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她那个眼神看得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挠过。
他正要开口，贵妃却已经笑盈盈地看向乔溪云，“乔常在，皇上对你如何？”
“皇上对奴婢自然是极好。”
乔溪云愣了下，似乎有些错愕，耳根微红地回答。
“那么，你肯不肯为皇上做一些事呢，只是一些小事。”贵妃道：“想来你肯定愿意的吧。”
“若是皇上有需要，奴婢愿意为皇上做任何事。”
乔溪云压着羞涩，语气十分坚定。
“好，真是个好的。”贵妃脸上露出满意神色，“如今承乾宫那边，大师说香贵人的怨气不散，得有个人去镇压，才能化解怨气，还能于皇家子嗣有利，而这个人，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乔常在你。你想来不会拒绝的吧？”
“奴婢……”
乔溪云几乎花容失色，脸上露出惶恐神色，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皇帝于心不忍，恰好这时明空大师到了，待大师双手合十行过礼，皇帝不悦问道：“明空，这怨气化解之说从何而来，先前怎么朕不曾听你说过？”
明空大师身披袈裟，容貌慈眉善目。
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皇上，出家人不打诳语，先前不说，是贫僧以为耗费七日能超度香贵人，不想香贵人怨念颇深，贫僧耗尽修为，也无济于事，只能出此下策。”
“这么说，是非得让乔常在住承乾宫不成？”
皇后看着乔溪云，满脸写着怜惜。
明空颔首，“阿弥陀佛，是贫僧无能，除了此法以外，再无其他办法。不过，贫僧看乔常在面相显贵，想来便是住在承乾宫也无妨的。”
乔溪云心里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一出戏，本是她开了个头，没想到能接着唱下去的人也不少。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屈膝跪下，“皇上，奴婢愿意，倘若委屈奴婢一人，能让后宫平安，能换来皇上子孙满堂，便是奴婢真的有什么不测，奴婢也心甘情愿。”
她说得掷地有声，声音坚定，眼眶泛红，泪珠在里面打滚却迟迟不落。
皇帝心里只觉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把，酸麻酸麻。
他搀扶起乔溪云，“你不必如此，朕不信那……”
“皇上，奴婢真的愿意的。”乔溪云抬起头冒犯地直视着皇帝，双眼里倒映出皇帝的面庞，眼里的深情浓厚到抹都抹不去，“只要皇上能好，奴婢什么都答应。”
“皇上，既然乔常在都这么说了，那这事不如就这么定下来吧。”
贵妃心里记恨，忍不住打断两人的对视。
她看着乔溪云，脸上带笑，眼里带刀，恨不得用视线就能把乔溪云给戳死。
“乔常在真是懂事识大体，”皇后既心疼又赞许地看着乔溪云，“皇上，您可得嘉奖她一番，不如晋她为贵人？”
“不。”
皇帝道：“朕打算晋她为嫔。”
“皇上？！”
贵妃难以置信，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她进宫才多久，又无功无劳，若是就这么晋为嫔，那后宫妃嫔们怎么看？”
“他们难道也愿意住进承乾宫？”
皇帝的反问何其尖锐。
贵妃的脸色变了变，才养得稍微长点的指甲深陷入掌心当中。
她设这个局的时候，不是没想到皇帝会怜惜乔溪云，但是没想到，皇帝对乔溪云居然这么大方。
须知道。
就是娴贵人入宫四五年了，家世显赫，到如今也只是个贵人。
贵人跟嫔的距离，看似一步之遥，但有些人要走到嫔位，成为一宫之主，却得花费十来年还不止。
“皇上说得对，乔常在这番委屈小我，是该给予厚赏，如此一来，便是后宫姐妹也能以此为榜样，向她学习。”
皇后回过神来，笑着颔首赞同：“何况一个贵人住在承乾宫也不太像话，还是封嫔才名正言顺一些。”
皇后说的这情况跟钟粹宫却不同。
钟粹宫虽说没有嫔以上的妃嫔，但那是因为原本的丽嫔被降为答应了。
而宫里其他妃嫔又不必搬宫，所以钟粹宫没有主位，也情有可原。
“先把你的待遇提到嫔，待到年底，朕让钦天监挑选个好日子，把你上玉蝶。”
皇帝看着乔溪云，“你搬去承乾宫，若是哪里有不适，便让人来告诉朕。”
皇后、贵妃闻言都愣住了。
皇帝对后宫妃嫔有多么不放在心上，她们都是知道的，她们都以为皇帝本性如此。
想不到，皇帝居然也有温柔体贴的这一面。
第34章 升职的第三十四天
“什么？！”
春常在几乎失态地直接站了起来, 难以置信地看向来报信的豆科，“你说皇上将乔氏晋为嫔了？”
“是，奴才是刚才在外面打听得到的, 御膳房的人言之凿凿, 那地方的人消息一个比一个灵通, 想来不会有差。”
豆科斟酌着字词回答道。
春常在更加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了, “这、这怎么可能？乔氏她何德何能？”
