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驾绛雪轩。”
皇帝合上册子,决定去瞧瞧乔氏,乔氏一向胆子小,又身子骨弱,这次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也是性子要强,到现在都不曾来诉苦过一次。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
第32章 升职的第三十二天
“常在乔氏给皇上请安, 皇上吉祥。”
乔溪云屈膝行礼,披风上出的一圈兔毛衬得她面容姣好,肤色白皙, 在月色下如冰肌玉骨一般。
“伊立, ”皇帝叫了起, 伸出手拉她起身, 手碰到她的手掌时,眉头微皱,“手怎么这么冷?”
他看向如意等人, “你们怎么伺候的小主?怎么不让她带个手炉出来。”
如意等人慌忙跪下。
乔溪云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皇上别怪他们, 是奴婢说不带的, 奴婢想着如今天还不这么冷, 谁知道自己这么不中用。”
皇帝笼着她的手,他的双手散发着如同火炉一般的热量,垂下的眼眸瞪了乔溪云一眼, “还笑得出来。”
他虽是恼怒,但乔溪云却一点儿不怕, 还笑得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羊角灯的光线散发着暧昧的乳黄色, 照在乔溪云的脸上,那张脸上细腻的绒毛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必说眼底下那些爱慕。
皇帝心里怔了怔,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冷不丁地出现,他轻咳一声, 拉着她的手:“进去里面说话吧, 怕冷还在外面等了这么久,朕先前看你可不是个傻子。”
等进了屋子, 屋内显然暖和了不少。
五彩线络盘花帘垂下,如意等人都退了出来,忙沏茶的忙沏茶,忙煮水的去煮水。
皇帝不是头一次来绛雪轩,但有闲工夫仔细打量,还是头一回。
绛雪轩这阵子说变了样也不为夸张。
明间跟次间用黄花梨仕女观宝图屏风割开,东次间是日常起居之处,南炕上是红漆嵌螺钿炕桌,炕上铺设芙蓉软毡,锁子锦靠背、鹅黄色绣羽毛引枕,炕桌上摆放炉瓶三事,焚着的是荷叶香。
北墙是一张黑漆嵌螺钿云龙纹翘头案,左右两侧摆放一个鱼缸,鱼缸不过碗口大小,陶瓷的,里面两尾小鱼正徐徐游动,上面点缀一片荷叶。
皇帝背着手站在鱼缸前,忍俊不禁,“怎么这么小?”
“奴婢以为小小的也挺可爱。”乔溪云怪不好意思,“这几尾鱼也用不着多大的鱼缸。”
“说是这么说,”皇帝难得起了玩心,拿手指弹了下鱼缸,水面泛起涟漪,那几尾小鱼受了惊吓,四处游动,“可鱼总会长大,到那时候再用这样的鱼缸,就不太合适了。”
“皇上说的是,那就等他们大了再换也是一样的。”
乔溪云微微颔首说道。
皇帝若有所思,回过头看她,“先前的事,你没被吓到吧?”
“奴婢说实话,是有些怕,但想想香贵人如今沉冤得雪,便也不那么怕。”乔溪云低声道:“倒是那些喇嘛念经,远远地听着,才叫人害怕。”
她这般诚实,叫皇帝忍俊不禁。
皇帝拉着她的手,“不必怕,那些喇嘛都是高僧,他们超度了亡魂,这紫禁城里就不会再有冤魂了。”
“是。”
乔溪云答应,她知道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便笑着岔开话题,“奴婢今日送去的字帖,皇上可看了,是不是进步很大?”
……
李双喜垂手站在门口,待听得里面传来皇上的笑声时,心里才徐徐松出一口气。
旁人看皇上无所不能,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才知道,皇上也有许多逼不得已,跟无奈之处。
后宫妃嫔中如今只有乔常在能够让皇上开心,那么李双喜就愿意给乔常在几分薄面。
皇帝一连三夜翻了绛雪轩乔常在的牌子。
一时之间,绛雪轩可谓是门庭若市,上门讨好卖乖的人不计其数。
对比之下。
旁边的钟粹宫简直是门庭冷落。
索卓罗答应冷笑着讥讽道:“都是常在,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日日能得皇上恩眷,一个呢,皇上只怕都不知道是谁。”
她掰着手里的桂花糕,丢在外面的台阶上,麻雀、乌鸦纷纷飞落下来啄食。
刘常在眼神暗了暗。
她不紧不慢地道:“妹妹记恨乔常在是妹妹的事,又何必话里有话,想激我去对付乔常在呢?”
索卓罗答应砰地将糕点砸在了地上,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地看着刘常在,“你敢说你不嫉妒她,不恨她,不怕她!”
