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在这北族王下属的身上,还找到了迷心蛊的药粉和别的不少物件。”
温绰:“都收集起来吧,龙景去找沈同尘,照野先同我回沈府一趟。”
这都是如山的铁证,既然是江行舒不用的弃子,留给他救出温岚来,倒也够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本写着五行阵的古籍,就是江行舒的人故意放在落仙楼的,朝京城还没有动静,说明他还没准备催动蛊,这一遭把他引来郊外.难道目的是沈窈?
他得赶紧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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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娇狸同你说的吧。”
护城河边上,江行舒轻咳一声别过头去,咽下喉头那股腥甜。
“为何要这样做.”她问。
江行舒却答:“你就当行舒本就是个疯子,这世间也没有所有事都有为何。”
目光流转,又看向她的颈间:“但你放心,我不会伤你,我不会让沈家有事。”
沈窈反驳他:“你想要毁了整个大宋,沈家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我死了,但娇狸他们还活着,他们会.”
话到一半,江行舒也有些无力的停下了解释。
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也不知道,只是没有人想要他活着,从有记忆时就有人在他耳边灌输,他的亲娘生下他便死了,但他身上留着当朝燕王的血,他是燕王的儿子,身份尊贵,以后的日子只会享尽无数荣华,直到一个向他问路的古怪女人带走了他.
奇怪的是,这个女人爱的也是燕王,她说她会对他好,将他看作亲生儿子看待,她为他浆洗衣裳做饭,教他读书,还请来了玉生楼的人教他武功,而她自己整日摆弄虫草,只为有一天能再见到燕王。
每年的五月十五,是他的诞辰,也是他亲娘死的日子,他想祭拜她,却被那女人一盆河水泼成了灰烬,她大喊着我才是你的娘,你的娘还没死。
她一直告诉他,燕王对他给予了极大的希望,可是他一次也没有见燕王来看过他。
于是那女人说:“等到他的寿辰,我们娘俩一同去为他祝寿,他见你如此长进,必会欣慰不已。”
她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无名无份,却在燕王寿辰那日想带他走正门进燕王府,她大喊着这是我为您教养的儿子,我们的儿子,您看看他.
然后,她便被当作疯子抓进了燕王府大牢。
江行舒见到了燕王,也见到了那双盛满了薄凉的眼睛,他开口道:没有人能证明你是我的儿子。
燕王府也有不少身手巧妙的人,但还是让他逃了,他速度很快,寿辰那日人又多,躲在假山里谁也瞧不见。
入夜王府中笙歌舞起,来宾喜笑盈盈,他透过假山看到那个“对他给予了期待的父亲”,一副从来没有下令捉他入狱的神情,江行舒陷入了迷茫。
他到底该如何做,他要去救狱里那个女人吗?还是该走,只是他现在该去哪里,他无处可去的.
犹豫到最后他蜷缩身子,仅仅向有光亮透进来的地方又靠了靠。
夜色漫长,听到有脚步声逼近,是有发现了他。
他心底没有紧张,只是想起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世人为人,皆有用处。”
那他的用处是什么?
或许他应该被捉住,那才是父亲所希望的。
于是他从假山里钻了出来,拍拍膝盖上的尘,站在来人面前。
将这个被他矮一头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但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糕点递给他:
“你.也想吃点心吗?”
*
祈灯节,人们纷纷将心愿写在纸做的灯船上,送进护城河中,有的祈福来年好收成,有的祈福安康长健。
“你猜我祈福的是什么?”
六岁的沈窈带着这个比他高一个头黑衣少年,她仰起脸来,唇角还有两只浅浅的梨涡。
“什么?”
“我还不会写字,但我祈福的是祝你能早日找到你娘。”
对了,他骗了她,他说他是来找他娘的,是个迷路的人。
但被燕王的人看到了。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十多年前的那辆马车也如同今日那般失了缰绳般冲向他而来,当时的少女却在危机时刻将他推向了一旁。
“我不是那个沈窈.”
沈窈静静听着这个故事的原委,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清。
话未说完,面前却先递在她手心一只已经写好了字的纸船。
“沈小姐愿意再陪我放一次灯船吗?就当是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他这具身子,已经撑不了几多时。
沈窈当然不想陪他放什么灯船,何况这灯船上写的还是:“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谁要与他死当长相思.只是现在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江行舒她不是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青衫少年却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将自己手中的船灯放在河上,又从茫然的她手中取过,“那就由我代沈小姐放吧,你既人已来,这灯也与我们一起放的没有什么两样。”
才不是没两样,沈窈心道。
真正的书中沈窈她早已经.
