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里的龙鲤不会说慌,他返回宫室内。
天枢君没有让人侍奉起居的习惯,所以他居住的宫室,除却他一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仙官或者弟子。
他换了身上的衣裳,坐在那儿坐下来。闭上眼,内视体内。当他巡视过体内各处,到当初发现的那颗团子的时候,终于发现不对了。
原本一团模糊,在此刻终于显现出了些许的轮廓,他清晰的看到新生的,小小的手脚。
第33章
一团暖黄的光里,小小的手脚不甚清晰,但是却能看的清楚。
瞬时,他脖子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睁开眼,胸膛起伏。又咬牙闭眼再次内视。
他又看到了那团小小的暖光,这次他用了十足的神力。手脚已经有了大致的形状,但是还没有完全清晰的轮廓。但的确是个孩子。
再用神力去探,那孩子似乎动了下。
他猛地退出来。
一连几日,左辅右弼都没有看到神君的踪迹。一开始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神君的性情就是比较随性。宫内弟子省心,除却指点修行以外,没有什么其他必要的事。很多时候,指点弟子修行,左辅右弼还有下面的仙官就可以做到。不必神君亲自过来。
他们也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直到卫流锦想要求见神君。
卫流锦在紫薇宫里,能老实很长一段时间。紫薇宫的人,并不把她当做晚辈看待,自然也不tຊ会和徐子兰冯轩仪那样,对她关怀备至。卫流锦难得的老实,就连求见神君,也是照着规矩事先告知左辅右弼,请他们代为通传。
卫流锦这么一提,左辅右弼才想起,他们已经很一段时日没有见到神君了。
将卫流锦打发走,他们到了神君居住的主殿前。才到寝殿门口,他们就发现整个寝殿都被一层强势结界笼罩。
左辅尝试着,把手放在结界上。不出意料的被弹开。
右弼见状,赶紧将左辅搀扶起来。两人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愕。
神君性情随性,主殿平日里也都是敞开大门的,设立结界更是前所未有。
右弼嘴唇艰难的动了几下,“不会出事了吧?”
“这在紫薇宫,能出什么事!”左辅斥道。
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到底却也在怀疑。
“神君,属下等有事求见。”
左辅拉上右弼一道,对着结界内的寝殿一拜到底。
这样的情形,这么多年从未有过。
如果神君没有给他们回应的话,就算是上天界求助,也要把神君给救出来。
话语落下,原本泛着浩荡水蓝的结界骤然消失。
左辅右弼互相看了一眼,道了一声僭越了,赶紧推开寝殿门。
整个十二宫,都很清简,连神君的寝殿也是简简单单,除却必要的卧具等物之外,就连装饰的摆件,也没见到。
饶过放置在门口的屏风,两人就看到神君趴在卧榻上,长发披散。
“神君!”左辅右弼失声,赶紧一左一右扶住人,将他给扶坐好。
人还是清醒的,他们将神君搀扶起来的时候,见到他两眼还睁着。听到他们的声音,还眨了眨眼。
如此让左辅右弼大松了一口气。天枢君是十二宫的脊梁支柱。他若是有万一,结果会怎么样,他们都不敢想。
“神君没事吧?”
这声音让扶着的人脸上生了一层浅浅的疑惑,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神君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右弼扶他做好,“神君哪里不适?”
天枢君嘴唇颤抖一下,对着左辅右弼关切的面孔,难以启齿。
“神君?”
左辅见神君的嘴唇张了两下,却什么都没说,不由得有些着急。
对着两人越发焦急的面孔,天枢君岿然一声长叹,坐在那儿,显出几分颓唐。
该怎么说呢,难道说自己去了一趟凡间,回来多了个孩子?
