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相柳这才回抱她,将她的脸抬起并帮她擦干泪痕,问:“那还要我管吗?”
“嗯。”她眼睛又红了:“你别不理我,我心里难受。”
“还敢乱说话吗?”
“以后都不会说了。”
这下,相柳眼中多日的阴霾才清明了,露出久违的笑意,在她发顶上吻了一下。
第二日她隆重地跪在朝云峰的殿内对白帝与静安妃磕头,向他们认错时,一旁的蓐收嘴巴半开着半天也没合上,看到这一幕他对相柳的敬意达到了顶点。
相柳这人讲原则,有错他一定会掰到正为止,没事时他比谁都要温柔宠溺。虽然他这一次生气让阿念心中有了阴影,好长一段时间她几乎有点夹着尾巴的感觉,可相柳彻底地恢复了以往的态度,不忙时会带她去看夜景,抱着她温柔地亲吻,带她去吃好吃的,陪她逛闹市,每晚亲吻她的额后坐在她床边等她入睡。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又有点忘形了,有一次她不知道想去干什么,相柳怎么样都不肯依她时,她又犯病了。
“我不要你了,我要自己去!”这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他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阴了下来。
是那种熟悉的眼神,是那种熟悉的气氛……
又是好几天都不跟她说话,期间静安妃生辰他陪她回西炎山时,在她的父母面前,他还是一样的态度。更气的是,静安妃几乎都不问一下就比划着让她别任性……
阿念简直要气死。他们平时在外,每年只回西炎山一到两次,总归不会超过三次,就不知她的父母为何一话不说就站在他那边,她才是他们的女儿呢!
反正最后还是阿念哭着抱着他说自己错了,她以后真的不会再说类似的话了。
白帝不知道他们平日里这样的闹剧多不多,反正三十多年来,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就只有这两次。他知道,相柳能治阿念,起码比他这个父亲能治她。
所以这下阿念不肯完婚,还要继续去找半龙时,他才对相柳有丝丝不满。在白帝看来,这世上唯一能治阿念的人就是相柳了。既如此,为何要放任她去做这件蠢事?
在白帝看来,只要相柳向阿念摆明态度,若她再执迷不悟继续去海底捞针他便不再理她,或者说若不立刻成婚,他便以后都不理她,那阿念就会哭喊着答应了。
他难道不想跟阿念完婚?可当阿念说出她不要完婚,什么事情多没有找半龙重要时,他明显是生气了,也很在意。
白帝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而且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阿念还想去找,你有什么打算?”
相柳苦笑,他能有什么打算。
“那我就继续陪她去找。”他苦笑道。相柳明白白帝的意思,也明白他的顾虑,因为几年前蓐收曾在相柳这暗示过,让他说服阿念跟他完婚,可他没有这样做,从那时候起白帝便对他有些不满。
白帝没有说话,相柳自顾自地说:“每个人都会有一些执着于想要做的事,在旁人看来似乎很愚蠢且不自量力浪费时间,但很多事情的意义都是自己赋予的。阿念将对苍龙的承诺放在心上多年,有很多个晚上她因为考虑潜在的路线和地点而睡不着,有时候出口的梦话都是说这件事,她很珍视这个承诺,将这件事视为此生一定要做到的事,我尊重她,不想成为她的阻碍,更不想她跟我成婚后会在梦中说出一些对苍龙愧疚的话……”
相柳直视白帝,目光烁烁微笑道:“她无论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害自己,无论多蠢,我都会陪在她身边,保护她。而且她也不是净干这件事,她跟在我身边也会帮着做些实在的看得见的有益于苍生的事。”
比如他们曾经看到一个镇上娼妓极多,细查之下发现该镇有一个陋习,便是男丁不用做事,全靠家中的女子为妓养家,她便停下了寻找,跟他一起管这事。
有一次他们走到一个地方遇上地震。地震强度极大,而且那个地方大多数生灵都是人族。人族脆弱,不仅体现在生理上还体现在心理上,因灾而生恶,她跟他一起暂管着那地,维持着秩序,用灵力替伤者疗伤,帮着分发辰荣山派来的物资。
其实本质上,她也算是持令者。会关心天下,也会坚持心中的道义,这样的阿念,相柳觉得就已经很好了。
真的很好。
想到这些,相柳整个人被温柔所笼罩,白帝见状心中暗叹。
罢了,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下山后,相柳往西炎山后的梅峰走去。这儿是玱玹给阿念准备的地方,从很久之前他们到西炎都是待在梅峰。从远处看,山上那梅花缓缓地落下,绝美异常。
方才跟白帝说了一大堆漂亮话,虽不假,可到底也不是他心中全部的想法。
他其实没那么纯粹。方才说的那些话虽然是真的,可当他听到阿念说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寻找半龙时,那种感觉真的很糟。
为什么最重要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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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完结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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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坐于垫上,露出两个红肿的膝盖。好疼啊,药沾上的瞬间她忍不住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心里在埋怨相柳,不管她就算了,还特地不让人替她涂药,海棠也真是,就真的不管她了……
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阿念忙抬头,见相柳白衣银发翩翩然站在那。方才明明嘴上还在骂着他呢,见到他的瞬间眼睛便红了,向他张开手让他抱。
相柳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她红肿的膝盖,蹙眉而向她走去。
“怎的如此严重?”
