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丢了，钱也丢了吗？不会打车？不会找个电话打给我？！”
“你吼什么吼！打车不贵吗？我哪知道倒公交车要这么麻烦的啊……”
楼下，宋婉婷刚把蔡红英的气给劝消下去，两人便听见楼上的争吵声。女人们抬头看过去，宋婉婷无奈笑起来：“吵起来了这是。”
蔡红英狠狠咬牙，朝着楼上剜了一眼：“该！让毛毛训她！”
第二十章 小灵通
十几公里的路，闪闪辗转坐车浪费了两个多小时，又饿又累的她本就委屈，这会子被老妈骂完，还被江一翎凶。她可是委屈大了！
不敢跟蔡红英顶嘴，她还不敢跟江一翎吵架吗？
江一翎这天也是奇怪，脾气比平时大了许多。于是两人越吵越来劲，闪闪自以为关上了门，声音就传不到外头去，可宋婉婷和蔡红英却在楼下听得清楚，甚至听热闹听出了乐子。
最后还是蔡红英顺了气，两个女人上楼终止了这场争执。
那一夜，闪闪说什么也不在江家住了，气呼呼收拾了自己的小书包跟着蔡红英回了自己家。小院子重建工作还没完成，闪闪那间房被堆满了原本摆在外头的杂物。蔡红英倚着门框给女儿添堵：“谁知道你今晚上回来住，自己收拾收拾将就睡吧。”
说罢，蔡红英果然没管闪闪，离开时还体贴地替闪闪把房门给关上了。
看着自己乱七八糟无处落脚的小房间，还有卷起铺盖充当杂物架的床，闪闪忍不住委屈地掉泪珠子。
——我怎么这么惨啊！
虽然家里没有电脑，条件和江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这毕竟是自己的小窝，闪闪强撑着精神收拾了大半夜，最后连脸都没洗，就这么臭烘烘挂着泪珠子躺床上睡了。
临近新年，院子匆匆建完，墙上水泥都没糊，工人就回家过年去了。母女二人简单收拾好小屋，直到大年三十才开始忙年。
客厅里摆着电视，母女二人围着铁皮炉包饺子。闪闪手里动作不断，眼睛还盯着电视，蔡红英擀完了皮，拍掉手上的面粉：“包饺子又不用眼，你动作能不能快点儿，一会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咱还吃不上饺子。”
闪闪包饺子速度比不上蔡红英，可胜在手巧，饺子包得圆润漂亮，整齐摆在案板上，看着就赏心悦目。她听蔡红英这么说，手里也开始加速：“今年就一个馅儿的饺子呀？”
“有饺子吃就不错了，”蔡红英也坐下来包饺子：“整院子不花钱吗？”
闪闪闭了嘴，低着头包饺子。她年前丢了自行车，觉着给老妈添了麻烦，理亏。
蔡红英瞥了女儿一眼，又开了口：“一会守岁你别早睡，我有东西给你。”
闪闪心里一揪，声音小小的：“我今年不要新衣服……”
“不是新衣服。”蔡红英又瞥女儿一眼，见她不再追问，自己倒是忍不住了：“你再猜猜。”
“不猜，”闪闪包完自己面前一小摞饺子皮，伸手从蔡红英那儿拿了一半：“我什么都不要，你别花钱。”
蔡红英是个急脾气，那个东西已经在抽屉里藏了两天了，能在心里压着不说几十个小时已然不易：“不花钱！”
闪闪抬眼皮看了蔡红英一眼，这才有了点儿兴趣：“那是什么？”
蔡红英憋不住得意起来，自己先忘了要等跨年时才拿出来的诺言：“电信有新年活动，冲六百块钱电话费送个小灵通。反正咱家要用电话，我就冲了六百块。”
小灵通？
闪闪惊得直起腰来：“是给我用吗？妈你要不自己留着用？”
“我用不着，天天在家的，找我打家里电话就行。”蔡红英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饺子，起身美滋滋去开抽屉：“往后你要是回家迟，或者有什么事的，得记得给我打电话了！”
小姑娘要被这天降惊喜给砸呆了，她有小灵通了！
