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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蔚上前来，接手小表弟，很亲切地揽着孩子的肩膀到一旁说话去了，美琪伸长了脖子想偷听，男人别了她一眼，继续如沐春风地给孩子讲话。没两句，孩子委屈地哭起来。再没一会儿，宋云蔚拉着他过来，好了没事，这位琪姐姐是吓你玩儿的，她不会跟班主任讲，你也不会被全班女生笑话，当然也不会被学校开除，放心吧。啊。知错就改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先说声对不起吧。对不起，小表弟都不敢直视邝美琪，声如蚊蚋，说完就跑。美琪一把拉住他，塞上一颗大白兔奶糖去，瞧你不丑也不傻，还知错，嗯，孺子可教，上课去吧。
宋云蔚真是个好拍档，人还有点阴呢，真会讲话，比她那套纯恐吓要强。美琪见时间也不早了，打电话问美丽要不要回家，邝美丽喉咙高浓度含糖，还早呢，姐你自己回去吧，有振生在，他会送我回去的。
“这个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美琪问宋云蔚。
宋云蔚抿抿唇：”吃什么？“
美琪说，今天完成一项大事业，总要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吧。望海潮如何？宋云蔚说，哦，这，你想吃的话，就.....去吧。两人改道碧湖路的夜市街。这条街前不久因为政府市容项目重新整改过，道路也重修过，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污水早已清理，现下焕然一新，即使不吃饭，也是散步的好去处。时间还在，楼内没什么人，美琪说要不咱们也来个帝王蟹？宋云蔚脸色有点白，恐怕咱们吃不完吧。他磨磨唧唧地，点了两个家常菜。美琪不情愿，又加了两盘子大海鲜。宋云蔚没法，道，今天恐要你破费，出门钱没带够。掏出钱包来，皮夹里萧瑟地装着两张老人头和厚厚的零钱。美琪一脸惋惜，倒不是可惜没人埋单，而是替宋云蔚尴尬，又有点怜惜。她可算是懂了那些富婆为什么乐不此彼地情愿给小白脸花钱。要是所有小白脸都跟李云蔚一样的款式，她也愿意啊。
没事，我带了，下次你再请我。喝酒吗，美琪问。宋云蔚说随你，你想喝，我可以陪你喝点。还是老样子，叫了两瓶冰镇啤酒。宋云蔚道，其实海鲜最好不要跟啤酒搭配，容易中风，合适的话可以配红、白、洋。不过也没事，我们饮不多。说这话时，修长漂亮的长手指有条不紊地去剥蟹壳，仔细将蟹黄蟹肉挑剔出来装到干净的小碟子上，又无声地推到美琪这边来。你还挺讲究，美琪笑纳着，跟廖振生学了不少吧。宋云蔚笑笑，还好。吃完饭又一起散了会儿步，直到邝建国打来狂轰乱炸的电话，散步告一段落。喂，留个电话吧，美琪快乐地把手机拿出来。我也不记得，李云蔚耸耸肩，同样拿出手机来，你拨你自己的吧。竟然是最老款的诺基亚 100。美琪都快无语了，说，要不要这么寒酸？宋云蔚笑，这是电话套餐送的，划算。
邝建国没叫美琪回家，而是把人吼到服装厂，桌子拍得震天动地，嘴巴频频着唾沫横飞。他就是这样，对谁都比对美琪好。最恶劣的态度随时随地在长女跟前爆发。美琪看着面目可憎的父亲大人，想的却是宋云蔚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发什么呆？！耳朵聋了？这么大的事你就一点都不知道？美琪问，到底什么事，进门也没说一句有用的。邝建国受到暴击，什么事？你一个运营副厂长，大大小小地都交给你了，你不知道？美琪道，你也知道是大大小小，我就一双手一颗脑袋，哦，二叔他们坐着打牌喝茶，什么都不管，还背后使坏，前头我跟工人说规矩，后头他们就唆使不要听我的，你觉得我能管得过来？邝建国指着她的鼻子，不要跟我扯有的没的！那批女装，三车间的用错了布料，现在批发商也不要，还要我们赔偿，你赔？
美琪面无表情，说，三车间是二叔他老婆负责的。
邝建国顿了一下，他老婆小学文化，你就不知道盯着点？
美琪说，既然你嫌弃她小学文化，怎么又同意她进来做三车间主管？
