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看着那颗略显突兀的绿珠,眼里有无限的光彩。
“留个纪念吧。”相柳说。随即他将手中的锦盒合上交还到她手里,笑道:“这些都收起来吧。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得自己收好,否则让侍女弄丢了你得哭。”
这个盒子平日就被她放在古琴旁略显随意,可能是方才的侍女看到了帮她收了起来,她一时找不着便着急了。
相柳知道,她将盒子随意放在外面并非不在乎,而是怕自己忘记。
“嗯!”阿念这下才笑了。她抱了盒子转身去了内间,好一会儿才出来。
“都藏好了?”相柳笑问且说:“藏了这么久这得藏得有多深啊。”
“嗯!藏好了!”阿念伸出那串琉璃珠在他面前晃了晃:“谢谢!”
真是一个傻瓜,相柳含笑摸了摸她的发顶。
婚期还有五日时,相柳闲了下来,阿念带着他一起布置喜堂,巨大的红烛略显庄严,红绸挂于梁上喜庆非常,梅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贴了红彤彤的喜字,挂上了胖乎乎的大红灯笼小红灯笼。
世上的皓翎王后虽已身故数十年,阿念始终自觉身份尴尬,怕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于是她决定婚礼上不请任何人,只有他们和白帝夫妇以及喜娘等主礼的即可。
数百年前,白帝曾感叹小夭婚礼之简陋,没想到如今阿念的更简,但是同时也觉得意外,若是从前她定不会做这样的决定,定要举世瞩目才是。
真是长大了呀。
相较于阿念的低调,白帝这个做父亲的竟不比她沉得住气,这日他关上打铁铺的门后,在门口大大地写了几个字:
东主有喜 归期不定
与此同时,瑲玹,馨悦,小夭涂山璟,蓐收等为数不多知道她终于要跟相柳成婚的人陆续地送了贺礼过来,没错,馨悦也送了。
可阿念没心思看他们送了什么,因为她正面临一件很糟心的事情,婚期就是这几日了,她此时竟发现绣娘把婚服弄错了,把她的婚服图样绣到相柳的婚服上,把原本应当出现在相柳婚服上的图样绣到了她的婚服上。
他俩的婚服图样是她画的,本应该是最满意的,可如今……没办法,她只好亲自盯着,仅吩咐海棠将贺礼入册收好。
终于在婚期前一日,两件婚服终于改好了。阿念细细检查过后,确认无误便命人将相柳的婚服送到他房间,之后开始试穿。
虽然他们现在在西炎,但阿念在婚服上主体仍采用白色绣金加大片红色。
这是她自己设计的,她很满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与同样穿着她所设计的婚服的相柳站在一起。
“小姐真美。”海棠微笑道:“这次小姐终于可以与两情相悦之人共偕白首了。”
是啊,他们两情相悦,定能共偕白首。
阿念将婚服脱了下来,海棠将其挂好后将一份卷轴呈上:“小姐,这是奴婢整理的礼单。”
嗯?差点忘了,不知道他们都送了些什么,阿念有些雀跃。
她稍稍看了一眼那礼单,知道他们送了什么后阿念便想看看贺礼。海棠却显得有些为难,“这贺礼是否要等成婚后与持令大人一起看?”
原则上是这样,可阿念真的好想看,而且相柳怎么会在乎贺礼的事?所以她先看看也没什么…
阿念坚持要看,海棠也没办法,“请容奴婢前去将贺礼带来。”
“好,快去快去!”
此时,西炎山朝云峰朝云殿内,白帝与静安妃安坐于前,其眼前齐齐整整地安放着红纸包着的礼品,礼品奇多,一直从白帝夫妇跟前整整齐齐地绵延至朝云殿外。
相柳于一旁,此时手持卷轴高举于顶,垂眸等候。
脚底下整齐放着的是他的聘礼,而手持的则是礼单。在外的几十年,每逢他看到的罕有的字画,异常精致罕见的古琴或是其他,相柳都会买下来保存好为的就是这一日。
他知道白帝夫妇不会跟他计较,但这是他的心意。
白帝心中阵阵暖意流淌过,嘴边眼角都挂着慈爱的笑意,他说:“有心了,可我恐怕不能再给阿念嫁妆了。”
闻言,相柳笑了,他知道白帝这是在跟他开玩笑,道:“有她就够了。”
而后,这世上最爱阿念的两名男子并肩含笑于月下对饮,一个再一次托付,另一个又再一次承诺。
白帝终于等到阿念与相柳完婚了,相柳苦了这么些岁月,从明天开始他就有家了。
然后他们喝多了。
喝得可太醉了,阿念抱着锦盒脚步急促地从密道中出来,四处不见人。此时她神色略显着急,殿内四处寻找不见后出门便见白帝与相柳相对而坐,俩人都喝倒了。
这……
她思虑片刻,最终轻手轻脚地返回了殿内,然后又出来,将一张字放到他们中间的案桌上,用酒瓶压住。
“玄朱在东海,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婚期。”
没过一会儿,云辇冲向天际,消失于夜空。又过了一会儿,毛球庞大的身躯出现在朝云峰上空,它用巨大的身躯撞击这上面的结界,同时嘶吼着。
