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按电梯的商明漪盯着柜子冒出一句:“丧门星是什么意思?”
“啊,这。”那人左右为难,“不怎么吉利的意思,大概是指会给人带来灾难。”
黄容‘嗒嗒’地点着拐杖走到客厅,欢欢怕生人,早就躲进了魏参房间,客厅地上有一滩被它刨出来的猫砂。
他将拐杖放倒,手触地面缓缓蹲下去,处理起了猫砂。
谁会为了一个临时托付的看顾对象买材质这么好的柜子?
前几天在学校实验楼,还把折叠伞塞到商明漪手中,一声不吭,掉头就走,头都淋湿了。
这个姓魏的……
摄像头闪了闪诡秘的蓝\灯,悄无声息转到对着门的方向,魏参看到商明漪回来了,切出去发微信给她。
蓝天头像:【欢欢不带走吗】
蓝天头像:【你带不带我都无所谓它上厕所很麻烦不知道你妈妈能否接受】
再切换回来,冷不丁见到屏幕被黄容逐渐放大的面容占满。
只见黄容比了个中指,冷笑拔掉了摄像头插头。
“容儿,你在干什么?”商明漪问道。
“这丧门星在偷窥你。”黄容面色阴沉,“姐,你装摄像头经过你同意了吗?我怀疑他手上有一些非法视频。”
商明漪看完消息,推开魏参的房间呼唤:“欢欢?”
窗帘后有一尊肥墩墩的突出,胡子倒影根根分明,吓得直打哆嗦,商明漪就没去抓它,轻声说了句:“那你留在这里陪他吧。”然后带上卧室门,对黄容说,“他叫魏参。”
“你为什么要叫他丧门星?”她颇严肃地自上而下俯视弟弟,“这很不礼貌,你下次见到他不允许乱叫,他有名字。”
黄容:“Ok,我不管他叫什么,他在你房里装监控,客厅也有,我现在很担心淋浴间的安全。”
他起身快步走到卫生间,没了拐杖,小腿肚子每走一步就发抖,韧带有股酸胀的感觉,他扶墙捏了捏脚踝,打开所有的灯,胡乱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
“姐,我在担心你,如果让妈知道了,姓魏的吃不了兜着走。”
商明漪:“不会的,他是个好人。”
黄容知道很难破坏商明漪已经认定的事实,可他还是紧接着高调反问:“你又知道?”
“他是好人啊。”商明漪坚定道。
“什么好人自己回湖京就算了还把你带着?水儿,你别被他骗了,妈给他打了那么多钱,他不过是见钱眼开罢了!”
商明漪摇摇头,她知道,钱是捐给道觉寺的,魏参一分钱都没拿到手。
加热毛巾架上挂着两条毛巾,一条深灰,一条浅粉,黄容将浅粉的扯下来,愤愤团在手中,然后把灰色那条往马桶上一扔。
“你拿欢欢的洗澡毛巾干什么,我不带它走。”商明漪跟过来,将灰色的那条折好,未免遭到黄容二次荼毒,放到了浴室柜下面。
她时常觉得黄容才是个女孩。
心思敏感,细腻,可能还有大姨妈,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异常暴躁,看谁都不顺眼,因此面对弟弟的怒气,她没当回事。
黄容还想说什么,商明漪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抚摸。
“魏参是个好人。”她无奈地说,“他只是有点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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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大厦。
魏参没有专属办公室,刘咏放话说要给他搞一个,魏参拒绝了,他知道那需要等价交换,所以不值班也去报道时就只能在会议室待着。
墙面恢复原样,斗大的洞形状不规则,补的时候先打磨,裁出一个圆,再补一块圆木板进去,刷腻子刮乳胶漆,颜色新白,与四周发黄的白墙有着明显的界限。
淘宝买的画以假乱真,散发出油墨香味。
画中少女的发丝也是卷的,蓬松搭在裙子的蕾丝边,娇憨可爱,魏参手枕后脑勺,心里乱糟糟的,看着看着,那少女的眼珠慢慢变成浅色,唇瓣也厚了一些,对他笑起来。
人都搬走了,还想什么想。
魏参烦躁地一个鲤鱼打挺窜起来,去到刘咏办公室,敲门。
刘咏在打电话。
在门外等了五分钟,刘咏喊道:“进来!”
一见到魏参,他就夸张地举起台面上日历,用马克笔在日期上画圈:“哟,稀客,今天社区服务没喊你一块儿?”