邝建国道，老子什么时候嫌弃你叔母小学文化了，这跟文化有什么关系？干脆把皮鞋脱下来，朝美琪头上摔。美琪躲开，又张嘴。邝建国爆吼，你给老子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就是你这张嘴，成天到处惹祸、讨人嫌，你是副厂长，生产财务都要一把抓。下头出了任何事，你都要负责！
美琪不吭声了。有些无力，问，那.....你看怎么办。
邝建国狠狠横她一眼:“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把三车间的货给补上！这次把信誉搞坏了，下次人家还给订单你做？你亲自去盯，货没出来不要回家！”
“那这批货的损失谁来承担？”
“承担你妈，做你的事去！”
“粗鲁。”
又一只臭气哄哄的皮鞋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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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 09 年年末，后几年风靡全国的支付手段还没上市。
琪姐是有点叛逆、嘴硬在身上的。（smile）
第7章 卖好
眨眼美琪在振华熬到十一月底，眼见快收尾了，三车间做错的那批女装也不能白白地干放着，想拆掉重做也不可能。先别说做完的布料已经毁损，要将上面的针脚、线头、纽扣都拆除干净，其中的人工费用比布料本身还贵。白天要巡视其他车间的运作，晚上又要盯紧重做的那批货，人走在白炽灯下，简直像只青面獠牙的孤魂野鬼。还得联系一些小批发商，或者本事的零售商，看他们要不要那批积压女装。
邝美丽来送饭时，很是掉了两颗眼泪，爸也太过分了，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美琪闭眼嗅着喷香的刚出锅的香辣蟹，捡了筷子夹里面的热干面，道，少来。他心疼你就行。作为重男轻女的大男子主义标杆，心疼你已经是充满了人道主义。美丽哀伤地笑了笑，邝美琪你就是这点不聪明，干嘛老跟爸爸对着干。美琪说，我没跟他对着干,我是就事论事。美丽道，你把身段放软点，只要是男人，都吃那套，说点好听的话，他自然就不会老是这样.....
是啊，就像你这样呗。美琪挑起妹妹的下巴，左右打量，虽说刚刚哭过，可脸色雨润绯红，气色上佳，身姿笔挺，想来仍旧享受着爱情的滋润。你呢，工作还顺利？她问。美丽早已收起了美人珠，漂漂亮亮浑不在意道，还成。美琪问，没人说你坏话了？美丽哼笑，怎么没有？不过现在收敛很多了。再说，像我这样的女人，受到同性的嫉妒诋毁实乃正常，我又不靠她们活。再说了，台长发话，她们还敢当众说什么？
美琪惊掉下巴，廖振生他妈都出面了？你以儿媳的身份....额，上门了？
上门了。他妈给我包了一个大红包，8888。阿姨有点洁癖，不过没事，她们家有三个保姆，做饭洗碗都不要我帮忙，蛮客气。美丽拧开矿泉水，润了润喉咙，仿佛并非了不得的事情。美琪给妹妹竖了个大拇指，心道，我这辈子收到最大的红包也就你爸给的二百块呢，跟男人吃饭还得自掏腰包呢。又道，这才多久，你都搞定人家娘亲了。美丽说，你不懂。振生年纪也不小了，以前贪玩，他妈不着急？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她能看上？我吧，方方面面都拿得出手，又能让她儿子稳定下来，她怎么不愿意，求之不得吧。在台里，阿姨也很提点我，现在别说她们看不惯我，条件允许的话，还处处示好，都想跟我攀关系。
不愧是邝美丽，女中豪杰，美琪说着，树上大拇指。
没多久，美丽接到电话，起身道，振生来接我了，姐，宿舍的没洗的衣服我给你拿回家了，被子也多拿了一床，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还有，美丽在门口顿了顿，你也老大不小了，爸不操心你的人生大事，你自己也要考虑考虑。时光催人老。等你真到大龄未婚，真就不值钱啦！
