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轩仪垂首看了一眼那被丢在那儿的茶杯,知道茶水不合她的意。抬手叫外面的弟子进来,重新沏了一壶热茶。
另外他又叫弟子,去把卫流锦叫过来。
少女今日穿了葡萄紫的衣裙,她自小没了母亲,是靠着卫梓的同门养大的。因为怜惜她的身世,所以这些长辈们对她极好。
紫色的衣裙在日光下,折射出丝丝的金光。
“兰姨,轩叔。”卫流锦对堂内的两人点头。
“说罢,你在外面到底遇见什么事。”冯轩仪问道,见卫流锦抿嘴,他道,“你兰姨为了你受伤的事,已经去了一趟紫薇宫。”
“真的不关神君的事,”卫流锦着急了,“是我自己——”
“什么你自己,你个小孩子,就算再淘气,还能惹出什么祸事,以至于手臂上那么大一个疤痕?”
徐子兰打断问。
冯轩仪看了一眼徐子兰,“这样吧,你将你这次出行,认识了什么人全都告诉我们。”
曲冉冉其实不怎么喜欢凤鸣山,这个感觉从上周目就开始了。陆风除去那张脸之外,其实并不是一个让人觉得好相处的人。
他看起来平易近人,其实骨子里头是高高在上,高兴的时候,和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一副义薄云天。可他骨子里是自私透顶的。
攻略这种人,说实话,挺耗费精神。
回了凤鸣山之后,她就开始摆烂,也不和以前那样,时不时跑到陆风面前去刷存在。
她大方的把所有的时机都让给其他有意的女弟子们。
毕竟陆风的长相不错,男人看女人,只要长得美,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女人其实也是一样。
成人之美,是美德。她愿意的。
她很大方的把陆风的喜好全都告诉了师妹们,尤其是陆风喜欢哪种女子。她把卫流锦的那些特点全都说了。一时间好些女弟子一眼看去几乎都一个样。
曲冉冉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臂压在后脑勺上,躺在草地上。
“你怎么在这。”
她睁开眼,看见陆风往这里走来。
“少宗主怎么来了?”
“凤鸣山宗门内,我有什么地方事去不得的。”陆风言语里,坐了下来,他两眼定定看着她,“说起来,你是不是把我的事,都往外面说了?”
“这些日子,那些个女弟子,个个都打扮成卫流锦的模样,在我面前晃荡。”
天知道他一看到那些着卫流锦打扮的女弟子,就想到他当着卫流锦的面,放得那两声屁。
浑身都不由得一激灵,似乎肚子又开始翻山倒海起来。
曲冉冉大喊冤枉,“才不是,就是有很多师妹羞答答的来问我,说少宗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所以我就告诉她们了。”
而且她说的都还是实话,如果陆风不喜欢卫流锦,上周目这俩也不可能会搞在一块。
“谁告诉你,我喜欢卫流锦那样的?”
曲冉冉满脸疑惑,“少宗主你难道不喜欢她吗?”
陆风望着她那净澈见底的双眼,瞬间如鲠在喉,心底里暴躁的厉害。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心想。
眼前人以前是怎样的,陆风其实没有太多印象。说起来可笑,她这些年来,日日都在他的身边,事事都以他为先,为他着想。可仔细想起来,以前的那些日子里,他对她的印象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和轮廓,远没有如今这般清晰。
“谁喜欢她了!”他跳起来,“那个卫流锦就是个瘟神!没事她都能搞出事来,谁知道当时厉鬼那桩是不是她弄出来的!”
曲冉冉心里哎呀了一声,冲他眨眼,说实在的,当初厉鬼的事,她谁也没有透露过。谁知道陆风竟然都能猜中真相。
这俩还别是真的心心相通吧。
陆风见着地上坐着的少女,看他的眼神越发的古怪,那眼神在身上停留稍久一些之后,手臂上不由自主的鸡皮疙瘩直冒。
“我听说,卫流锦照顾少宗主那段时日,没怎么受少宗主的斥责。这也应该算是喜欢吧?和我都不一样。”
陆风喉头一哽,对着她好半会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身子坐到她身边,谁知道她还往一旁挪了挪,离他远点。
“我知道以往你受了委屈。”陆风牵强的扯了下嘴角,露出个笑。
他样貌不错,笑看起来也算是俊美。奈何曲冉冉根本就不买账,她眼里面上一片的唯恐避之不及。
“但是我在外人面前,不管是高兴也好,生气也罢,都不能表露人前。只有对着亲近的人,我才能毫无顾虑的,将我的喜怒哀乐全部表现出来,不用再藏着掩着。”
曲冉冉听得满脸迷惑,说实在话,这种渣男狗话根本骗不过她。
陆风拿这种话来诓她,莫非是真得把祖上的鸟脑子给继承下来了?