她放下手里的牛角梳，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莫非她有喜了？”
以皇上对乔氏的宠幸程度, 乔氏有喜也是在情理之中。
豆科道：“小主, 奴才听说, 这事好似还跟贵妃娘娘有关, 具体怎么回事, 奴才就没打听到了。”
跟贵妃娘娘有关？
春常在一双狐狸眼里露出嫉怒的神色，她咬着下唇，气血翻涌, 脖颈都红了，“你的意思是贵妃娘娘抬举她？”
她转过头, 目光如雷射电一般地看向豆科。
豆科缩了缩脖子,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昨晚上贵妃娘娘确实是去了长春宫。小主, 不如您今日早些梳妆打扮，早些过去请安, 这么一来, 也好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是了。
豆科这话倒是提醒了春常在。
春常在往日里去长春宫请安，虽不至于是最后一个到, 但也都是姗姗来迟。
她回过神，看向豆科，没好气地骂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伺候我更衣。”
今儿个跟春常在想法类似的人不在少数。
皇后早就起了，她一向觉少，按理说不必管理六宫事务，皇后该清闲好眠才是，但自从管理六宫之权给了贵妃后，皇后反而睡得比以前少。
“娘娘，春常在他们已经来了，都在前面等着呢。”
春和捧着托盘进来，上面摆放了几朵菊花。
皇后垂眸挑拣那些菊花，“她们倒真是坐不住，这才收到风多久，就这么急着过来了。”
皇后拈起一朵巧堆春雪，“今日就戴这个吧。”
日暖接过花，小心地簪在皇后的鬓发上，笑着说道：“还是娘娘眼光好，这巧堆春雪清丽高洁，往年这花开的没这么好，倒是今年开的不错，配得上娘娘您。”
皇后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对镜照了照，淡淡道：“我素来脾气如此，不爱那些花枝招展的牡丹，偏爱菊这种清雅之花。”
“娘娘品味独到，岂能是那些庸俗的人能比的。”春和嘴甜地说道：“奴才斗胆说一句，阖宫上下那么多妃嫔，加起来都比不过娘娘您一根小拇指。”
“瞧瞧，这一大早是吃了蜜不成，嘴巴这么甜。”
皇后脸上浮现出笑容，手指点了点春和，“就你这张嘴，将来肯定不愁婆婆疼爱。”
“皇后娘娘。”
春和娇嗔地跺了下脚，“奴才才不想出宫嫁人，只愿意天长日久地服侍您。”
后面寝宫里皇后主仆有说有笑。
前面众人却是等得不耐烦了。
春常在茶都喝第二杯了，眼睛一会子看贵妃，一会子看外面。
这个时辰，乔氏怎么还没来？
莫非是打算恃宠生娇，又或者是又病了不成？
正等她等急了，有心想找个借口出去走走的时候，乔溪云来了。
乔溪云一出现，殿内众人就忍不住朝她看去。
便是顺妃，今日的神色也带着些惊讶。
乔溪云给贵妃等人见过礼，随后却不像往常一般跟娴贵人、孙贵人等人行礼，而是坐在了原本丽嫔的位置。
“乔常在，你是不是坐错位置？”
春常在忍不住开口试探。
乔溪云徐徐整理袖子，扬起脸，芙蓉面露出几分笑意，“位置没错，不过也多谢春妹妹提醒。”
“乔、乔妹妹，你真的被晋为嫔了？”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孙贵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乔溪云往常跟孙贵人打的交道不多，不过是见面行礼问安罢了，但见面三分情，她微微颔首，“是，不过……”
“不过什么，”春常在坐不住，“你先前不过是个常在，怎么一下晋封为嫔了，这不合规矩吧，便是后宫姐妹，哪个不是熬了几年才能晋升的！”
温妃便是如此。
她初入宫的时候是嫔，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得宠，进而升到贵妃，倘若生下皇子，皇贵妃也不是不能指望。
谁知道，入宫多年，皇帝除了起初对她还有几分疼爱，后来就很少翻她的牌子。
后来，为了晋升，温妃豁出去让她阿玛把庶妹娴贵人也塞进宫里来，又处处跟随皇后，对太后孝顺，晨昏定省，这才能被晋升位妃。
“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吵吵嚷嚷。”
皇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春常在见皇后来了，也只好压下心里的不甘，起身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好了，都起来吧。”皇后今日的心情似乎颇为不错，满面春风，“你们刚才在吵什么？莫非是为了吃口好茶闹起来了？”
有人低声笑了一声，引得春常在眼刀甩了过去。
春常在撇撇嘴，坐正了身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没吵架，只是我们刚才听说乔常在被晋位嫔，有些惊讶，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春常在斜看着乔溪云。
