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于轮到她时，她已经怕得想逃，却被女孩子们按在了凳子上。抬头去看正重新给钉枪上耳钉的老板娘，闪闪觉得她手里举着的简直像是砍头刀。
“放松一点，不疼的。”老板娘拿着酒精棉给闪闪的耳垂里外消毒：“你这个耳朵真小，耳朵小，耳垂子也小。不过肉乎乎的，倒是不薄的。”
耳垂落入他人之手，闪闪身子僵着不敢动：“肉肉的是不是会比较疼？”
“不要怕，一下子就好了，像被蚊子叮一下……”老板娘说着，手起枪落，闪闪只觉着耳边噗地一响：“喏，这不就好了，不疼吧。”
闪闪这才后知后觉，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耳垂，摸到了一点点凉冰冰的金属，那是钉枪留在耳垂上的耳钉。
“还真不疼。”闪闪兴奋起来，感觉自己办了个大事儿似的：“镜子呢？给我看看！”
第十三章 耳洞（二）
打完耳洞，一众女孩子们四散回家。闪闪觉着自己背着老妈办了个大事儿，有点心虚，看着天色还算早，就直接拐弯往江一翎家走。
市中心离江一翎家有段距离，闪闪却舍不得坐公交车。她倒是还有些零花钱，蔡红英平时在这上面并不省着，可闪闪刚花了五块钱打耳洞，这本就是额外的花销，已经让她有些肉疼了。
反正这时候江一翎的小提琴课还没下课，等她走过去，他俩该差不多前后脚到江家。
江一翎学小提琴有三年了，每个礼拜天的下午，他都要去老师家还课。一节小提琴课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学费要六百块，贵得要死。
走到江家，下了电梯，她便隔着墙听见江一翎练琴的声音。
说实话，江一翎并没有多少音乐天赋，三年前他刚开始练琴的时候，拉提琴声音像是锯木头。
闪闪按下门铃，江家的阿姨给她打开了门。宋婉婷和江远达都不在家，奶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刚才跟阿姨一块儿摘菜来着。
“闪闪来啦？”奶奶一见她就笑，丢下手里的芦蒿，朝闪闪招招手：“怎么穿着短袖呢，外头不凉吗？”
闪闪一额头的汗，脸蛋红扑扑的。她摇摇头，把外套挂在玄关衣架子上，跟奶奶打着招呼往厨房走：“走得有点热呢。”她在厨房洗了手，顺道用凉水冲了脸，觉着自己干干净净了才走回客厅里：“毛毛锯桌子腿呢？”
奶奶招呼阿姨给闪闪拿毛巾擦脸，笑呵呵把小姑娘往怀里揽：“是呢，我是不觉着他拉那个东西有什么好的，当初还不如叫他学个二胡。”奶奶眼尖，目光落在闪闪耳垂上，眼里蓦地一亮：“哟，我们闪闪打耳朵眼儿啦？”
闪闪都快忘了这个事儿，被奶奶提醒，这才感觉到打了耳洞的那个耳垂涨涨地发热。她伸手轻碰了一下，嘿嘿笑着点头：“今天跟同学一块去打的耳洞，奶奶，好不好看的？”
奶奶高兴得搂着闪闪直晃：“我们闪闪也是大丫头咯。”她是真心喜欢闪闪，自己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儿子，这个独子子又给她生了个孙子，政策不允许，她算是没可能有个小孙女让她疼，可巧了闪闪给她填补上了这块心事。
奶奶的手悬空戳了戳闪闪的小耳垂：“疼不疼？”闪闪摇头，然后两只手比划着说了自己打耳洞的经过。奶奶听完啧啧道：“真是方便，可比我那时候好多了。”
闪闪好奇追问，奶奶便伸出两根手指头，一边捻着一边说道：“我们那个时候打耳朵眼儿，得先拿两颗红豆，里外夹着耳垂子磨。磨啊磨的，把耳垂子磨得透亮，磨得发麻，然后用缝衣针一下子戳进去。”她说着，瞧见闪闪跟着一哆嗦，便又笑了：“然后呐，耳朵眼儿里头得拿茶叶梗堵着，才不会发炎。”
