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林北望问,“是她告诉你的?”
“是。”薛梦吟极其肯定道,“薛梦吟自杀之前告诉我的。”
林北望无言地盯着她。
某种程度上来说,薛梦吟的确“自杀”了——她杀了自己,好变成龚甜。
前提是她是真的疯了,而不是装疯卖傻。
林北望问:“薛梦吟在哪自杀的?”
薛梦吟:“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林北望压迫性的向前走了一步,“刚刚那些话,不是她自杀之前告诉你的吗?那你应该知道她在哪。”
薛梦吟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说,你刚刚的是假话?”林北望沉声问道,“薛梦吟没有死,死的是龚甜。”
“不,薛梦吟已经死了!”薛梦吟像被刺了一下,音量立刻拔高。
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有一件事是不变的——她非常排斥自己,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变成别人,变成柜子外面的人。
“她死在哪了?”林北望的声音也相应的拔高一些,像把出鞘的剑,按在她脖子上。
薛梦吟胸膛起伏了许久,终于从嘴巴里漏出两个字:“……她家。”
钥匙入孔,门锁打开的声音。
龚甜侧卧在柜子里,听见了脚步声,却没力气睁开眼。
一只手垂下来,像捡起雪地里濒死的小鸟,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喂她喝了杯温水。
求生欲面前,龚甜几乎丧失思考能力,喉咙咕噜咕噜,拼命喝水。
一杯水下肚,她重新有了睁开眼的力气。
“改变主意了吗?”顾少卿的脸近在咫尺,垂怜地看着她,“我的小鸟。”
啊,龚甜讽刺的心想,我在你这里,已经连名字都没有了,是一只小鸟。
第六十章 发现缺陷
“我怎么变成你的小鸟了,我不是你的药吗?”龚甜讽刺一笑,然后慢慢收敛起笑容,“带我走。”
顾少卿盯她片刻,笑了:“你这是在命令我?”
“对。”龚甜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强硬的命令道,“带我走,给我准备床,热的食物……还有发烧药。”
顾少卿无动于衷,如同在听一个小孩子的无理取闹,等她全部说完,才笑吟吟道:“想要我答应你,你的态度是不是应该好一点?”
“不需要,因为……”龚甜昂起一张因为高热而泛红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死了,你也会死……带我走!”
她在赌。
身为《扭蛋男友》的唯一玩家,她死后,她的扭蛋男友是什么下场?是会获得自由,还是会跟着她一块死?
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所以这个时候她的态度越是强硬,他就越不确定。
她赌他不敢冒这个险!
顾少卿俯视眼前这张声色俱厉的脸,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良久,无声的笑了起来,慢悠悠垂下头,像只俯身就食的吸血鬼一样,冰凉的唇垂落在她耳边,耳鬓厮磨道:“遵命。”
龚甜叹出一口气,放心的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她赌赢了。
咚——
房门碰的一声打开,门孔上插着从薛梦吟那搜来的门钥匙,林北望气喘吁吁的站在大门口。
望里望去,屋内黑漆漆的,半个人影见不着,他在玄关墙壁上摸索片刻,摸到了电灯开关,啪一声,一盏橘黄色的灯在他头顶亮起来。
啪,啪,啪,他一路走进去,一路按亮头顶的灯,从玄关,至客厅,至卧房,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副横放在地上的柜子。
林北望慢慢蹲下来,手指放进柜子里。
柜底躺着一只女式发夹,发夹是半个月亮。
他把那只发夹捡起来,确认是龚甜的东西,顿时脸色难看,将发夹放进大衣口袋里,刚要起身,口袋突然传出手机铃声,他将插进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手里握着一只黑色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龚甜。
林北望忍不住单眉一挑,接了电话:“喂。”
“你好。”响起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林北望是吗?”
“……你是谁?”林北望问,“龚甜呢?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
车水马龙,来往的车灯照亮马路旁边的草坪,一个环卫工人一手拿着扫把,另外一只手拿着龚甜的手机,说:“手机是我在路上捡到的,看了下来电显示,你是失主最后一个联络的对象,所以打给你。”
“报一下地方。”林北望飞快朝门外跑去,“我马上就到!”
