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这世上没有脏东西……”赵玩又累又困,觉得自己已经暂时失去了耐心,只想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老头儿却异常执着,就是不放赵玩进,两人僵持声惊动了别的人家,很快一堆人聚了过来。
“什么?抓到鬼了!”
“哪里哪里……”
“哎吆,在那儿,果然是个男鬼。”
“抓住那只男鬼!”
众人抄家伙的抄家伙,念咒语的念咒语,好家伙,有的居然还放起了《大悲咒》。
渗人的夜风,穿着道袍的老人,嘻哈的青年,乌压压的人影……再配上特定场合出现的曲调,乖乖,那画面太美。
“乡亲们误会了哈,不是不是,这是个人……”老人家抱歉地拦着众人。
正好书记到了,书记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见过赵玩照片,借着月色瞧出来了:“你是新来的副书记?”
赵玩感动地都快哭了,总算有人认出他来了啊……赶紧放他去睡觉啊!
村民却不大相信,这么年轻的副书记?还这么晚才到?不对劲!相当不对劲!指不定是个什么精怪变的。
老书记扒拉开不相信的众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摸了摸,确信眼前这个确实是个热乎乎的大活人,长得也没错,就是照片上那个,当即大手一挥,将众人赶了回去。
“孩子啊,你跟我回去住一宿吧,这里整理起来也不方便,太晚了。”
赵玩有些迟疑,他是太困了,这里的房子看着确实又需要整理下,今晚去别人家凑合一顿也好,只是……
穿着道士服的老头儿赶紧伸手拉着赵玩行李箱:“哎呀,这事儿怎么能麻烦书记,这孩子就住我家吧。”
老书记想了想,也成,点点头,老头儿便拖着赵玩走了。
路上,老头儿咬舌根子:“老书记家里两个孙子,吵的吆,能把人脑袋给活生生劈开,而且他家那个儿媳妇……”
左右瞄了眼,四下无人,才挤眉弄眼道:“刻薄!”
想到什么得意地补充了句:“还是我家安静,舒坦。”
确实是安静,安静到除了他发出的聒噪声就没别人了。
也真是舒坦,舒坦到四仰八叉在地上一躺就能呼呼睡。
赵玩脑门一连串“就这?”“就这!”还不如睡鬼屋呢,好得那里宽敞又大,还没人在他耳边嘀咕啊!
老头儿根本不给他个清闲的,一直在他耳边碎碎,赵玩被吵的没了睡意,迷迷糊糊中也了解了个大概。
老头儿外号“老顽童”,是个鳏夫,妻子跟他青梅竹马,感情很好,结为夫妇后很是恩爱,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她三十多岁时便因为一场重病一命呜呼了。他后来没有再娶,就这么孑然过了一辈子。由于两人并没有留下孩子,他连个寄托都没有,就成日浑浑噩噩的,看剧打牌,过到了现在。
他尤其喜欢看什么鬼片僵尸片,整日神神道道的,人们一开始还给他介绍对象,后来大姑娘小寡妇见他这幅德性,也不大理会他了,他就这么伶仃到现在。
“你说哦,怎么这个想活的人活不下去,想死的人死不了呢。”老顽童念叨,“要真有鬼多好。”
声音越来越小,赵玩总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因为这话不像是个乡下老人说的出口的,过于情长,胜载了时光酝酿。
“这样我就可以见到她啦。”苍老的声音在简陋狭窄的房子里发出一声喟叹,似蛛网在微风中轻颤。
第二日迷迷糊糊醒来,老顽童已经不见了,身边空空如也。
赵玩见着入目破旧简陋的屋子,乍睁眼的一瞬还以为是做了个梦,刚想叫声“媳妇儿”,就见一张苍老的脸戴着草帽端着饭碗走了过来,那声“媳妇儿”硬生生刹了个车,被咽了回去。
“来来来,吃碗面。”老顽童热络地将饭碗给他。
一碗清汤面,飘着几根葱叶子,还剁了些大蒜在里面,青石白玉似的,瞧着还挺好看的,不过着实没啥食欲,不像是好吃的样子。奈何肚子实在是饿,赵玩硬着头皮端起碗龇着半颗牙吃了一口,居然出奇地好吃,面有劲道,葱蒜香辣,没有多余的调料,食材原汁原味的味道。
一碗很快吃完,赵玩道了谢就搬着行李箱想去住的地方收拾下,老顽童赶紧伸手:“唉唉唉,你去哪儿呢。”
“安排我住的房子啊。”赵玩不明所以。
“哎呀,都说了,那地儿闹鬼,不能去!”老顽童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第66章 来一个将计就计
“不是,你们是怎么传开的啊?”赵玩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还有人见过?”
