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嫂,莱芜今日出门急,急着来过来帮忙,一时大意之失。你身为她的长辈,岂能与她计较?”
“大意?”宁王妃不依不饶,“无人时着红着绿,出门时才换上孝衣,难道她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从前宁王妃为主,顺王妃为从。
顺王妃本就不是聪明之人,乃是宁王妃身边最好使的一杆枪。哪怕如今身份上瞧着调了过来,宁王妃若想压制顺王妃依然轻而易举。
她一这质问,直把顺王妃问得是哑口无言。
莱芜郡主还倒在婆子身上装晕,心里是又气又急。
气的是自己一时大意,急的是母妃怎地还没将事情解决。她眼皮一直在动,一副想睁又不敢睁开的模样。
谢姝过去,装作关切地探了探她的气息。
她暗恨,心下怒骂不止。
等自己以后当上公主,她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这个霍拂衣!
“郡主眼皮动得如此厉害,莫不是在心里骂我?”谢姝的声音很小,满是嘲弄。
她听得分明,心惊不已。
这个霍拂衣,怎地有些邪门?
谢姝装模作样地替她理了理衣裳,看似好心地帮她将那身金绣红裳给遮了遮,“郡主当公主心切,实在是不应该。这痴心妄想的心思更是不能有,免得到头来公主没当上,连郡主之位都保不住。”
“……”
胡说什么!
她怎么就不能当公主了?
她怎么就保不住郡主之位了?
她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又不能反驳回去。
正当她以为这样就完了的时候,又听到谢姝的声音。
谢姝对顺王妃说:“莱芜郡主实在是不应该,若非是疯了,谁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着一身红衣。”
疯了?
这两个字让顺王妃心头一跳。
不等她有所反应,顺王的一句话定了莱芜郡主的下半生。
顺王黑沉着脸,满眼的痛心,“诸位见谅,本王这个女儿近日里确实是犯了疯障之症。”
“父王!”莱芜郡主再也装不下去,“我没有病,我也没有疯!”
“你住口!”顺王一挥手,厉声吩咐下人,“你们还不快把郡主送回去,免得在此惊扰了宾客。”
那些丫头婆子得令,欲送莱芜郡主回府。
莱芜郡主恐慌不已,她知道一旦坐实得了疯症的名声,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母妃,母妃,你快告诉父王,女儿没疯,女儿没疯!”
顺王妃心里乱得厉害,一边是王府的名声和丈夫的大业,一边是女儿的声誉与下半辈子,她根本无从抉择。
“王爷……”
“你明知莱芜病了,还带她出门,你是想害死本王吗?”
顺王的一声喝斥,断了顺王妃的侥幸。
她狠了狠心,给那些丫头婆子使眼色。
那些丫头婆子再不顾莱芜郡主的挣扎与哭喊,强硬地将人带离。
一场闹剧收场,谢姝不动声色地退到人群之外。
白幡飘扬,尸骨未寒,但争斗依旧未曾停歇。
她望向不远处的人,缓缓走了过去。
章也见她过来,也不避讳。
“小殿下难道是未卜先知?”章也问她。
她摇了摇头,“我岂会这等能力。”
章也一想也是。
但这位小殿下极会找东西,想来是有过人之处,这一点似乎与萧长情很是般配。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萧翎,暗道看来以后长情若是想藏些私房钱或是什么隐蔽之物,怕是瞒不过小殿下。
真是可怜哪。
“长情,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
“我说,那些册子你可得藏好些,千万别被小殿下瞧见了,否则她便识破了你所有的路数,你以后再难振雄风。”这话章也是压着嗓子说的。
他表情有异神神秘秘,谢姝想不注意都难。
【萧翎,章三这是怎么了?他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你?】
萧翎闻言,瞬间离章也远了一些,玉面严肃而义正言辞,“小殿下待我极好,我怎会有难处,也不会任何事瞒着她,你莫要挑拨离间。”
章也:“?”
这个萧长情,莫不是惧内!