闪闪后怕起来：“对哦，耳洞发炎了怎么办，奶奶奶奶，你也帮我找个茶叶梗堵住我的耳洞好不好？一个就行，我就打了一个耳洞。”
坐着摘菜的阿姨听到这里，跟着插了句嘴：“这个钉子是不是银的？是银的就不会发炎。”
闪闪懵懂着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吧，我五块钱打的耳洞，这个钉子是附赠的，银的哪有这么便宜的？”
奶奶站起来，说着话往卧室走：“银的也便宜的，你稍等等。”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个手帕小包袱走出来：“这些是我当姑娘时候戴的耳坠子，不值钱，款式也该过时了，不过戴着不会发炎，你挑两个顺眼的戴着。”
手帕一展开，露出里面黄的白的小东西，闪闪被吓着了，立刻跳了起来，扭着身子绕过奶奶，两三步走到了玄关，嘴里口不择言：“我不要的奶奶，我走了奶奶，我作业还没写完呢拜拜。”
说完，闪闪外套都没拿，开了门就跑了。奶奶和阿姨半天才反应过来，笑得不成样子。奶奶只好把手帕又包回去，嘴里跟阿姨感叹着：“闪闪她妈妈教的好，小姑娘不贪财，以后不会轻易被臭小子骗了走。”
阿姨跟着点头，正要说什么，楼上小提琴声音停了。片刻后，江一翎站在楼梯上往下探着身子：“奶奶，闪闪来了？”
“刚走！”奶奶把手帕小包袱放回卧室：“闪闪打了耳朵眼儿，来给你看呢。”
江一翎长睫毛忽闪了一下：“那怎么又走了？”
“叫我给吓走了。”奶奶说着，又忍不住笑，她做姑娘时候戴的首饰，能有多值钱？留着不过是个念想，送出去也只是想看着感慨一下，罢了。
闪闪一回家，就跟老妈要茶叶梗。蔡红英忙着拌刷在灌饼上的辣酱，头也不抬地问：“咱俩谁喝茶叶？哪儿来的茶叶梗？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闪闪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哼哧了两声进了厕所。她照着镜子，企图轻轻转动耳钉，又怕弄疼了自己。蔡红英觉着不对劲，脱了胶皮手套，跟着闪闪进了厕所。
于是她一眼就看见闪闪耳垂子上多出来的东西。
“你打耳洞去了？”
闪闪敛颔，垂着头抬着眼皮偷偷看她：“昂……”
“打了几个？”
“就打了一个，”闪闪急着解释：“同学一起去的，大家都打了，我不打不合适。”
“怎么才打一个？单打一个耳洞像什么样子！”蔡红英急眼，声音都高了八度：“你在哪儿打的？走！跟我去把另一个也打上！”
闪闪几乎要跟不上蔡红英的思维，她张着嘴哑了一瞬间，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老妈的怒点似乎跟自己所想象的不一样：“……啊？还打？”
“必须打！耳洞要打就得打一双！二刈子才打单边儿耳朵！”蔡红英手脚利落地换了衣服，拽着闪闪就出了家门：“趁人家没下班赶紧打了，明天你还得上学！”
蔡红英蹬着自行车带着闪闪，紧赶慢赶，终于在人家店面关门之前，给闪闪的另一边儿耳朵上，打了另一个洞。
第十四章 长跑
幸运的是，闪闪的耳洞没有闹过幺蛾子，一直安分的很。同去打耳洞一个女孩子耳洞发炎，疼得上课掉眼泪，老师问她怎么回事，她低着头又不敢说具体情况。
不过，因为耳洞不是同时打的，左右两边一高一低，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天气转凉，学校发的羽绒服被同学们纷纷翻出来穿上。但学校规定，虽然羽绒服也是校服之一，做早操时却不允许穿在身上。第二节课下课，运动员进行曲照例响彻校园，教室里响起一片悉悉索索脱羽绒服的声音。
闪闪怕冷，每到这个时候都要叹气。不得以脱掉羽绒服，当下就打了个激灵。