刘常在垂着眼,看着那些惊飞了的鸟雀又重新落回地面,记吃不记打,“这宫里谁不嫉妒她,我又算什么。”
“好,你不算什么。”索卓罗氏冷笑,原本娇艳的面容短短不到半个月就凹陷了下去,以前还算灵动的眼睛,如今仿佛毒蛇一般,“你别忘了,旁人跟乔常在没仇,你跟她却是有仇的。”
“不说先前你狼心狗肺,辜负乔氏替你出头的事,就说最近,”索卓罗氏眼里浮现出恨意,“我害她的事,背后难道没有你的手笔?”
刘常在站起身来,拿帕子掸了掸衣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妹妹要是想这么觉得那就这么觉得吧,只是这种事你空口无凭说出去,那就是诬陷,宫里规矩,以下犯上诬陷,那是要杖刑的。”
刘常在眼里露出几分嘲讽,上下打量了索卓罗氏一番,而后淡笑着离去。
索卓罗氏几乎要气疯了。
她猛地踢了一脚桌子,那桌子上的茶壶茶盏唏哩呼噜地碎了一地。
“来人啊,人死哪里去了!”
“小主您喝茶。”吉菊手脚利索,知道常在心情不好,连忙去沏了一壶茉莉花茶。
茉莉清香淡淡,刘常在浮躁的心绪也渐渐沉了下来。
“小主,那索卓罗答应刚才说的话,咱们是不是要小心提防?”
称心小心翼翼说道。
刘常在不以为然:“不必,她没那胆子去往外说的,何况她就是说了,难道有人信她?”
虽然不知索卓罗氏怎么知道对乔氏下手的事,背后是她叫人推了一把,把那条饮食相克的方子有意无意地叫玛瑙知道,但现在索卓罗氏已经是个废人了,便是她娘家安国公府也把她当做弃子。
这样的人,有何可惧。
“小主说得对,现在谁会搭理那索卓罗氏,也就是小主心善,还特地去看她。”
吉菊挤开刘常在,拿起扇子给刘常在打扇,“小主,就是那乔氏,奴才看也得意不了几日,她那般猖狂,不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迟早会有人对付她。”
雨露均沾。
刘常在心里冷笑,宫中的女子哪个得宠的时候愿意雨露均沾呢?
也就是皇后根本不得皇上喜欢,才能如此大度。
今日索卓罗氏的话说了一堆,唯有一句话说到了刘常在心里。
乔氏的确不得不防。
“小主,真的要这么做?”
如意手里捧着胭脂盒,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乔溪云慢慢地给脸上上了一层鹅蛋粉,这鹅蛋粉粉质细腻,皮肤泛黄抹上一层则白腻了,可若是皮肤白的,再上一层,则显得有些气血不足。
乔溪云这阵子在调养,本来养的气色不错。
但上了这么一层粉后,瞧着就有些病美人的味道了。
温妃一眼就瞧见了,压下喜意,装模作样关心道:“哎呀,乔常在,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众人早就看到了,只是没人说,倒是温妃这么一叫破,其他人也都关系几句。
皇后一脸和蔼:“乔常在你没什么大碍吧,最近天冷,你身子骨单薄,可得多添衣裳。”
“多谢皇后娘娘,诸位姐姐关心,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只是……”
乔溪云手里握着帕子,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什么?”皇后温和地说道:“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只是我那绛雪轩,临着承乾宫,这阵子我心里有些害怕。”
乔溪云轻声说道。
听闻此话,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露出同情神色,有人则是闻言挑眉,面露思索。
“乔常在想来是之前吓着了,这事都已经过去,皇上都处罚了成贵人一干人等,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皇后宽慰道,“你别多想,安心伺候好皇上,早日怀上龙胎,这才是要紧之事。”
“是,是我一时糊涂了。”
乔溪云起身回话。
宫中规定,每月初一十五,皇上必得去皇后寝宫,但这个规定,自从皇帝登基来,其实也形同虚设。
皇帝每逢初一十五纵然会去长春宫,却也多只是待上一时半刻,就走了,少有留宿在皇后寝宫的时候。
这日正是十五。
皇帝跟皇后一起用晚膳。
捧着金盘金碟进来的太监一一把各色美味佳肴、山珍玉食摆放在紫檀拐子纹长桌上。
片好的烤鸭、炖软烂的口蘑炖鸡、只是简单水煮便滋味绝佳的手抓羊肉……
除了这些个菜色,主食也有四样,碧梗米,燕窝粥,豆腐皮包子、竹丝卷馒头。
“皇上,最近庆丰司进了好些羊羔,这道手抓羊肉据说一点儿也不膻,您尝尝。”
皇后拿起金三镶牙著给皇帝夹了一筷子羊肉,却只是放在皇帝跟前的盘子里。
皇帝看了一眼,道:“皇后有心了。”
他也没吃那羊肉,只是吃了几口燕窝粥,两片烤鸭肉,就把筷子放下。
皇后心里沉沉的,仿佛有石头坠下,也没了食欲。
春和等人在旁伺候,只觉如芒在背,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对夫妻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偏偏两人相处起来,还不如普通人家温馨,满桌山珍海味,都叫人味如嚼蜡。
正在这尴尬时,有人来传:“贵妃娘娘求见。”
第33章 升职的第三十三天
贵妃来的不是时候, 但她似乎并不在乎。
进屋后,款款行礼:“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伊立。”皇帝拿帕子擦拭嘴唇, 放在桌上, “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臣妾是有件要事, 不过臣妾没打扰皇上跟皇后用膳吧?”贵妃眼神扫了眼桌上的碗碟, 见到上面几乎没怎么动,眼下掠过笑意,“看来, 皇上跟皇后娘娘才刚开始用膳, 倒是臣妾不是, 来错了时辰。”
“妹妹是来的不是时辰。”
皇后脸上露出难堪神色, 她放下筷子, 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将膳桌撤下去,又接过茶盏漱口过后, 换到了次间,才看向贵妃, “贵妃妹妹说的要事是什么事?”
