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将将得了一罐好茶, 便想着请你去品鉴一二, 一时也没顾及时辰已晚,巴巴地上门来请,月城公主不会不赏脸吧?”
“我公主府亦有好茶, 郡主既然来了,我自是要尽地主之谊。”
谢姝神色如常, 心间却是翻涌得厉害。只因其后的一辆马车上, 坐着被捆绑并堵了嘴的叶氏和谢则秀谢则美母子三人。
这是来者不善!
“公主府的茶, 本郡主可不敢喝。”莱芜郡主放肆地笑起来,语气中有着暗藏不住的兴奋。“托你的福, 如今世人皆以为我犯了疯病,我一个疯了的人,犯起病来打杀几了个人也是正常。”
确实。
一个疯病足以掩盖一切。
谢姝想。
这可能就是因果。
但这因果是她的,不应该牵连亲人。
“郡主诚心相邀,我自是不能驳了郡主的好意,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互通往来,理应与旁人无关,还请郡主莫要为难他人。”
“霍拂衣,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就凭我是陛下亲封的月城公主!”
公主府里精锐尽出,护在谢姝左右。
她就站在公主府宏伟的门庭之下,飞舞的雪花在宫灯的暖色中扬扬洒洒地将她包围,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自她被封为公主以来,京中贵女对她诸多议论。
有褒有贬。
褒的是她的容貌,贬的是她的性情。
她未认祖归宗前,莱芜郡主因着身份俨然是贵女中的魁首。她成为公主之后,一些原本看不惯莱芜郡主的人便没少提起她,故意借着她的存在刺激莱芜郡主。
莱芜郡主本就不满她一个外姓女越过自己被封为公主,心心念念要把她压下去,这才等不及尘埃落定,非要在今夜出这口气。
而今听到她还用自己的身份说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霍拂衣,你少得意,我很快也是了!”
一旦父王成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岂是这个外姓女可比!
谢姝眉眼间一片冷色,“但你现在还不是!”
莱芜郡主越发恼怒,命人将叶氏母子三人带过来。
那些人推着他们,带到了跟前。
谢姝强忍着悲愤,质问:“挟持臣子家眷,此事你父王知道吗?”
莱芜郡主表情僵了僵,“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她这般反应,说明此举并不是顺王授意。
既然并非顺王授意,便与夺位一事无关,仅是她们之间的私人恩怨。
如此一来,事情倒不是太糟。
谢姝抬头遥望皇宫的方向,“宫里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若是我猜得没错,你父王所图之事尚未成功。你这么急不可耐,难道不怕坏了他的好事吗?”
“……少在这里虚张声势,我父王必定能成事,你此时该担心的是他们的命。”
母妃说了,过了今晚便会不同,所以她才敢这么做。
“我觉得我会怕吗?”
她今日带的人不少,但她的品阶比谢姝低,明卫暗卫的数量本就比不上谢姝,更何况谢姝身边还有长公主留下的人。光看两边的架势,她明显处于下风。
但她有底气,她此时根本不惧谢姝。
谢姝也不再废话,直接一声令下,瞬间一团混战。
很快,谢家母子三人被解救。
但莱芜郡主并没有气急败坏,而是露出诡异的笑。
忽然,谢姝目光一凝。
然后她就看到莱芜郡主将手中的白绸梅花一扔,接过身边婆子递过来的一物。宝石镶嵌,绿翡滴珠,正是她送给澜哥儿的那支步摇。
“我一早便知道你不想与我往来,所以多请了几人作陪,不知月城公主可还满意?”
叶氏得了自由,急道:“娇娇,你不能答应她!”
一个时辰前,本该归家的丈夫未回。
她以为是宣明殿事务繁忙,也没怎么多想。等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时,还当时丈夫归家,却不想来人竟是莱芜郡主。
莱芜郡主不由分说,命人绑了他们母子。
一路上,她因为压根不知莱芜郡主要做什么而心中忐忑。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是想用他们来威胁娇娇。
“郡主,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郡主没想做什么,不过是想请月城公主喝茶而已。”
这话莫说是叶氏,便是五岁的谢则美都不信。
“你骗人!”谢则美小脸气鼓鼓,“二姐,你别信她,她是坏人!”