“江一翎，热水给我喝一口。”她话刚音未落，江一翎的保温杯就递了过来。
同桌小眼镜见状，也赶紧拧开自己的水杯喝了口热水。“李灿，你干嘛老喝江一翎的热水，自己带杯子去打不行吗？”蒸汽将他的眼睛熏得奶白，他摘下眼镜，拿校服拭擦。
李灿喝开水暖了暖身子，把保温杯还给江一翎，嘴里不忘回答同桌：“我没有保温杯，这个天打了热水，半节课就冰冰凉了，还不如蹭江一翎的。”
小眼镜撇了撇嘴，将擦干净的眼镜戴上。
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不就是间接接吻么。可这两个人这样光明正大，好像这么做理所当然一样，搞得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起哄。
江一翎将校服拉链拉到顶，两只手抄进口袋：“我给你的保温杯呢？”
“我给我妈用了。干嘛，你嫌弃我啊？”闪闪伸手去拧江一翎后腰，却拧了个空，只好拽住了他的校服。
“嫌弃的要死。”江一翎扫她一眼，目光向下，看着她拽住自己的那一角校服：“你干嘛。”
闪闪顺势将校服摇了摇：“大冬天的，我妈一大早就出摊儿卖早饭，不能连一口开水都喝不到的，不要小气。”
江一翎手也没从口袋里拿出来，手肘摇摆了两下，没有摆脱掉闪闪，不再理她，自顾自往外走。
小眼镜抖掉一身鸡皮疙瘩，跟在后面嘀咕一句：“你们两个赶紧去结婚好不好！”
做操这点运动量，完全不能让闪闪的身体暖和起来，可偏偏这天做完了操，还不能立刻回到教室里让她穿上羽绒服。高中部的体育老师上了主席台，宣布月底将进行冬季马拉松比赛的事情。
马拉松比赛定在校外的金雀湖，跑半程，也就是21公里。金雀湖一圈十公里，刚好跑个两圈多一点。学校规定，每个班两个参赛名额，前三名有奖杯，其他全程跑下来的同学也都有奖状奖励。
体育老师动员大家参加的话语，闪闪只当耳旁风，这样的活动她向来不感兴趣，更何况虽然只跑半程，但那也是二十多公里，要真跑完，恐怕半条小命都要丢掉。
与闪闪有着同样想法的同学大有人在，这件事一直拖到月中，体育委员头发都要急秃了，班上的两个名额始终空缺一半。
“我亲爱的同学们，救救孩子！”自习课时，体育委员蒋亮亮在讲台上痛心疾首：“人家二班三班的报名表都交上去了，咱们班怎么就没有个英雄出来拯救我一下呢！”
蒋亮亮的目光扫过全班，可落在谁身上，谁的眼神就会悄然挪走。他佝偻下身子，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再没有人报名，我可就点人了啊。”
班里依旧安静得要命，同学们纷纷低头看书写作业，学习气氛空前浓重。
“刘娅楠，你不是体育特长生吗？那就你了！”蒋亮亮将报名表往讲台上一抽，说道。
被点名的女孩子猛地抬头：“凭什么找我啊，宋晓伟也是体育特长生，你找他去。”
蒋亮亮：“宋晓伟是男生啊，男的一个女的一个，要不你俩一起去？”
宋晓伟赶紧摆手：“你不是给自己报上名了吗，我就不凑热闹了。”
刘娅楠皱着眉：“那我也不是练长跑的，我学的艺术体操啊。哎呀愁死我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蒋亮亮低头在报名表上填字：“就你了就你了，又不逼你跑完，实在不行你跑哪儿算哪儿。”
“哎呀烦死了！”
“你不去也得给我找一个替你，你选谁！”
刘娅楠皱着眉头生闷气，却也没再说话。闪闪这会儿正偷看夹在书里的小说，身边小眼镜戳了戳她：“哎哎。”
闪闪手脚利落，瞬间将小说藏进桌肚子里。再一抬头，发现教室里并没有来老师。她伸手去打小眼镜：“胆子都给你吓裂了！”
小眼镜嘿嘿一笑：“我掐指一算，那天八成你要参加跑步。”
