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你睡主卧,我搬去客卧总行了吧。”
他嗳气,那个“行”字被他说出了九转回肠的无奈。
牧念河抬眸,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脸上的红还没退下去,嘴却比脑子快了一步, 昂首问:“真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生怕自己听错了。
“真的!”
季严凛没好气, 一手拎起她,一手拎起她手提箱, 头也不回的给她们一道送进主卧去。
两人各自回了屋,季严凛守诺,一样样从主卧里往外拿东西,决心要让她住主卧。问他理由,他也不遮掩,说感情要慢慢培养,让她先从熟悉自己的味道和生活环境开始。
牧念河语塞,无声的转过身,深呼吸,告诉自己他私下本就是这样的人,还能指望他正经多久。
“晴姨儿子病了,回家照顾,你想吃什么?”
季严凛简单收拾了些日常用品,带着她去了厨房。
“我没什么挑的,都行。”头一次入住,牧念河也不好说自己现在想吃泡面,于是挑了个最不会出错的答案敷衍。
但眼前的人是季严凛,她有几两重都掂的清清楚楚,当即呵笑了声,睨她:“西芹炒胡萝卜片?”
牧念河立刻皱眉,摇头,“不要。”
“那韭菜盒子?”
“不好,有味道。”
“搭配土豆条炒蒜苔?”
“季严凛!”
季严凛朗声笑,他说的都是她顶讨厌的食物,从冰箱里拿出虾,视线落在她因羞恼而生动的脸上。
这才是牧念河,那个从小被牧老先生宠坏的小姑娘。不再将“抱歉、不好意思、我都可以”挂在嘴边,在他面前她可以发表任何“不要、不好、不喜欢”的言论。
“出去吧,饭好了叫你,里面都是油烟。”
季严凛放过她,她总在自己身边晃悠,他难免被勾着,看着心里痒。
“我可以参观屋子吗?不乱动东西。”她去而复返,在厨房门口探出身子,少有的俏皮模样。
“动也可以,我不会和小孩计较。”他头都没抬,躬身专心给北极甜虾开背。
什么小孩...
这人真是铁了心的撩拨,牧念河脸红,一个闪身,消失在厨房门口。
季严凛自读书时就会做饭,比她强出不少。一开始是做来赔罪,后来倒像是成了爱好,没事儿就下厨。祖父牧绮岚在家也是做饭的好手,祖母从不动手,故而常夸他,说他有牧家家风。
可他一个季家人要牧家家风作什么?
后来她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再细品这句话,才猜到祖父当时应该是在点她,说季严凛是牧家人,不光是养在身边两年的情分,或许祖父比任何人都早的发现了季严凛的心思。
她溜达到书房门口,看见了季严凛那一面顶天立地的大书墙,甚至在挑高9米的书墙旁,还有一个拿书的梯子。
好奇季严凛这些年都读了什么书,她推开书房门,走到书墙跟前。
季严凛看的书很杂,年少时文史类居多,后来再看什么就不清楚了。常言道,一个人偏爱看什么书,身上就会带有什么气质。她顺着书架看过去,竟然是一些外文原版书。
“...Philosophy...Kant...Hume...”
看的有些头大,除了“哲学”她看懂了,剩下的她隐约猜到是人名,但却不清楚是谁。
绕过晦涩的区域,又往前走,她发现了一本书脊色彩分明的书。忍了忍,还是在好奇心趋势下将书抽了出来。
原来是博洛尼亚一位建筑大师的摄影手册,色彩鲜明,抓人眼球,许多拍摄一角甚至让她发现了野兽派大师马蒂斯的风格来。
牧念河深信人的本质是视觉动物,尤其是自己自幼学画,极易被大块鲜明的色彩吸引。此刻她也没了参观的心思,就这样将厚重的摄影画册夹在书架木格子边缘,一手扶着,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季严凛做好艇仔粥和油焖虾的时候在院子里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直到在二层走廊的尽头,自己的书房一隅发现了她。
轻轻推开门,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俏生生倚在书架一侧,身前放着桌椅也不用,就这么见外的站着,不愿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一点点属于她的痕迹。
牧念河正看到一副拍摄树上青果的画面,那青果本未熟透,果根儿却要坠不坠的挂在树梢,看的整个人着急。
“安肖哲很擅长拍动静之间的东西。”身后传来声音,游荡在耳边,不远不近的。
牧念河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脱了手。
“小心。”
季严凛眼疾手快,伸手穿过她腰间,自身后帮她那本厚重的摄影手册接住,松了口气,“这要是砸在脚上,我就得连夜带你去看骨科了。”
“还不是你吓我。”她有些懊恼。
“好不讲道理,明明我叫你那么多声吃饭,你也不应。”
牧念河被季严凛圈在书墙前,耳侧气息撩人,明明书已经被放回书格,可他却依旧没有抽手。
“是你不够大声。”她强词夺理。