虽然是个老手机,但是意外的续航功能居然不错,两天过去,居然苟延残喘的还剩下一点电,像病床上的老人憋着一口气要讲完遗言,它也强撑着让环卫工人打出了最后一通电话。
林北望赶到,好说歹说,只差押上身份证复印件了,才让环卫工人把手机交给了他。
说完遗言,手机就闭过气去,到他手里时已经黑屏,林北望只好拿回车里充了会电,大约也就五分钟左右,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开机。
开机画面一闪而过,他盯着手机桌面上的某个app图标走神。
《扭蛋男友》。
滴答。
是一滴水珠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扭蛋男友顾少卿侧坐在床沿,两边袖子卷至肘上,露出因为常年保持健身习惯,而显得精装结实的手臂,他一只手拿着条热气蒸腾的毛巾,另外一只手托着龚甜的手臂。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外斜照进来,那条手臂纤细雪白,上面找不到半点瑕疵,如同希腊神殿中侍奉太阳神的少女雕像。
顾少卿对待它也如对待传世的艺术品,神色虔诚,动作认真,毛巾由肩至指,温柔缓慢的擦拭过去。
毛巾擦过指尖时,她的手指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顾少卿无声一笑,转头看着床上睡着的少女。
就像被迫侍奉太阳神的少女,就算睡着了依旧神色忧郁,黑发凌乱的铺在脑后,头发上别了一只半月发夹,别在左边,右边却没有,看起来不大对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下来,食指轻轻碰触在她的额头上,指尖因沾了热水,留下一道水痕,从她的额头,到鼻子,到嘴唇,因为她脸上的热度,所以水痕转瞬即逝。
像故意的,食指拨弄了一下她的嘴唇,唇齿微张,露出里面洁白的牙齿。
龚甜再也忍受不了,睁开眼道:“……你干什么?”
“你醒了。”顾少卿笑着收回手,“要吃点什么?早饭有三明治,烤面包,还有蔬菜包,都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雪白的面包片上,涂抹着一层草莓酱,一口咬下去,能吃到好几颗切成小块的新鲜草莓,汁多饱满,酸甜可口。换个时间地点,龚甜能一口气吃五片,现在一片都吃不完,她放下吃剩的面包,转头看去。
顾少卿坐在床沿,床头柜上的洗脸盆已经换下去了,换成一只银制餐盘,里面盛着一盘雪白的面包片,还有许多的瓶瓶罐罐,罐子五颜六色,是蓝莓酱,草莓酱,巧克力酱等等。
“不再来点?”他握着餐刀,均匀的往面包片上涂抹蓝莓酱,然后将涂好的面包片递给她。
龚甜摇摇头,拒绝了:“我想打个电话,给家人朋友报个平安。”
这是一种试探,试探他是否要监禁自己,让自己与世隔离。
“好啊。”顾少卿将面包片收回来,自己咬了一口,然后垂手拉开床头柜的第一格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手机,朝龚甜递了过去。
是龚甜之前交到他手里的那只手机。
龚甜看看他,又看看手机,正要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手忽然往后一收。
“说起来,三天前,《扭蛋男友》突然从上头消失了。”他笑吟吟地盯着她,“甜甜,你知道它去哪了吗?”
龚甜轻描淡写道:“谁知道呢。”
在她新换的手机里,现在那只手机已经被薛梦吟拿走了,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以薛梦吟的人品,顾少卿绝对不敢让她知道《扭蛋男友》的事情,所以对薛梦吟来说,《扭蛋男友》跟桌面上的《王者荣耀》《奇迹暖暖》一样,都是普通女大学生平时穷极无聊,玩的无聊手游。
她才不会因为手机上多了或者少了一个手游,而特地跟顾少卿打报告呢。
顾少卿又盯了她一会,重新将手机递过去,笑道:“拿去吧。”
可这个时候,龚甜反而不能接了,否则只要她的手指头轻轻一碰,《扭蛋男友》就会回到手机桌面上。
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顾少卿表面平静,内里却是一团不稳定燃烧的火焰,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一个错觉——他已经掌控了一切的错觉。
“算了。”于是龚甜说,“你替我打吧。”
“我替你打?”顾少卿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打给谁。”
龚甜淡淡道:“随便你。”
家人,闺蜜,朋友,手指翻过通讯录,顾少卿最后选定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
“……龚甜?”林北望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龚甜惊异不定地看了顾少卿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多人里,第一个选他,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想试探什么?
“喂?”林北望喊,“对面是谁?龚甜,还是林北望?”
顾少卿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似乎在问她:你把我们的交易跟他说了?否则他怎么知道你把手机给了我?
不能任由林北望继续说下去了,龚甜急忙应道:“是我,我在顾少卿家里。”
林北望松了口气,但很快更紧张起来:“你怎么会去了他家?”
“是我救了她。”顾少卿开口道,“你说对吧,甜甜?”