小眼镜大名刘良才，围棋业余六段，拿橡皮都要用食指中指夹着，夏天时候还喜欢摇着个小扇子假装诸葛亮，整天神神道道，班上人都叫他刘神棍。
闪闪听他这么一说，瞪圆了眼睛：“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十级，可别咒我！”
小眼镜摇头晃脑不再说话，闪闪翻他个白眼，又把小说摸索出来，悄咪咪压在英语书下面接着看。
不知道是不是小眼镜的“诅咒”给闪闪留下了心理阴影，马拉松比赛当天，闪闪一大早就觉着肚子疼。
这是个礼拜六，学校组织在金雀湖公园南门集中。每个班都排好了队，像是一块块聒噪的豆腐块摆在公园门口。班主任点完了名，刘娅楠跟另一个女孩子一脸为难，凑到了班主任身边低声说话。
班主任侧耳去听，而后也是皱起了眉。
不多一会，学生会同学来点名了。
“初二六班，你们报名参加马拉松的同学呢？跟我去集中换衣服，领号牌。”这个声音一响，闪闪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她抬头去看，说话的人果然是李森学长。
“哎哎哎，你家那小谁。”排在闪闪身后的女孩子拿胳膊肘去蹭闪闪，闪闪连忙扭过身子，竖起食指没命朝她挤眼睛。
“我们班有一个报名的同学今天不方便跑步，可以临时换人吗？”班主任对学生会的说道。
李森拿着名单询问：“是哪一个？”
“刘娅楠，”班主任说着，回头朝女生队伍看过去：“你们谁替她跑一下？”
全班女生都傻了，一个个缩着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
闪闪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心里一边大骂刘良才那个乌鸦嘴，一边朝过路神明祈求，这倒霉差事千万别落到她头上。
心里这么祈祷着，她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李森学长。
这么一看，正好与他四目相对。闪闪顿时石化，她的模样估计挺傻，人家学长忍不住还朝她笑了一下。
“李灿，你来？”班主任在一众抵着脑袋的女生里，一眼看见傻兮兮抬着头的李灿，于是试探着问了句。
第十五章 傻瓜
猝不及防被点名，闪闪浑身一抖，回过神来。全班同学朝着她偷偷地笑，只有她一个人笑不出来。
“老师，我不行啊。”她弱弱开口拒绝。班主任眉头一皱，再看别的女生：“有没有同学自愿的？”
窃笑着的女生们继续低头，他们班这一个小方块安静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蒋文倩，你来？”
“我穿着皮鞋呢老师。”
“余佳佳？”
“我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
“翟灵？”
“我……我跟刘娅楠一个情况……”
老班无可奈何，目光又落回到闪闪身上。闪闪抬头看过去，隐约在老班脸上找寻到了一丝无奈：“不要怕啊，重在参与。没看到吗，每隔一千米就有学生会的同学和老师在那等着，如果实在是跑不动了，举手跟老师说就是了。”
老班也刚毕业一两年而已，闪闪他们是她带的第一个班。
“要不，我……”闪闪心软，硬着头皮又开了口。她身后的女生连忙拽了她一下，闪闪话语中断，却还是被老班捕捉到了。班主任眼睛一亮，指着闪闪的方向：“李灿你参加吗？来来来，跟蒋亮亮一块去登记吧！”
哎，还是开口了。
闪闪垂着脑袋，跟要上刑场似的脚步沉重。她怪自己嘴欠，又想起小眼镜说起过的话，于是扭头越过人群，精准找到了自己的“好同桌”，用力瞪了他一眼。
6/49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