第105章
……
丧席过后, 宾客们陆续告辞。
宁王妃拉着谢姝的手,几度哽咽。
谢姝客套地安慰着她,她却像是找到倾诉的对象, 一股脑说了许多话。“……王爷这一去,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往后还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她哭得悲恸, 实在是伤心。
一旁的顺王妃道:“三皇嫂你说的是哪里话, 你可是李家的儿媳,儿女皆是天家血脉, 何人敢欺你们。我知你难过,你娘家没了, 三皇兄也没了, 但这样的话你以后万不可再说, 若是被旁人听了去, 还当我们皇族无能。”
这话听着不像是安慰人, 反倒像是在扎别人的心。如果是以往, 这样的话她哪里敢说。而今主从调转, 她是笃定宁王妃不敢再压自己一头。
宁王妃也确实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对她, 若不然定会揪着莱芜郡主的事不放,根本不可能让顺王含糊过去。
此一时彼一时,宁王府往后怕是再也无法与顺王府相提并论。
她们妯娌之间的龃龉, 谢姝半点也不想掺和。
但顺王妃话锋一转,问她:“月城公主, 你说是不是?
“顺王妃所言不无道理, 宁王妃这话若是传了出去,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二殿下不孝顺,未能好好照顾你。”
李相如就在不远处, 瞧着神情阴郁了许多,再也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宁王这一去,他便失了倚仗,更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无缘。他此时的处境,一如他的母妃,自然而然地与自己从前的跟班顺王世子颠倒过来。
而那原本应该跟在他身后,为他命是从的人,正被世家公子们围着,享受着他以前才有的待遇。
宁王妃看着眉间全是落魄之色的儿子,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如儿最是孝顺,这两日来他里里外外地操着心,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他。”
“三皇嫂,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一说你了。”顺王妃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你可是一府主母,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你吩咐下去便是,哪能可着如儿一人张罗。你不心疼他,我这个当婶母的还心疼他呢。”
这话听着是在心疼李相如,其实是在暗指宁王妃御下无能,偌大的王府连可用的下人都没有,事事还要主子亲历亲为。
“四弟妹有所不知,你三皇兄在世时最是节俭,最不喜欢铺张浪费,府里也从不养闲人。如儿与他父王一样,也是一个节俭之人,宁愿自己累些,也不愿意多买几个下人侍候。我便是有心想找个帮手,无论府里除了吴侧妃外,就只有一个钱姨娘。
吴侧妃身子弱,钱姨娘又病了……G,不像四弟妹的府上,年年都有新人,前些日子还添了一个。四弟妹若是想找帮手,自然是不费什么神。”
顺王妃听到这话,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谢姝趁机抽出被宁王妃拉着的手,再次告辞。
宁王府的门外,一排排马车在等候。
为首的一辆马车很是精美,雕纹刻蟒锦顶华盖,正是顺王的驾辇。顺王上了驾辇,而顺王妃和莱芜郡主则上了后面的马车。
所有人顺王妃没有与顺王同乘一辇,无非是想陪自己的女儿莱芜郡主,却不知事实是那驾辇之中已有人。
透过雕纹刻蟒的马车,谢姝一眼就看到那里面的人。
赵芙。
所以赵芙就是宁王妃口中的那个新人。
看来赵家这是打算彻底一条道走到黑,恐怕此时正在暗自庆幸。庆幸他们选择及时,赶在顺王冒头之前以女示好。
马车内,赵芙正温柔小意地侍候着顺王,又是给顺王擦脸擦手,又是泡茶倒茶,眉梢眼尾都透着几分柔媚之色。而顺王也一改过去懦弱平庸的模样,神色间全是踌躇满志。
仅是看了几眼,谢姝就收回视线。
【顺王这人,以前瞧着平庸又软弱,没想到一朝得势,比安宁两王丝毫不逊色。】
萧翎也朝顺王驾辇看去,道:“他也姓李。”
谢姝点头,“也是。”
天家的子孙啊,又有几人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哪怕是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恐怕都足以让人以尸铺路。
【陛……有几日可活?】
萧翎看了她一眼,比划了一个手势。
她了然的同时,心也提了起来。
【这么短的时间,来得及吗?】
此时他们已到了马车旁,正准备上马车。
她有个习惯,心里想着事时,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去摸身边的东西,逮着什么摸什么,所以这会儿她的手已不受控制地去摸车前的马。
那马似是颇为享受,头朝着她的方向喷着气。
萧翎见状,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按在自己脸上。
“别摸它,摸我。”
“……”
【大庭广众之下,你发什么骚啊!】
不少人朝他们看来,尽是震惊之色。
有人喃喃着:“真想不到萧大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章也摇着扇子遮住半边脸,对那人道:“情到深处如入无人之境,萧大人也是性情中人,龚大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被称为龚大人的人下意识点头,然后又摇头。
“他可是萧大人哪!”
