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两人之间的话头儿又熄了。
打算应一声便走,忽的,只听北风里传来一声“小念。”
牧念河往左边看过去,只见奇雩手里拿了块棕色的针织围巾向她走来。
“怎么才来?”
她清浅的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些怨嗔,季严凛听着眯了眯眼。
“一时没找到围巾放哪儿了,多找了会儿。”奇雩把围巾递给她,看见她身后站着的男人,有些诧异,“这位是?”
“是爷爷以前的学生。”牧念河不知道怎么和奇雩介绍季严凛,也深知季家的规矩,是而只囫囵着说。
“喔。”奇雩视线在季严凛身上略微停留,短促笑了下,“有些眼熟。”
年轻男女理所应当的牵起手来,形态亲昵。
季严凛淡淡瞥过去,眸色静凝后才移开眼,从大衣兜里拿出一块油皮纸包装的茶饵,躬身放在碑前。
牧念河视线随着他动作落上去,见他将茶饵与她的并排放着。
收拾妥当,季严凛缓缓从石阶上踱步下来,喉结处的温莎结衬得他斯文尊贵,修长的手伸出来,面向奇雩:
“你好,季严凛。”
牧念河不由得看向他,有些诧异。
季严凛三个字瞬间让奇雩意识到眼前站着的人是什么身份,不禁面露错愕。
出身不尊却年少成名,鲜在京圈露面的豪门太子,据说多年不曾回国,想巴结都巴结不上,怎会出现在了这里?
奇雩有些讶然,却很好的控制住了,他伸出手,眼神却示意牧念河,他要如何称呼?
“季二...”
她“先生”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季严凛忽然接过话,似笑非笑,“她叫我二哥。”
二哥?
这称呼让她心里紧紧揪了下。前尘往事倒头来,牧念河长了张嘴,最后还是在奇雩惊诧的眼神中“嗯”了声,算是应了。
这下奇雩更惊讶了,但还是跟着叫了声“二哥”,语气里的恭维和逢迎也不可避免的漏了出来。
握手时,奇雩松开了牧念河的手,她左手中指的订婚戒指在季严凛眼前一晃而过。
“要结婚了?”
男人询问的声音低沉幽深,这声是冲着她的。
牧念河抬眸。
隔着雪雾,她看见季严凛狭长而淡漠的眸子随意扫过一侧的未婚夫,径直落在她脸上,那双眼宛如深潭,带着意味不明的眸光。
四目相对,不知怎的,她忽然就偃旗息鼓,“嗯”了一声,便错开眼睛。
―
从陵园出来,奇雩送牧念河回工作室,路上两人都默着。刚才两人谁都没顾得上说冷战的事儿,眼下忽的静下来,反倒有一种阔别已久的尴尬笼罩着。
牧念河心里较着劲,不愿意低头,奇雩也没说话,就这么干坐着。
车子拐过祈安路,再往前开就要到她的工作室,奇雩这才开口:
“小念,我竟不知道你认识季二先生,你从没说过。”
“一直没联系过,也不熟。”她视线落在一排排飞驰而过的枯树上,有意囫囵过去。
奇雩“哦”了声,紧接着又道,“有些关系能走动便走动走动,人际交往总是要维系的。”
奇雩说的含混,她却听了明白。以前季老爷子拜托祖父帮忙照顾教导季严凛的时候,父亲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那副势力巴结、在季家人前低人一等的样子,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她转过身,仔细斟酌语气后道:“阿雩,季家的关系没那么好攀。”
季严凛虽允她叫一声“二哥”但谁能知道是不是客气?她断不可能去麻烦他。
“我也没说什么啊。”听她赢隐晦的拒绝,奇雩也懂了,平淡抻了下嘴角,不着痕迹的将自己方才的话揭了过去。
车厢里再次静了下来,不尴不尬的,期间奇雩又说了两句,大多是抱怨最近生意难做,好在公司里有个摇钱树能挣钱。
“女明星?”她有意缓和话题,应和着他聊。
“嗯,性格挺有意思,蛮能吸.粉的。从男性受众群体来看,她很受欢迎。”
牧念河闻声看过去,只见奇雩嘴角挂着淡笑,像是对自己这位员工很满意。
“也很受你欢迎?”她佯装酸味。
路开出去一段,奇雩扭头看她侧脸,女人侧脸白皙而温柔,像是镀了雪景霁色,不由得扬起嘴角。
牧念河无疑是美的,而且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哪怕是在不高兴。
“哪敢啊,我眼睛里只能看见你。”奇雩好生求饶。
她笑笑,没把话放在心上。
车程半小时,奇雩把她送到了祈安路的华君墓碑设计工作室。
因为做的是往生者的生意,公司选址的时候特意选在“祈安路”旁边的艺术园区,想图个好意头。
工作室位置靠里,奇雩的卡宴不好进去,就算进去了倒车也不好倒,牧念河干脆让他把自己放在入口。
“晚上还有个局,和杜家那几个,你不来?”奇雩下车送她,揽着人不让走,眼里带着几分期冀。
牧念河读懂他眼中的意思,抿了抿唇,“我就不去了,你少喝点酒早些回家,免的你母亲又说你。”
她一贯不喜欢这种场合,就算去了也是当块木头,反倒会被说扫兴。与其两人最后还得吵一架,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
“你打算结婚以后也这样么?作为奇太太你总得去交际,你代表我,也代表奇家。”
又被她拒绝,奇雩脸上终究过不去,放开了揽着她腰的手,提高音量:“为了我你就不能忍忍么?工作你不愿意换,但你这性格能不能改改。”
“我...”她拧眉望向奇雩,张嘴预辩,但一想到两人一说话就吵的架势,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沉出口气,偏开脸。
性格这东西怎么好改?何况一开始就约定过,不逼她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现在怎么又变了。
“我不喜欢喝酒,不舒服。”她叹口气,打算退一步。
可奇雩却继续咄咄逼人,也拧了眉,“那酒你喝两口又能怎么着,我不也在那儿么,你担心什么?”
