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样的矮人找到工作,又愿意拿出一些钱财来帮助后来者。这样拧成一股绳,翡翠领的矮人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团结。
泰伦斯就从矮人的这种互助模式中吸取了经验,因为他们兽人和兽人混血,说实话,零零散散,很多都互不相识,也谈不上互相帮助。
那兽人来翡翠领就是顺顺利利的吗?当然不是,人之所以不愿意挪动自己的位置,就是每到一个新地,都得想办法适应,受许多困难和阻碍,吃上不了解当地民情的苦头。
连人类都避免不了这一点,更何况长久遭到歧视,精神上甚至有些草木皆兵的兽人呢?
但人类可以向教会求助,现在的主教以前就开设过慈善会,帮助穷人。他能实实在在的拿出救助的方案和亮晶晶的银奥雷,而不是像原来的主教只会说“祝福你,我的孩子”,其他一概不管。
不过现在的文森特主教虽然说对翡翠领的民众一视同仁,但教会长久的阴影笼罩着异族,他们往往也不敢前去求助。
所以泰伦斯认为,他们也应该如矮人那样内部互助,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个兽人同盟会。
泰伦斯找到在翡翠领混的不错的几个有兽人血统的军士,提出了这个建议,大家都认可他的想法,于是一起捐了些钱,在翡翠领一处街道上租了个小院,作为同盟会的驻点,又效仿了慈善会的制度,召集志愿者,既主动去寻找需要帮助的兽人,也向新来翡翠领的兽人宣传有这样一处地方。
今天泰伦斯走进同盟会的小院,看清里面的人以后说道:“林戈大叔,今天是你值班啊。”
林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兽人,头上顶着两个弯曲的山羊角,因为常年戴着帽子,又反复地剔去了身上的毛发,因此得了皮肤病,最近才去翡翠领的医院看过,现在身上总带着一股药味。
林戈一边登记着泰伦斯本次的捐款,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最近发生的新鲜事:“有一对母女最近找过来了,好像有狐族的血统,长着蓬松的尾巴和耳朵,往年都能好好藏起来的,今年的夏天实在是太炎热了,包着头巾热得受不了,人在田地里晕过去,就这么被发现了。她们在原本住的村子里受到了威胁――那里的人说今年的干旱准是她们干的好事,要用石头把她们砸死。唉,要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哪至于东躲西藏!”
“前两天还抓了一个纵火犯!说是因为身上的异族特征总是受人欺压,于是怀恨在心,在下决心来翡翠领之前放了一把火,把整个村庄都烧了,死了许多的人。”林戈大叔摇着头,“还以为一走了之就无人追究了,没想过这样的惨案怎么可能不传出来。这就不值得了,既然已经准备开始新生活,又做这样的错事,得不偿失!”
泰伦斯默默的听着,这样一场旱灾,在除翡翠领之外的地区,仿佛加剧了许多人生活中的矛盾,人人都不好过,却既不敢指责不肯降下雨水的神明,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只能盯着周围的一切找原因。
从同盟会出来,泰伦斯准备回家去了。
回家,想到这个词,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如今是有家的人了。
他的这个重组家庭中,泰伦斯自己住在军营,瓦力跟着建筑队,建筑队的房子盖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老妇人玛格洛依然住在当初给流民建的营地中,因为领主当时就说过,只要无处可去就能一直住下去。
而以玛格洛大娘的这个年纪,也不适合再找什么营生了,流民营地一直有新人到来,这些日子尤其多。玛格洛大娘帮流民营地的厨子打下手,洗菜择菜什么的,每天可以跟着一起吃饭,自己又在房前屋后开辟了菜地,种些青菜,生活也过得自给自足。
若是她愿意接受两个“儿子”的资助,无疑可以更享受一点。但她既然还挪得动脚步,还弯得下腰播种,她的品德就不允许她这样做。于是这两个儿子只好一得空就来看她,并总是在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泰伦斯回来的时候,玛格洛大娘家里并没有人,他出门去找,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正和流民女人们交谈的玛格洛大娘。
“最要紧的当然是通过识字班!通过识字班就是迈过了找工作的门槛。”玛格洛大娘一边削着手里土豆的皮一边说,“也别怕工作,工作没什么可怕的,要是有人侮辱你、编排你、说你的闲话,大可以向上检举,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识字的!”
