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龚甜不假思索道,“你想要什么,我买!”
秦墨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张纸团:“给。”
不详的预感……龚甜打开纸团一看,是张语数外成绩单,一开始以为是平均分一百,后来才看清楚是总分一百。
“嘿嘿嘿。”秦墨讪笑道,“答应我,不要发火,女人发火会变难看的。”
“秦墨!!!”
第二天,龚甜把吴磐请了过来。
“我给你请了个老师。”龚甜一脸严肃道,“专门教你数学跟外语。”
吴磐朝秦墨点点头:“你好,我是吴磐。”
“我之前还以为你今年就是走走过场,没想过你真的考过了。”龚甜感叹一声,然后语重心长道,“既然过了,那就不要浪费这次机会,我们争取把高考也过了,这样你今年就能上大学了。”
“好啊好啊。”秦墨满口答应,等人一走,立刻把笑容从脸上一摘,人往椅子上一靠,抬着下巴打量吴磐。
对付这种不爱学习的小孩,吴磐很有经验。
“先把这套卷子做了。”他拿出一套试卷,放在秦墨面前,淡淡道,“我好估算一下你现在的水平,还有以后的学习进度。”
一小时后。
“时间到,来对一下答案。”
一小时后。
“都听明白了没?听明白了?那好,把刚刚错的题目再做一遍。”
一小时后。
“又做错了。没关系,这里是我收集的同类题型一千道,你把它们全做完,就不会再做错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秦墨一开始还想找他茬的,到了后来,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ABCD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就是传说中被鸟语支配的恐惧吗!!
秦墨猛地晃晃脑袋,逼迫自己清醒过来,不对!他特地暗示龚甜把吴磐找来,可不是真的为了学习的!
“……天都黑了。”秦墨把笔一丢,说,“你今天没事,明天也没事可干吗?”
吴磐看了眼手表,然后抬起头,一脸平静道:“才六点,不算晚,还能再做一套题。”
秦墨眼角不停抽搐,还是龚甜看不过去,从厨房里探出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休息一下,饭马上就做好。”
今天吴磐没课,龚甜有课,不过她放学早,一放学,就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像个家庭主妇一样,给客厅里俩个大老爷们烧菜做饭。
……还做了一大盘鱼眼珠子,果冻状的那种。
据说是隔壁邻居的祖传菜谱,人家祖上一门三进士,就是吃鱼眼珠子吃出来的。秦墨跟吴磐只看了一眼,就达成共识——封建迷信害人不浅,这玩意,谁高考(谁是客人)谁吃。
不用再做题,秦墨立刻把纸笔都给丢了,从沙发后面拿出个布偶,发泄怒气般,不停揍着玩。
这么大个男孩子玩布偶,难免惹人注目,吴磐瞥了他一眼,目光定格在对方手里的布偶上头。
……是个极丑极丑的黄兔子。
市面上找不出跟它一样的娃娃,因为太丑了,卖不出去,只在一个抓娃娃机里出现过。
“给。”丑兔子突然伸到吴磐面前,他一抬头,看见秦墨对他似笑非笑,“你看起来很想要的样子。”
吴磐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道:“我不想要。”
秦墨哦了一声,把丑兔子收了回去,用力拽了抓它一边耳朵:“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它?”
片刻之后,明明吴磐一个字也没回,他却慢慢掀开眼皮子,目光洞彻人心:“因为会让你回想起……”
“够了!”吴磐突然拍案而起。
厨房里菜刀声一止,龚甜很快从里头出来,看着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吴磐又缓缓坐了回去,“我们在讲题。”
视线转到秦墨脸上,他看见秦墨的嘴巴一张一合,用口型对他说:“你说谎。”
这顿饭,吴磐吃得心不在焉,于是秦墨趁机把大半鱼眼珠子都拨他碗里了,还假惺惺:“今天你辛苦了,你吃你吃。”
吴磐夹起一只鱼眼珠子,与之对视片刻……不行吃不下。
最后匆匆扒了几口饭,起身道:“我明天还有课,先回去了。”
“我送你。”龚甜放下碗筷。
“不用,就几脚路。”吴磐摆摆手,“你继续吃。”
房门关上,龚甜咬着筷子,口齿不清道:“他今天怎么了……不爱吃鱼眼珠子吗?”
生怕吴磐一走,自己就要干掉剩下的鱼眼珠子,秦墨急忙扒了几口饭,然后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回房后,他拿出手机,给林北望打了个电话。
“我还以为你多此一举。”他说,“没想到还真被你猜中了。那个丑兔子真的有问题,不对,是他真的有问题。”
林北望:“什么问题?”