话又卡进死胡同里,见牧念河又冷冷站着不说话,奇雩心里堵得慌,爱她这张脸偏又恨她像块木头,当即泻出口气,甩了她的手自己开车走了。走之前还扔下句话,“你性格真的有些问题,好好想想吧。”
牧念河懵在原地,有种被伤害又无法承认的复杂错觉,定定看着卡宴车位消失在园区大门口,也转身回了工作室。
在此之后三天奇雩没联系她,她也拗着气没联系他,两个人比看谁比谁更能忍。
周五,她一鼓作气画完齐家订单的设计草图,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眼。
雪落在红木窗框上,工作室的阿姨在窗台上摆了一排君子兰,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视线软塌塌落在那上面松神。
忽的,她手机持续震动。牧念河视线偏移,心里揪了下。拿起手机一看,发现不是奇雩,而是许久不联系的好友如希。
“今晚我巡演最后一站,京北场收箱,你来不来?”
女人背景音嘈杂,语调却勾人,在话剧舞台上磨练了几年,气息更显沉稳,听起来有种恰到好处的故事感。
这是她在京市唯一的朋友,当年她身无分文,父亲不愿意接纳她的工作断掉她生活来源时,是李如希给了她第一笔订单。一来二去,她们竟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密友。
牧念河替她高兴,也好久没见她,三日来难得语气轻快:“好啊,等我一小时。”
“一小时后早就开演了,好了,你别坐地铁折腾了,我叫助理去接你。”
“行。”
过了没半小时,如希的助理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到了。
来接她的是个小姑娘,瓜子脸,唇角一对梨窝,是一种清丽的可爱。
“念念姐,您坐这儿。”茗棋手脚麻利的把如希仍在座位上的衣服收好,给她腾出地儿来。
“谢谢。”
到了五三剧院后门,茗棋把一排中间的票给她后就去了后台帮忙。
开场前半个小时,剧场里还是很安静,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最后检查电路灯光,她怕打扰到人,自己摸黑用手机手电筒找座位坐下。
坐定后她在app上下单,打算给如希定束花,等她演出结束后给她。
剧场临近开始,场外的声音愈发嘈杂,人都堵在门口等待检票。她正仔细挑选花束,并未注意到身侧走过来的人。
忽的,原本就昏暗的灯光似乎被人笼罩,打下一层黑黑的影子,那人倾下身来,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选蓝的。”
第03章
牧念河没想到几天后又能碰到季严凛,她逆着光想他身后看着,还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像是一些老板。
“季...二先生。”她摁熄手机,欲起身打招呼。
剧场当下还没冲观众开发,诺大的一排空间只有他们寥寥几人,她坐着也不合适。
“坐吧。”季严凛没摆摆手,拦下她,示意不必起身。落座后,他视线落在她手机上,见她只规矩坐着,没再继续买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一边,牧念河对季严凛的心思毫不知情,她正在给如希发消息。
“季二先生?我怎么可能邀请他来啊,这不得吓死你。”如希的消息很快回过来。
“快,灯光师、道具师最后check一下设备。”
“第一幕准备了!”
“希希姐,准备了,快把手机给我!”
如希回过来的语言背景音嘈杂,想来是马上要开始了。
牧念河怕打扰她,眼下也不再问,收了耳机和手机。借着微弱的舞台灯光,她不自觉挪了身子,离右侧的人远了些。
也许就是巧合吧。
“您好,方便换个位置么?我出双倍价钱。”
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牧念河忽然被身后的小姑娘拍了肩膀。
她诧异的回头,只见那小姑娘头上戴着“如希”的名字闪灯,眼下正一闪一闪的亮着,脸上还贴着印有如希照片的小贴纸,一看就是追星女孩。
“不好意思,我...”