“他也是人哪。”章也摇着扇子,道:“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亦不例外。”
两人说话时,萧翎和谢姝已上了马车。
谢姝捏着掌心,掌心之处仿佛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
“娇娇,说好了的,以后你只能摸我。”
“……”
什么时候说好了!
谢姝无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孰不她这般模样落在萧翎眼底,似嗔还恼,一如春风入骨。
男人的大掌贴在她脸上,拇指轻抚着她的唇。
马车内的气温骤然升高,比那鎏金铜炉中的炭火还要热上几分。她被这热气一熏,只觉得口干舌燥。更要命的是,唇被人抚摸着,让她想舔却不能舔。
“你……要多久才能成事?”
她故意岔开话题,问的是天下谁主沉浮一事。
而萧翎的回答一语双关,他说:“娇娇,我等不及了。”
……
事关江山社稷,心急之人不知多少。
景元帝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加重,请立太子的奏折也越多越多。正当世人都以为顺王最为可能被立为太子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句话:立嫡立长,立庶立贤。
顺王是庶子,然而景元帝膝下活着的庶子可不止他一人。平王虽有腿疾,无缘皇储之争,但李家还有几位未封王的庶皇子。
纵然皇子之中无人为翘楚,那也可以矮子里挑出个子最高之人。何况嫡系一脉尚有人在,史上也有越过皇子而立皇孙为储的先例。
一夜之间,呈到景元帝面前的除了有请立顺王为太子的奏折之外,还有倡议嫡孙李明尧为皇太孙的奏折。
很快,两股势力渐渐相当。
顺王一派见势不妙,纷纷上折斥责李相尧身为蕃王,进京之后迟迟不回封地,分明是不顾李氏祖训。
李相尧无法,只能领兵归永州。
那一万兵士从京外撤离之后,顺王立马主动进宫侍疾。
顺王此举,其心昭然若揭。
自那立嫡立长,立庶立贤的话一传开,底下的皇子们动作不少,他这是想占得先机,以图近水楼台先得月。
京城上下风云汇聚,暗流涌动。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阴雨连绵了几日。哪怕是屋子四角与正中皆摆着火盆,似乎也驱散不了那透骨的寒气。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谢姝披着白狐毛的斗篷出了屋子。
“大人那里还没有消息吗?”她问萧翎书房里侍候的那个小侍卫。
小侍卫小声回道:“回小殿下的话,大人未有消息传来。”
她叹了一口气,双手拢进暖袖中。
昨天夜里,萧翎又被急召入宫。临走之前吩咐她,在他回来之前紧闭门户,无论是谁都不要见。
几乎不用多说一个字,她心知王权之争,已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她送他出门,对他的交待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万事小心。
而他对她的叮嘱,则是:等我。
很简单的交待与叮嘱,却包含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深意。
雪还在下,入目所及的花草树木和亭台楼阁皆染了一层霜白。她远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担忧。
既已卷入王权之争,谁也不能预知输赢。哪怕是有读心之术,却也不能算尽人心。所以在最后结果未出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时辰一点点过去,入冬之后的暮色来得更早了些,随着府中各处的宫灯亮起,映得地上的积雪也多了几分暖色。
独自用过晚膳,她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门房匆匆来报,说是莱芜郡主来访。
谢姝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琉璃沙漏。
戌时了。
莫说是这个时辰,便是白天的任何一个时辰,莱芜郡主来找她都不正常。她们无一丝交情,有的只有交恶。
“不见。”
门房领命,又匆匆而去。
与此同时,她传令下去命府中上下严阵以待。
一刻钟后,门房又来禀报,并呈上一物。
熟悉的鱼缸,里面趴着一只大乌龟。
赫然是二百五!
第106章
二百五缩着脑袋, 仅是一个龟壳模样。
它出现在这里,说明她派去保护谢家的那些人全数牺牲,也证明顺王或已掌控京中局势, 所以莱芜郡主才会迫不及待地对她发难。
她将二百五交给下人,出了还巢院。
未近府门外, 外面的情形映入眼帘。
莱芜郡主一袭金绣红衣, 极其的艳丽张扬地坐于轿辇之上, 手里正把玩着那朵白绸梅花,一脸的痛快。
门一开, 两人正面对上。
“月城公主好大的架子,你我好歹是表姐妹, 我亲自登门来访, 你居然避而不见, 难道是怕了不成?”
“郡主行事不同常人, 这夜黑风高的来做客, 似是白天见不得人一般, 难免让人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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