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她一番之后,他竟然睡着了。
本想张嘴咬他一口的柳烟钰,慢慢合上了嘴巴。
思虑片刻,缓缓阖上了眼睫。
他说得对,他能休息好,便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难得安睡一会儿,她不应该打扰他。
她就这样倚在他的胸口处,慢慢进入了梦乡。
卯时一刻,天还没有亮,胥康便醒了。
殿门外,是曾泽安一如往常的声音,只是称呼变了而已。
“皇上,已经卯时一刻了!”
胥康应了声。
柳烟钰僵着脖子迅速坐起,胥康这一晚睡得好不好不清楚,她这一晚有点儿受罪,一直被他摁在胸口处,她想动又不敢动的,浑身僵着勉强睡过去。
曾泽安还没出声,她其实已经醒了,但听到头顶上方胥康的呼吸比较均匀,她便没舍得打扰他的睡眠。
他的睡眠时间有些短,能多睡会儿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胥康坐起,“你不必起床,朕自己出去便可。”
“臣妾现在成天无所事事,要想睡觉,什么时间都能睡。臣妾想侍候您起床。”
“不必那么麻烦,朕习惯了一个人穿衣。”
柳烟钰已经穿好自己的衣服下了榻,披着一头长发走至门口,推开门,接过曾泽安手里早就备好的衣裳,转身走回来,“您昨晚不是说了吗?陪您睡觉便是天大的事情,那侍候你穿衣对臣妾来说,更是天大的事情,得认真做。”
他伸长胳膊,任她将皇袍披到他的身上。
她弯腰帮他整理,他垂目看她。
“生气了?”
昨晚一时兴起,与她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她好像不太乐意,大早上板着脸,非要坚持给他穿衣。
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帮其整理衣领,“您是皇上,臣妾哪敢生您的气?”
胥康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在她脸上逡巡,“真生气了?”
柳烟钰一本正经摇头:“臣妾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脸上却是一点儿表情也无。
胥康兀自下了结论,“真生气了!”
柳烟钰挣脱他的手,帮他系好腰带,整理好衣服,侧身给其让路,“好了,可以让曾总管进来侍候您洗漱了。”
之前他很少在她的寝殿洗漱,现在习惯改没改,她不知道,她静静站着,等着他做决定。
胥康侧目,细细观察她的表情,“朕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不生气了好不好?”
柳烟钰漫不经心瞟他眼,“臣妾不敢。”
大早上的,她已经说过两次“臣妾不敢”,一句比一句让胥康心惊肉跳。
他有些无奈,“你如何才能消气?”
“臣妾不敢。”
又来?!
胥康抓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朕一会儿要听内务府官员的早报,你若是这样生气,朕会记挂你,便没办法专心……”
之前他很忙,虽然记挂她,但听闻曾泽安说她吃得好睡得好,跟麟儿玩得好,他哪怕不来看她,他心里也是放心的,可以安心处理政事。可现在不同,她在他面前板着脸,是确确实实生气了,他的心会因了她的气恼而波动,一波动,便会影响他处理其他事情的心情。
柳烟钰撩起眼皮,长长舒了口气,与他对视两眼,嘴角微弯,慢慢露出一抹笑容,“皇上,您快去忙吧。”
这抹笑容有些牵强,一看就是硬挤出来的。
胥康皱眉:“皇后如何才能消气?”
柳烟钰:“臣妾希望皇上以后必须保证每日四个时辰的睡眠,晚上不够的话,午时补一补或者有空的时候补一补。”
长期睡眠不足会对身体各个脏器造成伤害,会加速衰老,会诱发各种疾病,严重可导致猝死。先皇之死便与睡眠不足有很大的关系,他睡眠不足加上国事操劳,再加上房事不节制,曦妃动辙给其用药,这些综合起来,加速了他的死亡。
柳烟钰希望胥康可以活得久一点。
胥康刚刚还焦虑的心情,忽然就释然了。
他重复了自己昨晚说过的话。
“你呀,是全天下最傻的女子!”
第89章
皇上去忙政务, 柳烟钰这里便闲散下来。
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她喜欢看看医书,偶尔去侍弄侍弄院子里的青瓜。可搬到新的寝殿之后,她的这些习惯全然改掉了。闲来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凝儿最是了解她, 察觉到她的这些变化之后难免有些惶恐。
柳烟钰再一次坐在桌前发呆的时候, 凝儿小心翼翼挪蹭过来。
“娘娘, 今天外头阳光不错, 奴婢陪您到外面走走吧?”老窝在屋子里也怪让人心焦的。
柳烟钰神色懒怠地摇头:“不想动。”
不想动?
凝儿歪着脑袋,“您今天早膳用得也不多。”
“嗯, 没胃口。”
“没胃口,不想动?”凝儿眼中闪过希翼的光, “会不会……”
柳烟钰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家主子是做什么的了?怎么还能想到有孕上头?”
