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间内。
屋内点了淡淡的百合宫香,乔溪云环视三人,道:“这件事,你们有什么想法?”
李福全跟如意对视一眼。
李福全挠挠头,“小主,要奴才说,奴才不相信我们里面有谁背叛了小主,但这事,还真不好说。”
乔溪云知道李福全机敏之中也有些滑头,对他这番说了跟没说的废话,丝毫不感到吃惊,“我也不觉得是你们背叛我,我怀疑的另有其人。”
“小主怀疑谁?”李福全忙问道,“这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背叛小主!”
乔溪云的手指叩击着扇柄,笃笃的声响清脆有节律,“是谁我心里有个猜测,只是不敢确定,我想,既然不是咱们往外说,只怕后面那屋子有问题。”
乔溪云对李福全道:“下午晌午大家歇息那会子,你去后面偷偷查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查查,看看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是!”李福全忙答应。
乔溪云又对如意吩咐:“你就负责盯着其他宫女,无论是谁,要是有异常,立刻拿下。”
“奴才明白。”如意把那贼子恨得要死,只盼着早点把人抓住。
他们绛雪轩的日子才好过几天而已,居然出了个叛徒!
绿腊想着丽嫔的事已经传出来,乔答应应该发现不妥,回来后不说要大索绛雪轩,怎么也得拿所有人一一过问。
却不想,乔答应却表现得跟无事人似的。
晌午用晚膳,乔答应还胃口大开,御膳房那边送的盒子菜,海棠式的攒盒里面装了十二种小菜,糟鸭舌、五香小肚、猪肘子、火腿肉、炒豆芽……
上好的白面烙的荷叶饼,乔答应一吃就吃了三个,剩下那些菜都赏给了如意跟李福全,又赏了白梅姑姑一碗火腿肘子汤。
那肘子汤可鲜了,绿腊亲自去送的,一路闻着香味,馋的不行。
回来后,绿腊就听说小主歇息下了。
“这才什么时辰,小主怎么就睡下了?”绿腊好似不解一样打听,“这刚吃饭睡觉,怕是要积食。”
“小主的事哪里轮得到咱们来置喙。”如意随口道,“许是昨夜没睡好,想睡个回笼觉吧。”
她不动声色留意着绿腊的神色。
绿腊心里道,只怕睡不好是假的,心情不好才是真的,“那小主多睡一会儿吧,小主这会子的心情,只怕也不想让人打扰。”
如意听到这句话,眼皮一跳,袖子底下拳头暗暗握紧,深吸了口气,压下惊怒,“你说的是,咱们也别在这里说话,先回屋子里歇息下吧,我给你留了你爱吃的猪肘子。今儿个膳房做的荷叶饼可香了。\"
绿腊不疑有他,答应着去了。
李福全趁着人都在前面,悄悄摸摸地就去后面绣房。
等乔溪云睡了个午觉起来,李福全就查出线索了。
“小主,您看看这个。”李福全双手捧上一块四四方方的纱布。
“这不是窗纱吗?”乔溪云接过,只觉那块窗纱四周围黏黏糊糊,凑近闻了闻,是浆糊的味道,“是在绣房找到的?”
“是,奴才想,绣房那屋子咱们常日锁着,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李福全道:“要想进去,就只能对锁头动手脚,可奴才去看过锁头,根本没什么异常,奴才便又转了一圈,然后就发现绣房后面的窗纱有一处不同寻常,上去查看,这块窗纱就糊在上面。”
乔溪云看了看窗纱,一下明白了。
绣房怕招蚊虫鼠蚁,因此都是用窗纱蒙在窗户上,既透气又不怕虫豸钻进来,结果就便宜了那有心人。
想来那人是割下一块窗纱,看完后再用浆糊糊上。
这番操作细致简单,若是不仔细,只怕谁都不想到是这么偷看屋子里的绣棚。
“倒是好灵巧的心思。”乔溪云道:“只是这么有心思,何不放在正道上?”
“小主,”如意从外面进来,她抚膝行礼,“奴才怀疑绿腊就是那个叛徒。”
乔溪云心里有数了,“我猜着也应该是她,咱们这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粗使宫女也有七八个,但是那些粗使宫女活多又忙,便是一时半会儿脱开身,也很快会被人留意到,唯有绿腊一时走开半会儿,也没人会发现,粗使宫女知道她不在,也不敢说什么。”
“那小主,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把人拿下!”