她痴痴念出口:“她早已经.”
“我知道。”江行舒的声音却异常冷静,“是我害死了她。”
说着,他突然手起刀落,挑断了挂在她颈上的金玉锁。
“这是我亲手给她带上的。”他声色低沉,低沉到有些阴森。
阴森到沈窈觉得有些}人,忍不住想要推后两步,“那现在物归原主,还给你。”
她觉得江行舒好像话里有话,他刚刚说的是她,而不是你。
就好像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沈窈.一样。
手腕骤然被攥住,力道收紧,他几乎强行又将她拉扯回来,靠在她耳边说:
“所以我只是想换她回来,五行阵的最后一页在我这里,其实这个阵法除了控制人心,还有一个作用――”
第080章
“还魂。”
...
没有人知道, 江行舒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唤回原来沈窈的魂魄。
因为只有他知道沈窈早就死了,死在十年前的护城河中, 代养他的女人是北疆王室遗留的人,他偷看了不少古籍, 也偷了她最重要的金蚕蛊。
古言:蜀中躲蓄蛊, 以金蚕为最, 能救人起死回生,亦还魂而役。
金蚕蛊能够起死回生, 他本是想留给他救他生母的。
却没想到, 那日沈窈淹死, 他将金蚕蛊下在她身上, 却召来了一个陌生的灵魂。
“呵,你休想。”
冷哼声从不远处传来, 随即飞过来的,还有两把匕首。
照野在前, 温绰紧跟其后。
那匕首朝向江行舒拉住沈窈的腕部, 所以他也下意识松开了手。
力道使然,沈窈本就后扯着,这一放空自然就向后仰去。
温绰也已经赶到了,正好将人揽在怀中。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了住,他本来只想接住她,现在却抱着忍不住收紧手臂,似乎生怕她再消失不见。
沈窈如释重负, 心里缓了口气:“你可算来了.停停.勒疼我了.”
温绰这才松开手, 上上下下大量了一番。
“疼?他伤到你哪里了?”
沈窈摇了摇头:“不.刚才疼是因为你抱得太用力了。”
她其实还有些惊魂未定。
温绰也瞧出来她看起来不安,抓住她的手攥紧握了握, 嘴上却有些不饶人:“知道害怕,还跑来,你就成心想让本少主担心死。”
沈窈却一时没有心情回应,“他的话,你方才都听到了?”
“什么话?”
果然没有听到.也不知道若是温绰知道了,又会怎样想。
想了想,沈窈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
指着脖颈道:“江行舒取走了金蚕蛊,他说.五行阵的最后一道,其实是还魂。”
听到这里,温绰微微蹙眉疑惑道:“还魂?”
她有些忐忑地解释道: “所以说我.其实不是真正的沈窈,沈窈六岁那年溺水而亡,醒来后.我就变成了她,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更没想到江行舒竟然.也知道此事。”
她也从来没想过,江行舒蛰伏多年四处下蛊的源头.竟然是因为沈窈。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是,她现在确实如鸠占鹊巢,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可这不是书里的世界吗?她已经搞不懂了。
毕竟这个问题,无法用常理去判定,她只是担心,温绰.也会这样觉得吗?
殊不知温绰短暂沉默的片刻,首先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那你想回去吗?”他有些迟疑地小声问,抓住她的手都有些微微浸湿。
比起知道她不是原来的沈窈,他更想知道她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自然不想。”
沈窈理所当然否定,她没想过要再回去,更没想过温绰会先问这个问题。
也没想到.她回答完的下一秒,温绰就亲了上来,猝不及防地,这亲吻中饱含着他的无法言喻诉说的一切情愫,以及他的忧虑,在唇齿交融篡夺着她的呼吸,直到染上了微咸的血腥气,他才收手。
终归是在街上,人来人往之间,他只是一把将她揽在身前又轻轻一点,想现在独占她,告诉她自己有多离不开她。
其实无论她回答什么,他都不会让她走,他们还没成亲呢,他偷偷计划了那么久,他想让她成为最美的新嫁娘,那样她配得上这世间最最好的一切。
至于江行舒,他就更不要痴心妄想了。
“放心,自古以来,就没有能招人魂魄的蛊。”而且有他在,便不可能叫任何人伤她。
话落,他从怀中拿出清目静心的药丸让沈窈服下。
清凉微苦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来,沈窈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温绰道:“不过是静神安心的药,你了受惊,要好好休息。”
而此刻沈同尘也急急带着物证与人证进了宫,圣上念及燕王的颜面,却也不能将大宋百姓的安危置之度外,急急派人前往,包围了这里。
江行舒反应过来北族王已死的事实,反倒闷声一笑,他提早就通知他们逃亡,若掐算起来,现在这时都该离开朝京城十多里路了。
是娇狸……做的么?