凝儿低语:“当初您怀麟儿时, 您不就是自己不清楚吗?”
柳烟钰气笑了,“你胆子是愈发地大了, 还敢翻本宫的旧账。”
凝儿嗖地跪下:“奴婢不敢。”
“行了行了, 这下跪的速度是越来越溜了。本宫若是跟你计较,还会容你在这里说话?”
凝儿麻溜起身,“奴婢起来的速度也很快。”
柳烟钰:“真是拿你没办法。本宫的确没怀孕, 怀麟儿那次, 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所以疏忽了。现在不会,如果有孕,本宫会第一时间知晓。”
凝儿稍有些纳闷, “说起来, 您和皇上一年多了,按说……”
第一次怀孕很是顺利, 一次便中。可后来两人同床共枕那么久,柳烟钰却未曾再有孕。凝儿偶尔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柳烟钰不曾避过孕,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这种事情,要看缘分吧。”柳烟钰倒是看得开,“本宫与麟儿有缘,是以历经千难万险,他还是成了本宫的儿子。至于以后能不能再有孩子,本宫不想那么多。皇上早晚会充盈后宫,有的是人会担起皇宫里绵延子嗣的责任,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本宫操心。”
凝儿惊呆了,“娘娘……”
这说话的语气未免太过平静了。
柳烟钰瞟了凝儿一眼,“收敛下你的表情,小心眼珠子被瞪出来。本宫有说错什么吗?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皇上会独钟情于本宫一人,再也不纳任何嫔妃吧?”
“为,为什么不可以?”凝儿结结巴巴,“历史上,历史上是有这种先例的。”
“历经千朝万代,才偶尔会出现一个专情的皇上,你不会以为本宫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吧?”
“为什么不可以?奴婢瞧着,皇上可心疼娘娘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外头阳光挺好的,不可以做白日梦。”
凝儿蔫头耷脑的,“娘娘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近些日子胃口不佳身子倦怠?”
她终于找到原因,可找到原因之后,她心里更沮丧了。
她帮不上主子一点儿忙。
在她看来,主子能当上一国之母,那是至高无上的地位,该是兴奋狂喜的时候。可她家主子却表情平平淡淡的,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就是搬到了更大的寝殿,多了些人侍候,换了个称呼而已。
再华美的衣服,再珍贵的珠宝,呈到主子面前,主子都是稀罕一阵儿便弃之一旁。
明明主子以前并没有享受过这些,可她就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之前侍弄青瓜的时候,偶尔还会露出发自心底的灿烂笑容,现在想要瞧见那种笑容,真是比登天还难。
凝儿出主意,“娘娘,奴婢差人去仙草山多整些种子,种在后花园里?”
皇上可是说了,只要是娘娘想要的,只要是可以做到的,必须满足娘娘。
在后花园里种上蔬菜和药草,应该是可以的。
柳烟钰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用。”
凝儿:“为什么?娘娘不是最喜欢这些了吗?您怕皇上不同意?皇上可是跟曾总管说过,娘娘想做的事情不可以阻拦的。”
“什么叫不可阻拦?本宫现在胃口不好,想让皇上亲手煮个蛋给本宫吃,可以吗?本宫现在心情不爽利,想让皇上给表演几个后空翻,可以吗?”
凝儿瞠目结舌:“娘娘的要求,好像,好像有点儿难。皇上太忙了,怎么会有空做这些?”
她们家主子净想些难度高的事儿。
她唯唯诺诺建议,“若不然让曾总管传个信,让皇上晚间来一趟?”
柳烟钰当即拒绝,“不用,皇上日理万机,别没事去叨扰他。国事重要,皇上必须把重心放在国事上。前些日子皇上已经疲累到不行,他一直没来后宫,不是对本宫有何怨言,是太累太疲乏,没时间过来。曾总管不是说过了吗,每每凌晨忙完,只睡一两个时辰便要再起,确实腾不出时间来看本宫。这些,本宫都是可以理解的。本宫从没有埋怨过皇上什么。本宫只是在适应这种生活罢了。”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日日夜夜,得本宫自己度过,有可能是皇上在忙碌国事,无暇过来。有可能是歇在了其他宫里,不方便过来。有可能是厌弃了本宫,不想再过来。”
“娘娘,”凝儿吓得变了脸色,“现在一切都好好的,您为何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都没有发生的事情,本宫现在是杞人忧天,是吧?”
凝儿瞪着一双眼睛不答腔。
这应该就是札人忧天吧。
柳烟钰叹气,“可是,凝儿,皇上若是有心想来,再累再疲惫,也不差这几步路的距离吧?他若把本宫看得很重,他爬也能爬过来躺到本宫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躺一两个时辰再起也是可以的。他是皇上,没人可以阻拦他。先皇病逝,他需要守孝,可老祖宗的规矩,守满27天便可以了。可皇上是多久才来本宫这里的?是第38天还是第39天?”