李福全挽起袖子,“平日里她偷懒,咱们都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背叛小主,那是万万不能绕的。”
“拿下,怎么拿下?”乔溪云把窗纱放下,走到架子旁,将手浸泡在铜盆里,慢条斯理地用胰子洗手,“咱们只是猜到是她,但咱们可没证据。就这么把人拿来审问,只怕她打死不认,反而还要反咬一口,到时候若是事情闹大,错反而成了我的了。”
这几日抄写宫规的好处,就是让乔溪云知道宫里的规矩到底有哪些。
不同于前朝不把宫女人命当回事,更有暴君拿宫女虐杀取乐,本朝宫女多半是包衣出身,便是主位妃嫔处罚宫女,也得事出有因,当然,若是如皇后、贵妃等人要责罚宫女,便是没道理也是有道理。
可乔溪云却没这个嚣张的紫葛。
如意递过松花绿的帕子给乔溪云,乔溪云接过手,仔细擦干了,淡淡道:“咱们干脆来个请君入瓮。”
……
黄昏时分。
绿腊从外面走进屋内,就听得如意跟小主的说笑声。
她一走进去,笑声就停住了。
“小主,这几样色线可对?”绿腊捧着匣子,如意接过来,看了一眼呈给乔溪云,乔溪云微微颔首,“就是这几个色,难为你跑这么一趟,针线房那边没为难你吧。”
“没有。”绿腊虽不知乔小主为什么不担忧,但她也不希望乔答应怀疑到绛雪轩里的人,这倒不是她替他人着想,是她怕被乔答应怀疑罢了,“针线房的姐姐们都客气着呢,还说小主若是下次再要丝线,不必打赏,几根线,他们那里多的是。\"
\"她们倒是大方。”乔溪云笑道:“只是咱们不好占人便宜,她们那针线房虽然多的是这些东西,可若是人人都要,只怕是不够给的。”
如意赞同地点头,“可不是这个道理,我看她们是客气下罢了,真要白要他们的东西,反倒是要叫人多嘴说咱们连这点儿东西都要。”
绿腊含糊道:“不能够吧。”
乔溪云笑道:“你还小,哪里懂得这个道理,你辛苦了一趟,下去休息吧,我给你留了一碗绿豆汤。”
“诶。”绿腊答应着,抚摸下膝盖后走了出去。
她有意偷听,脚步便放得慢些,还没走出屋子,就听得次间里乔答应的声音:“如意,今晚你辛苦一会儿,帮我守夜。”
“小主,丽嫔娘娘那边都跟咱们撞了一样的主意,咱们还做?”如意像是不解,低声劝说道:“小主,要不趁着还有些时日,叫人买些好的古董字画充充数吧。”
“你不必劝我,我想丽嫔未必那份礼物跟我一样。”乔溪云主意很是坚定,“那副堪舆图有几个地方有些错漏,我今晚要通宵修整过来,不然等万寿节那日,怕是要叫人看笑话。我也不信我的心意就比不过丽嫔的。”
什么?
绿腊脸色一变,想回头,等回到一半的时候却又慢慢回过头来,快步走了出去。
她早就将堪舆图的画样传给丽嫔,丽嫔也叫人送出宫外叫绣娘去做,这要是出了差错,那丽嫔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小主……”如意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垂手站在乔溪云身旁:“她真的去了。\"
\"去的哪里?”乔溪云放下手里的字帖。
如意垂着眼,眼下是对绿腊的痛恨跟厌恶,“御花园。”
乔溪云还真是一点儿不吃惊会听到这个答案。
她本来还想要是叫人跟着绿腊,不定能够来个捉贼捉赃,但若是去御花园,那地方人头眼杂,反而不好下手。
而且这件事,乔溪云可不想让丽嫔这么轻松过去。
第13章 升职的第十三天
夜半时分,西二长街传来梆子声,太监扯着声音喊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太监的声音滑过长空,传到了绛雪轩。
绿腊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蜷着腿,她悄悄睁开眼睛,这屋子是大通铺,南边炕上睡了五六个粗使宫女,北面睡的是绿腊跟如意。
今晚如意去守夜,没回来,这北炕上也就绿腊一个人。
“小杏子……”绿腊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南炕上没动静,绿腊等了一会儿,才悄不摸地从被褥里爬出来,趿拉上鞋子,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出去。
后面绣房还亮着烛火,明晃晃的烛光倒映出两个身影,坐着的是乔答应,乔答应身材袅娜,便是倒影也像是剪纸画出来的美人。
旁边站着的就不必说,肯定是如意。
绿腊猫着身子,悄悄地绕过前面,往后面去了。
她的心跳的飞快,如果可以,绿腊也不想今晚上冒这么大的风险,屋子里没人的时候偷看跟有人那是不一样的。
可偏偏丽嫔催促地紧,自己又不好拒了。
没事的,先前不也偷看了好几次吗?
绿腊心里自我安慰道。
她摸到了后面,很快找到了那个动过手脚的地方。
“小主……”如意冲后面的方向努努嘴。
乔溪云漫不经心地刺绣,轻轻摇头。
绿腊掀开那一方窗纱,眼睛正要往上面凑,旁边草丛里一只猫钻了出来,叫了一声,把她吓得一哆嗦。
她连忙弯下腰捂着嘴,看着那猫顺着墙根跑了,心里暗暗骂了句娘,可把她吓死了。
就在绿腊心里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问道:“绿腊,这么晚你在这儿干嘛呢?”