女人们纷纷点头,眼里的不安都消退了许多。
新来的流民都愿意和玛格洛大娘说话,因为她在这儿见证了一批一批的流民是如何融入这里,变成翡翠领人。她随口就能说出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是如何凭借自己的努力有了体面的工作、买了房子、又成立一个新家庭的故事,也叫流民们知道如何避开可能会栽的跟头。
人们看待她,就像是看待自己慈爱和蔼、生活经验丰富的祖母。
“土豆真是个好东西,我今年只种了院子那么大小的一块地,就收上了上百磅的土豆。”玛格洛大娘把手里削过皮的土豆展示给大家看,“别处没见过这这种粮食?我们也是第一年种,我刚来的那年,还只在领主的田地里见过这种作物,如今已经种得哪里都是了。”
“做法很多,可以蒸,也可以烤,口感很绵软,连我这样的老妇人都能咬得动,只是要注意一点,这些坑坑洼洼的芽眼,一定得深挖,要是遇到发芽的,宁愿丢了也别吃,犯不着为了一个土豆冒着生病的风险。”
泰伦斯就这样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瓦力的声音:“我说家里怎么没人,原来都在这儿。看来你回来的比我早。”
泰伦斯看了瓦力一眼:“我还以为你赶不及回来了。”瓦力如今是个建筑工程师,他们整个团队给菲拉赫港口的许多新建筑设计了方案,连最近因为运动会大出风头的体育场也有他们的一份力。
泰伦斯与他约定和哪天一同回家时,瓦力说自己团队正在竞争翡翠领图书馆这个项目,不好说那天能不能抽出空来。
“别提了,”矮人气的叉腰,“领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坏脾气的精灵,我们设计的体育场大气沉稳,坏脾气的精灵却批评这是呆板笨重,毫无自然的灵巧之风,还说图书馆绝对不能也是这种风格,他也要参与竞标,他都没从专业学校毕业,就这样大言不惭!”
“精灵的确擅长建造自然风、优雅清新的建筑,我猜领主也倾向于他的方案,否则你不会气成这样。”
“好吧好吧!”瓦力夸张的点头,“确实如此,但这不代表我们输了,只是领主说想要看风格更多样的公共建筑,就如我们翡翠领是如此兼容并包、百花齐放一样。”
这时,玛格洛大娘终于注意到这一高一矮两个孩子了,她连忙拍拍围裙站起来,“你们两个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我看您正在兴头上,就没打扰。”
玛格洛大娘扭头对女人们说:“不说了不说了,我家里人回来了。”
她挎上装着土豆的篮子,说着晚餐的计划:“今晚我们就吃土豆吧,我自己种的,长得可好了。”
“土豆怎么吃都好吃,”瓦力说,“我买了小牛肉!”
玛格洛大娘往菜地看了一眼:“还有成熟的西红柿和胡萝卜。”
泰伦斯接上:“我来做番茄土豆炖牛肉,我在军营里见炊事兵做过!”
三个体型各异的影子在夕阳的余晖中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91章 灰白石阶
回到军营的第二天,泰伦斯就和其他军士一起,带着武器、补给和帐篷,离开了军营,前往翡翠领与其他领地的边境处。
粮食受干旱减产以后,不仅是流民变多了,强盗土匪也屡屡出现。他们不敢攻打家底丰厚,且兵强马壮的贵族和庄园主,却瞄上了无力反抗、势单力薄的农民和行路人。
作为周边唯一没有受灾的地区,翡翠领的农民就成了这些匪徒眼中的肥羊。
为了领民们的安全,安珀决定派出军队,将领地周边成规模的匪徒清洗干净,让他们知道谁的主意是不能打的。
军士外出剿匪并不是什么秘密,预备兵们也隐约知道了消息,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已经接受了一个多月的训练,在这段时间里,充足的营养加上科学的锻炼,让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生出了不少结实的肌肉,也十分明显的感受到了自己体能的提升。
这使得这些大头兵的信心空前膨胀,尤其是听到领地周边有匪徒侵扰,已经闯入了好几个村庄,抢走了不少粮食,而那些带不走的粮食,这些匪徒宁愿烧掉也不肯留给村民。这种恶行更让这些大部分出身农家的预备兵感到愤怒,他们叫嚷道:“让我们也去剿灭这群强盗吧!我们完全可以战胜他们,叫他们知道翡翠领人不是好欺负的!”
教官的回答当然是叫他们冷静点,服从安排,需要他们的时候自然会让他们出战。在军队纪律的压制下,预备兵勉强闭上了嘴巴,继续训练。
但解散时,就不必那么严肃了,面对再次围上来想要请求出战,只差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一群小无赖,教官只好无奈的说:“这种事当然是让我们正式兵先上,上战场杀敌,你们还有的训练。这才一个多月,你们还真觉得学到真本事了,要知道骄兵必败,都给我老实点。”
有能说会道,机灵善辩的预备兵说了:“反正我们将来也是要上战场的,与其直接面对敌人的士兵,还不如先用这些武器不齐全,也没经受什么训练的匪徒练练手。”
教官讶然:“你们也觉得翡翠领将来要和别的领地打上一仗?”
“那当然了,”预备兵们很自然地说,“我们这么富庶,周边的领地不知道如何眼红,就像那些被抢劫的农民,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家里的粮仓堆满了粮食,厄运就找上门来。我看,与其等着他们先动手,还不如主动出击。”
一个来自菲拉赫的预备兵说:“战争有时候也是件好事,领主打下了菲拉赫,我们的日子就变好了,我看有些地方的平民,巴不得咱们领主打到他们那里,把平日里欺压在他们头上的贵族们统统吊在街上的绞刑架上,好让他们出一口气。”
大家都附和起来:“领主大人拥有的土地有多大,就有多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面的人过上好日子,叫我看,领主大人就该占有全帝国,她合该做个女皇!”
