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去。”皇帝淡淡说道。
李双喜阿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是,就要下去找人把话带给乔嫔,又听得皇帝说道:“你亲自去承乾宫告诉乔嫔,就说朕许她见顺妃最后一面。”
李双喜这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答应了一声,出去之后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顺妃这人一向与人为善,但凡别人求她的,她少有不答应的,李双喜虽然不欠顺妃人情,可却也不忍见顺妃去死。
奈何顺妃做错了事,皇上都留不住她。
得了李双喜带来的口信,乔溪云心里松了口气。
她亲自拿了个荷包递给李双喜,“麻烦公公了。”
“娘娘这就见外了。”李双喜要推拒。
乔溪云道:“你就拿着吧,我平白让你冒个险,你要是不拿,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见乔溪云这么说,李双喜这才收下。
乔溪云又问道:“不知什么时候能过去看望顺妃?”
李双喜觑了下天色,道:“奴才瞧,这事还是夜里咱们悄悄办的好,这事皇上虽然许了,可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被人瞧见了可不好,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办完了,您说,是不是?”
听话听音。
乔溪云哪里还不明白。
她道:“你说的对,就按着你说的办吧。”
“那您夜里等着,奴才到时候派二宝过来接应您,您带些糕点什么的过去也就罢了,旁的东西可别乱带。”
李双喜意有所指地叮嘱道。
乔溪云怔了怔,随后笑道:“公公就放心吧。”
她让李福全送走了李双喜,回头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最后一面。
顺妃是真的非死不可了。
子时时分。
李二宝姗姗来迟,乔溪云只带着白梅过去,白梅手里还提着食盒。
景阳宫门口的侍卫已经不见,李二宝对乔溪云道:“娘娘只管进去,奴才在门口守着。”
大冷天的,李二宝鼻子都被冻红了。
乔溪云感激地点下头,领着白梅进去。
不过短短几日,景阳宫里就已经是一副颓败景象,地上积雪层层混杂着枯枝落叶泥土,一脚下去鞋子就脏了。
“娘娘走这边,仔细脚滑。”
白梅小心翼翼出一条路来,搀扶着乔溪云朝后殿走去。
后殿里面传来一声惊呼声:“谁?!”
乔溪云晃了晃手里的羊角灯,好叫屋里的人能看清自己,“是我。”
“乔嫔娘娘!”
彩云喜出望外,声音充满惊喜。
她的声音叫窗口坐着的顺妃回过头来,顺妃眼神怔楞,直到彩云出去迎了乔溪云进来,她才渐渐回过神。
“你、”
顺妃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
乔溪云见她脸色苍白中带着红晕,浑身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秋衣,屋里头也没有炭火,心里忍不住心酸,忙吩咐白梅取出炭火、茶炉来。
“姐姐怎么成了这样,难道看守你的人不许你用炭火不成?”
乔溪云拉着顺妃过来这边坐下,又把窗关上,把自己的披风、手炉递给顺妃。
顺妃摆摆手,“不用,他们没为难我,是我横竖迟早都得死,又何必……”
彩云低声啜泣一声,她拿出帕子擦拭桌椅,又从旁边柜子里取出椅搭,靠枕。
乔溪云只看这些东西都还在,就知道顺妃的东西其实没被克扣。
她张了张嘴,看着顺妃却不知该说什么。
是该问为什么,还是该问到底怎么回事?
白梅知道主子们估计得有话要说,把糕点摆出来,茶炉点上,便拉着彩云道:“娘娘,奴才们出去门口守着,您二位要是有什么话就吩咐一声。”
乔溪云嗯了一声。
白梅拉着彩云下去,将门带上。
屋内烛火昏暗,寂静,茶炉咕噜噜烧水的声音很是清晰,乔溪云跟顺妃静坐了片刻。
顺妃笑道:“你来了,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乔溪云手指扣着手帕上的纹路,抬起头,“我从没想到你会做那种事。我以为……”
“以为什么?”顺妃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被冷得呛着。
乔溪云忙拦住,“姐姐!”
看着乔溪云,顺妃放下茶杯,任由着那茶盏摔在地上,她的视线落在乔溪云的肚子上,“你这几日可还好?”
“姐姐还有心思关心我呢,眼下要紧的是你。”乔溪云只觉得此刻的心情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种无力感,“害皇后的人,真的是你?”