莱芜郡主把玩着那步摇,“霍拂衣,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的命。倘若真有人为你送命,你岂不成了恩将仇报之人。”
“娇娇,别听她的,你不能去!”叶氏生怕谢姝过去,紧紧拉住她,“你大姐是朝廷官员之妻,她纵然贵为郡主,也不敢无故残害臣子的妻儿。”
她知道娘不想让她冒险,却更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莱芜郡主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娘……”
“娇娇,别去。”
“谢夫人好生心善,竟然为了一个养女,而不顾自己亲女的死活,真是让人开了眼界。”莱芜郡主阴阳怪气地讽刺着。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们都是我的亲女儿!”
“养女就是养女,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亲女相提并论,谢夫人,你可真是糊涂啊。你们收养了她,对她有救命之恩,理应让她以命相报,如何能为了她而置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于不顾。”
“不是的,她能来我家,能当我的女儿,已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这话激怒了莱芜郡主,她再次没了耐心,将那步摇扔在地上,“霍拂衣,我的耐心有限,这茶你喝还是不喝,也该给个准话了!”
叶氏闻言,更是死死拽住谢姝的袖子。
谢姝看着她,低声安抚道:“娘,我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掰开叶氏的手。
然后对莱芜郡主道:“这茶,我喝。”
……
半个时辰后,她被带到一处查封之地。
小桥流水雅阁香榭,正是玉竹苑。
玉竹苑这样的地方,自然会有关押反抗不从之人的密室。密室设在一间雅舍内,四壁满是不堪入目的男女合欢图,随处摆放着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淫具。
但这里却不是最终目的地。
密室之下,还有地下暗室。
所以即使她有透视眼,也毫无用处。
“霍拂衣,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莱芜郡主得意地问她。
她四肢被缚,又被蒙住眼。对方以为她身体受制,又目不能视,却不知她有透视眼,区区一层黑布根本挡不住她的视线。
“不知。”
莱芜郡主放声大笑,“霍拂衣,你怕了吗?”
“怕啊。”
“那你求我啊,说不定我一时心软就将你放了。”莱芜郡主兴奋无比,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鞭子。
“我若是你,必不会如此心急。等你真成了公主,再出这口气岂不是更痛快。”
“你还敢教我如何行事,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若是死了,便不能看到你当上公主时的威风。”
“你半死不活,也能看到。”
“倒也是,只是我若受了伤,怕是看不清你身着公主礼服时的样子,岂不是可惜。左右我现在已经落在你手里,你实在是不必急于一时。”
“你不必激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不是激你,而是觉得你我之间的恩怨有些可笑。到了这个地步,我突然能体会到你的委屈。你是李家的嫡长皇孙女,本该是阖京上下最为尊贵的姑娘。若没有我,谁也不能在身份上越过你。”
“你……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我没有假惺惺。你是知道的,我曾流落在外,吃过不少苦头,又被人冒名顶替身份多年,好不容易认祖归宗,还得了一个公主的封号,我以为这是皇舅爷对我的补偿,从而忽略了自己并非李家女的事实。”
……你有自知之明。”
“你说的对,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若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不顾你的感受。若我有自知之明,我当初就应该拒绝陛下的封赏。”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姝苦笑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你不用管我了,就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这里应该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我被人找到。若你父王事成,你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若事情未成,我正好给你陪葬。”
莱芜郡主本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被她这么一通自嘲又服软,反倒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一时之间半信半疑。
左右一思量,深以为她说的没错。
若是父王事成,自己想如何便如可。若是父……么谁也不知道这个外姓女被关在哪里,正好给自己陪葬。
但到底还是不放心,走之前命人将她的嘴给堵上。
暗室的入口一合,瞬间一片漆黑。
若非她还有夜视功能,只怕什么也看不见。
暗室不大,空无一物。静且压抑,四周无声亦无风。五感渐渐变得怪异起来,充斥着无法形容的“嗡嗡”声。
她慢慢挪到墙边,靠着放松身体。
压抑的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若有似乎的甜香。
这甜香初时极淡,像是四壁的涂料之中渗出来的香气。闻得久了之后,香气仿佛化成无数细小的虫蚁,一点点地蛰食着人骨。
比起上面的密室,这间暗室才是更为恐怖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骨头缝里的痒意越来越强烈,那些虫蚁们也越发的贪婪,一寸寸地侵蚀着,似是要将人的理智一并吞食。
她无法去挠,更无法阻止,只能将身体缩成一团。
【萧翎,萧翎……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来?】
第107章
……
近卯时, 至暗时刻。
这一夜,多少人睡不着。
顺王府,灯火如昼。
宫里一直没有动静, 半点消息也没送出来,成与不成连个风响都听不着。但在顺王妃看来, 俨然是十拿九稳。
她一宿未睡, 却精神亢奋。一时到门口张望, 一时又问下人可有什么消息,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成败在此一夜, 如何能让人不心焦心急。
“世子呢,郡主呢。”
一个婆子回道:“世子一直未归, 郡主……”
这时莱芜郡主来了, 华服在身珠翠满。她一进来就屏退下人, 对顺王妃道:“母妃, 父王大业将成, 你怎能什么都不做?”
