眉眼,等了半天不见她人再解释一句,只能转过眼看她气哄哄的背影。
他深深蹙着眉,满脸的寒霜,许久才几乎发号施令一般:“你是不是故意气朕?马上给朕找出来。”
他要命尚宫局的拿去将耳坠砸碎熔了、埋了!
乐嫣本有火气,可见到这般动怒的他,一时间更是害怕,语气自然就有些怂下来。
她没什么骨气的嘟囔:“我早就扔了,你还给我那日,我就扔了……”
听她这般说,皇帝面色才好转了些。
想到自己方才的模样,他有些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向殿顶,眸光不再敢看她。
“为何现在才说?”
乐嫣咬着唇,“我本来想说,是你无缘无故朝着我发疯……”
“朕何时朝着你发疯?”皇帝俨然不记得了。
乐嫣将自己的手从袖中伸出来给他瞧,就瞧见他一脸无措起来,从中梭巡着那根玉白手指。
她那双娇嫩的手指,果真是经不起男人一时大力,如今隐隐带上点点红肿。
皇帝瞧见,紧紧抿唇,他伸臂将她揽在怀里。
他的手臂紧实修长,从背后将她拢的没有一丝缝隙。
乐嫣没什么长久生气的能耐,没一会儿就转身过去,回搂着他。
她将自己尖尖的下颌托在他肩头上,两臂软软搭在他颈间。
两人如今这副重度沉溺于情爱,离不开彼此总恨不能时时贴着彼此的模样,若是叫旁人看来,只怕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可只有当事人知晓,有多奇妙。
只有贴着彼此,就像是拥抱住了全世界。
她往他胸怀里待着许久,才软着嗓子问他:“太后如今去了别宫总归是不好,我是不是该去请她回宫来的……”
她心中怨恨太后伤了她父亲,却也自觉有些愧对太后。
当年太后对自己颇为照顾,转头自己却睡了她唯一的儿子。
还叫她儿子一门心思为了自己与她作对……
皇帝却只说:“你无需考量这事儿,太后自己要去的,想回来自己随时回来便是。”
乐嫣有自己的顾虑:“可当朝圣母在宫外久居,如何都不是长远之计。总不能一辈子要这般处着……”
皇帝被她这副可爱迷糊的模样忍俊不禁,他侧头过来尽力宽慰她,点了点她的鼻尖:“太后无论是住别宫还是宫中都无需你忧虑,你只要安安心心在宫里待着便好。”
他说着说着,渐渐又有些离不开视线了。
细白脖颈之下水红抹胸。胸下玲珑丰腴的曲线,杨柳一般的腰肢。
暗室之中,仍白的发光。
他狼狈地将眸子转向别处,丢下她自己跨步去了床上,闭上眼倒头就睡。
可她却不能理解的,正说到太后之事呢,他怎么又忽地不理睬自己?
乐嫣转身又随着他追上了床上,拱去了他的胸怀里。
他的身子于她而言十分宽厚,她回抱着他的腰身,尽管他的腰身抱起来并不舒服,可她仍是努力的贴近他。
“陛下,您再陪我说说话吧,今夜还早,我想再听听宫里的事儿……”
皇帝闭着眸子,喉结上下耸动,闻着枕边甜腻的香味。
他忽地睁开满是欲念的眼,攥住她的腕子,在她微怔的眸光中,强迫一般叫她覆上自己。
她的掌心微凉,软和,他隔着软缎小衣摩挲着曼妙喧软,引得她抽气起来。
熔岩肆意灼,烧在她手中。
这夜难免煎熬,直到天明,浅浅麝香落去了她纤长的指缝里。
汗珠一滴滴从他额角滑落,有了落在被褥之上,有的落在一片白融融香而软的新雪堆里。
鲛室之内,一夜柳泣银珠,桃吐丹露。
……
翌日清晨,已经过了皇帝往日起身的时辰。
众宫人听着殿中唤水,连忙手持鎏金铜盆,棉巾,香豆之物,鱼贯而入伺候帝后二人盥洗更衣。
却见皇后眼下乌黑,冷着面容坐在铜镜前揽镜自顾,指连眉笔都虚握不住。
皇帝几度欲上前触碰皇后的手,要亲自替她描画,却都被皇后恼羞无情的瞪上一眼。
一众宫人瞧着,顿时大气不敢喘,连连往外殿退去。
无人瞧见,宫室之中众人走后,皇帝一遍遍抚摸着皇后委屈的脊背,沉声朝她道:“是朕孟浪。”
……
时隔二十日。
大徵帝后大婚的消息,随着国书一同传至南应皇宫。
南应虽建立不过十几载,皇宫却在短短十几年间,陆续修建出一副丝毫不亚于前朝宫廷的宏伟壮丽。
霞光穿透薄云,照耀在彩绘飞檐,琉璃瓦顶,映出一层潋滟流光。
明德殿――
日光穿透半敞的宫窗,内殿炉烟袅袅,一片香云凝瑞。
国君美姿仪,从容弘雅,高而徐引。
面容瞧不出年岁留下的痕迹。
国君勤政,正端坐在龙案前,垂眸看着前朝呈递来的文策。
第82章
明德殿中, 君臣议事密谈。
几位重臣滔滔不绝,义愤填膺。
“北胡如今是何意?前两年若非我朝替他拖着大徵,他们早叫大徵铁骑踏平了去!先前应下的待他收拢国业必定要与我朝共同讨伐大徵, 如今竟又背着我们送去了一个质子入了大徵皇宫?莫非是两头都想讨好不成?!”
“陛下还需早做另一番准备, 北胡离着我们相隔太远, 若是他有什么异动, 与徵朝有密谋, 我们亦是鞭长莫及!”
另几道苍老的声音在一旁劝说,劝说骂骂咧咧的众人稍安勿躁。
“大徵这些年国土越来越大, 多少本被北胡掠去的土地又被大徵抢了去?他莫不是糊涂到与虎谋皮?此事无需太过忧虑……”
“此事无需太过忧虑, 那何时才能叫都督忧虑?大徵皇帝这回如此打我朝脸面, 将我们两位公主下嫁给了宗室子弟!这便算了,他自己反倒是转头立下了一个二嫁之身的妇人!当真是不要颜面!”
饶是手底下众人喧闹不堪, 龙椅上的国君也只是垂眸看着手中密折, 神情巍然不动。
殿门紧闭, 喧闹之声依旧传了出去。
殿外伺候的一群内侍宫娥们早已习以为常。
一个个耳观鼻鼻观心。
“又为了公主的事儿?”几位内侍交头接耳。
在他们看来国事太过复杂,远没有什么可支起耳朵偷听的。叫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的, 无非是事关后宫之主, 皇后膝下唯一爱女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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