而与此同时,西炎山的侍卫也有了异动,巨大的动静让相柳与白帝醒了过来。
相柳最先看到阿念留下来的字,把那张纸捏在手里愠怒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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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完结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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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阿念想看看贺礼不是?海棠就去把贺礼拿来给她看不是?她兴高采烈地看完了玱玹,小夭夫妇还有蓐收的贺礼后,便到了馨悦的贺礼。
海棠将一个华丽的小锦盒送上,道:“这是皇后所送的两颗东海明珠,据说出自一化石大蚌,在东海已浸润亿万年之久,中原子弟偶然一次出海历练将那大蚌捞起,挖出这两颗明珠,命人细细打磨,其形圆润,光泽璀璨,寓意无上的圆满。”
哟哟哟,这辰荣馨悦越发像个好人了,阿念接过锦盒,说得这么珍贵,她倒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明珠。
然而意外来了,她打开锦盒的同时,手上那颗龙鳞所化的绿珠竟发出绿光。
这……
“其实我也不知道玄朱在何处,你可以翻翻史书地书一直往东走。”
“半龙身死已有亿万年之久,地貌早已改变,说不定并不是在东边了。”
“在东海浸润亿万年之久……”
脑海中充斥着不同人的声音,玄朱,玄朱!阿念眸中满含热泪,她连忙跑到后室将放有龙鳞的锦盒拿了过来,打开盒子的瞬间,盒子里的龙鳞也发出了幽幽绿光。
不顾海棠的叫唤,阿念抱着龙鳞往密道中跑去。
阿念独自驾着云辇来到了东海边,眼前是一片暗色的怒海,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掀起海浪数丈,企图与天上的雷电相触。一片混乱间,阿念看到了海中有一处绿光从海底泛出。
滚烫的泪不禁从颊边落下,四十几年了,她终于找到了。
爷爷,原来你真的没骗我,玄朱真的在东边。
原来根本就不需要掐诀念咒,只要真的感应到半龙的存在,龙鳞自会响应。
他们几乎找遍了整个大荒陆地,却竟从未想过要往海里找……
幸好,她终于找到了。
然而,看着这样的海面,这样的巨浪,她该如何去到海中?
但几乎没想多久,阿念立刻下定决心,她对这锦盒中的龙鳞轻轻道:“爷爷,你要保佑我啊。”
随即她把锦盒合上放到衣襟中,手中掐诀,手上立刻汇聚了一大波冰蓝色的灵力。把手中的那一大波灵力狠狠地砸到海面,瞬间,那奔腾的海面冻结了一片。
提裙踏上冰面,那冰面仍呈海浪状凹凸不平尖锐如利刃,阿念走得很艰难,没走多远手上脚上身上被割伤数处,衣上多处冒出了鲜血。
且海面虽被冻结,但底下涛涛的海浪仍在翻滚,冲拍着海面,撞击出一条又一条裂痕。
忍着伤痛,阿念砸出一波又一波的灵力,到达海中央时,她已经精疲力竭且满身是伤,但她无暇去想,那绿色光源就在脚下,她该如何是好?
要不要跳下去?
可不由得她犹豫太久,那冰面很快便裂开,从地下汹涌而来的海浪向她袭来,很快便将她卷进了海里。
阿念屏住呼吸,衣襟中的锦盒飘了出来,龙鳞于海里散开,发出巨大的光芒。
大海此时似乎平静了下来,海水不再怒急,此时海里静谧得很。
透过龙鳞发出的光芒,阿念往底下一看,海底有一巨大的岩石同样散发点点幽幽的绿光,龙鳞向下,那巨石的点点流光向上,二者于海水里纠缠成一龙卷风状的光团。
细细一看,那巨石中镶嵌了一个人呈大字状,四肢与额间有凸起之物,且头顶上有犄角状物。
苍龙说,玄朱是被活活钉死在墙上的,她在这巨石中应该已经躺了亿万年了,整个人早已与巨石化为一体,然而此时却正在剥离消解成点点绿光与龙鳞的光纠缠在一起。
海水如寒冰刺骨,可阿念仍感受到眼中汹涌而出的温热。
四十多年了,她终于完成了苍龙的遗愿。
嘴里含着的那口气所剩无几,窒息感扑面而来,阿念连忙往海面上游去。但她的水性没有那么好,距离海面还有一段距离时,她就要支撑不住了。
所幸,就在她要失去意识之前,相柳跃进海中,迅速地游到她身边,将她迅速带到水面上,然后飞过的毛球叼了他俩扔到背上。
她此时已经晕了,但所幸还来得及,相柳往她嘴里渡气,她吐出了许多海水,然后咳嗽不已。
见状,相柳神色恢复了平静,不再紧张,可转瞬即怒,几乎是在她抬头的瞬间劈头盖脸地骂过去:“你是疯了吗?!是不是不要命了?为何要擅自离开?既然知道要去海里为何不叫我?你有脑子吗?!”