没抱她……她放下双手,磕磕绊绊地说:“父王生大气了。”本来跪了两日膝盖就已经很疼了,那日她再一次拒绝了白帝让她先成婚的要求后,又被罚了两日,然后就这样了。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在她膝盖上输出一波灵力,“那为何不替自己疗伤?”
“忘,忘了。”她说。不自禁地咬唇暗自看他的神色,不敢说实话。其实她故意让膝盖就这么肿着,那他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阿念知道,若是她说实话,那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她这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但这也不是什么伤,相柳便不跟她计较了,只默默地替她疗伤。
差不多了,相柳收起灵力,替她再涂了点药,然后帮她把裤管放下盖好。阿念拉着他宽长的袖子晃了几下:“不生气了吧?”
“我为何生气?”浅笑着,相柳看着她问道。
“嗯…因为,因为我忤逆父王?”她试探着问。其实她也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但她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相柳不语,阿念以为他默认了,说了好多:“我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气的,只是他非要我们现在就成婚这也太不讲理了,他一定是看着哥哥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小夭也有了孩子,所以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父王真是,只顾自己一点也不考虑我们的意愿。”
“可你又何曾考虑我的意愿?”相柳眸色深深,心中犹如惊涛骇浪。
嗯?阿念不懂,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你说,没有别的事情比寻找半龙更重要,对吗?”相柳此时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可阿念似乎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他在压着怒气。她连忙道:“当然不是!父王母妃很重要,还有你,你也很重要。”她挪了一下屁股,整个人向他靠近,躲在他怀里抱他。
一阵静谧,而后她听到相柳说:“那我们成婚。”
她惊讶极了,直起身,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他:“为何?”
她竟然问为何,哪有为何?他们两情相悦,在一起多年,成婚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为何不?”他反问,随即又道:“成婚一点也不耽误你要做的事。”
成个婚而已,需要她做什么事?他敢保证若她同意,白帝夫妇立刻便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只要她出现拜个堂,能耽误她什么?
这两件事一点也不冲突,她说没有心思做其他事,说不定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此时他表面虽然云淡风轻,但其实心被拴在悬崖边。虽然在白帝那说了一番漂亮话,但其实他没有那么豁达,他真的很在意她的态度。
她没心没肺惯了,对人的情绪向来没有那么敏感,但所幸她这一次很敏感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接下来的一番话让相柳得以救赎。
阿念想了想,说:“相柳,从前我成过婚,可从来都不知道如何为人妻子。那两百年,虽然我是皇后可实际上跟当王姬时没什么两样。哥哥什么都不需要我做,也不需要我帮忙,直到跟你一起游历看到了民间的夫妻才知道原来妻子不应该只是一个摆设,执掌中匮操持家里大小事务什么什么都要管呢!”
“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成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用我操心,只要我出现拜堂就好了,婚后也不用我操心,一切都跟从前一样,可我不想这样。”说着,她又重新依偎在他怀里:“你是我心悦之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为何要跟从前一样,我不想婚礼随随便便,而且成婚后我要好好当一个妻子,执掌中匮生儿育女,就像姐姐跟姐夫一样好好过日子。”
相柳倒真的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想过这些事,心中不禁一动。眼前的她明媚且认真,相柳心底最深处不期然地生出巨大的欣喜。
“我的心没有很大,我只可以专心做一件事。”忽而,相柳又听到她有些落寞地说:“我担心跟你成婚后,会逐渐忘记寻找玄朱,我还没有尽力……”
找了那么久,她其实也很累,可是她必须要这么做,这是她答应过苍龙的。
相柳已经完全被她说服了,而且心中欢喜得紧,可他也不免心中担忧。他觉着这半龙多半是找不着的,那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觉得自己尽力了,难不成还要再过个三四十年?
双手将她锢在怀中,相柳与她两首相依,一手抚着她的脸,叹气:“那你什么时候才觉得尽力?”
