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地点藏于深山,阿念手握龙鳞心跳如雷。
这是最后一个地点了,要是还什么反应都没有,那……
不会的,这儿一定就是了,一定得是!
她额冒汗珠,神色紧张,相柳似乎都能听到她急促的心跳声。
他心中叹气,也觉得她那样子好笑。
“要么,我来?”
“不,我来。”把心一横,她将龙鳞抛上天,闭眼合指念咒,一顿操作后,那些龙鳞如往常一般掉落在地,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她颓然滑倒在地。相柳几乎是同一时间蹲了下来,看着她失魂般有点担心。
她偏头看他,目光触及他的眼神时,心中诸多的感受一下涌了上来,嘴角逐渐向下,眼睛逐渐发红湿润。
拍了拍她的脑袋,相柳安慰道:“没关……”
“啊!!!!!”她突然嚎啕大哭然后扑进他怀里。
三十二年了,他们已经找了三十二年了,这几十年来他们除了履行持令者的职责外,几乎就是在寻找半龙。她几乎已经翻完所有的古书地志,踏遍了大荒中有可能的地方。
要奔溃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她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昂首哽咽着问相柳:“有什么地方我是没注意的吗?”
“我就说过去太久了,地貌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苍龙说的让你一直往东走说不定只是他被关进结界前的方向,说不定那地方并不是在东边了。”
阿念呆了,“所以,并不是一定是东边,也有可能是南边北边?”
“嗯。”相柳替她擦了擦脸,温柔道:“所以你无须责怪自己。他也没指望你一定能找到……”
言下之意是:
让我们一起停止这项行动吧!
然而阿念说:“我知道了,我要回去再翻一下书,不限方向,我把有可能的地方再找一遍!”
相柳:……
叹气,还想着大海捞针呢?
“不累吗?”相柳轻问。
眼神可见的落寞了,阿念低头看脚尖。刚刚下了雨,山中泥泞,本来雪白的鞋上沾染了枯叶与烂泥。
眼眶一下又红了。
“嗯,累的。”她低声说。
“那,不找了好吗?”
长久的沉默。出来已经三十二年了,为了找半龙她跟相柳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不一样的风景,其实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跟他四海为家了。
但她不免还是会想念亲人,也想跟相柳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可是……她心里立刻被内疚所充斥。她答应过苍龙无论怎么样都要帮他找到女儿的……
难道这样便要放弃吗?
许久的沉默后,她把他拥住,头靠到他肩上坚定地摇了摇头。
其实白帝一开始还是很支持阿念的。她难得这么坚定地要去做一件事,而且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道义。所以刚开始那十几年即使静安妃一直想让阿念放弃,回来跟相柳早些成婚时,他还安抚她来着。
到二十几年三十年的时候,他也有点坐不住了。
如今他是彻底觉得女儿魔怔了。
“你简直胡闹!”白帝怒视跪在底下的阿念,厉声斥道。阿念跪着一声不吭,满身满脸都是固执。静安妃见状,提裙走到女儿身边,比划:“听话,不要忤逆你父王!”
她还是一声不吭。静安妃更急了,继续一连串比划:“已经三十多年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难道在你心里,寻找这件事比其他人都重要?”
阿念眼神此时有些游离,坚定地看着母亲,比划着:“我答应过苍龙的,我要言而有信。”
“我看你简直是疯了!”白帝看着她们手上比划着,更怒了:“这样的蠢事,你……”
她是他娇宠长大的,白帝从未以如此暴怒之态对她,更别提指望他骂出些什么难听的话了。他就在那手指着你你你个不停又说不出什么狠话。
阿念也不怕他,坚定地与父亲对视:“我要继续找。”
白帝生平难得被人气得瘫倒在椅子上差点没晕却又毫无办法。片刻后,他气稍微顺一点,有些认命的感觉,无奈道:“要继续找也行,但你们得先成婚。你们俩无名无分的整日在一起终究不是正道。”
说到这,白帝眼神稍稍略过相柳,是有丝丝不满的,而相柳则负手垂眸立于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阿念摇摇头:“我不要。”她哪有心思成什么婚……
“父王,您别劝我了,在找到玄朱之前,我哪有心情做其他事?”
这次被差点没被噎死的不仅是白帝,相柳稍稍抬眸看了她一眼。此时她还不知死活,跟白帝赌气道:“没有任何事能比找玄朱重要!”
白帝看了一眼相柳那乌云笼罩的脸,心中对他的丝丝不满顿时消失了。
气在头上,阿念擅自站了起来:“我要去藏书阁了。”可此时白帝伸手一指,她不由自主地立刻重重地跪倒在地,而且双腿像是与地下连为一体,动弹不得。
疼……她立刻嚷嚷着让父亲放了她,而白帝则冷着脸让她跪在这好好反省。
眼角含泪,阿念转头向相柳求救:“救我……”
闻言,相柳向前,向白帝略略俯身见礼:“晚辈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白帝颔首:“去吧。”
阿念:……他怎么回事啊!