天枢君仔细的探查过,那个孩子的的确确有他的血脉,同时还有另外一半的凡人血统。可见真的不是他一个人把这孩子给造出来的。和他把这孩子给弄出来的是谁,除了曲冉冉之外,再无他人。
他将所有的事都预料到了,甚至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下山去见她,已经提前在宫门外设置了专门针对他的禁制。
但唯独没想到,孩子竟然跑到他这里来了。
“我——”他脸色泛白,嘴唇都有些发青。
见他开口,左辅右弼都屏气凝神。
然而等了好会,也没等神君嘴里说出其他词。
左辅想了想,斟酌了下,小心问,“神君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神君眼神复杂的暼了他一眼,说实在的,下属太蠢笨了不好。许许多多的事,都要非得掰开来说明白,让上峰的费心费力。可是下属太聪明了,也会给上峰带来烦恼。
左辅压低了声量,“神君只管放心,这里只有属下二人。”
左辅右弼在天枢君身边千年,他们两人还是由天枢君一手提拔起来的。可谓是心腹中的心腹。
天枢君闭上眼,喟然长叹。
有些事,不是他不想瞒。而是根本瞒不住。
“本神——”
左辅右弼瞧着神君开口,汇精聚神等着神君的话。然而看见神君才开了口,正要立起耳朵,结果神君像泄了气一般,又委顿的坐在那儿。神情凄迷的看着门口处的屏风。
这个做派让左辅右弼,不敢轻易开口了。
一时间三人彼此相对,尴尬的厉害。
“本神,的确是有事。”
过了许久,天枢君再次开口。说实在的,他经历过的事多了。千奇百怪的事儿都看过,都经历过,这次——也应当和这漫长岁月里的经过的其他事一样,都是考验和修行。
即使心里如此和自己说了,但即将开口的时候,还是难以启齿。
这事说到底,和以前的那些事完全不一样。
“本神——有孩子了。”
有些话就像是一脚踏在悬崖边上,两眼一闭,豁出去了。
此言说完,左辅右弼脸上都是茫然不解。
天枢君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俩在紫薇宫千年,千年的时光里,见过的女人,恐怕还不及上山求道的妖怪多。
所以对于孩子不孩子的,他们怕是不比他知道的更多。
右弼比左辅抢先一步,回神过来,小心的打量寝殿四周。觉得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个孩童来。
“上神可是从凡间里带回来有天资的孩子?”
左辅问。
天枢君沉默了会,没照顾到这两位老属下的心灵。
“在本神肚子里。”
左辅右弼的头顶上炸裂开一串儿的天雷,以至于两人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摇摇欲坠。最后彼此的手扶在一块儿,好给彼此一个支点。别免得倒在地上。
“神、神君……”
饶是已经活了千年,是个名副其实的老不死。此刻左辅右弼的脸上几乎是全是惊恐。
可能这么长的岁月里,男人肚子里有孩子这个事,太突破他们的认知,以至于他们望向他们的肚腹都是满脸惊恐。
这也不能怪他们,就连他自己才发觉的时候,也是惊骇难当。
“下属……曾经听闻。”博闻强记的右弼撑着苍白的脸,“上古时,有洪水滔天,鲧盗取天界息壤治水,天帝派火神祝融斩杀鲧于羽山之野。鲧死后,腹中诞了禹。”
右弼每说几个字,脸色就要苍白几分,像是强行一口气撑着自己。
“如此说来,这也正常——吧?”
右弼话语的尾音拉的老长,连自己都怀疑,末了忍不住去看左辅。两人互为天枢君的左右手,于此刻都需要对方拉自己一把,才不至于一头晕过去。
左辅去看天枢君。神君看着一如既往,神色淡然。还是原来的恬淡模样,但脸色和他们一样的苍白。
恐怕神君不见的这几日,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既然上古已经有前例——”
没等他把话说完,只见着神君摇头说不是,“我这个是和别人一起的。”
左辅右弼千年下来,见过的女人只有那么两三个,仔细回想起来,还是刚上山入紫薇宫的时候,给他们送过衣裳的侍女。
饶是没有经验,也知道两个人弄出个孩子,那肯定是要有春色弥漫的过程。
一时间,左辅右弼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没了,目瞪口呆的四只眼睛全都在天枢君的身上。
还有什么事,是能比发现自己竟然揣孩子还惊悚的呢?他几日几夜没合眼,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什么他都能坦然面对了。
他下意识的暼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满脸的迷茫。
左辅看神君的眼神都是呆滞无光。看来这个消息打击很大。
“照常理来说,不太可能。”
左辅现在也不去管,神君是怎么和女人搅和到一起的,现如今更要紧的是孩子这个事。
“要不然,把孩子还给神女那边?”
