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大汉被一个姑娘家怼了回去,显然有些挂不住面子。
他似乎想发作,而身边的人却劝道:“梁哥,小丫头不懂事,别跟她过不去了,误了吉时可不好。”
随行队伍里有人附声,紧接着那大汉就啐了一声,径直向前走来。
看得出来,将军府招的人确实素质不算太高。
苏渺没继续将这事情闹大,只撤了半步,有意避开了两边的冲突,试图夹缝中通行。
可对面显然没那么想,两边才各自动身,对面的行进路线便往边上挤了开去。
长廊之外是枯了草的泥地,上面不失还有一些散落的石子。
而围栏约莫在苏渺腿侧的位置,余光瞥上一眼,苏渺心知这要是摔上一下,最次也是一个破皮。
她“啧”了一声,正要抬头,却看见一个人故意走来,十分“无意”地挤到她身边。
那人块头约莫有苏渺两个大,苏渺一看便是抵不过他蓄意冲撞。
到了这一步,苏渺还是做好了遭罪的准备,却见一个石子精准落在了那人膝弯上。
大汉一个脚软,眼见着就要倒下去,可也没人觉察到不知何时一柄刀鞘倏然贴近,抵在那大汉胸口。
“嘴上油滑了,脚上别也跟着滑了。”宁渊声音倏然出现,苏渺失重的身子则是稳稳被扶了正。
就见宁渊似飞燕一般稳稳停在了长廊围栏上,一手托在苏渺身后,一手持着尚未出鞘的长刀挡住了大汉跌倒的趋势。
墨发素面之下,传来一声仅有苏渺才能听见的轻笑:“以将军之名迎亲,莫要坏了面子。”
宁渊的出现让那试图使坏的大汉一阵心惊,这么一吓,素来经受将军庇护的另一批人,也在宁渊手下收起了跋扈的嘴脸。
一行人终于离开,宁渊从围栏上跃下立于苏渺身边:“没事吧?”
“没事。”苏渺摇摇头,感觉这一天真是身上全然无损,心里饱经风霜。
她下意识叹了口气,却听齐三齐四声音由远及近。
齐三:“宁哥!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人家宁哥见着嫂子被人欺负,”齐四紧接着说,“你没见那大块头欺负嫂子吗!”
苏渺顿了顿,紧接着看着宁渊歪起头。
宁渊将头微微侧向了边上。
于是苏渺又将头歪向另一边,凑近宁渊。
宁渊睫毛忽闪了两下。
苏渺缓缓眯眸,拉长声音:“嫂――子?”
“咳咳。”宁渊虚掩口鼻,故作清嗓缓解尴尬。
可不等宁渊想到解释的话语,齐三就道:“嫂子你也别害臊了,迟早要过门的,早了晚了都一样!”
齐四更是附和:“就是!而且我们可就认你一个嫂子!别的都不认!”
苏渺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戏谑道:“怎么?你们宁哥还有别的嫂子?”
齐三齐四算是被语言的艺术玩明白了。
就见宁渊一个眼神杀过来,周遭顿时如寒潭一般死寂。
两人觉得不妙,连忙扯扯笑一前一后原路退了回去,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留下宁渊一个人无奈地面对苏渺。
宁渊措辞半天,却还是只能在苏渺面前无奈失笑:“我……我是真的只娶你一个人。”
还以为能听见什么多浪漫的情话,结果就是这个。
苏渺哭笑不得地看向宁渊,笑他:“你真是……”
不过也真是宁渊的做派。
苏渺笑着,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布包给宁渊:“我这可没有这么多锦囊给你装吃的,你就将就一下。”
宁渊打开布包,看见里面装着满满一包蜜饯和果干。
对这些,宁渊确实不甚了解,光看着也看不明白,于是也没多想就往嘴里塞进去。
取出第一块,塞进嘴里。
“梅干?”宁渊尝了尝,但紧接着又品出了些别的味道。
梅干的酸,上来便激活了嘴里所有的味蕾,而在酸意遍布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将梅肉蜜渍的甜意从舌根晕开。
可紧接着,随着咀嚼,宁渊又尝到了里面还有些十分有嚼劲的东西,在齿间顽皮地彰显着存在感。
“里面是……?”宁渊问。
苏渺笑笑:“用琼脂粉,麦芽糖,木薯粉还有果酱一起做的软糖。”
“软糖?”宁渊觉得这有些意思,又送进了嘴一颗。
可这会儿他却发现,原本应该出现的弹牙竟转而成了韧劲,再细细一品……
原是另一种梅子!
但这个宁渊却并不陌生:“乌梅?”