绿腊浑身僵硬,脑袋里嗡地一下,她的脖子跟卡顿似的转过来,迎面就对上了李福全的一张笑脸。
李福全笑呵呵,左手挽起右手袖子,“绿腊姑娘,咱们是自己进去呢,还是我押着您进去?”
……
“砰――”
李福全没给绿腊好脸色,把人带进屋子里后,直接推她在地。
“小主,我、我……”绿腊脸色苍白,肩膀颤抖,那一摔疼得不轻,她眼眶都红了,却是不敢叫眼泪掉下来。
“可别叫我小主了,”乔溪云放下针,看向绿腊,“我可没你这样的好奴才。”
“不是,小主,这都是误会,我就是起夜,然后见绣房这边亮着,一时鬼迷心窍好奇走过来,我真没干什么坏事啊。”
绿腊磕头如捣蒜。
如意气得脸红脖子粗,她手指着绿腊,“你还敢狡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老实交代!没你通风报信,丽嫔怎么知道小主要送什么礼!“
绿腊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根本不知怎么解释。
“小主,”白梅姑姑从外面端了个铜盆还有巾帕进来,“您要的东西。”
“辛苦姑姑了。”乔溪云站起身,冲李福全扬了扬下巴,“把她按着,如意拿绳子,她既然不肯说实话,我自然有办法炮制她。”
“是,小主。”如意忙答应,拿了绳子把绿腊捆粽子似的捆了起来,绿腊拼命想挣扎,却挣扎不开。
“小主,奴才真是冤枉的。”绿腊这会子吓得泪如雨下,鼻涕眼泪哭的满脸都是。
乔溪云俯下身看她,“好,你说你冤枉,你跟我解释那块窗纱怎么回事?丽嫔的堪舆图怎么回事?”
绿腊脸色白了白,瞳孔收缩,“小主,您不都说那丽嫔的堪舆图跟您的一样是巧合吗?”
“小主不这么说,今晚上怎么来个请君入瓮!”如意咬着牙,瞪着眼看着绿腊,“小主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有数吧,丽嫔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背叛小主!”
绿腊咬了咬唇,只是哭,不说话。
“小主,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李福全气得脖子上青筋凸起,他撸起两边袖子,“您就把她交给我炮制吧,我就不信她骨头有那么硬!”
“宫里头可不许随意处罚宫女。”绿腊突然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她握紧拳头,“小主,您要是对我怎么样,明儿个丽嫔娘娘见不到我,把这件事捅出去,你们绛雪轩上下的都得倒霉!”
“好啊,你还敢挑衅!”李福全听了这话,险些被气炸。
绿腊许是知道求情无用,索性破罐破摔了,她仰着头,“我挑衅又怎么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小主不得势,对我也苛刻,我凭什么不能攀高枝!”
如意气得扬起手想打人,被乔溪云拦住。
“小主!”如意几乎没咬碎一口银牙,“这个混账是奴才糊涂举荐给您的,就让奴才处理她,奴才索性一命换一命,跟她豁出去了!”
绿腊缩了缩肩膀,整个人蹭着地面恨不得有道地缝能钻进去。
乔溪云道:“这事不能全怪你,当初她装的老实又忠诚,别说你,便是我也被骗了。她这种人,不值得你赔上一条命,要料理她,我自有办法。”
“小李子。”
“奴才在!”李福全答应一声。
“把她的嘴巴给我堵上。”乔溪云亲自上手洗了一张帕子,也不拧干,而是慢慢地朝着堵住嘴,压在地上的绿腊走过来。
乔溪云伸出手,轻轻抚摸绿腊的脸,“我倒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心气这么大,还知道利用规矩要挟我,不过,你只怕不知道,宫里头多得是不伤人的酷刑。就好比等会儿我要用在你身上的贴加官。”
她顿了下,笑道:“你知道什么是贴加官吗?贴加官,就是拿一张张沾了水的纸蒙在你的脸上,起初没什么,等后面加的越来越多,你就喘不过气,想吸一口气都难,到最后,就慢慢、慢慢地死了。”
乔溪云话音才落,就将那帕子撇在绿腊脸上。
那冰冷冷、阴渗渗的湿帕子叫绿腊跟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几乎瞬间就要跳起来,但李福全跟如意都压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
乔溪云又拿了一张帕子过来,白梅突然伸出手,“小主,这种脏活还是奴才来吧。”
乔溪云手上动作一顿,眼睛看向白梅,却见白梅蹲了蹲身,“奴才愿为小主效犬马之劳。“
”你不怕我太过残忍。”乔溪云递给她,声音平静地问道。
白梅笑道:“孔圣人有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不忠在先,又满口胡言,自然不能怪小主出此策。”
白梅着实会说话,乔溪云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怕如意等人觉得她残忍,但今晚她必须这么做,第一,她现在只是答应,无权无势,对付绿腊,不只是要挖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更是杀鸡儆猴;第二,她要以此试试如意等人的心性,后宫争斗少不了刀光血影,倘若今晚见此就害怕了,那就得考虑下将来安排个人顶替。
如意跟李福全也道:“小主,我们想的跟姑姑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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