“你,你,你怎么不救我,你不帮我也不保护我,你不喜欢我了!”因为双腿被固定住,她把身躯艰难地扭到能转的最大限度,朝他喊。
他立刻停住了步伐,阿念以为他改变主意了,可谁知他径直走到海棠身边,手中拿了一小瓶药递给海棠:“别帮她,让她自己涂。”
海棠:……
海棠连忙伸手接住且应道:“是。”然后相柳头也不回迈着大步这就离开了。
见状,阿念委屈极了,她转正身对白帝喊道:“父王你也不疼爱我了!”
白帝冷笑一下也拉着静安妃离开了,殿里便只剩海棠和她。此时,阿念心中的委屈达到了极点,豆大的泪从颊边滚下。
怎么都没人理解她呢……好伤心好难过啊……
白帝这次似乎真的是下了决心要治她,就这么晾着她,让她跪了三天两夜,跪得脸都白了。
他可是从未如此狠心地罚她呢。
黄昏,白帝才重新出现在她面前,这下她立刻认怂,苦着一张脸凄然欲泣:“父王,我错了……”
“真的知错了?”
“真的知错了……”哽咽道。
“先成婚。”
“…不行…”
“……”
再是三天后,相柳才又重新出现在西炎山上。
晚风习习,靛青的夜空悬着重重的云,弯月与繁星藏于内时隐时现。这样的夜色下,白帝与相柳隔着桌与一壶酒,相对而坐。
与夜空一般乌云密布的还有白帝的心情,他看着眼前的相柳,眸色深深。而相柳则端坐着一点也不避讳他的目光,神色坦然。
白帝从几百,几乎上千年前便已听过相柳的名讳,可第一次亲眼见他的真容,还是三十一年前。阿念与他一身白衣并肩而站,她牵着相柳的手笑意盈盈地对他说:“父王,他是相柳,是我喜欢的人!”
眼中的快乐几乎要蔓延出来,连周遭的花草都能因之而随风舞动。彼时相柳神色淡然且自若地向他行礼,虽然看着冷冷的,可看向阿念时眼中的温柔藏匿不住。
他给他献了一壶绝世美酒,当晚他们月下对饮,那晚的月比今晚的圆。
当时白帝对相柳说:“你要好好爱她,保护她。”
他郑重地应下:“珍视如命。”
白帝对他是满意的。不仅因为相柳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男子,也不是单纯地因为他真的把阿念保护地很好,最重要的是白帝亲眼看到阿念在他身边变得越来越好。
相柳其实也宠她,可他是有原则有框架的。在框架之外,随她怎么任性,但一旦触动到他的底线,他就一定会治她直至她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真心实意地认错。
白帝夫妇和蓐收是亲眼见过相柳治阿念的。他是怎么治的呢,就是先跟她说这样不对,她若不认且态度不好,他便冷着她,能不跟她说话就不跟她说话,即使当着她父母的面,也照样黑着脸冷着她。
差不多二十年前,有一回相柳遇到一个复杂的任务,他们俩卡在一个县里好几个月都完成不了。阿念不想耽误他的事,也不想耽误自己的事,而且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去找,于是她瞒着相柳骑着毛球自己跑了,结果被山上罕见的毒物咬伤了腿,毒很快便要蔓延全身。
毛球载着浑身发紫的她回来了,相柳心焦,先是立刻带着她去了清水镇。此毒罕见,小夭那没有齐全的药材,她虽然从五神山和西炎山搬走了很多药材,可是解此毒的药罕见,平常也不怎么需要,所以她便没拿。可她记得有几昧药都在五神山和和西炎山,便写了药方给相柳,让他立刻带阿念回西炎上,随即又写了信给玱玹,让他找人把其他药找齐了一并送到西炎山。
一碗药下去,很快昏迷的她便吐出了浓浓的黑血,且醒了。白帝夫妇与相柳见状心稍安,可这毒没这么容易彻底清除,还需要继续喝药。然而那药极苦极臭,醒来的她闻着那股味任凭周遭的人怎么哄怎么说都不愿意喝。
相柳冷眼看着这一切,再这样下去,她体内的毒很快又要再蔓延全身。他一把抢过药碗,坐到床边一手扶着她一手将药送到她嘴边,哄道:“来,喝了。”
那味刺鼻得很,她偏过头回避,且伸手推开眼前的药。周遭的人看着他的脸色逐渐阴沉,听到他低声对她说:“别任性,你不要命吗?”
她还是不愿喝,还伸手将药推倒在地,一片狼藉,二人僵持着。静谧过后,相柳面无表情地对旁边的侍女说,让她重新熬过一碗。
可能这种情况从前也发生过,那侍女对他和白帝夫妇说:“还有呢,奴婢立刻送来!”