班上很多同学都有了手机，要说闪闪不眼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前年过年时，江一翎换上了彩屏的诺基亚，当时他问闪闪要不要用他换下来的那个绿屏手机，闪闪也曾心动过。可有了手机还得要电话费，用手机打电话可不便宜的，于是她拒绝了。
“那话费呢？小灵通的话费比手机的便宜一点吧？”
“跟咱家座机连通的，就从那六百块钱里扣。”蔡红英美滋滋把小盒子递给闪闪：“你可省着点。”
闪闪顾不得擦掉手上的面粉，伸手就接过那个小盒子。
小灵通是蓝色的，屏幕还挺大，按键软绵绵，看着挺可爱。闪闪简直爱死了这个小玩意儿，闻着电器崭新的塑料味都觉着幸福。
饺子包完，蔡红英拿塑料袋装了一大半塞进冰柜里，剩下的下进坐在炉子上锅里。
“春晚快开始了，你不先给江一翎家打电话拜年？”蔡红英下巴指了指小灵通，眼里满是得意。
闪闪兴奋得小脸通红，她盯着薄薄一本使用说明书摇头：“再等一会儿，充着电呢。”
“不是有电吗？”
“得充满！我听说不充满电就用，电池容易坏的！”
八点多钟，小灵通终于充满了电。闪闪在蔡红英的注视下，用这个新玩意儿拨通了江一翎家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江远达。
“你好，哪位？”江远达的声音很官方。
闪闪立刻笑了起来：“江叔叔新年好！我是李灿！”
江远达声音顿了顿，随即也笑着温和起来：“闪闪啊，这是在谁家呢？”
小灵通的号码与座机号码位数一样，江远达看见来电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自然以为闪闪正用陌生座机打电话。
“嘿嘿，我妈给我买的小灵通，这个是我的电话号码！”闪闪的重音落在“我的”两个字上。
电话里，闪闪挨个给奶奶和宋婉婷拜完了年，宋婉婷才把电话转交给早悄无声息坐在她身边的江一翎手里。江一翎接过电话，开口时声音有点点不自然：“你有小灵通了？”
闪闪一顿，低头用手指抠着自己的裤子：“昂。”
“哦，挺好的。”
“嗯。”闪闪觉着江一翎声音有点怪：“你感冒了？声音怎么哑的？”
江一翎声音更别扭了：“没有。电话给干妈，我要给干妈拜年。”
闪闪撇撇嘴，把小灵通塞给凑在一边的蔡红英。
“您干儿子要给您拜年。”
她坐回到炉子旁边，揭开锅盖，往锅里倒了一碗凉水，再抬头时，蔡红英已经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闪闪提着锅盖，愣愣问道。
蔡红英脸上还挂着笑：“是啊。”
闪闪把锅盖重重盖在锅上：“江一翎都没给我拜年！”
“你不是也没跟人家拜年？”蔡红英把小灵通塞进闪闪口袋里：“傻不愣登的，都不知道说了些啥。”
第二十一章 短信
闪闪和江一翎关系要好，却也不是从来没有过争吵。但平时，总归是有个人会先在争吵后默默伸出友谊的小手，另一个也顺坡下驴当做无事发生。偏偏这一场争吵有些不同寻常，虽然友谊依旧地久天长，但江一翎的话却少了很多。
过完了年，寒假接近尾声，闪闪厚着脸皮带着作业去江家补，美名其曰需要监督。但她明目张胆抢了江一翎的周记来看，这个家伙却也故作大度，不与她计较，更不跟她多说一句话。
太奇怪了，江一翎忽然变哑巴了？
闪闪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一直纳闷到了开学。
开学头一天晚上，闪闪的小灵通上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明天早上7点我在路口等你。
闪闪看着这没头没尾的短信，下意识开口要喊蔡红英。可声音还没出嗓子眼，又被她给摁了回去。
短信内容有点……暧昧啊？
她本以为是谁发错了，可心里又难免冒出各种浪漫的臆想。或许是有哪一个暗恋她的男生，企图明天早上7点在她家外路口跟她表白？但这个时间有点微妙啊？