“聪明,”苏渺点了下宁渊的鼻子,“这都能尝出来。”
苏渺这一包果干,其实基本上都是些宫宴甜点多的材料。
主料便是软糯的去核梅干,夹心嘛,包括但不限于果酱所制的软糖,用来煮茶的乌梅,九制陈皮,甚至还有山楂糕。
――从前苏渺便最爱用这些打发时间解馋。
说着,苏渺又想到了什么,随即神色略微黯淡下来,重新摸向袖袋:“还有这个。”
就见苏渺又拿出一个布袋:“我约莫是没机会与沈令书说上话了,你得了机会便将这个替我转交给她。”
宁渊看着苏渺递过来的神情,心口才染上了欣然,又很快随着苏渺的神色转为怜惜。
身在后宫,说到底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才是人生的大半。
就像今天不得不应对意外,又不得不循规蹈矩,纵使之前有再多的共处时间,也没办法在临别前说上最后一句道别。
宁渊顿了顿,像是决定了什么,将东西推回给苏渺:“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去做。”
“我?”苏渺愕然,“我如何做啊……我连别苑都出不去。”
这下轮到宁渊用手刮过苏渺的鼻梁:“我既然说了,便就是有办法。”
……
宁渊说完之后,苏渺再见他已是入夜。
虽说苏渺对于再见到沈令书这件事没抱什么希望吧,但答应的话从宁渊口中说出来,似乎又多了些可信度。
可听着远处吹起寒风,苏渺又重新陷入纠结和怀疑。
直到窗边传来轻响。
苏渺从窗口探头,就见宁渊背靠着墙,目光点了点边上围墙。
于是苏渺很快会意,紧接着便翻窗而出,任宁渊抱着她横跨几座宫宇,在内廷马房前停下。
两人前后脚走进马房,苏渺一眼便认出了宁渊的马。
她大概猜到了宁渊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就这样跟着你出去,不会惹人起疑?”
话音刚落,宁渊从马背上拿下一件披风:“披上,一会儿不要说话。”
苏渺接过披风,应了声,几步上去走到宁渊的马匹之前。
宁渊还在整理马鞍,苏渺则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往天边看去。
却见在浸满了墨色的夜空下,无数宫宇的灯火辉映间,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
雪不算大,却因难得而显得好看。
等待期间,苏渺见着一片雪瓣落在了宁渊的墨发之上。接着,她伸手上去摘下了雪瓣。
苏渺凝视着指尖正在化开的雪,轻声道:“宁渊。”
宁渊顺着动静回头,与苏渺对视时,苏渺一双眸子稍弯:“下雪了。”
正巧宁渊已经打点完了马匹,他回头望了一眼苏渺的动作,随即便将苏渺一把抱上了马。
苏渺脚下一空,却稳稳落在马背上。
同时,宁渊翻身上马,在苏渺耳边应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苏渺偏头,宁渊扯起缰绳策马而动。
马蹄声踏上宫道,宁渊的温柔仅苏渺可闻:“我与你定会一同白头。”
“但不只是在今朝。”
第54章 出宫试炼(一)
宁渊策马行至宫门之下, 不出苏渺所料,宫门侍卫果然还是拦下了两人。
一左一右两个侍卫看着是与宁渊相识,见了面还先打了声招呼。
“哟, 宁侍卫, ”左边的侍卫抬了抬手, “这么晚出宫去做什么呢?”
说着, 那侍卫还凑上来看了看。
苏渺不动声色地将脸往斗篷的兜帽里藏了藏,轻声咳了咳。
听见女人的声音,另一侧的侍卫别有深意地笑了下:“宁侍卫这是也开荤了?”
“这是哪个宫的姑娘, 还是哪个司的女官啊?”
话音刚落,宁渊摸出一块通行令牌。又在递给那侍卫的同时,在下面藏了两锭银子。
两人会了意似的相视一笑,就见最先开口的那人说:“这是去私宅过夜呢?”
宁渊没否认, 颔首一笑。
侍卫掂了掂银子,又抬起佩刀稍微挑开了披风的兜帽。
兜帽下,苏渺侧脸映入那侍卫眼底,而确认了并非哪个宫里的娘娘之后, 两个侍卫交换了眼神各撤一步。
“宁侍卫可注意了分寸,”为首的侍卫道,“出了事儿, 我俩可替你担不住。”
宁渊点头谢过:“二位放心, 在御前办事我有分寸。”
说完,宁渊便又攥起缰绳, 策马带苏渺离开了宫门之下。
直至身后宫门渐远,苏渺才揭开兜帽回头。
“这就算过了?”苏渺不禁好奇。
宁渊语气没太多波动:“很多宫里混出了头的侍卫都置办了私宅。”
“太监带对食回私宅的事也常有, ”宁渊又说,“何况这个点每个宫都歇下了, 能走动的也就一些宫女侍卫太监。”
苏渺常年浸在御膳房,倒是真没接触过这些。
但转念一想,苏渺又问:“混出了头的侍卫都有私宅?”