“他啊……”秦墨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看着夕阳西下,那个在地上投下长长倒影,一步步走出小区门口的人。
从小区出来,吴磐走了好一会,突然回过神,左右四顾了片刻。
“这是哪?”他喃喃道。
他没有走回学校的路,而是走了另外一条路。
明明从没来过这里,却清楚知道这条路怎么走,街边有什么建筑,建筑里有什么店。
他甚至能叫出一些店主的名字。
比如前面那家理发店的店主,艺名叫伊丽莎白,是个男人,虽然名字有点娘娘腔,但是手艺很不错,在他店里,帅哥可以办卡八折,以后再来,报手机号就能消费。
“13899……”一个手机号码突然从吴磐嘴里说出来,说到一半,就被他抬手一捂,剩下的半截号码,紧紧捂在嘴里。
“不要紧吧。”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吴磐吓一跳,猛然回头看去。
龚甜站在他身后,气喘吁吁的,明显是一路跑着追过来的。
“你看起来不大舒服。”她看着他的脸,有些担忧,“晚饭也没吃多少。”
吴磐定定看她片刻,忽然走过去,伸手抱住她。
“……我不大舒服。”他在她耳边低低道,声音有些委屈。
龚甜一开始还有些别扭想挣扎,楞了一下,轻轻一叹,伸手环住他的腰:“怎么了?”
“我脑子里,多了一些别的记忆。”吴磐说到这,又突然沉默下来。
龚甜等了一会,才开口问他:“什么样的记忆?”
“什么都有,跟工作有关的,跟人有关的。”吴磐喃喃道,“可我还在上学,根本没从事过这份工作,也没见过这些人。”
心一下一下跳动,越来越急,越来越快,龚甜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是……什么样的工作,什么人?”
吴磐沉默片刻,慢慢伸手推开她。
“……我们得分开一段时间。”他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连眼角的泪痣都跟着有些泛红,“我怕这些多出来的记忆,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苦涩一笑,眼睛依依不舍看着她,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后退,喃喃道:“我怕,我最后会变成李寻鹤。”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记忆的多少
“他啊……”秦墨在电话里说,“你还记得白弦吗?”
林北望:“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他们现在的情况有些像哦。”秦墨想了想,道,“我觉得他们都得了一样的病。”
林北望反应过来:“失忆症?”
“是啊。”秦墨走到玄关,一边弯腰系球鞋鞋带,一边用脖子跟肩夹着手机,对林北望说,“我觉得那个吴磐就是李寻鹤,他只是失忆了,现在的问题是,他回忆起来多少……”
一处街头。
天色暗下来,街头却没有暗下来。
相反,一盏盏亮起的路灯,一间间亮起的店铺,让街头反而比早上更加灯火通明,热闹喧嚣。
“这家店的店主叫伊丽莎白,是个男人,虽然名字有点娘娘腔,但是手艺很不错,在他店里,帅哥可以办卡八折。”
吴磐从一家理发店门前走过,走到隔壁糕点店时,停了一下脚步。
“这家店的宫廷秘制糕点,贵妃养颜糕,其实都是绿豆糕。”他心有余悸状,“我买过一次,真的特别特别难吃。”
“然后你全送我吃了。”龚甜冷冷道,“还说是特地买给我吃的,一块一块喂我吃完。”
吴磐顿时卡壳了一下,尴尬的掩唇咳嗽几声:“是吗?我不记得了。”
下一家,首饰店。
“我在这家店订过一对钻石戒指。”吴磐看着首饰店方向,记忆如同潮水此起彼伏,“不过不是戴手上那种,是挂在脖子上,当项链的那种。”
“呵呵,前年的流行了吧,一个上面刻了你名字首字大写字母,另一个刻了什么?”龚甜冷笑。
“当然是……”吴磐条件反射想说是她的T,突然又卡壳了。
“我猜是Z吧。”龚甜冷冷说出一个名字,“赵雪之的Z。”
“我不知道。”吴磐求生欲很强烈。“我记忆里没这个人。”
“那行。”龚甜低头看眼时间,“反正现在时间还早。”
她抬起头,目光冰冷:“我们去见赵雪之。”
正好有一辆出租车路过,被龚甜叫停,她不管不顾坐进去,然后右手突然被人握住,她转头一看,吴磐握住她的右手,弯腰站在车门外。
“够了。”另外一只手扶着车门,他叹了口气,“我不想见什么赵雪之,王雪之。”
“你怕什么?”龚甜死死盯着他。
吴磐却一下子看穿她的声色俱厉,突然微笑起来:“你怕什么?”