他有些不屑,他们不也是把他当鬼吗?他可是活生生的人。
想到那半颗牙就肉疼。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老顽童给他讲起了这间房子的一些历史。
这房子的主人是本村挺富裕的一户人家,儿子早期在外地学缝纫,手艺比较好,后来跟着师傅响应国家号召开起了服装厂,从车间主任升到厂长,后来攒了一定的原始积累又出来单干,开了个服装厂,日子过的愈发地好起来后,这个儿子就打算把一家老小接到城里去。
奈何天公不作美,在搬家前夕,一家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老头儿忽然翻了白眼浑身抽搐还口吐白沫,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
老一辈人都迷信,也没想到别的什么,只觉得平时好生生一人,现在突然这样,八成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再加上下晚在农田犁地时,小孙子指着湖边不远处说看到一只大黑猫,眼睛亮晶晶的,从水里浮出来,家人便更是坚定那只“大黑猫”跟了回来,还上了老头儿的身。
乡下也有老一套自己的法子,就是倒拉人在地上拖,再煮些香灰给他灌下,但这第二步还来不及实施,老头儿便一命呜呼了。
家人都傻眼了,从倒地到没了呼吸前后不过半个小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逝者已逝,生人也无力回天。剩下的日子还得过,尤其还都是好日子。没多久这家人便都搬迁了,村人一开始只是感叹老头儿命不好,事到享福的关键时候居然驾鹤西去,某一天,忽然有人发现这家的灯一闪一闪的,事儿就开始朝着不大对劲的地方发展了。尤其是雷雨天夜里,墙壁突然倒塌,邻居对于半夜有人拍墙的绘声绘色描述让村人开始深信不疑——这里不干净。
肯定是老头儿死的不甘心,待在这儿不肯走呢!
村里本来就无聊,芝麻大点的破事儿都能发酵许久,更别说还是这等“民生”大事,大家自然十分在意。老顽童孑然一身,不怕危险,再加上天天看林正英,自诩对此颇有研究,便在众人撺掇下担了重担,这一抓就抓了个书记。
“我跟你说啊,你们绝对是错觉。”赵玩笃定。
“不是。”老顽童更笃定,“有人见到过,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一身白,在那儿飘啊飘啊,吓死个人!”
“真的?”赵玩半信半疑,“不是眼花?”
“比真金还真!”老顽童赌咒,“还不止一个人看到。”
这事儿就有趣了,不止一个人看到啊。有没有可能是群体心理暗示事件呢,就是一种情况被众人接受,潜意识就会自发形成一种记忆,觉得某件事某个人曾经真的存在或发生过,哪怕完全子虚乌有,这个在历史上也是有不少研究的。
不过,不管事实是什么,赵玩肯定是要去住的,毕竟能离真相更进一步啊!
老顽童见这人根本不听劝,拍着大腿感叹现在年轻人自讨苦吃,赵玩知道他其实是寂寞,想让他陪他,寻思着就算搬走也常来跟老人家唠嗑唠嗑,不至于让他孤单。
总算是进了那处宅子,恰天气大好,地上的冰化的差不多了,赵玩发现房子里居然还挺干净的,虽然也乱,但不像是年久无人居住的模样,桌上居然擦不到灰?
他心里一个“咯噔”,大半天额头愣是冒出一层汗:莫不是……
呸呸呸,怎么可能!
他撸起袖子哼哧吭哧忙活半天,把这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忙出了一身汗。坐在凳子上呼哧喘气才发现女朋友打了好几个电话,回过去时那边已经没人接了,想来正生气呢。
赵玩摇摇头,这姑娘就是太难哄了,得,好好打个小作文表衷心吧!手机敲的利索六成是被女朋友练出来的,思维敏捷也不外如是,措辞着字句刚打下一行“亲亲我的宝”,耳边传来一阵尖细的叫声。
“我好惨啊……”
赵玩一惊,转头不可置信地望了望门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不像是脏东西会出来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甩甩脑袋继续敲出第二句“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地,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恩赐”,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响尾蛇吐着信子在身后爬过,细细碎碎的,愣是将赵玩爬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讪讪地回头,余光瞥见身下那只老旧的藤椅,一阵风吹来,凛冽凉意,透着盛午特有的暖寒。
难道这是……老头儿去世前坐的椅子?
