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刚才,在画画吗?”
“当然没有,画画是不允许的……好吧,我在画画,你要是敢说出去,那你就死定了。如果你没说出去的话,等我完成了这幅画,就把它送给你。”
“好哇。”
可惜的是,那幅画因为需要躲躲藏藏才敢取出来绘制,好几年过去了,一直进度缓慢,最后还没有机会完成,就在那一天的火焰中,焚烧殆尽。
连同它的主人曾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一起。
瑰拉的眼神似乎穿透了石碑,穿透了数百公里的山川河流,穿透了那些如同裹尸布一样的厚重墙壁,来到永远高高在上的“父亲”面前,她的喟叹轻的能散在风里:
“就算是烧尽的灰,也曾有自己的名字啊。”
第92章 永恒乐园
“运动会开幕式那天是个绝佳的动手时机,你为什么没有行动?”
康纳伯爵在翡翠领的情报人找上瑰拉。
瑰拉面无表情:“哪里绝佳了?”
情报人气急败坏的说:“她站在高台上!那么明显的目标,只需要一箭就能解决问题。”
瑰拉说:“进入体育场需要检查,弓箭那么大的东西带不进去。”
“不只是在开幕式上致辞的那一个机会,那一整天目标的行程都在室外,有的是漏洞可抓,而你却不在场!”
瑰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康纳伯爵的情报人。“我之所以不在场,是因为你否定了我对假身份的设想,非要把我塞进军营里。”
军营管理十分严格,一方面导致了瑰拉难以离开军营,另一方面又让情报人的消息递不进来,瑰拉甚至根本不知道当天领主要在开幕会上致辞的消息。
今天这次接头,还是瑰拉来到翡翠领这两个月来第一次找到机会。
情报人有些讪讪,这确实是他疏忽了。但是,他原本的考量也并没有问题。
只要是军营里出来的人,安珀对他们的信任程度就比一般人高上许多。平日里有领主出现的正式场合,也会由军队挑选人员去维持秩序。
安珀甚至有定期到军营来巡视的习惯,情报人认为加入军队后接近安珀的几率是最高的。
可是最近领主却没来军营,这么算下来,距离康纳伯爵发下委托两月有余,他们不是行动失败,而是根本就没有行动。
“这么久没有成果,你难道没有反思过其中的原因吗?”
“因为门外汉的指手画脚。”瑰拉冷冷地说。
“你!”情报人恼羞成怒,“是因为你不够积极努力!不主动寻找机会,抓住机会!”
“好,今夜无月,我会想办法潜入黑石城堡。”
“这么快?”情报人有些惊讶。
瑰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
最近来到翡翠领的那些贵族强势的消费行为拉动了港口附近一大片区域的经济增长。
他们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家族的贵族身份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积攒下来的财富不计其数,面对这样的贵族,安珀只需要拿出他们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就能源源不断的赚到这些人的金奥雷。
如此多的贵族齐聚在翡翠领,和翡翠领出产的商品脱不开关系,当他们知道日常生活中使用的纸张、煤油灯、化妆品、穿衣镜等等用品都来自某个领地,就不可避免地对这个地方产生好奇。再加上商人们的添油加醋――安珀答应商人,他们游说越多的贵族前往翡翠领,就给他们加越多的贡献点,让他们在翡翠领有更多钱赚,商人们都乐意至极。
更何况,关于翡翠领的一切都并非虚假宣传,贵族们来了以后发现,这里比他们想象中更完美,商人们也会因此得到好处。
商人们虽然能帮安珀做成许多事,但也有不能放心交给他们的。安珀也培养了自己的商队,当然,这支商队在名义上并不直属于翡翠领的安珀女公爵。
当初派出去销售化妆品的那支商队拆分成了两个商队,一个依然专门与贵妇打交道,为他们带去翡翠领最新款的口红和脂膏,另一个则专门售卖平价小商品,与市民阶层接触。
其实,这两个商队所做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为安珀打探情报。
夜晚,安珀坐在书房中,在灯光下查看商队送回来的情报。
阿洛涅王国的国王病死了,因为他的几个儿女死的比他还早,最后贵族们按照继承顺序一捋,王国的继承人竟然落到了前几年和他们作战的那个敌对国家的国王身上。
这倒不算稀奇,在上层贵族们互相联姻的大前提下,两个水火不容的国王也可以是表兄弟。
为了不叫敌对王国的国王获得本国的王位,大贵族们把上任国王已经在修道院里出家的弟弟拖出来,强行给人家举行婚礼,告诉他只有生下一个继承人才会放他回到修道院去。
安珀感叹,国王强势,大贵族们就是他忠诚的附庸,国王一旦弱势,就将完全被贵族们裹挟,不仅政令无法下达,连婚姻都可能受人摆布。阿洛涅王国即将迎来一个幼主,贵族们不知道要操控王国多少年了。