魏参没前阵子那么春风得意了,拉开椅子坐下,好像肚子里酝酿着什么话。
小情侣闹矛盾了。
刘咏看在眼里,不说。
他巴不得魏参赶紧失恋回归工作的怀抱呢,当然了,这话要真说出来,工作关系还能保持,朋友关系能不能保持就打问号了。
“小商那姑娘新做的钻石美甲?”刘咏戏谑比了比脖子。
魏参皱眉摸了摸,刺痛,是欢欢早上伸爪子抓的,很长一条血线,他早晨胡乱刷牙出门,也没照镜子看。
算一算该打第二针了。
“瞎说什么,不是那种关系。”魏参呼口气,下决心道,“最近有出差的任务安排我去吧,闲着也是闲着。”
刘咏大喜:“这可是你说的啊!”他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张表,“还在这呢,你填不填?只要你同意,升官发财的名额还是你的!”
“这份是原件?”
上次那份复印件已经作废。
“哪能呢,原件在你档案里,没确认你的意思,我随随便便放这,万一又被你撕了,去找哪再给找你后悔药吃?”刘咏见他犹豫,又说,“上头就要来咱这巡视了,你赶紧的,啊,我好交差。”
魏参将表格压下来,没有看,指尖点着个人信息‘未婚’那一栏,用指甲轻轻横划一道,然后滑到下方空白栏,刘咏趁机双手给他递笔。
“叮咚。”消息提示音。
郭靖画圆头像:【欢欢留在家里。】
郭靖画圆头像:【钥匙我带走了,不要回复。】
“再等等吧。”
终究还是将笔往下一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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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啦!完结倒计时Ing~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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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商汀兰赶不及到湖京接商明漪,就先回了趟老家。
易昌实给她打电话,请她劝说商明漪继续考博士后,商汀兰则说:“教授,谢谢你抬爱,不过,她的情况你也清楚,说到底,念书不过是一种消遣,我们供得起她,也愿意供,她哪怕回家来啃老,我都不会怪。”
这番说辞跟当年考易昌实的博士时说的大相径庭。
那会儿商明漪对学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攻读博士期间,多次跟着课题组风里来雨里去,毫无怨言。
只有一次出了较大的纰漏。
那是场十年难遇的大雪,千里冰封,车子在墨脱的山路上寸步难行,只好等待救援。
户外取暖设施有限,火源给老师学生们供暖,相机冻得开不了机。
商明漪把暖宝宝全贴肚子上,再敞开衣服,把相机揣在怀里,正因此,她拍到了梦寐以求的生物。
“是云豹!”她激动得像变了个人,“我还缺几组数据!”说罢开门下车,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里跑上山。
带课题组的正是徐行之,人快吓傻了,混乱中挎上商明漪的背包边喊边追,手往包里一摸,一整沓暖宝宝包装纸,他又滚回去拿热水袋。
根据冒死拍摄的云豹洞穴珍贵影像,论文得以完善,不过,商明漪也因手指冻僵差点截肢。
对母亲而言,最残忍的,莫过于让她精神残缺的孩子连躯体都不能保全。
等他们安全归来,商汀兰将女儿大骂一通,商明漪却从电脑前抬起头来。
“妈妈,章鱼母亲产卵后,不到一周就会停止捕食,饿到极致就会开始自残,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个特性商明漪很早就跟家人科普过。
章鱼在最后一次产卵结束时,会用撞击礁石的方式自我伤害,与此同时,她的孩子随洋流浮游到了百公里以外,这样的牺牲是不收取回报的。
商汀兰道:“水儿,这叫母爱,就像妈妈爱你一样,为了你,妈妈什么都愿意做!所以你一定要保证自己平安,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几十年如一日的人为干预见效显著,商明漪艰难学会了NT(Neurotypical)孩子与生俱来的逻辑、联想能力,却始终难以提取到‘爱’这个词背后蕴含着的无私奉献。
她理智地反驳道:“不是,这是基因定式,两亿多年里为了繁衍而酝酿的器官骗局,只要切除视腺,雌性章鱼就会停止撞击水箱,激素回归正常水平,如果是因为爱的话,那爱消失得太容易了。”
“傻孩子。”商汀兰欲哭无泪,“你不能拿动物比人,人是不一样的。”
商明漪知道此时妈妈很心痛,便用重复过无数次的策略施以安慰,她停止对话,拥抱了母亲,乖乖承诺学着去‘爱’。
“没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妈妈。”她在心里如是说道。
如果她说出声来,商汀兰大概能听出,那是怜悯的语气。
来自一个不懂爱却承载着厚重爱意的孤独症患者。
这就好比把一整袋白糖倒进生来没有味觉的人口中,他从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还会纳闷,这跟嚼砂子有什么区别。
不能达成共识、无法分享快乐的时候,金山银山都是废墟。
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商汀兰推开:“水儿,今天没课,怎么不多睡会儿……你在跟谁说话?”
“是戴安娜,她向我埋怨最近搬家太多次了。”商明漪坐在床上,开着电脑,没有玩手机。
“哦,我还以为你在跟人打电话,来吃早饭吧。”
湖京大学博士楼单人单间,无需合宿,母女俩睡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卧室只有床两边很窄的路可以通行,加上梳妆台就只能坐在床上了。
她们来到小餐厅,商汀兰从德国带了香肠,给她看当地照片,然后要求商明漪用照片里的元素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至少涉及一个人物。
干预训练已经融入到日常生活中。
商明漪一坐下,商汀兰就心疼地捏女儿肩膀:“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吃得不习惯?”