左辅提议道。
这个提议引来右弼的赞同。
“她是凡人。”
又是一记响雷在左辅右弼的脑袋顶上炸开,他们保持着方才说话的姿态,一时间都忘记如何去回应。
右弼活动了下脸颊,脸上露出个似哭非哭的滑稽神情,“凡人?”
如果是哪个神女殿下都好说,这是个凡人,凡人……
不对,神君是怎么和凡人看对眼的?
左辅右弼知道打听这种事不好,还是抑制不住的去看天枢君。
天枢君无情拒绝,“关于她的事,我一字也不会提。”
左辅右弼两眼对上,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地动山摇。
这事不一般!
“那这……神君打算怎么办?”
迟疑许久,右弼终于开口。
他们千年的岁月里,没有见过上神生孩子的。但已经在神君肚子里了,自然要问问神君的打算。
天枢君听到右弼发问,陷入一阵迷茫里。
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从发现到现在,他心头一直乱糟糟的很。
这孩子会到他这儿来,他想了几日,觉得可能因为成胎需要神力的滋养,母亲是个凡人,不可能有神力,所以渡到了他这里。
至于什么时候渡过来的,他也能猜到。
所以当时tຊ一切他身上的异像,到了此刻,全都可以解释了。
“神君打算留下?”
左辅见仙君毫无反应,看了一眼右弼。右弼把左辅的话接着说下去,“那么是——”
右弼的话还没说完,天枢君摆摆手,“你们不要说了。从刚才到现在,你们的话一直都没有停过,千年的修行,难道就修出了两张婆子嘴出来?”
这下,左辅右弼不敢出声了。
他看了一眼这俩,“好了你们出去吧,我再睡会。”
这回,左辅右弼很赞同的点头,说实话不管谁知道了这个消息,如果没有发疯的话,那么就是好好的养精蓄锐了。至于养精蓄锐,是要来做什么事,他们也不知道。
“神君,那个女子——”
右弼还想问问那个凡人女子,神君一眼看来,右弼立即没了声响。和左辅一道,从寝殿里退出来。
两人出了主殿,彼此看一眼,右弼斟酌着用词,“这事不是小事。”
左辅赞同着点头。的确不是小事,凡人里头,突然怀了个孩子,全家都要人仰马翻。更何况是神君,现如今神君看上去还没完全想好。
“总得知道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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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弼又道。
是啊,凡人生孩子还得爹娘两全呢,到了神君这里,至少也得知道是谁。
左辅看了看远处,“我去去就来。”
左辅径直去找了卫流锦。
卫流锦的性子在紫薇宫里并不讨喜,弟子们秉承男女有别,平日里除非必要,不然不会和她有什么来往。
卫流锦住的,是还是以前给她暂住的院子。里头和其他的弟子寮房没有什么区别,并没有对她有什么优待。
院子里有一棵琪树,柳树般的叶条垂下来,发出金玉一般的光泽。
她百无聊赖的扯住琪树的叶条,左右摆动弄着玩儿。
听到轻且细的足音,她回头见到左辅正向她走过来,顿时间大喜过望,“可是神君要见我了?”
左辅摇头,也不去管卫流锦满脸的失落,“我这次来,是有话要问你。”
卫流锦在左辅面前也是老实的很,不敢耍心眼子,“您说。”
“上回,神君出山是为了救你。”
他看到卫流锦面上很不自在,微微蹙眉,“我想问问,这一路上,神君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或者说交往过什么不寻常的人?”
“能有什么不寻常,没有啊。”卫流锦以为是在查她手臂伤口的事,干笑两声试图搪塞过去。
小孩子的遮掩,左辅只需要一眼就能轻易看破、
“没有?”左辅望着她,“这一路,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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