这回轮到龚甜卡壳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被他提醒,才猛然发现,她是在害怕。
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再爱一次,却又爱上了同样一个人。
害怕自己又被人耍了,欣喜若狂的吃下超难吃的绿豆糕,还是三人份的!害怕情人节的时候对方爽约,说是加班,其实是带着一对项链,去见另外一个女人。
害怕自己又变成被挑剩下的那个!
“……好吧。”吴磐突然坐进来,关上车门,“师傅,开车。”
“去哪?”司机问。
吴磐报了一个地址,然后转头对龚甜说:“我们去见她。”
离得目的地越近,龚甜心里越焦躁。
等见到了那个跟自己形貌极似的女人,这份焦躁就达到了顶点。
两个女人之间,撞衫已经很可怕了,更何况是撞脸!
“想起什么了?”她问。
俩个人坐在一家西餐厅内,衣香鬓影,西装楚楚,这是一家高档餐厅,放眼望去每一只腕表都不下于十万。
龚甜跟吴磐俩个学生党,看起来跟这个地方有点格格不入。
赵雪之就不一样了,她跟她的丈夫一起来的,俩个人都穿着昂贵的礼服,赵雪之身上还戴着同款的配饰,灯光在她身上一转,她身上发出来的亮度都跟旁人不同。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龚甜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却还是忍不住带些恶意的笑,“赵雪之已经结婚了,对方大她二十岁,不过很有钱,她几乎每天都去买新首饰,你送她的戒指项链,也不知道她还留没留。”
吴磐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龚甜一下子笑不出来了,怒气冲冲问。
“我觉得多半没留。”吴磐认真看着她,“在我记忆里,我送过她许多东西,都不是便宜货,可她一点也不珍惜,用两次就丢了,或者送人,然后埋怨我买得不够贵,不够好,害她送人都没面子。”
龚甜大怒:“她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喜欢她?”
“你不也一样?”吴磐笑,“我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喜欢我。”
龚甜一噎,收敛起外露的感情,冷冷道:“我现在不喜欢……”
一只手从对面伸过来,轻轻按在她的嘴唇上。
“好了,实验结束。”吴磐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温柔笑着,“我不是李寻鹤。”
龚甜把他的手指扒拉下来:“可是你……”
“我这里的的确确有李寻鹤的记忆。”吴磐往赵雪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回到龚甜身上,定定看着她,“可仅仅只是记忆而已。”
龚甜一楞。
她今天梳着一条马尾,趁她一楞的功夫,吴磐伸手到她脑后,将她束马尾的那只蓝白色的布艺发圈摘了下来。
“戒指也好,项链也好,我都不会戴。”吴磐当着她面,将那只带着她发上香气的发圈套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然后歪头对她笑,少年气的青涩,“我身上只会有这一件饰品,好不好?”
甜言蜜语,就好像钻石的谎言。
钻石的主要成分是碳,除了硬,别无它用,所以最开始只能拿来做玻璃刀,拉丝模等工具,并不值钱。
是奥本海默家族跳出来,告诉所有人:钻石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
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奥本海默家族拥有世界上90%的钻石矿。
归根究底,谎言的本质就是——利益。
从餐厅里出来,又在马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吴磐将龚甜送上车,然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像是在目送她离开,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一双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抱住他的腰。
“我现在过得很不好。”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他身后说。
“松手。”吴磐淡淡道。
“我现在的老公只是表面上有钱。”赵雪之不肯松手,反而将他抱得更紧,跟抱一根水中浮木似的,抽泣道,“其实到处欠债,房子,公司,全被抵押给银行了,现在穷的连吃饭都要花我的钱,还不肯吃便宜的,非得在外人面前摆阔气……”
吴磐低头掰开她的手指头,声音很平淡:“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会认错你!”赵雪之突然一声尖叫,“李寻鹤,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就不管我了!”
掰开她手指的动作突然一顿,吴磐慢慢回过头来,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神色看着她。
赵雪之吓得松开手,倒退一步。
“……你是谁?”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吴磐。
“你不是说你不会认错我吗?”吴磐笑了笑,朝她走近一步,“看清楚,我是谁?”
赵雪之呆呆看着他。
一开始只是餐厅里的惊鸿一瞥,因为怕被丈夫发现,没敢多看,等他们结账出门,才急忙找了个借口追出来。
现在这么近距离地看,才发现,更加年轻的面孔,更加冷漠的目光,以及……更加危险的气质。
“……对不起。”赵雪之喃喃道,“我认错人了。”
77/96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