“睡得不好。”
商汀兰捧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
“是,都有黑眼圈了,水儿,毕业很难吗?我听公司里下属们说,有很多学生被导师绊住不给毕业,是这样吗?”
简单的设问,商明漪完成得很漂亮,她立刻推及自己:“别人会这样,我不是的。”
商汀兰:“要不这样吧,现在容儿也需要照顾,我去三环那边买套房子,咱们一起住,你不是想去虎乾工作?就在附近找,妈妈托关系替你找找人,当然了,肯定也要你自己去面试。”
“我已经是三级研究员了。”商明漪把整根香肠塞到面包里,捏住蛋黄酱瓶子,边挤边画了两圈莫比乌斯环,“戴安娜也不想总搬家。”
参加过论坛的学生都会挂名研究员称号,相当于虎乾生物公司的无偿外包,真要转正进去,光靠湖大毕业生的学历还有点不够格。
这里边弯弯绕绕,生意场上多少利益相关,商汀兰清楚,不愿多说。
“那个……”商汀兰抿了一口咖啡,紧张问道,“那个魏参,人怎么样?”
“人很好啊。”
“你跟妈妈说说,哪方面的好啊?”
商明漪奇怪地看她一眼:“容儿跟你说了?”
商汀兰不解:“说什么,这熊孩子,在外头住宾馆,也不知道来看看你。”
如果商汀兰不提,商明漪绝对不会觉得奇怪的。
一般来说,她从不干涉别人的行为,除非她会模仿一些人的言谈习惯。
“那,魏参,他还有没有联系你?”商汀兰试探道,“要不你约一下他,咱们请他吃顿饭,感谢感谢他。”
昨晚买菜回来,对面宿舍的女同学莲莲还问起,说那个接商明漪下班的帅哥怎么不来了。
提供住宿,包吃包接送,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连个电话都没有吗?
上次给他打电话,也不觉得语气多冷漠啊。
“噢,他好像很忙。”
商明漪慢吞吞点开微信,向上滑了三下,却怎么也找不到魏参的对话框。
她在看手机,商汀兰却在关注她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商明漪聊天有个别扭的习惯,就是她一定要是结束对话的那个人,她让魏参不要回复,也就再没收到魏参主动发来的消息了。
搜索框输入:欢欢。
显示结果却是跟徐行之的聊天框。
商汀兰总算看明白了:“他把你给删了?!”尾音拔高。
再直接在好友里搜索魏参,结果无。
“……”商明漪果断放下吃了一半的热狗,回屋穿外套拿钥匙,对商汀兰道,“妈妈,是容儿把魏参删了,我坐地铁去找他有些事情。”
找谁?
容儿?还是魏参?
商汀兰张大嘴巴,一只脚迈出小半步,又无措地并拢,没有追商明漪,更没有制止她一个人急匆匆跑出去的行为。
这太少见了。
不,不是少见,而是根本没有见过。
上午,日光昏沉,走廊的感应灯接力赛般一个接一个亮起来,又在商明漪小跑离去的背影里变暗。
走廊的尽头那么长,商汀兰却仿佛看到希望从朝阳的光辉中走向自己。
泪水夺眶而出,商汀兰捂住不停哆嗦的嘴唇,关门回到小餐厅里,拍了拍胸口,拿起女儿剩下的热狗继续吃,没吃几口,面包香脆的表层已被泪水打湿。
是甜的。
早高峰,逆行的地铁人也很多,站了九站才找到座位。
点开通话黑名单,果然,魏参的号码躺在里头,且显示九天前拦截三次,八天前拦截两次,四天前拦截一次,此后,就没有再打过。
商明漪懊恼地一敲太阳穴,拉回号码,重新加魏参的微信。
地铁推销按摩椅的广告轮播了两次,都没有同意添加好友的消息。
一个老人上车,商明漪让了座,却被一个油头粉面的矮冬瓜见缝插针坐下去,商明漪撇嘴,没开腔,倚在车门边关闭网络,又添加了一次。
“眼睛乱瞟啥。”矮冬瓜叫道,“你自己不坐的,管谁坐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
商明漪坦然道:“我没有看你,你又不好看。”
她只是感到内心不平静,注意力更加无法集中,就算视线停留在人身上,那也不是在观察别人,乘客在她眼里跟复活节岛石像没什么两样。
矮冬瓜两只绿豆眼一瞪:“你好看!你好看怎么没奔驰宝马坐,来坐什么地铁啊?真是搞笑。”
商明漪将手机锁屏,两手一揣,塞进卫衣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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