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只要他一死,阵法就会开启,沈窈的魂魄也会回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快拦住,他想自刎!”
龙景赶到时眼尖瞧到了他藏在袖中的暗刃,下一刻,照野便一把夺来,将人反剪在地。
江行舒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跪地便猛然咳了起来,殷红的血迸溅在青石桥板,染得一身青衣也染上了红丝。
他难得放肆大笑:“你们这样只会让我死得更快,毁掉大宋的人,也是你们自己!”
场面一度十分静默,官兵疏散着百姓归家,剩下的人围在这护城河桥旁,现在也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他一不小心真的死了,酿成大祸。
直到温绰回头大步走来,他面上染了冰霜,方才对沈窈的一切柔色都消失殆尽,积攒许久的怒气也终于在此刻划破一切寂静。
上前从怀中取出罗盘,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入了罗盘正中,低声默念催动。
不过一会儿,便见风起云涌,天象剧变,明明没有光,却能让在场的人一阵又一阵感受到风聚集到了温绰的身侧。
吹起他乌黑的长发飘扬,异族的少年眉眼如妖,耳梢带银环,卷起的衣袖下露出一串闪着光芒的绞丝银圈,随着指尖的鲜血一滴滴落下,风也越无情,卷着枯枝落叶划伤了他的侧脸,渗出血丝,沈窈担心想上前,却被摇头的照野无声拦了住。
“沈小姐此时前去,少主的心血便白费了。”
此次催动罗盘换取得是生机,少主必要损耗元气才能完成。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他江行舒有五行阵,他们苗疆自然也有解阵法的罗盘,所以温绰提早就写了信借来,为的也正是这个时刻。
现在解开的范围,只能是朝京城内,还有四处地方……还需要耗费些时日。
直到风止叶落,才算真正的停息,温绰也受不住反噬,低头啐了口血沫,五脏六腑生疼。
他恨不得马上就去一刀了结了江行舒,却又不能。
“温少主又何必这样,我下蛊的五处都在大宋境内,与苗疆毫无关系。”
“她说了她不想回去。”温绰答着,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双充满死意的眼睛。
“但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沈窈。”
“她当然是真正的,在本少主心中,她永远是她,不是任何人,而你一直在强调的那个她,你不也清楚吗江行舒.她早就死了。”
这话仿佛一声点醒铃,让江行舒面如死灰。
温绰却没再管他,拖着疲倦的身子低下给他喂了颗药。
剩下的,不就是让他活着么。
临走时才不急不慢道:“还魂一事,本少主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你恐怕也不知道苗疆曾代代流传的赶尸法,甚至可以将人在活着的时候就变为僵尸,以药草喂养,不生不死,还能维持心脏不竭……”
话一尽,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前倒去,埋在熟悉的怀抱中,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成了虚影。
他太累了,急需要休息。
“对了……还有一事……”
于是沈窈最后也只听到了这不清不楚的半句话。
但朝京城的百姓们能平安度过今夜,江行舒的命也暂时被温绰喂的要给吊住关了起来。
总归一切都尘埃落定。
……
那夜回来之后,温绰一连又昏睡三日。
沈窈也不解衣带守在塌边三天,龙景多次催促她回去休息,她也不肯,非要等人醒过来再说。
没有法子,龙景任劳任怨只能每次都准备两副汤药。
但她又不好好吃饭,光靠汤药吊着也是日渐消瘦,还是程见书跑过来又劝她:“等醒来看你这副憔悴样子,温少主又该责怨我们了。”
沈窈这才去休息。
目送她出了院门,照野上前低问:“景公子,少主他究竟还要何时才能.”
却没料到龙景却低声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
他只能不要钱似得各种药材往上砸,维持住温绰的命脉,但更多的则是要靠他自己能否挺过来。
“他太乱来了,本身启动罗盘就要耗费大半的元气,谁知他又紧接着将金蚕蛊的反噬渡到了自己身上。”
简直雪上加霜,若不是玉腰奴及时从江行舒身子出来护住了他的心脉,人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又过两日,沈窈拿着几页旧纸匆匆赶来,问照野这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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