另一封情报来自更远的伦斯特帝国北方内陆。
关于这次波及范围很广的旱灾,有的贵族指责教会,说他们收了光明税,却没有认真举办敬奉曦光之神的祭礼,这才导致神明降下灾难。而教会则反驳说,许多领地的光明税都没有收齐,可见这些领地的人从上到下都缺少虔诚敬神的心,这才是神明发怒的原因。
有人唇枪舌剑,有人真刀真枪。
帝国的几个边境侯爵不仅没交光明税,还把领地内的修道院抄了,因为他们负责守卫帝国边境,开拓领土,所以经常打仗,每年在军费上的支出都有许多,今年在土地上的收入减少以后,他们就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这些凭借军功获得爵位的侯爵也对教会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富有的修道院在他们眼中就是个暂时存放在他们领地中的宝库,等到他们需要的时候,自然就把宝库开启,取走里面的财宝。
于是又掀起了对这些侯爵的谴责,说他们这种行为与北边来的强盗无异。侯爵们争辩道,至少他们没有掳去修道院中的修士,割掉他们的耳朵,把他们充作奴隶。
由于这些边境侯爵地位特殊,军事实力强大,教会竟然一时拿他们没办法。
一个旱灾,就让各处都乱成一团。
可见生产力低下到什么程度。
打开下一封信件时,安珀愣了一下。
第一行字写着“我是一个刺客,但请别害怕。”
这句话让安珀无端联想到“我是一头好人”,但她的手还是伸出去,扯了一下桌上的警报铃。
一群护卫呼啦啦的冲进了安珀的书房,领头的是今天正好在城堡值夜的琳达。
“安珀大人,出什么事了?”她一边环顾书房一边问道。
安珀看着手里的信纸:“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人说他是个刺客……”
还不确定这封信是如何夹进她的情报匣子里的,如果是提早放进去的还好说,如果是有人潜入了书房,那问题就严重了,说明城堡的安保工作有着极其严重的疏忽。
“安珀大人,请把纸给我,免得纸上有毒粉。”琳达用穿戴有护手的手接过信纸,拉下头盔,又扭头对身后的护卫说,“有刺客潜入,立即封锁城堡,搜索刺客!”
“请站到我们身后来。”安珀被护卫们团团围住。有人去检查刺客有没有潜伏在书房中,有人去盘问今天在各处执勤的守卫和送信匣的人。
“琳达,检查好了吗,我还想看看上面的内容。”
安珀实在觉得好奇,一个刺客为什么要给自己写信。难道他们动手之前有发出威胁信的习惯吗?还是说想借着这个机会敲诈勒索?
琳达对这一起城堡被入侵事件十分愤怒,但也没有失去应有的谨慎。她仔细检查了这张薄薄的信纸,仍不放心让安珀接触它。
最后安珀看到的是被用两张玻璃板夹起来的信纸。
信上说,她是一个来自[灰烬组织]的刺客,受康纳伯爵的委托前来刺杀安珀。
“你知道这个组织吗?”安珀扭头问琳达。
琳达点头:“一个号称一旦出手就从不失手的刺客组织。”
“有这么厉害?”
琳达:“成功了就宣称是自己所为,失败了别人也分辨不出是不是他们组织的刺客,就可以达到这种效果。不过能有现在的名气,应该也算有些真本事。”
安珀继续看下去。这个刺客被选中以后,就潜伏进了翡翠领,如今已经有两个月,她一直没有动手,也不打算再行动,否则就不会有这封信了。
这是因为她外出执行任务的这两个月中,这个刺客对灰烬组织的首领,即被所有刺客称为“父亲”的那个人的厌恶高度膨胀,使她产生了叛离组织的决心。
在这里,刺客倒没有详述使她发生改变的心路历程。只是说,灰烬组织的大本营在一个叫做“鹫巢”的地方,是一处隐藏在山区的建筑群,所有的刺客都是在幼年就被接入鹫巢,受“父亲”的洗脑,为他卖命。
面对这些孩子们,“父亲”称他自己为真神在世上唯一的使者,只有他能引领他们在死后升入天国。
光凭这一点,还不够完全让这些从小培养的成员对他死心塌地。所以对于那些表现好的孩子,“父亲”会让他获得短暂进入天国后花园的资格。
那里可以说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乐园了,
拱形的大门被葡萄藤覆盖着,累累的果实如同上好的红宝石,将拱门点缀的如同王座。不远处有许多颜色不属于人间的树木,它们的果实亮的如同黄金,开出的花朵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火焰。
到处都流淌着浓郁的香味,雀鸟的鸣叫充斥着整个花园,地面上看不到一丝泥土,要么是一片墨绿、点缀着成千上万野花的草坪,要么是最细的白沙,赤脚踩上去也完全不会感到任何疼痛。
在这乐园中央,有一座白色大理石筑成的喷泉,水花从高处落下,又重新回到琥珀似的池子中,飞珠溅玉,带来一阵泠泠淙淙的悦耳响声。
泉水里面流淌着的全是美酒,面包和奶酪随处可见,雉鸠发出的声音如同人语,这里没有忧伤、痛苦和眼泪,一切都不会朽坏,不会衰残,安宁静好,永远光辉灿烂,果然是神国该有的模样。