季严凛在她身后低笑,又靠近了几分,“抱歉,我下次喊出来。”他语调低缓,不紧不慢的,专门沉了嗓子逗她。
两人几乎贴在一处,季严凛的手虚虚搭在她腰线前的木格子上,只肖收回手半寸,便会搭在她腰上。
事实是季严凛也确实这么做了。
搭上去的下一刻他便沉了眸,喉结微动。
她这身量哪里用得上两只手,一只手就够了。
“季严凛,该吃饭了。”她感受着腰侧传来的过电般的酥麻,强装镇定的用手肘推他。
“饿了?”他声音低哑,却没有推开,在放纵自己和放过她之间反复跳跃。
“...有点,要是...就一会吃。”牧念河也在挣扎,闭了闭眼,就这么僵着身子。她并不想一直拒绝他,但这无关情爱。
“知道了。”季严凛无奈的勾起唇角。
他懂她的认真努力,就像明明不喜欢数学课也会认真做完作业考出好成绩一样,她决定和他结婚,就会让自己对他负责。
好一个不亏不欠。
“吃饭吧。”他还是放开了她,抽身很快,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季严凛闷声给她夹菜,她吃他夹过来的菜,头都不敢抬。
中间难得有客户联系她,她如蒙大赦,带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联系她的是个老客户,说亲戚家有个孩子得了重病,父母想给他做一块艺术墓碑,但联系的几个设计师交付的图都达不到要求,只能托人找上她。
这个项目比较麻烦,需要她去客户家里。眼下工作室还没打出名堂,她不敢轻易拒绝,直接应了,敲定了周末去徽城的计划。
挂了电话,再回到饭桌,季严凛已经停了筷子,正拿出手机看着。
“工作的事?”他淡淡出声,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嗯。”她再次举起勺子,将碗里最后几口粥喝完,将安排告诉他:“周末可能要出差。”
桌子对面默了一瞬,今天已经是周五,那不就是后天?
季严凛蹙眉:“你在躲...”
“我没在躲你。”牧念河立马接话。
对上对方视线的那一刹那,不由得想起刚才在书房的场景。
当时季严凛的手落在她腰上,难以忽视的热度让她想逃,却也沉迷的发现,自己心里并不抗拒。所以此刻她并没有撒谎,她真不是在躲他,她还不至于没出息到这种程度。
“去吧,我叫助理给你定机票,起落报平安。”
听她否认,季严凛也不再深问,只当她说的是真的。
吃过饭,牧念河自觉收拾了餐桌。她不会做饭,但洗碗一流,收拾好归进沥水槽,等晴姨回来再统一收纳。
收拾妥当,两人各回各屋,一个在二楼中间,一个在一楼走廊中间,正好上下楼。牧念河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盘旋这一天中发生的诸多事。
忽的,手机震了下,拿起来一看,是楼下的人。
明明就在同一间房里,这人却非要发消息。
牧念河点开对话框,很简短的一句话――
「早点睡,明天早餐吃面。」
她嘴角却不自觉上扬了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打字回复:
「知道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认认真真:
「喜欢吃面。」
第22章
牧念河出差那天, 季严凛来送她,两人在机场门口说进了几句话她就进去了。
自周五机场接机碰到奇雩之后,她就没再被奇家的人打扰过, 期间听牧守星说, 奇家自愿退婚了, 问原因什么支支吾吾都没说, 只说惹不起。父亲一听生了好大的气,上门去找奇雩,最后被好声好气的送了回来。
牧念河现在只肯接牧守星的电话, 弟弟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也没必要迁怒他,只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她以后大约不会回去了。
“姐, 我知道你开工作室了,是不是需要钱?我这里存了一些,先转给你吧。”
牧守星心里难受,小时候父母总偏疼他, 当初被送走的也是姐姐而不是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对牧念河有亏欠,眼下牧念河举步维艰, 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你创业也不容易, 钱自己留着吧,等我忙完手头的项目, 会委托律师找牧回白拿钱的。”
她一直是不愿撕破脸的性子,但如今牧回白已经欺负到头上来, 丝毫不顾父女情意,她没有任何再忍下去的必要, 也不想再忍。总归已经走大这一步,不如捅到底算了。
“姐,真的到上法庭这一步吗?”牧守星在电话那头为难,最后也咬着牙豁出去道,“算了,我支持你,终究是父亲不对。”
“嗯。”牧念河看了看登机牌,开始往登机口走:“不说了,我马上要上飞机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好。诶,对了姐,你去徽城出差,住哪里啊?”