不仅是阿念,这世上几乎没人见过如此失控暴怒的相柳。他一直以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高不高兴都是那张脸,也从不会大声,只会一话不说地惩罚。
如此失控,阿念被他吓坏了,本就惊魂未定,又第一次被他这么吼着骂,她好害怕,而且身上好痛,忍不住蜷在他怀里大哭着道歉:
“对,对不起……你不要这样,我,我害怕。”
害怕?她这样的人,哪里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你怕什么?不是厉害得很吗?自己一个人偷走云辇,自己一个人闯海,你怎么可能会怕……”
“不是的,我真的害怕,我想叫你一起的,可是你跟父王喝了酒,你们睡着了……”
“睡着了你就可以自己一个人走?难道你连唤醒我的时间都没有?你究竟在急什么?连多等一日的时间都没有,连唤醒我的时间都没有就得自己出来?我是海妖,很久之前就带你游过深海,你为何非要自己去?!!!你为何要干这种蠢事?我问你,若是方才我再迟一些,你怎么办?嗯?你就得死在海里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念也失控了,嚎啕大哭起来恳求他不要这么生气,不要这么凶,不要骂她……
耳边是他急促的心跳声,意味着他虽然此时没出声却还在暴怒。几乎是仅凭着本能,她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放到他眼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受伤了,我痛,很痛……”
满手的鲜红让相柳稍稍恢复了理智,此时他才发现她身上多处有血迹,大惊。
比较显见的是手上跟脚上的伤,脖子后面也被划到,肩膀上也有血迹,背后,腰部等处处都在渗血。相柳彻底醒了过来,连忙替她疗伤。
而她则一直抱着他不肯撒手,一直哼吱着痛,害怕,直至回到西炎。
她身上的伤细细看了要比想象中更多,所幸或深或浅终究只是外伤,海棠替她里里外外涂了药,包扎好等伤口愈合便是了。
但她确实受惊了,熬了定惊的药灌下去,很快便入睡了。白帝与静安妃是既生气又心疼,这孩子真是……
即使是睡梦中还不安稳,一直在呓语
相柳虽仍未消气却也自责,她本已惊魂未定,他还如此暴怒相向……
这婚期是彻底地耽误了,虽然他们回来的时候时辰未到,但她满身是伤,哪有满身是伤的新娘子?且她昏睡了一日一夜,白帝一言不发沉着脸让人把梅峰的灯笼喜字还有喜堂都拆了下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对本来期待已久的婚礼缄口,似乎那些本来挂着的贴着的东西从来没有存在过,似乎从未计划过这个婚礼。
阿念很容易发现大家都在生气她的气,不仅相柳,她的父母也很生气,甚至可以说他们比相柳更生气。相柳虽然不搭理她,可还会给她喂药,每日来看看她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而白帝和静安妃自从她醒来的那一天当着她的面一话不说便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
他们不来见她,也不许她去见他们。
她被禁足了,不许离开梅峰。
禁足便禁足吧,这是她应得的惩罚,可是他们怎么都不说成婚的事了?
而且,她好了之后,相柳也开始忙自己的事,大家都不理她,阿念这次真的慌了。
义字一旦背上身,便再难卸下。
这个道理,恐怕没人比相柳更懂。这世上最懂能理解她的人应该是他,可他却偏偏生了怒。
他是气她不顾自己的安危?还是气她耽误了婚期?亦或是她又再一次独自一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中?还是她将对苍龙的承诺放在优先顺位,哪怕一日都不能等?
相柳也不知道,可能都是,也可能都不是。
他离开了好几日,去了一个养蛊人那买了一只蛊虫。只要阿念种下这蛊,就不能离开他百步之外。
她消失不见的那种心慌,看她置于危险中的心慌,他再也不想体会一遍。
回来的途中一路上都在犹豫,可当相柳回到梅峰找不到她人时,相柳就下定决心要给她种蛊。他的神色着实让人害怕,此时进来的侍女告诉他,阿念在膳房。
阿念这辈子几乎没进过膳房,几乎没有任何烹饪的经验。这些日子她苦思冥想要如何哄好相柳还有双亲,想来想去她还是接纳了侍女的建议,亲自做一份糕点。
但这糕点真的太难做了,她磕磕绊绊地试验了好几日,烫出好几个水泡做出来的东西还是难以下咽。
相柳在膳室门外看到她粉色背影在忙碌着,心中稍安。海棠先看见他,相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海棠…这糕点怎么这么难啊。”
“小姐,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了……只要食材比例对了,搅拌均匀以及火候够了,便可以了…”
“可是,我怎么做都不对…”
“要么,小姐换另一道菜?汤品可能会更简单。”
“不行,相柳喜欢吃这个糕点。算了,我还是再来一次吧。”她再一次挽起袖子埋头苦干。海棠在一旁再一次给她指点,鼓励道:“小姐,我们这次要更认真,说不定持令大人突然回来便可以品尝到小姐的手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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