“三倍。”
见她想拒绝,小姑娘直接打断加价,一副“我今天就是要和你买”的样子。
牧念河顿了下,眼神扫过她头上闪亮的小圆灯牌,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我不卖。”
“姐姐,你怎么这样啊。如果看剧只是你下班后的消遣,第一排和第二排又有什么关系?我买你一张票,平白给你五千块钱,都够你半个月工资了吧,就卖我呗。”
杜霖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估计没见过她这么不会拐弯的人。
牧念河也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小女孩,偷偷把灯牌带进来就算了,还想强买强卖道德绑架。
“我不卖。”她声音也冷了下来,再一次和她重申。
杜霖被下了脸面,也有点不高兴,大声和身边的朋友抱怨,“不是,你说这人怎么这样啊,就一张票,她卖我能怎么样啊。”
身侧的,声音带着点瞧不上的呵笑,“和这种人计较什么,又没见过世面。你也是,叫你哥帮你要一张票呗,堂堂杜家大小姐来捧一个戏子的场,也算给足脸了,何必自己抢票。”
“诶,你不懂,我是真爱粉,但是没抢到是在太晦气了,那位置本该是我的,白给旁人了。”
她朋友轻笑了下,“算了,别气了,一会儿我帮你和她要,我就不信买不下来,这种打工人最在意钱了。”
两个女孩言语中多傲慢,明晃晃的上位者优越感,牧念河并不仇富,但这些话听着却十分刺耳。打工人怎么了,打工人不能看戏?打工人就得被她们嘴?
她刚要回头怼回去,只听右侧的男人突然声音低沉的插进话:
“她只打算出五千?”
那声音突兀,像是突然落在她耳边似的。牧念河循声看过去,季严凛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眼镜,他双腿交叠,手上拿着一块平板工作,无框眼镜柔化了他面颌锋利的线条,却平添一份冷然的精英气。
这是在问她?
牧念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女生,思衬半晌,开口:“应该是。”
季严凛没应她,他关了平板,淡然的侧过身子,直接面向后面的小姑娘。
因为转身,两人之间距离骤然缩短,她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的冷檀木香。牧念河下意识攥紧拳,他不会要发脾气吧。
然而映着舞台的柔光,季严凛一贯冷硬的脸部线条被柔和了不少,他唇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漫不经心,“五千块就想买这个位置,似乎不够。”
杜霖本想继续磨前面那女人,实在不行再加点钱,没想到忽然有个男人插话,还是个这么好看的男人。
她愣了下,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第一排票价一般都是1688,三倍就是五千多,怎么不够。”
毕竟是杜家大小姐,千娇万宠长大的,钱多钱少她并不在乎,但也不想当冤大头。
杜霖说完,只见季严凛又笑了,他单手解开西装外扣,慢条斯理道:“第一排的票价的确是1688,不过‘虚梦人生’的投资方坐在这里,这个位置就不止1688。如果你希望明年卡司换人,我的位置和你换。”
“投资方?”杜霖狐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京圈里她还没见过这号人,可见他通身矜贵,倒也不像是骗子。
同时,牧念河攥着的拳头也渐渐松开,略微后撤,忍不住打量他。
也许是带着眼镜的缘故,季严凛的身上的气场被封印。说出口的话明明是教训,却并不给人压迫感,反倒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在认真讲道理。
“那...”杜霖哑了声,绷着脸没再说话,看样子已经妥协。
“把印着如希小姐的灯牌拿下来,会影响后面的观众。”见人妥协了,季严凛轻笑着,继续提要求。
林霖被这样看着,这男人给她一种利刃抵颈的压迫感,她脸色变了变,不情不愿的一把扯下灯牌。
季严凛勾了下唇,利落回身。
小插曲就这么解决了,季严凛转回身子,也没理会牧念河。
似乎他只是嫌小女生太吵随手解决了个麻烦似的,无需她道谢,也无需和她再说什么。
男人举手投足矜贵斐然,教养良好,与过往的样子几乎完全不同。
牧念河垂眸,也收回打量他的余光。
…
七点半,话剧准时开始,整个剧场的灯光骤暗,只余留舞台上的圆形光圈。
中间有客户联系她改图,她摸黑跑出去回电话。
“下个月的晚宴邀请杜家了么?”见她不在场,季严凛才淡淡冲着旁边的助理开口。
方桓也早就注意到刚才的动静,连忙回话,“名单上有,大先生亲自定的。几年刚起势的家族,和季齐两家联系的挺频繁,生意上也有些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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