“还没定,要看项目进展情况,大概就在客户家附近吧,怎么了?”
牧守星:“没事儿,就我一大学室友在徽城开了间民宿,最近刚开业。你要是还没定可以住他那里,我和他打个招呼,给你价格对半,也能省点钱。”
牧守星知道自己给钱给不出去,就想方设法的帮她省钱。
这孩子...
不得不说牧念河心里暖暖的,于是也不想扫他的兴,应下了,“好,你把民宿地址发给我吧,我见过客户后再定住几天。”
―
落地徽城是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她在徽城读过四年大学,却始终没有习惯南方阴冷而潮湿的冬天,那时候住宿舍,恨不得在被窝里塞满暖水袋。
下了飞机,牧念河按照约定地点在机场停车场见到了她此行的客户。
一对中年夫妇。男方容貌儒雅,一身深灰色的大衣,脖子上挂着围巾,眉眼柔和,女方看上去憔悴些,头发略有干枯,眼镜片很厚,衣着也比较朴素。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看起来好像在争执。
“请问是程子邯的家长吗?”
她拖着行李箱走近,将围巾往下压了压,将自己半张脸露出来。
争执声截然而止,男方最先回过神来,礼貌客气:“我们是。请问是牧念河牧设计师吗?”
“是我。”牧念河伸手相握。
坐上车,程子邯的父亲负责开车,母亲则陪着她坐在后座。女人的话很少,坐车期间也不停的看着平板中的消息,像是在做题。
“不好意思,我夫人最近在准备考公务员,有些忙。”程录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开口解释。
牧念河工作也有几年了,面对这种情况不能说见怪不怪,却也能理解,点点头,“我明白的。”
程录夫妇先带她去吃了饭,然后三人驱车去了医院。
孩子只有八岁,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因为化疗头发已经掉光了,此刻正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神经母细胞瘤,发现的太晚,等干预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病房门外,程录摘下眼镜,整个人都落拓了下来,不似在车上那般平和。牧念河侧头,看见孩子母亲并没有跟过来,依旧坐在医院外面的铁皮椅子上刷题,旁若无人。
“孩子有什么爱好和心愿?以后想做什么?这类资料您可以整理后发给我,整个项目咨询定稿周期大约在一周。”牧念河的视线从那中年女人身上收回来,尽量控制着自己略有波动的情绪。
“好的,资料都在车上了,一会儿我就给您拿。”
不敢再待下去,从医院出来,牧念河先点开微信,找到牧守星发给她的那家名宿地址,点开来看,竟然离这里并不远,打车不过5公里。
终究不愿驳弟弟的好意,于是联系了民宿老板:“您好,请问这里晚上还有房吗?”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生,声音有些疲惫,“不好意思,今天没房了哈。”
说完没几秒,电话那边又急吼吼来了个男生,“等等,是女生吗?”
“是女生又怎么了?”女孩声音不愉。
“那可能是我同学他姐,我答应给人家留房了。”
“哦,那我问一下。您好,请问是...诶,谢临东,你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牧念河深深舒出口气,觉得有些好笑。还真是新开的民宿,这服务怪稚嫩的。
“我叫牧念河,我弟弟叫牧守星,他应该上午联系过你们。”她开口解围。
“对对对,就是牧守星。”谢临东声音忽然变近了,接过电话,“姐姐,带的东西多吗,用我去接你不?”他有点自来熟,上来就叫姐。
牧念河连忙婉拒,“不麻烦了,东西不多,我打个车十分钟就到了。”
“好嘞,那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她拿出手机叫车。相较繁华的帝都京北,徽城就是一个小城市,晚上叫车用不着排队,等个两分钟就能叫到车。
牧念河上了车,和司机师傅确认了一遍地址,刚要退出微信,界面忽然顶上来一条新消息,消息通知数字是2。
应该是下午发来的消息太多,把季严凛的消息顶下去了。
她连忙点开:
「下飞机了吗?」
下午三点左右发的,那会儿她刚下飞机,正要去停车场找程录夫妇。
新发的一条是:「晚上吃了什么,看到回消息。」
牧念河懊恼的捶了下头。
昨天刚答应过人家起落报平安,怎么今天一回头就忘了。
她快速打字:「刚见过客户,晚上还没吃,一会儿到了酒店点外卖。」
季严凛应该在忙,并没有立刻回她的消息。
没一会儿,她到了民宿所在的永新巷外口。极具徽城特色的粉墙黛瓦,她拖着行李箱,在青石板路上“咯噔咯噔”的走着。直到走去一家门檐上挂了两个红灯笼的位置,她将拉杆按回槽口,仰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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