腿一软,手一松,手机“嘭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想站起来出去看看,脚一崴,一个趔趄磕在了旁边桌角上,痛的他龇牙咧嘴半天。
耳边传来一阵贼笑声,幸灾乐祸似的。声音很轻,但却一下子让赵玩恢复了神志。
不对啊,去世的是个老头,怎么可能是这种尖细的声音?明显是有人掐着嗓子叫出来的。
而且,就算老头也不至于大白天出来,还要不要鬼命了。
他顿时明白,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好啊,大白天搞事儿吓唬她,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八成是那人想试探他胆子呢。
赵玩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他没急着起身,而是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了,而后白着脸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啊,大爷……饶了我吧……”
饶是有演员在这里,怕是也要给赵玩竖个大拇指的,演技太赞了。
果然,窗外的那个家伙好像很满意,也没什么声音了,想来是目的达到就离开了。赵玩确定那人不在了才淡定起身,拍了拍灰,然后去了村委会。
看来,这小村子也有秘密啊。
至于是什么秘密不得而知,赵玩也不着急,总归是能知道的,慢慢玩儿吧,他有的是时间。
村委会比较简单,属于最普通的配置,连个会计都没有,老书记年纪大了,天天佝偻着个身子架着眼镜帮村里算账。
“嗳,没事嗳,也没多少钱,算得清。”老书记叹气,“咱们村人不大在意这些,过的比较随意。”
老书记没好意思说,他们村其实也没什么产业。
村人浑浑噩噩,懒惰成风,能犁犁地,耕耕田就不错了,还发展产业?搞笑呢哦。
第67章 嫌疑人现身
赵玩不失望,赵玩不着急,赵玩喜欢干有挑战的时候,人如其名,就是喜欢玩儿。人生嘛,一帆风顺多有意思,就是要从无到有,于无色处种繁花。
产业这些是很长远的事情,他有的是世间慢慢搞,反正要在这里呆很久,环境也是个问题。当地没什么产业,村委会跟村民就没收入,但是有地啊,那么大那么空旷的一块,可以租出去,收点儿租金。老书记之前也不大懂,乡下的庄稼人,哪里知道什么环境什么绿色发展,就把地租给了一家垃圾回收公司,然后还有河流给了县里的一家化工厂。
哪里晓得人家直接把成堆的垃圾放在他们这里,风一吹,那个味儿哦。尤其是天热的时候,简直是无法呼吸。更要命的是,那个垃圾场还在学校旁边,就隔着一条马路。夏天孩子们上课的时候连窗户都不能开,学校待一天一股子味儿,回去洗都洗不干净,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似的。至于那个化工厂也是差不多,将一些不合格的污水通了个管子直接流到了他们河里。
这里没装自来水,一开始村民还能靠着河里的清水吃吃喝喝洗洗衣服,不至于一村人就着几口井,那么大的老太太寒天雪地拖着板车去打水。可是后来,随着污水拍的越来越多,当地河流全部都被污染了,水质别说是吃了,连洗个衣服都不行,黑乎乎的,上面全是不知道是什么的油。
随着全国“金山银山不露绿水青山”的口号开始推广,环境保护被提上日程,县政府取缔了几个不合规的污水制造厂,又将学校旁边的那些垃圾成堆运走,这才使得村民不至于活在一片乌糟中。就这样,村里人都没反应过来,还觉得有些可惜,毕竟那笔营收没了。
直到现在,那处地方都垃圾成堆,不是租出去人家堆的,是村里人自己堆的。他们当时往那儿扔垃圾已经扔成习惯了,现在家中有什么杂物还是会下意识地仍在那里,以至于那里成了个小小的垃圾厂,还没人来收。
赵玩反正也找不到头绪,天天皱着眉头抽鼻子也不是个事儿,就打起了那片垃圾厂的主意。
据他所知,目前农村处理垃圾一般不会选择焚烧或者填埋,这样对环境伤害很大,也比较危险,毕竟是连桔梗都不允许焚烧了,万一失火后果太严重。当前针对农村的生活垃圾基本上有个固定的垃圾房,几个村子建造一座,然后政府派人定时拖走,通过有厌氧发酵和有氧发酵两种方式将其堆肥,用作生物质肥料,用于土壤修复等。
“咱们村就没有垃圾房?”赵玩纳闷儿了,这村子虽然偏远,但也不至于连垃圾房都没有吧。
“有啊。”老书记叹气,“就是太远了,没人愿意费那个步脚程啊。”
想到村子里每个人都懒洋洋的模样,赵玩绝对信,这帮家伙懒得掏蛆了,什么都不愿意做,感觉如果可以,他觉得他们甚至想做个大饼挂在脖子上吃到翘辫子。
“这可不行,得动起来啊!”赵玩拖着下巴想。
动起来之后帮他拖拉机去垃圾房,总不至于让他掏钱吧,他一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女朋友还在吹胡子瞪眼睛等彩礼钱呢,他容易吗他!
更何况,还能让他们运动运动。
说干就干,赵玩躺在干净整洁的“鬼屋”里,举着手机捣鼓。
一张黄色的纸颤悠悠飞了进来,赵玩挥挥手:“别闹了,忙呢。”
反应过来一顿,身体都僵了,这里就他一个人,谁闹啊!气氛瞬间就不对了,周身气压都凝固似的,他“一二三”木头人般从床上起身,视线落在桌上那张黄纸上时浑身汗毛都炸了,那赫然是乡下常见的烧给死人的纸钱。
“啊——”赵玩举手作投降状,狼狈地奔了出去。
正巧遇到一个瘦小的男人,男人叫丁二头,村里不多的年轻男人,长得獐头鼠目的,眼睛看到人就滴溜溜转,想什么坏主意似的。由于家里穷、人没用、长得又丑,丁二头一直找不到媳妇儿,一路光棍到三十岁,天天在村子里带着他那条黑色的土狗晃悠。
村里人嘴碎,都说他把这条土狗当媳妇儿呢,说到时“嘿嘿”一笑,别提多缺德。
当然,这个丁二头也不值得同情,对村里人做的缺德事儿更多,大家都对他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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