“好了好了,”教官及时出声,打断了这种给安珀强行加件衣服的行为,“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这个地方离军营有一段路,是新兵们从来没来过的。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们就看见交错的葱茏草木和灰白石阶,中间似乎矗立着一个高大的石碑,等走近了,又能看到许多排列整齐的小石碑。
新兵们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屏住了呼吸,沉默的凝视着石碑上的文字。那是一个个名字,有许多和他们或是他们的家人是重名的,让新兵们恍然觉得,如今躺在冰冷的碑文下的,就是自己或自己的兄弟姐妹。
而那些铭刻在石碑上的生卒年月,又清晰的显示,这些的确是和他们一样年纪的年轻人。
这又是和写遗书时完全不同的体验了,在这一刻,他们是如此贴近死亡,这死亡是先辈的,将来也可能是自己的。
在一片寂静中,有人轻声问道:“等我战死以后,也可以像这样和大家躺在一起吗?”
教官说:“如果有家人在世,可以取走阵亡的战士的骸骨。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没什么亲人了。”
虽然没有亲人,可这里大多数的墓碑前,都摆放着干枯到不同程度的花草,地面也没什么灰尘,说明经常有人打扫祭拜的。
“我们会来打扫,一些民众也会自发过来。”
有的新兵眼眶已经红了:“从加入军队这一天,我就做好准备了。能活到退役当然是我赚了,如果没有,那也不亏,将来要是……我不要被带回家去,我就要睡在这儿,所有人看见这石碑,都记得我的名字,知道我是为什么战死的!”
“我们不怕死,也不能白白送死。”教官趁机说道,“你们现在要做的是认真训练、听从指令、提高体能、磨练意志,我们不仅要打胜仗,还要活着看到胜利!”
于是这些预备兵不吵着要去打强盗了,他们撸起袖子,拿来清洁工具,将陵园重新清扫一遍,他们边擦拭墓碑,边在嘴里嘀咕着翡翠领最近的变化,好让这些没能亲眼见证翡翠领发展的英灵也知晓这些信息。
“我们的领主拿下了菲拉赫……让我看看你知不知道这事,悖你没看到,那我来讲给你听,有了港口以后,商业贸易比原来更兴盛了,工厂比原来招了更多的工人,每天都有船只来运走我们翡翠领生产的商品。领主还扩建了港口,商人都说只有南方的几个大城市才有这样气派的港口。”
“前几天举办了运动会,在新建成的体育场,体育场好大好气派,比赛也很精彩,开幕式那天领主还同我们说话了,嘿嘿,还给我们放了烟花看。你躺在这里,那天一定也看到了吧。”
“今年气候不好,总是不下雨,谁能想到去年我们还总是抱怨雨水多,影响收麦子呢?不过幸好有土豆,种了这东西以后,领地就没有一个人会饿死了。这位没见过面的兄弟,你八成还没吃过土豆吧,下次我给你带一个来,你要烤的还是蒸的?要不还是烤的吧,我觉得烤的好吃……”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好像也在回应这些絮语。
新兵离开陵园时,瑰拉走在最后一个。
在踏出陵园之前,她扭过头来,眼神深深地凝望石碑上铭刻的字迹,为什么同样是死亡,有的人就是被风吹散的灰烬,有的人却是风沙无法磨灭的石刻?
为什么?凭什么?
瑰拉的胸口上下起伏,她难得有这样激烈的情绪。
不知道“父亲”还记不记得,他死去的每一位孩子的名字。
――――
“老师,这个动作是这样做的吗?”年幼的女孩一下下挥舞着手里寒光闪闪的匕首。
“不要叫老师,叫我西尔维娅。”记忆中金色头发,严厉中却总让人感到一丝温柔的女子认真道。“父亲不允许我们之间有尊卑关系,我们都是他的孩子,都景仰、尊敬着他。而且我喜欢听人叫我的名字,瑰拉,你要珍惜……被人记得名字的时光。”
“好的,西尔维娅。”不知道为什么的瑰拉乖巧点头。
……
“瑰拉,你在黑暗中几乎不会被人发觉,难道你真的有暗影的血统?你一定会被父亲寄予厚望的!”
女孩表情迟钝地看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句夸奖,于是僵硬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西尔维娅伸出两根手指把瑰拉的扬着的嘴角压下去。“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自由的。”
……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西尔维娅手忙脚乱的藏起手里的东西,懊恼的说:“我真不应该教会你那么多隐匿的技巧,却忘了教你礼貌,进别人的房间前难道不该先敲门吗?”
“抱歉。”瑰拉退出去,在门上敲了一下,“西尔维娅,那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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