那副表情，就只差在脸上写上怀疑两个字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皇后恍然大悟，她看向贵妃，“贵妃你也知情，怎么不为乔妹妹解释一下？”
贵妃早猜到皇后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她眼里掠过一丝嘲讽，这等把戏，皇后也不厌倦，“是我的不是，这几日我操持后宫事务，累的心里有些乏了，今日起了的时候还觉得困，刚才半点儿没留意，倒不比皇后娘娘您精神好。”
皇后被这么刺了一句，也不恼，“妹妹着实是辛苦了，乔嫔晋升的事也得亏你帮了一把。是这么回事，明空大师说了……”
皇后把昨晚的事大概说了出来。
众人这才心领神会。
听说乔嫔晋升是皇上弥补她去化解香贵人怨气，不少人心里舒坦多了。
温妃脸上也是笑逐颜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皇上、皇后娘娘都是有规矩的人，断然不会因为一己私好就晋无功无劳的人。”
“若是如此，晋乔嫔为嫔，也是应当的。”
顺妃颔首，眼神看向乔溪云，“不过，乔嫔身子骨柔弱，如此一来，不会对乔嫔有所损害吗？皇后娘娘，这事，是不是该再好好考虑？”
皇后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不冷不热地说道：“此事，皇上跟我已经说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圣上口谕，顺妃你不懂这些，就不要乱开口。”
顺妃脸上浮现出难堪神色。
她低声道：“是臣妾糊涂。”
“顺妃娘娘也是为我着想，”乔溪云帮顺妃打圆场，“不过，我想明空大师道行高深，他既然说我住进去无碍，想来就不会出事。”
“若是如此，那才好。”
贵妃声音慵懒，她今日的打扮依旧华贵妩媚，鬓边的牡丹娇艳欲滴，手腕上今日戴着的是金厢玉嵌珠宝手镯，“乔嫔妹妹可莫要辜负皇上跟我的厚望。”
她这句话直接把皇后给“忘了。”
皇后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容，“乔嫔也别多想，明空大师他们做了几日法事，想来承乾宫如今已经无碍了，何况天子脚下，其实哪里有什么冤魂呢，不过是成贵人之前失心疯胡说罢了。”
皇后的话不可谓不矛盾。
一方面说做法事无碍，一方面又说没有冤魂。
不过，乔溪云也能理解，毕竟皇后身为一宫之主，总不能真的承认有鬼，这不是给皇家脸上抹黑吗？
“皇后娘娘说的是，倒是咱们，回头可别忘了给乔嫔妹妹备一份乔迁礼。”
温妃笑盈盈地说道。
“这是当然。”其他妃嫔纷纷附和。
不得不说。
知道乔溪云晋升的原因后，众人心里是好受了不少。
尤其是春常在，她刚才还担心，怕贵妃是想拉拢乔氏，所以才拉了乔氏一把，结果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春常在心情顿时大好。
她幸灾乐祸地想到，升为嫔就升为嫔吧，升得快，死的也快，承乾宫那地方闹鬼，住进去那就是等于跟鬼一起住。
那不等于找死？
瞧着乔氏这苗条纤细的身姿，只怕去了承乾宫，不到半年就得被吓死了吧。
到那时候，才是真的有福没命享。
说了这么件事，解决了众人心里的疑惑，皇后很快就叫散了。
她留了乔溪云下来，叫人给乔溪云上了茶，“乔嫔，皇上已经吩咐钦天监给你挑选个好日子了，你这程子可以慢慢收拾东西。至于承乾宫那边，我也吩咐内务府的人按照嫔的份例去收拾添置东西，回头你看看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打发人去内务府说一声就是。”
“这怎么好意思？”
乔溪云受宠若惊道：“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怎么能叫娘娘为我这么费心？何况如此一来，后宫姊妹也该吃醋了。”
“诶，你说这什么傻话，这都是你应得的。”皇后看着乔溪云，乔溪云今日打扮并不华丽，鬓发上簪着一支金镶珠翠挑簪，翠玉流苏逶迤而行，乌发白肤，人面桃花。
皇后眼下暗了暗，叹了口气，“我是真心疼你，若是有办法，我也不想叫你去住那承乾宫，可是贵妃……”
“娘娘不必说，我心里都明白的。”
乔溪云感激地说道：“这事怪不得您。”
“你明白就好。”皇后颔首道，“你以后对她多忍让些，切莫跟她起冲突。这次的亏吃了也就算了。”
“是，多谢娘娘教导，我是个糊涂人，又没怎么读过书，得亏娘娘您庇佑，我才能平安无事到今日。”乔溪云双眼泛红，一副感动的不行的模样。
皇后唇角渗出几分笑意，伸手摸了下她的鬓发，“到底还是小姑娘的年纪，说话就是孩子气，快别哭了，不然旁人以为我欺负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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