“我不要喝,死也不要喝这么恶心的东西!”阿念哭着大喊。很快另一碗药送了上来,相柳拿起药碗,又说了一遍:“喝了。”
“我不要……
然后相柳就自己喝了那一碗药,动作颇有些粗暴地强迫她张开嘴,对她哺了进去。
这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呢,阿念又羞又气,而且这么臭的药就这么灌进她口中,身体被他固定住,动弹不得逃避不了,那碗药一大半就这么被灌进她的肚子里。
很快,她又吐出一大片黑血,便晕了过去。一旁的大夫摸了一下她的脉象,对白帝说:“脉象无碍了,为保起见,还得多喝几副药。”
喂药的任务理所当然地就交给相柳了。再喝了几次药,阿念便好了,只是二人因为喂药这事儿闹起了别扭。
阿念气他,等着他哄呢,可他倒好,不仅没哄她,每日对她不理不睬的,还对白帝说有公务便抛下她在西炎山自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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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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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阿念觉得自己没被毒死,却要被相柳气死了,他走之前竟然都没跟她说!接下来几日阿念越想越气,每天等着他回来又带着失望入睡,被咬的伤口又疼。
她不明白,从前她不小心被小刀划到手时,他还会温柔地哄她,每日替她涂药呢。
怎么这次就…他是不是已经不喜欢她了?
那一夜她是哭着入睡的,相柳回来时第一时间便去了她房间看她,看到她红肿的双眼以及脸上粘腻的泪痕有些愣住,但很快又恢复冷脸,默默地查看她被咬的地方,输了一波灵力就要离去。
转身之际他被牵住了,阿念坐直仰头看他,低声控诉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都没有理我……”
看着挺可怜的,相柳其实还想硬着心不理她,让她好好反省自己错在哪。可终究还是心软了,把她搂了过来,阿念顺势环抱住他的腰。
就这样,阿念气消了,她仰头对他笑笑:“我原谅你了。”
她原谅他了,可相柳却气笑了,真是好笑,他做了什么?还原谅他……
“我并未。”相柳冷冷道,并将她环绕在他腰间的双臂解开。阿念傻了,他什么意思啊?!
她这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相柳暗自深呼吸数下,压住了怒气才跟她说:“我问你,为何不肯喝药?”
提到这事儿,阿念气也来了,“谁要喝这么恶心的药啊?!每当想起那个味道我都要吐了,都无法用饭!而且那药一下肚,我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痉挛,痛得很你知道吗?!”
“所以你宁愿死?”相柳语气中颇有些微讽:“你有看到你的双亲在一旁有多担忧吗?你有考虑过他们吗?生死关头,你竟然在那时候任性妄为,你觉得自己没错吗?”
她向来脖子硬,即使被他说得心中暗生愧意,也只是低着头紧握双手,一语不言。而相柳指着床边的一处又继续说:“还有,那日就在这,你说的什么还记得吗?”
闻言,阿念头更低了,咬紧了唇。那天他又端着一碗乌漆嘛黑浓稠恶臭的药进来,她又闹了起来,还说了狠话,说不要他管,他凭什么管她。
然后他发了狠,强制喂完那碗药后便走了。
此时,他扶起她低着的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问:“说,你错了吗?”
脖子还是硬,硬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相柳放开她而后道:“行了,反正你也说了,不要我管你,那就随你吧。”
他转身走了,她想挽留,可是又不想认错,硬是呆呆地立在那放着他走。
以前白帝啊,玱玹啊也有气她的时候,当她知道自己错的时候,便回主动去找他们献上些吃食礼物补品诸如此类的,然后撒个娇就过去了,可是这招在相柳这完全没用。
她主动跟他说话,他也应着,可是冷得很,能一个字结束的对话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她主动抱他,他虽然不会推开,可不会回抱。
晚上她睡不着,拖着受伤的脚跑去他房间,为了让他看到她的伤口,心疼她,还特地没有包扎就跑过去。但他只是替她包扎好,然后把房间让给她,自己跑出去了,不像从前一般会待在床边看着她入睡。
没过几日,阿念就受不了他这样的态度了,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就这样原谅她的。那日她等了他一整天,侍女说他在父王那,蓐收也来了,他们仨似乎在商讨些什么。她不敢打扰,所以一直等着,直到深夜,才看见他孤白的身影出现。
夜深露重,二人相对而立,阿念红着眼睛慢慢走过去躲在他怀里,“我错了……”
“哦?”阿念听到头顶上方的他轻轻地吐出一个字符,示意她继续说,具体错哪了?她哽咽道出自己不该在生死关头任性,也不该跟他说狠话,跟他道歉,承诺她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最对不住的是你的双亲,而不是我。”相柳缓缓道。阿念点点头,说:“我明日向父王母妃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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