“那亲近之人也太可怜了。”
她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来了一句。
霎时间陆风的表情可谓精彩,或许被人顺毛顺了这么多年。突然被个姑娘这么不给面子,顿时有瞬间的迷茫。他的人生里,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阿冉,我心里是真的有你的。”
曲冉冉坐在那儿,抬眼看他,随口应了一句,“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至于信不信,那就是她的事了。
陆风见着她的笑脸,一股无力感从心底生出,他有些斗气的坐在那儿,“阿冉,你变了。”
“道无常道。”曲冉冉对着他指责不为所动,“人变了,不是也挺正常么。”
说着她撑着下巴笑看他,“例如,要是换了以前,少宗主可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陆风再一次噎住,他见着她笑得越发肆意。她以前在他跟前是个模糊的影子,脸上的笑容是温婉的,对他也是极其包容。怎么说呢,那时候她也是美的,可远不及现在。如同烈阳一般的耀眼。
“你和那位仙君,也是这般相处的么?”
曲冉冉人一愣,她笑笑回头过去,随意扯了身边的几根草,“少宗主话可不能乱说,那位仙君,少宗主都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怎么知道我和他怎么相处的。”
她懒得搭理他,专心致志的编弄手里的草。
男人的劣根,在这个时候表露无疑了。之前她全心全意的时候,他不屑一顾,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tຊ旦发现有远比他优秀的男子相争,原本的理所当然就成惊慌失措。
她越是不搭理他,陆风就越是要去招惹她。好似这样,就能把她的魂,从另外一个男人身上给拔回来。
曲冉冉不搭理他,陆风短暂的安静了会,等到她手里的东西即将完成,他趁其不备,一下从她手里把那只草蚱蜢给抽走。
曲冉冉见着前头陆风,拿着她还没完全完成的草蚱蜢,满脸得意。等着她上来捶他抢回去。
她脸上露出个蔑视的神情。
估计是真的被家里人给宠坏了,都几岁了,还搞这种幼稚的手段。
她鼻子里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末,就往另一头去。
陆风看着她走远,哎了一声就追过来。正要开口说话,瞥见陆七正向他们这儿走过来。
“少宗主,夫人那儿让您过去。”
这个消息来的不是时候。陆风捏紧手里的草蚱蜢,当着她看幼稚鬼的眼神,把手里的草蚱蜢塞到自己的衣襟里。
然后对曲冉冉一抬下巴,“陪我去。”
曲冉冉平日里也陪着他去见姚夫人。只不过那儿她就是个摆件,去不去,陆风也不当回事,更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她不想顺着他。
陆风见她满脸疲惫,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往外带。
曲冉冉被他拉着手,一路带到姚夫人居住的鹦鹉洲。他这一路过来,拉着她的手,都没想着避人。
曲冉冉见到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弟子,眼神古怪的看着陆风抓住她的那只手。
这下可好,弟子们传消息是最快的,不到半天,恐怕这个消息就能在宗门上下给传遍了。
歹毒的男人。
曲冉冉想着,指甲就在前面陆风的手上用力掐。
陆风轻轻倒吸一口凉气,回头冲她耀武扬威的笑。
一路到了鹦鹉洲里,他才放开,整了整身上的衣袍。领着曲冉冉进入堂内。
陆风一进去,才要开口,就见到了着卫流锦。
“你怎么在这?”