顺妃沉默。
她许久许久的不说话,乔溪云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执著要一个答案。
最后,顺妃还是让步了。
她摇头道:“不是。”
“那……”乔溪云欣喜不已,就听得顺妃道:“但毒药是我给蔡公公的,那毒药本来应该下在我的碗里。”
乔溪云瞳孔收缩。
她看着顺妃,顺妃看着她,“这一次是我技不如人,被皇后算计了。”
第86章 升职的第八十六天
有些时候,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接下来的话就更容易说出口了。
顺妃一直很少与人交心。
但在这个寂静寒冷的夜晚,在临死之前, 她突然有种诉说的冲动。
或许是这些话在她心里隐藏的太久了……
“在九年前, 皇上还没登基的时候, 那时候, 皇后还只是皇子妃,而我是个小小的格格,也就是在差不多正月的时候, 我发现我怀孕了。”
顺妃靠着东墙, 她的头发没有绑起来, 只是披在身后, 眼神看着茶炉里的火焰, 声音幽幽。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但却出了个意外。”
乔溪云心仿佛被什么攥紧,“莫非是皇后嫉妒?”
顺妃看着她, 唇角扯起,笑着摇了摇头。
她道:“不, 皇后不会嫉妒我们怀孕, 因为她根本不爱皇上,她爱的是废太子礼亲王。”
“什么?”乔溪云脸色瞬间变了。
顺妃道:“当时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跟你现在的表情差不多, 那个时候礼亲王已经被废,皇后已经嫁给皇上成了皇子妃。这件事本跟我没关系, 但我的一个宫女却不小心捡到皇后写给礼亲王的密信, 并且还交给我。”
说到这里,她眼里突然露出浓郁的恨意。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 皇后居然知道我拿到那封信,她一直不动声色,直到皇上跟随先帝爷秋猎,皇后便自请留下来照顾我,等到我临产的时候,她派人下手,想要让我难产,一尸两命。可她也没想到,我居然会那么命好,被云妃派来的女医救下一条命,之后我一直表现的唯唯诺诺,老老实实,皇后才渐渐的放下对我的戒备。”
“然后你就一直等到现在,你下毒,是想借着毒死自己,然后趁机揭发皇后跟先太子媾和私通的事?”
乔溪云心情复杂地看着顺妃,“你为什么不把信交给皇上?”
顺妃苦笑一声:“那封信其实早已经没了。”
“什么?”乔溪云错愕地看着顺妃。
她突然一下明白为什么顺妃选择下毒了,正是因为信没了,没有证据,她才只能用自己的死为自己跟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
“那天我看到信后,我知道这事牵扯太大,我得罪不起皇后,”顺妃看着半空,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而且信里面,皇后已经说要跟礼亲王一刀两断,我想着女子不容易,皇后这封信若是被人知道,只怕牵连的不只是她,更有皇后娘家所有女子,所以我早就把信给烧了。”
乔溪云此刻心中震惊的无法言语。
她看着顺妃,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妹妹,我旁的不求你,只求你多照拂彩云他们。”顺妃坐起身来,头发垂着,苍白的脸上眼睛格外的亮,“这回的事,他们都没掺和过,至少能平安出去,你帮我多看着他们一些,让他们能够过日子就行。”
乔溪云这下明白了。
她明白为什么顺妃只吩咐蔡富贵他们去做这件事,却不交代彩云他们。
正是因为,顺妃想护着这些人。
咕噜噜……
热水已经烧开。
乔溪云转过头,拿起茶壶简单泡了一杯茶,倒给顺妃。
“你先喝点热的再说。”
“你答应我?”顺妃执着地看着乔溪云。
乔溪云无奈:“你放心,彩云他们我会照看,但你得保证这些日子得照顾好自己。”
“好。”
顺妃点点头。
乔溪云看着顺妃低头喝茶,这才心情好些,她又问道:“你烧掉那封信的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你跟我,再也没有别人知道。”
顺妃摇头说道。
她说到这里,勾起嘴唇露出一个狼狈的笑容:“也是我糊涂愚蠢。”
“不,不是你的错。”
乔溪云道:“错的是心里有鬼的人。”
李二宝在门口冷得直哆嗦,不住地来回跺脚,他新换的靴子,里面是羊皮的,就这,还冷得打颤。
就在李二宝不住地呼气的时候,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
李二宝回头一看,是乔嫔娘娘出来了。
他赶忙上去接过食盒。
“辛苦你了。”乔溪云对李二宝点点头。
白梅忙掏出个荷包递给李二宝:“这点儿钱给公公您买酒吃。”
“您客气。”李二宝掂量了下分量,乐的笑出牙花来。
他虽是乾清宫里伺候的,可李双喜管得严,他们这些人,能拿的孝敬也有数。
远处。
一个身影悄悄闪过。
出了正月。
皇帝对顺妃的处置就下来了,赐鸩酒。
顺妃穿着一身家常旧衣,很平静地喝下鸩酒,皇帝对她还是留了体面,以贵人待遇处理后事。
至于顺妃娘家,她阿玛等人都被贬去云贵等地。
太后对这个结果还是很不满。
“谋害皇后,处罚就这么轻?哀家说,皇帝对这些人还是太纵容,若不是这般纵容,怎会有人敢对皇后下毒!”