房间冷清下来，美琪一面替妹妹高兴，一面也有点黯然惨淡。这辈子除了永无止尽地在车间里钻出钻进，跟几个亲戚斗来斗去，似乎真没怎么跟男性亲密过。完全想象不出，美丽跟廖振生黏糊在一起的陶醉愉悦。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手背的皮肤还算新嫩，翻过面来，掌根上已经有了粗糙的茧子。忙起来不管不顾地，也是抱了百来斤的衣料就走。饭菜也不香了。美琪掏出手机来，寂寞地给杨贝妮打去电话。
贝妮也还好，正式入职实验中学，暂时签合同工，算是代课老师。正式编制的话还要考，实验中学是重点中学，好多人都在后面等着排队呢。美琪说，咱一步步来，你才毕业已经稳定工作，还是老师，在咱们县城很吃香的。贝妮说也是，其实我挺高兴的，没什么不满意，我很喜欢跟孩子们打交道，他们也喜欢我。
“那你表弟呢？“
“哦，他准备住校去了，姑妈盯他学习盯得紧，明年升初三要分快慢班。“
“那就好。”
“我也准备去住学校教室宿舍了，表弟不在，有时候在家碰到姑父.....怪怪的，还是住宿舍算了。”
“挺好。”
“还有....星期六我要去相亲，你要不要陪我？”
美琪挂了电话，愈发知觉形影相吊，通讯录翻到宋云蔚，怒着嘴看了好一会儿，偶尔会问候两句。已经好长时间不曾联系。歪头又是盯了好一阵，手机正要收起来，门口咚咚地响了两声。请进，她说。原来是一车间的组长侯军。侯组长，有事么？侯军穿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藏青色的西装，再外面，套着车间的工作制服。那衬衣白得有点刺眼，领子也挺得过分，像是刚从包装里拆出来的一样。
哟，今天打扮挺精神的。美琪夸了一句。车间里女工居多，年纪在三十到五十不等，男工只占三分之一。侯军没来多久，满打满算一年不到，能力不算差，还能管得住人，对美琪的话，也向来是没怎么惨水分的照办。虽说也是受人推荐，但之前在东莞大纺织厂工作过，对环节与规范度理解，要比本地工人强。所以美琪对他，是有两分好颜色的。
吃宵夜呢？侯军搓搓手。要不要一起吃点？美琪问，纯属客气的话。侯军似乎犹豫了下，说不了，厂长，这些重油重辣，对胃不好，你也少吃点。怎么人人都来操心她的吃饭问题？她脑门上就写着“生活不知自理”几个字？好在她也晓得人家也是关心罢了，回道，我尽量。这是我妹送过来的，正当季呢。侯军说，其实我的手艺还可以，改天做点你尝尝？
美琪一下就没食欲了。跟杨贝妮讲了半天电话，盘子上已经凝出半固体的红油。
你坐呀，别站着。美琪起身，去给侯军倒热水，没有茶业，可以吧？侯军连连说没事，厂长你不用忙，我不渴，以非常感激的表情接过了热水。这么晚找我，是有事吧？想涨工资？侯军忙说，不是，我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现在厂里有点困难，我愿意跟厂里共渡难关。美琪高看他一眼，果然，会说漂亮话的都不会太吃亏。果真，讲话太冲没好处。
现在是紧张了点，等年底货发出去，款子收回来，到时候根据你的绩效，年终我给你另外包个红包，如何？美琪现学现用，如愿地从侯军脸上看出喜色，心道，收买人心这堂课，要学习起来了！
侯军很有眼色地，问，你还吃吗？美琪说不了，咱们聊聊天。侯军手脚麻利地起身，把桌上的残羹冷饭收拾起来。哎！不用，不用。美琪说着，人却坐着不动，他这是表忠心的意思？侯军忙了几分钟，坐下，后背坐得笔直，我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呢！嗯，你说，美琪自顾自地喝了口热水。员工宿舍那边，出了点事。原来的老宿舍不够用，咱们年初另租了一排民舍，女职工在外住不太安全，所以那边都安排的是男职工。美琪说，我知道，怎么了？侯军犹豫了下，是这样的，咱们车间的霞姐跟三车间的老徐在那边同居了。哦，美琪措辞着，虽然说.....影响不太好，但也情有可原。不是，侯军正色，老徐是外地人，他在老家是有老婆的！
这，美琪倒有点不自在，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三更半夜的，跟侯军在这里聊男女那档子事，是不是有点怪。怎么白天不说，挑这么个月下黑的时候。