顺王妃一愣, “母妃能做什么?”
大业是男人的事, 自己一个内宅妇人守好门户即可, 还能做什么?
莱芜目露狠色,“父王将来的身份贵不可言,身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有些人能容,有些人不能容, 母妃要心里有数。若真等有些人成了气候, 巩会危及母妃的地位。”
母女二人自来亲近, 有些话一点就透。顺王妃当即明白女儿的意思,深以为此言有理的同时, 仍然犹豫不决。
“那人再是得宠,也不过是妾室,纵然将来身份有变,也不可能越得过我。我若是此时处置了,你父王回来之后问起,我如何交待?”
“母妃糊涂啊。”莱芜郡主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目光更狠,“变天之夜,总有变数。父王以大业为重,功成之后诸事繁忙,必定无暇顾及后院,此时动手最为合适。等到日后父王回过神来,也早已尘埃落定。”
听到女儿这么一说,顺王妃越发动摇。
这些年来,因为顺王原本就不打眼,是以巴结他的人也不多,除去两个侧妃身份还过得去外,姨娘妾室的来路都不显。
她并不以为惧,除了那个新宠。
赵家势倒,但赵家可算得上是王爷的心腹。一旦王爷事成,赵家势必会受到重用,到时候有些人恐怕真能成气候。
“你说的对,多事之夜,后院个把姨娘一时失足摔死了也是难免。”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风风火火地出门。
她们领着一众下人,前往府里的一处院子。
那院子布局雅致,也是一片通明之色。守在门外的婆子一看到她,神情先是一变,接着就是一慌,然后赶紧跑着进屋去禀报自己的主子。
她们身后的婆子们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冲进屋内。很快她们押着一名女子出来,正是顺王最近新纳的宠妾赵芙。
赵芙被婆子们押着推搡着,脚步踉跄。
“王妃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顺王妃冷笑一声,“做什么?赵姨娘忧心王爷,心神不宁彻夜不安,这走路也不看着,竟然把自己给摔着了。”
“你……这么做,就不怕王爷责怪吗?”赵芙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又惊又惧。
莱芜郡主上前,就是一巴掌。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父王为此责怪我母妃!”
赵家未出事之前,赵芙的身份地位在京中一众贵女中已是卓然。赵芙本就是骄傲的性子,向来喜欢端着,哪怕是面对贵为郡主的莱芜,也不怎么巴结讨好。
其一是因为自己是一品国公府的嫡长女,其二是因为莱芜郡主虽是郡主之尊,但顺王的地位远不及安王宁王。其三是因为赵家为顺王办事一事,并不为世人悉知,赵芙也不知道。
所以以莱芜郡主事事想出风头的性子,一早就看不惯同类的赵芙,也因着赵芙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暗生怨恨。
赵芙入顺王府以来,极得顺王的宠爱,她们母女根本无从下手。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莱芜郡主岂会错过。
“来人哪,好好教一教赵姨娘怎么走路!”
所谓的教走路,就是不停地推倒赵芙。赵芙倒在地上,又很快被人拉起,然后重新被人推倒在坚硬的石板上。
这样的摔杀直接又残忍,属于虐杀的一种。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姑母是镇南王妃,还有我姑父,我的世子表哥,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芙喊着,她知道赵家已经落败,唯有抬出萧家才有用。
顺王妃有些迟疑,看向自己的女儿。
莱芜郡主也有点怕,但转念一想自己以后可是天子之女,岂会怕一介臣子。何况父王对萧家并不重视,日后定然不会重用。
“母妃,区区一个萧家,何足惧之!”
这时有仆人匆匆来报,说是清风院来人了。
一听清风院三个字,赵芙绝望的目光中燃起希冀。
……子表哥,一定是世子表哥,他是来救我的!”
顺王妃一惊,也是这般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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