“本宫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本宫只是陈述事实。在皇上心里,本宫并没有他说得那么重要。说什么只要是本宫想要,只要是可以做到,你们就必须满足本宫。正如本宫前面所说,本宫想让皇上来几个后空翻,给本宫煮两个蛋,事情难吗?不难吧?但是满足不了。”
念叨半天,柳烟钰也有些累了,“本宫大概是要来月事,心情过于烦燥了。”
所以嗦这么些。
她将手伸向凝儿,“行了,本宫方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咱们还是出去赏赏花吧,不要辜负了这大好的阳光。”
凝儿忙伸过胳膊,小心扶着柳烟钰往外走。
柳烟钰大概真的是心气不顺,这园子一逛就逛了一个多时辰,凝儿几次劝停,她都不言声,还是慢悠悠在园子里踱步。
虽说慢悠悠踱步似乎不累,可架不住踱得时间久了些。
凝儿知道,她这是心情燥郁,借逛园子发泄。
当柳烟钰说出“回去吧”三个字时,可把凝儿激动坏了。
这要再逛下去,她真怕柳烟钰累坏了身子。
她殷勤加小心地把主子给送了回去。
还别说,这一顿晃悠多少起了效果,柳烟钰晚膳用了不少,天一擦黑便上了榻,没多过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累狠了,早早便睡着了。
子时一刻,皇上踏着夜色而来,走到皇后寝殿门口,瞧见廊下正打瞌睡的小宫女,遂停了步子,转头问曾泽安,“什么时辰了?”
曾泽安忙道:“子时一刻。”
“凝儿今夜不当值?”
曾泽安往廊下瞧了眼,“应是不当值。”
值夜的几名宫女听到说话声,忙抖擞精神站起来,瞧见是皇上,个个吓得噤若寒蝉的。
皇上问:“娘娘几时睡的?”
“回皇上,戌时左右。”
“皇后今日歇这么早?”
有胆大的宫女轻声解释:“娘娘今天逛了一个多时辰的园子,许是太过疲乏,所以早早歇下了。”
“既然睡那么早,朕便不打扰她了。”
皇上折身往回走,曾泽安忙提步跟上。
走到拐角处,皇上忽地顿住步子,“明天一早,让凝儿过来趟,朕有话问她。”
曾泽安点头称是。
天刚蒙蒙亮,凝儿便呵欠连天地起了,昨天不光累了柳烟钰,也把她给累得够呛。走几步路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她想东想西的,一会儿想主子不开心,一会儿想怎么才能让主子开心,想得脑仁疼。
她刚起,便有太监来找,“凝儿姑娘,曾总管让您去御书房一趟。”
“大清早的让我去御书房?”凝儿奇怪,“我又不是什么大官小官的,上御书房去擦灰么?”
“按说擦灰这活儿也轮不着我吧?“
她心里直犯嘀咕,但脚下却一点儿没停,略一收拾便赶去了。
在御书房门口瞧见曾泽安,凝儿小跑几步过去,“曾总管有何吩咐?”
曾泽安把御书房的门推开,“进来吧,皇上要问你几句话。”
凝儿内心惶惶的,以前皇上是太子的时候她就怕,现在更怕。
她脸色发白,“我,我,我犯了什么事儿?”
“想什么呢,老实回话就行。”
说话间,曾泽安推着她进了御书房。
凝儿避无可避,老老实实跪下,“奴婢见过皇上!”
胥康正在翻阅奏折,闻声抬头,“昨天皇后去逛园子了?”
凝儿脑袋快垂到胸口了,“是。”
“逛了一个多时辰?”
“是。”
“为何逛那么久?可是有什么事情?”
凝儿顿住,呐呐道:“也,也没什么事情。”
“吞吞吐吐的,那肯定是有事了?”皇上直起身子,“说,皇后有何心事?”
凝儿:“……”
她啥也没说啊,皇上就断定皇后有心事了?
她结结巴巴:“奴婢,奴婢没,没听说皇后有什么心事。”
皇上凝眉,眼神颇有些不善。
曾泽安见状,上前,用胳膊碰了碰凝儿的后背,“嗦什么呢,你看不出来皇上这是心疼皇后娘娘么,赶紧回话,别藏着掖着了。天大的事情,有皇上兜着,你只管老实交待。这可都是为皇后娘娘好。”
凝儿垂头不言声。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背叛自家主子。
主子没让说的话,她不想说。
曾泽安急了,“哎哟,我的小祖宗哎,皇上可是很忙的,哪有功夫看你在这里磨蹭?你就快说吧,皇后娘娘倒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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