她说这话 的时候,眼神从后宫妃嫔身上扫过,目光最后落在乔溪云身上。
乔溪云没言语,只是静静地抱着手炉,仿佛太后指桑骂槐的人不是她一般。
温妃低声骂了句厚脸皮,乔溪云也只当做没听见。
“皇额娘,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皇后轻咳一声,“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真要闹大了,皇家的体面也没了。”
“可真是便宜她了。”
太后黑着脸道:“要哀家说,真该叫史官记载下来,好叫她遗臭万年才是!”
乔溪云眼皮跳了下,嘴唇抿紧。
“太后娘娘说的是,不过太后娘娘以后也不必担心了,以后后宫还是皇后娘娘管着,要是有人再想闹什么幺蛾子,那可难了。”
全妃露出个俏皮的笑容,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温妃等人跟着前后奉承。
倒是孙贵人等人神色不太好看。
管理后宫的权利落到皇后手上,皇后也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她们这些人早些时候不少人投靠贵妃,都以为皇后是起不来了,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贵妃会被贬为答应,顺妃会被赐死,皇后反而笑到最后。
从慈宁宫回来,坐着辇子经过景阳宫的时候,乔溪云瞧见不少宫人在景阳宫来回,她叫了声停。
辇子停了下来。
乔溪云对李福全扬了扬下巴,道:“你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李福全心领神会,答应一声过去了。
片刻后,李福全回来了,他低着头,“娘娘,那些人是内务府派来的,说,说是……”
“说什么?”乔溪云瞳孔收缩,她其实已经猜出来了。
“说是皇后娘娘吩咐,要把景阳宫上下东西都撤换,等钦天监挑选出个好日子来,让全妃娘娘迁宫。”
李福全不敢抬头看娘娘的脸色。
乔溪云面沉如水,整个人仿佛乌云笼罩。
“我知道了,走吧。”
乔溪云知道皇后会报复顺妃,但只是想不到,皇后会这么快动手。
她要撤换景阳宫的东西,只怕不只是简单的想要膈应顺妃而已,那封信……
“春和姑娘怎么来了?”
下午,难得出了日头,乔溪云坐在窗边绣着花样,就听得外面响起白梅的声音。
她的动作一顿,绣针渐渐慢下来。
春和笑道:“还得劳烦姑姑通传一声,我们皇后娘娘请乔嫔娘娘过去坐坐,不知娘娘可有没有空?”
推开窗户,这番动静吸引了春和跟白梅等人看过来。
春和等人利落地行礼。
乔溪云叫了起,道:“皇后娘娘有什么事要见我?”
春和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想来应该是好事吧。”
好事。
乔溪云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笑着道:“那就稍等,等我换身衣裳这就去。”
“那奴才在这里候着。”春和福了福身。
白梅进来伺候乔溪云更衣,她动作利索地替乔溪云整理衣袖,又伺候乔溪云重新梳了个两把头,低声道:“娘娘,等会儿去了长春宫,要是皇后娘娘说些不中听的话,您姑且忍忍。”
“你为什么会觉得皇后会说不中听的话?”
乔溪云低声反问。
白梅唇角露出些无奈的笑容:“奴才久在宫中,见多了不得势时谦卑,得势时猖狂的人,皇后娘娘这一两年来一直忍气吞声,如今拿回权柄,不立威一番,岂不辜负了自己?”
乔溪云微微颔首,心里隐隐认同白梅的话。
从今日景阳宫的事就能看出,皇后已经不愿意再忍再等了。
长春宫。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其实不说人,就是一处地方,主子得势后,那气氛也是迥然不同,出入长春宫的宫女太监无不神采飞扬,趾高气盛。
乔溪云到长春宫的时候,还是在外面侯了片刻,才被请进去。
“真是对不住,本宫这一忙起来就忘了妹妹在外面候着,”皇后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她的眉眼舒展,身上穿着衣服是正红色缂丝水仙花纹上羊皮下灰鼠皮衬衣,头上戴着衔珠凤钗,这身衣裳其实不适合她,衬得她有种狼狈的富贵。
“娘娘说笑,娘娘如今管理后宫,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乔溪云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坐下,“臣妾不过等了一会儿也没什么。”
“妹妹果然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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