宁渊点头。
苏渺:“那你呢?”
宁渊倒是真的认真思索了一番:“我才跟沈确回宫,俸禄积蓄都不算多,但来年要在宫外找一处好的地段购置一处宅子应当不算太难。”
说着,他脑海中还真的有了之后的画面,于是又说:“你喜欢做吃的,那在宅子边上还可以造一间小的食肆。”
“不过你若是不想做这些了,替我打理宅子便可。”
苏渺听着宁渊认真地说完,心里莫名是有些暖。
“你倒是想得远。”苏渺道。
说着,苏渺又垂下眸子:“我倒是没想这么多。”
宁渊道:“那你现在开始想,也不算晚。”
“你怎的这样强势,”苏渺失笑,“就不怕我跑了。”
宁渊也笑:“那便将你抢回来,跑一次抢一次。”
……
两人策马脚程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迎亲队伍的落脚点。
趁着入夜,周遭防备稍显松懈,宁渊十分熟练地上墙去探了一眼,紧接便翻墙下来牵过苏渺:“一会儿我借动静引开那些人,时间控制在一刻钟,够吗?”
“足够了,”苏渺点头应下,又忍不住反握住宁渊的手,“你一个人可以吗?”
宁渊回头在苏渺眉心吻过:“放心,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
说完,宁渊给苏渺指了一条路,便再次翻上了墙。
不过多时,另一头就传来了抓贼的动静。
苏渺心知她动身的机会到了,一溜烟便趁着另一头的哄闹声,溜到了沈令书的住处。
沈令书尚未入将军府,是以外面的守卫还都是沈令书往常用的亲信。
远远见到是苏渺来,门口她贴身婢子先是惊呼一声,又悄摸着靠近了苏渺,将苏渺拉到后窗处:“御……苏姐姐!你怎么来这里?”
“我给沈令书带些东西,”苏渺言简意赅地说,“她可睡了?”
婢子摇摇头:“没呢,公主约莫是想宫里了。”
听了这话,苏渺也跟着有些难受。
她没想再多耽误,便忙道:“那你带我去见见她。”
婢子应了声,避开最惹眼的位置,将苏渺带到了靠近沈令书床榻的窗后。
一声敲门声轻响,苏渺对里面轻唤:“沈令书,是我,苏渺。”
沈令书开门的动作比苏渺想得还要快,一开窗见了是苏渺,她眼底更是藏不住喜色:“你……”一时间她竟是哽咽起来,“你怎么……”
开口时,苏渺喉口有些酸:“想你便来了。”
她又取出装着蜜饯的布袋,递给沈令书:“还有这个。”
沈令书接下,打开了布袋:“蜜饯?”
苏渺点点头:“我做了两包,你一包宁渊一包。”
“不过我给这些另外起了一个名,他不知道。”她笑道。
沈令书问:“是什么?”
“你看这里面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样子,有没有一点十全十美的意思?”苏渺问。
时间紧任务重,她也没想让沈令书多猜:“沈令书,人生在世,虽然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我希望你的未来……”
“不是,”苏渺说着,好像觉得有些一直困住了她的东西渐渐分明了,“我希望我们的未来都能尽可能往十全十美靠近。”
说着,她又牵起了沈令书的手:“我没有给亲近的人送嫁过,从之前到现在为你做得最多的就是给你做吃的。”
“我比你年长一些,或是……更多,但这些都不重要,”苏渺正色道,“我只希望你之后,不论心情好坏,是否被琐事缠身,都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开心的日子要比难过的日子多一点,甜的日子也要比苦的多一点……
“若是你想我的手艺了,便找”人通传一声。”
“只要你需要,我定然风雨无阻。”
沈令书眼底噙了些泪光,开口时却瞥见苏渺身后墙沿之上,宁渊一跃而下。
苏渺回眸,以为时间这么快便过去了:“这么快?”
“没有,”宁渊摇摇头,“只是他们比想得还要容易处理。”
苏渺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又听沈令书叫她:“苏渺。”
苏渺回头。
“听你说了这么多,我总觉得我该说些什么,”沈令书敛下了眸子,“可说实话,我想说的好像都被你给说了去了。”
“只是,苏渺……”沈令书道,“虽人素来是渺沧海之一粟,但你却值得更为宽阔的天地。”
两人之间各自沉静一会,就听沈令书温声道:“出宫吧,苏渺。”
话音方落,沈令书便回到床榻前,在枕头底下取出一封家书,交给了宁渊。
两人目光交换,宁渊稍一颔首谢过,将信收下之后又退回了原处。
苏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
“是什么不重要,”沈令书浅笑,摇摇头,“只要你想出宫了,让宁渊将这封家书交给皇兄,想来事情不会太难。”
苏渺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简单,可事发突然,她竟是一下子没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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