“我也不知道。”阿念道:“不过我答应你,我这次把可能的地点再找一遍后,不管怎么样,我都放弃了,请哥哥为苍龙建一座庙,我再也不找了。”
又是一阵静谧,一会儿后,相柳答应了:“行吧。”
此时阿念着实松了一口气,靠在他肩上感叹:“你真好~其实我们这几十年这样也很好,每日都可以在一起,其实跟成婚也差不多对不对?很多夫妻即使成亲了都不一定时常能见面呢,而我们却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跟成婚差不多?这怎么可能。相柳无奈道:“成不成婚那区别可大了。”
“嗯?”
相柳无言,只是把她抱了起来放到榻上,让她平躺。
“睡吧。”
她牵着他的手不让走,要求:“牵睡!”
阿念很粘他,这三十几年来晚上十之有五她会突然跑到他房里粘着他。
牵睡就是他把床让给她,依在床边让她牵着手直到入睡。
这么些年过来他都已经习惯了,顺势便坐了下来,一手撑着头看她,一手让她牵着。
“闭上眼睛。”他说。
“嗯!”
很快她的呼吸声平稳下来,看着她不施粉黛酣睡的模样,相柳想的是起码成婚了他们可以一起睡榻上。
她什么时候可以心疼一下他?
算了,他再等等吧。
就这样,阿念说服了相柳,相柳说服了白帝,于是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寻龙旅程。看着路线图上密密麻麻的点,阿念这一次出发的心情比上一次更沉重了。
一路跋山涉水岁月迢迢,一晃十年又过去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阿念整个人越发的沉寂。相柳时常见她手捧闪闪发光的龙鳞就这么坐着,不言不语。
这一日,他们在一个小城里处理完公务正准备要离开时,一封喜帖送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原来恰逢城主的女儿大婚,邀请他们去吃一杯喜酒。
“想去吗?”相柳问阿念。
阿念则有些意外,之前并非没有人给他们递过这类帖子,他向来都是回绝的,这次怎么?
相柳有一个原则,就是为持令者需独来独往,除了蓐收以外,他从不跟玱玹的任何一位臣下建立任何私交,也懒得应付他们,所以不管接到任何帖子,他都会回绝。
可她焉焉的样子更让他心忧,一直提不起劲,她向来爱热闹,让她去玩玩吧。
当他们出现在城主府中时,城主着实被惊到了,之前发个帖子也只是意思意思,没想到真来了。这……
吓得阖家上下都出动了,连新娘子都一并出来迎接。相柳此时笑得可友善了,递上贺礼,对城主跟新娘子说了几句话。
城主早年丧妻并未再娶,府中只有妾室三人以及一个独女,也就是今日的新娘。新娘子热情地牵了阿念的手,“今日我的闺中好友都来了,不知小姐可愿一起来品个茶?”
阿念看向相柳,意思是,我能去吗?
那新娘其实也只是想替父亲招待一下他们,相柳笑笑,对阿念轻道:“去吧。”
闺中少女热情,且知道她就是持令大人身边一直跟着的面纱女子,都铆足了劲讨好呢。阿念刚开始还觉得挺热闹的,之后就觉得没劲了,坐到一边又开始发呆。
气氛很快冷了下来,新娘与少女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幸新娘的一位婶娘此时过来了,出嫁在即,少女们都知道这位婶娘此时来这是为何,有的娇羞有的偷笑有的为终于有理由离开此处而松口气,总之很快便离开了。
可阿念不知。那婶娘手里攥着画本,一直给新娘挤眉弄眼。新娘这下可为难了,此面纱女子身份贵重,看着并不是好相与的,她怎么敢让她出去呢?
眼看时辰快到了,那婶娘把手中的画本递给她,在她耳边耳语几句便出去了。新娘一脸娇羞,只能背对阿念自己研究。
阿念见新娘一身红衣背对着她,佝偻着腰,不知在做什么。
“你在做甚?”身后突然传来阿念的声音,那新娘吓得人都快没了。此时她满脸潮红,连忙把画本收到身后,道:“没什么,只,只是家中婶娘怕我无聊,给的一些解闷的东西。”
解闷的东西?阿念伸出手,向她要:“我想看看!”
这……
“小姐,这恐怕不妥……”新娘害怕极了。阿念道:“我只是想看看。”
无奈,新娘只好把手上的画本送上,低下头不敢看她,只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没过多久,她听到阿念说:“这画本,可否送我?”
“啊?送,送你?”新娘不敢相信在她出嫁之日,这未婚少女竟要把她的春宫图拿走……阿念以为她不肯,把脖子上那颗璀璨的橘色宝石摘了下来,道:“跟你换,这是我父……父亲的下属在火炽之地所寻到的宝石,给你压压嫁妆箱。”
那宝石璀璨夺目,更是彰显了眼前这位面纱女子的身份,新娘可不敢不给,当然更不会要她的宝石,怕给家族带来麻烦。
“姑娘喜欢的话,便拿去好了,这宝石既是令尊所赠,我怎能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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