贵妃被这么一番下脸, 心里老大不悦,但为了要事,还是压着火气。
她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坐下, 道:“臣妾是适才偶遇明空大师,从大师嘴里得知, 那承乾宫的怨气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消散。”
皇后心里冷笑, 面上做诧异道:“怎会如此?莫非香贵人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这臣妾就不得而知了。”贵妃提起香贵人的时候,神色有些闪烁, 她嘴上说不信鬼神之事,可眼见得一向心狠手辣的成贵人被吓成那副德行,贵妃要是心里不怕,那是假的,“明空大师说若是任由那怨气不散,只怕对后宫妃嫔都有影响,不过,却有一个破除的法子。”
“什么法子?”
皇帝手里捧着一盅成窑五彩小茶盅,眉眼微抬,他的五官精美,好似工笔细描出的水墨画,神色间天然自带一股傲气,叫人望之生惧。
“是得找个属兔,腊月生的妃嫔入住,才能化解。”贵妃不敢与皇帝对视,眉眼低垂,恭敬地说道:“如此一来,不但再无闹鬼之事,便是于皇上子嗣也有助力。”
“属兔,还是腊月生的?”
皇后侧脸仔细想了想,声音带着迟疑,“这倒是有这么个人。”
“是谁?”皇帝问道。
皇后笑道:“皇上忘了,乔常在就是腊月生的,也是正好属兔。”
皇帝怔了怔,手指摩挲过茶盅边缘,他靠着引枕,摇头道:“乔常在不行,她胆小,身子骨弱,如何压得住,只怕是明空自己胡说八道。”
“皇上,那可是明空大师。”
皇后劝道:“太后再宫里头的时候,都对明空大师尊敬有加,明空大师也是出了名的佛法高深。”
“是啊,这次若非是为了皇家,明空大师也不会随便泄露天机。”贵妃疑惑地看了皇后一眼,但她懒得去猜测皇后为什么帮她,横竖只要目的达成就行,“皇上,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关乎皇家子嗣,皇上,您不如请乔常在来问问吧,倘若乔常在搬去承乾宫,能让皇上子嗣越来越多,想来,乔常在自己也愿意的。”
贵妃连续几句话,把皇帝拒绝的余地都给堵死了。
说到底,天大地大,子嗣最大。
皇帝登基六年,成婚也有十年了,跟前却只站住了大阿哥、大格格,大阿哥还是身有残缺的,不只是后宫内着急,便是朝廷上对于此事也诸多议论。
皇帝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皇后道:“皇上,还请您以江山社稷为重。”
她提起袍角,在下面跪下。
贵妃也跟着在她身后跪下,“皇上,皇家子嗣要紧!”
两个主子跪下,屋子里其他人也都呼啦啦雁翅一般跪下。
皇帝眸色深邃如渊。
他放下茶盏,道:“李双喜。”
“奴才在。”李双喜应声而出。
“去请明空大师、乔常在过来。”
皇帝说道。
“。”李双喜啪啪行了礼,飞快领着人下去了。
明空大师住在宫外,若没有皇帝口谕,加上令牌,这个时辰上了钱粮,外面的人要进来,那是难如登天。
但乔溪云这边却方便多了。
李二宝在前面领路,他手里提着八角宫灯,边走边对乔溪云道:“乔常在仔细脚下,别摔了。”
“多想公公提醒。”
迎面的冷风把兜帽的毛吹得东倒西歪,乔溪云的面容在月光下如白瓷一般,她眨眨眼睛,看着跟前那米黄色的光,呼出一口气。
“奴婢见过皇上、皇后,见过贵妃娘娘。”
进了长春宫,乔溪云依次行礼。
她的脸色带着些苍白,但双眼炯炯有神,像是深井里点了灯火。
“来人,给乔常在赐座。”
皇后很是温和,“这么晚叫乔常在过来,想必常在心里也打鼓吧。”
乔溪云抬眼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又低下头去,脖颈修长白皙,“奴婢心里是有些担心,但奴婢想着自己不曾干过什么坏事,因此也不怎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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