侯军长叹一口气，厂长你说得对，按常理，是情有可原。这些外地来的职工多的是老大难，常年孤身一人的，没个女人照顾，的确是挺可怜的。工资文化都不高，要谈个朋友也是千难万难。美琪想叫他打住，男人那点需求她真不想听，主要是尴尬！侯军盯着邝美琪，瞧她青白交加的面孔是疑似涨红，心下一笑，继续道，我挺理解他们的，如果不谈朋友，只能去外面解决。这也不好吧？只是老徐跟霞姐搞婚外恋，还明目张胆地，对我们厂是不是影响也不好？
美琪嗯嗯两声，又咳了两声，起身道，我知道了，刚吃饱了有点困，你容我考虑下怎么解决，今晚你还有晚班吧？去忙吧，感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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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蛤蟆
吃午饭的间隙，食堂里人头攒动。
美琪打了饭菜，不锈钢饭碗里装满几样菜色，简直看不出原始食材是什么。可能厨师在效仿北方大锅炖的做法，每一道菜都是软绵拉丝黏黏糊糊。张望了片刻，也没人抱怨什么，毕竟在食堂吃免费呢，再难看，夹到馒头里照样大口嚼下。美琪早想改善下食堂伙食，奈何食堂承包给三叔那边的熟人。她要去说，又得惹“众怨”。
没胃口么？侯军坐过来，贴心地打开保温壶，汩汩地倒了一碗筒子骨莲藕汤，里面还有胡萝卜炒牛肉以及小鸡炖蘑菇。扑鼻的香味袭击美琪。是你做的？宿舍里怎么做饭？侯军说哪能啊，早上我专门去了趟菜市场，到我姨妈家做的。他们住得近，也就两步路。这筒子骨非得早点去才有好货色，我六点就起来了。六点？最近你不是晚班？起得来？侯军自得，怎么不来，我这人向来不爱睡懒觉。从小别人家的都爱赖床，我就闲不住，有什么好睡的？死了可以睡几百年。我就喜欢忙乎，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美琪观察了一下男人的面孔，的确也不像英年早猝的模样，道，那你还是要多保重。该休息时要休息。
谢谢厂长关心爱护，侯军美滋滋地把饭菜推过来，尝尝吧，都是给你做的。这些天您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
好些人已经朝这边看好戏了，美琪眼角的肌肉有些扭曲，候组长，你太客气了，这么为大家着想。起身将汤啊菜啊都往隔壁桌分，朗声道，咱们侯组长就是大大的好人，多会体谅大家，从家里带来好吃的，来来来，都来尝一尝。
此后，美琪就不在食堂吃饭，专门叫财务打好了送到宿舍来。这日回宿舍，正准备将积压几天的衣服洗一洗，找半天也没瞧见丢在盆里的衣物，上楼时还说晾衣绳上滴滴答答落水的衣服怎么这么眼熟，原来就是她的！隔壁是财务小姜，小姜偶尔住这里，把头伸出来，推一推厚厚的眼镜片，刚才侯军来了，他说来给你送吃的。后来又把你衣服给搓了。美琪脸色发黑，那内衣（昨夜换下）也是他搓的？小姜点头，可不是嘛，做起家务活来可麻利！听说以前还当过兵呢！挺爱干净，人不错哦。厂长，你是跟他谈对象吗？美琪面无表情，谈对象？我做他娘还差不多！一想，又不对，问小姜，谁跟你说我要跟他谈对象？小姜讷讷地，也没谁吧，好像听谁说，我不记得了。
侯军正靠在墙根上抽烟呢，旁边蹲着两个工友听他唠嗑。侯组长道，你们就不要想了，这事只有我办才行。龅牙的那个笑他，你怎么就行了？还不是一个打工仔。再怎么说，人家也是邝老板的大女儿。对呀，侯军道，可不是大女儿嘛，年纪不小了，像我妹，十八岁就结婚生娃，还生了两个儿子，在婆家可不是站着说话？邝家老大，浑身又没什么女人味，一看就没谈过恋爱，脾气坏得很，谁会追她？你看邝老板家的老幺，又风光又漂亮，追她的能排到新街尾，听说跟个富二代定亲了吧。做姐姐的心里瞧着可是滋味？女人嘛，别看她刀枪不入的，其实多少日夜孤枕难眠地，男人主动主动，关心关心，一旦知道了咱们男人....那好处....知人事了，可不就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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