去过“乐园”的孩子们,无一不对“父亲”更加敬仰,因为“父亲”曾告诉他们,活着的时候只能短暂的踏进天国,死后才能长久的生活在那里,尤其是为他而死的人,将会被他引领着升入这一永恒的乐园。
因此,灰烬组织的刺客们无比忠诚的听从“父亲”的命令,不顾一切的完成他下达的任务,视死如归。
而写信的瑰拉,之所以背叛了“父亲”,是因为她特殊的体质,让她窥见了事情的真相――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天国乐园,不过是鹫巢内部搭建的一处花园,配上致人迷幻的药物罢了。
把这一切告诉安珀,就当是感谢她把翡翠领建设成如今这番模样,让她知道人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最后,瑰拉在信的末尾写到。
“菲拉赫城德兰街237号的商店店主,是康纳伯爵的情报人。”
第93章 忧心忡忡
因为这样一封突然出现在安珀书桌上的信件,整个黑石城堡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在经过严密的调查以后,初步判断并非是所有的守卫全都严重失职,让刺客长驱直入领主的书房。对方只是潜入了城堡外围的门楼,而并非是安珀所居住的城堡主楼,这中间还隔着难以越过的重重关卡。
据把情报送给安珀的送信人回忆,他进入城堡时要经过一个昏暗的门楼,这门楼是城堡军事设施的一部分,所有的窗户都开的十分狭小,因此有一段阶梯的光线十分不好,常年点着蜡烛,后来又换上了煤油灯,今天送信人经过那的时候,发现煤油灯不亮了,还以为是灯油恰好用尽,就用更小心缓慢的步伐通过了那段楼梯。
等到把信件送到了安珀的书房,回去的时候,送信人才有时间检查一下,最后发现煤油灯里还有灯油,只是被人关闭了开关。
这事也不大,送信人觉得也许是更换灯油的仆人忘了打开煤油灯,因此就没有上报。
更换煤油的仆人却记的很清楚。
“我一定是打开了的!那里光线太差,过了正午就看不清楚脚下的台阶,路过的人都会摔上一跤。我是上午换的灯油,这一天里没有一个人说那段路是黑的。”
送信人回忆,在一片接近漆黑的昏暗中,他曾感觉到一丝微风,身上携带的包裹也以极小的弧度摇动了一下,但他以为是上台阶所带来的颠簸,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
不管写这封信的人是不是真的心存善意,至少她传递的一些信息是真的,比如德兰街237号的商店店主确实有问题,而能探听到的一些关于灰烬组织的消息也与信中的内容相互对应。
值得一提的是,这张信的背面还画了一张灰烬组织的基地鹫巢的地图。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安珀还是收好了。
过了几天后,军营那边递上报告,说有一名新兵神秘失踪,军营那边派人寻找,发现她的身份竟然是假的。资料上登记的那对农夫农妇,其实并没有这样一个孩子,又扯出来数个帮她伪造身份相关的违规人员,根据罪行的严重程度一一受到了处罚。
其实关于被刺杀这件事,安珀并没有表露出一丁点儿惊奇或恐慌,从翡翠领崭露头角开始,这样的事就时常发生。如果不是她每天都筛选一遍臣民列表中背叛她的人,或是身边的护卫不是琳达这样一群对她忠心耿耿,愿意扑到她身前挡刀的人,安珀可能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她之所以屡屡遭遇刺杀,正是因为有人害怕了。
安珀越强大,越能对他人造成威胁,就越是有人妄想用这样的手段解决掉安珀,因为不敢与她正面对抗。
“占着斯兰郡的那些伯爵们,你们就这么怕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吗?看来你也知道,这一天不远了。”
――――
“老师,外面在到处搜捕女巫呢。”学徒忧心忡忡地说。
头上秃了顶,后脑和两鬓剩下的头发杂乱地像一丛黄麻的法师抬起头,奇怪道:“难道你认识一个女巫?”
学徒一脸忧愁:“没有这回事,老师,我只是怕把我们两个也当做女巫抓起来……”
他的老师仔细看了看学生的眼珠,确认他没有发癔症的征兆。“我为什么会被抓起来,我甚至不是个女人!”
学徒念念叨叨:“老师你看,如果一个结过婚的寡妇是女巫,不结婚的老女人是女巫,女人太过美丽是与魔鬼做了交易的成果,太过丑陋是做了交易的代价,能浮在水面上说明会使用魔法,沉在水中是邪恶的伪装,那么一个男人怎么不能是女巫呢?至少你还真的会一点法术呢。”
中年秃顶法师一愣,脊背上顿时掠过一阵凉意。
他觉得学徒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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