“……嗯。”龚甜说,“是他救了我,不然我已经被薛梦吟关在柜子里饿死了。”
林北望:“我来接你。”
“没必要。”顾少卿嘴里跟他说话,眼睛却盯着龚甜,“我会照顾她。”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的笑起来:“这是我作为……男友的义务。”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你可真是个好情人。”面对他的武断专行,龚甜讽刺一笑,心里想:是情人,却不是爱人,比起我,你更爱你自己。
几乎在这个念头跳出来的一瞬间,手机一震。
林北望低头一看,是《扭蛋男友》的更新提示。
“玩家已发现缺陷。”
“资料更新中……”
“更新完毕!”
一行新的人物数据出现在林北望眼前。
姓名:顾少卿
品质:C
类别:完美情人
缺陷:自我中心。
“比起你,他更爱他自己,在他给予你皇后般待遇的同时,也会要求你视他为国王,为他沦亡。”
更新还没有结束。
1与0的数据流风暴过后,留下来的,是两行数据,一左一右,一红一蓝,灌注在顾少卿的心脏图标里。
红色的是爱意。
蓝色的是猜疑。
如今整颗心几乎被蓝色填满,红色就像飘零在海面上的玫瑰花瓣,零星几点,几乎下一个瞬间,就要被蓝色掀起的浪花所吞没。
新提示出现了。
“当爱意超过猜疑,扭蛋男友的行动将以你为主。”
“当猜疑超过爱意,扭蛋男友的行动将以自己为主。”
“注意!请尽力让扭蛋男友沉迷于你,沉耽于恋爱之中,否则视扭蛋男友的品级,年龄,生活经历,以及类别不同,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第六十一章 再相信我一次
生命危险?
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给你抽个新的!
想到这,林北望二话不说,伸手就往“抽取新扭蛋”的图标上按去,手机剧烈震动了一下,一行鲜红血字跳了出来,充满警告意味:“非玩家本人不能抽取新扭蛋!”
林北望:“……”
你这狗系统,还真的狗起来了!
“狗系统!”林北望忍不住把心里话骂了出来,然后忿忿发动车子,朝顾少卿家驶去。
不让他按,他就只好把手机送龚甜手里,随便谁都好,哪怕是抽个满嘴明学,或者油腻的能让人脚底打滑的都行,快随便抽一个,把顾少卿这尊神送走!
请神容易送神难。
龚甜夜里偷偷起床,连床头的台灯都不敢开,悄无声息地跪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伸手在里面摸索着。
她已经等不下去了,虽说扭蛋男友的三个月保护期还没过,但她已经决定提前抽取下一个男友。
至于系统提到的惩罚……管它呢,惩罚是以后的事,顾少卿是眼前的事。
灯光在她头顶亮起。
龚甜慢慢转头,见顾少卿站在房门口,手按在灯具开关上,朝她笑:“找什么呢?”
“……你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间里干嘛?”龚甜避而不答,反过来质问他。
顾少卿走过来,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笑道:“睡不着,就来陪陪我吧。”
他不睡,也不让旁人睡。
鸟房里的鸟儿本来已经都睡了,但灯一开,便被迫一只只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叫起来。
龚甜生无可恋地坐在沙发上,看他坐到书桌前,开始处理文件。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龚甜恹恹道。
从前好歹会做些面子功夫,不像现在这样,因为暴露了本性,索性放飞自我,遮掩都不遮掩,把控制欲写在脸上。
顾少卿微微一笑,抬手将一叠文件递向她。
龚甜不愿过去,懒洋洋歪在沙发上使唤他:“我困得走不动路,你过来。”
他真的起身过来,一只手撑在她脑后的沙发上,另外一只手拿着文件给她看:“看来李寻鹤的死的确不是意外,可惜我们报复错了人。”
他一来,龚甜就想走,但听了他这话,又坐了回去,拿着那叠文件细细看。
她认真看文件的时候,顾少卿拿起她一缕头发把玩,慢条斯理道:“张金道替薛梦吟背了黑锅,而薛梦吟……呵呵,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也给另一个人背了黑锅。”
龚甜放下手里的文件,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我可以帮你。”顾少卿的目光居高临下,像祭台上的神,高高在上俯瞰人间,你仰头看他,以为他目光垂怜,但那都是你自以为是的错觉,“像之前那样。”
“像之前那样?”龚甜重复一声,脸上扬起一丝了然而又讽刺的笑,“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你看最后一页。”顾少荣柔声道。
文件太多,龚甜只看了三分之一,闻言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真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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