陆风皱眉。
卫流锦是徐子兰带来的,她正满脸惨淡,徐子兰一定要给她手臂上的伤找到一个罪魁祸首,听她说在凡间的时候,和凤鸣山的弟子们有过来往。于是领着她,到了这里来。
卫流锦见到陆风,脸色立即古怪起来。
陆风看到她这样,明白她脑子里头这会想的是什么。两人对望,彼此的眼神都是一言难尽的古怪。
“我叫你过来,是有事和你说。”
姚夫人说话间,看了一眼和徐子兰坐在一起的卫流锦。这小丫头片子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寻常。充沛的灵力环绕在她躯体里。那灵力太充沛了,这小丫头片子自己是无法感知到,但是她却能。
这灵力不是她自己自身生出的,应当是身体里有什么法宝。
姚夫人想着,看卫流锦的眼神越发的慈爱,指甲在手下的扶手上轻轻刮过。
“这位道友说,她家的孩子,在凡间的时候,曾经和你们相处一段日子。现如今她发现这孩子手上好大个伤疤,想问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姚夫人话语里从容不迫。
陆风皱眉,“我和她没怎么相处过。”
他当时的确有段日子,没有见过卫流锦。他那会巴不得她不在面前出现,自然也没问卫流锦的事。
陆风想起什么,“应该是厉鬼那次吧。”
“厉鬼?”徐子兰面色不好看,卫流锦并没有将这个告诉他们。
陆风点头,“有一日厉鬼来袭,弟子里头也有几个受伤了。可能她受伤就是在那次吧。”
“是吗?”徐子兰掉头看向卫流锦,卫流锦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就是不敢说话。
姚夫人的眼神再在卫流锦的身上转了一圈,笑着对徐子兰道,“看来是这样了。”
“我门下弟子,你只管放心,他们虽然年少,但绝对做不出害人受伤的事。只怕唯恐救不了这姑娘,而不是放任她被厉鬼所伤。”
姚夫人见多识广,笑着就将徐子兰话语里的所有路给斩断。
徐子兰没有任何防备的就被她点出了此番来的用意,连着面色一阵不好看。
“如果说,觉得是我们门下弟子所为——”姚夫人看向卫流锦,“看这位姑娘的面色,也不太像。”
卫流锦感觉那位貌美的夫人看过来的时候,自己像是被挂上铁钩的猪肉。
姚夫人的话语很不客气,徐子兰看了一眼卫流锦,卫流锦摇摇头,示意真的不是凤鸣山弟子害得她。
徐子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脸上满是笑。
“都是误会,”
姚夫人也不打算痛击落水狗,她含笑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这话。
她去看卫流锦,脸上笑容遽然一换,已经是长辈里的和蔼可亲。她从座椅上起身,往卫流锦那边走去,持起她的手。
才触碰到她的肌肤,她愈发感受到这血肉下奔腾的灵力。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浓厚。
在徐子兰出声之前,姚夫人干净利落的松手,慢慢走回去坐下。
“都是一场误会,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那就好。”
徐子兰脸色在姚夫人的话语下好转些许。
姚夫人起身亲自送这两人出山门,虽然之前姚夫人的话语刺得徐子兰不舒服,但她如今柔言细语,也将她原本的不忿给抹平了。
送完徐子兰,姚夫人问陆风,“你觉得那个丫头怎么样?”
陆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母亲口里的那个丫头说的是卫流锦。
“不怎么样,”他话语里露出些许不耐烦,“太爱闯祸了。”
姚夫人听了只是笑,“她身上可很有意思。”
对着儿子露在脸上的疑惑,她没有说什么。她回头去看了一眼,站在离母子俩不远处的曲冉冉,笑了又笑。
为了这件事,徐子兰逼问了卫流锦许久。卫流锦体质特殊,容易招惹来妖魔觊觎。所以不能饶过一丝一毫。
这件事是卫流锦最大的秘密,哪里肯说,徐子兰性子又急,逼急了。卫流锦又跑了。
天枢君今日去看那些龙鲤,紫薇宫的荷花池很大,池子里的龙鲤养了好几百年,有些都能开了灵智,奈何离化形还差了几步,所以只能在池子里头待着。
“神君,卫流锦来了。”
左辅过来禀告道。
“不是日子还没到么?”
天枢君有些奇怪。
“说是被家里长辈逼得没办法了,到紫薇宫来避一避。”
天枢君闻言失笑。
左辅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把紫薇宫当做她家了。
“安排她暂且住下,等到日子过了,再告知徐子兰接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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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辅下意识就想反对。
但看到神君含笑点点头,所有的话又只能憋了回去。最后只能道了一声是,返回身,让弟子去安排了。
天枢君是靠在池子边,看着龙鲤往他这儿转悠,鱼嘴浮上水面,“神君身上的气味变了。”
天枢君咦了一声,他低头端详了下自己,“变了?”
“变了变了,有酥酪的味道。”
酥酪又是什么味道?天枢君不解。
他回到紫薇宫之后,为了和在凡间彻底断开,他恢复到了以往不食不饮的状态。开始的时候竟然还有饥饿感。他对自己要狠起来,那是十分的狠,时日一长,那股饥饿也随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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