因为家离学校比较远，她骑自行车可以多睡半个小时，但也必须六点五十就要出家门，否则要赶不上早自习。如今她心爱的自行车已经离她而去，明天她必须六点二十就出门才行。
七点钟在自家巷子外头的路口？她不要上学去了吗？
难道是她得罪了社会大哥，要被堵住挨打？
闪闪攥着小灵通瞪圆了眼，两条腿在被窝里蹬了两下，又觉着不对劲。她可是本分良民，从来没有的罪过哪路神仙。
所以说这条短信真的是别人发错给她的？
她决定无视，把小灵通往枕头底下一塞，闭上眼准备继续入睡。可片刻后，手机震动透过枕头再次传达到她耳朵里，闪闪安静了两秒，伸手又把小灵通掏了出来，人缩在被窝里看短信。
——没收到？
闪闪有点抓狂，她一个电话拨到江一翎手机上。
“喂？”江一翎声音有点闷。
等对方声音响起，闪闪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她的声音闷在被窝里，低低的似是耳语：“你睡觉啦？”
“没有。”江一翎声音依旧有些奇怪，但闪闪此刻没心思留意这个，带了点儿紧张地把刚才收到奇怪短信的事情告诉他。
“我好像得罪了谁，明天有人要在我家路口这儿堵我！”
江一翎顿了顿，声线古怪地发出一个字：“嗯？”
“我收到一条短信……”闪闪试图解释，声音却被江一翎打断。
“你白痴吗？短信我发的！”
闪闪张了张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手机和小灵通不是不能互发信息吗？不对，那个号码明明不是你的，你唬谁呢。”
江一翎短促地啧了一声，耐着性子解释：“我新买的小灵通，你记一下我的号码。”
“你买小灵通啦？哎你买这个干吗，你的手机那么高级！”闪闪松了口气，又高兴起来：“那咱们可以发短信了诶！小灵通发短信每条比手机便宜四分钱的！”
江一翎呼吸声传入闪闪耳里，搔弄得她耳根发痒。她握着手机在被窝侧过身，换了个耳朵听电话，继续兴致勃勃：“所以你明天早上来接我上学？”
“嗯，我爸让张叔叔送我们，你自行车不是丢了吗，明天开学，别迟到了。”
自两人寒假争吵后，江一翎很少跟闪闪说这么长的句子。闪闪正要兴致勃勃顺着江远达的司机张叔叔聊下去，却听江一翎紧接着说道：“就这个事情，没事我挂了。”
“你要睡觉了？”
“还没。”
“那再聊会儿，嘿嘿。”
“……发短信聊。”
“为什么啊！”
“懒得说话。挂了。”江一翎说罢，冷酷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闪闪把头露出被子，换了口大气，又愤愤缩回被窝里。若不是她知道男生不会来例假，她都要怀疑江一翎是生理期心情古怪了。
第二天一早，闪闪就把这个观点告诉了蔡红英。
“男生没有例假，但是有变声期！毛毛嗓子不舒服，不爱说话不是很正常的吗！”蔡红英手里飞快炸着油条，炸好的油条整齐码在晾油的筐子里，金黄喷香。
“变声期是什么？为什么会嗓子不舒服？”闪闪难得这个时候还没上学，挽了袖子帮着蔡红英收钱。
“就是长嗓子的，你忘了之前你俩吵了一架了？毛毛他妈说他第二天就哑了，嗓子里头肿成个核桃大。”
蔡红英和宋婉婷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女人。她们自小成长在不同的环境里，学历眼界皆是不同。原本该是没什么交集，却偏偏在几年前有了一场不浅的缘分。
如今，她们的孩子年纪相仿，关系要好不说，还是同班同学，于是两个女人便因此多出谈资，平时联系越发紧密。蔡红英是个在家卖早点的，宋婉婷原本还在机关单位里上上班，后来因为江远达下海做生意后，政策上不允许，于是她便也辞了职在家养花。
等到白天里，女人们便总要抽空打电话给彼此，光聊孩子也能聊上许久。
所以江一翎到了变声期这件事，蔡红英比闪闪早知道。只是算起来，毛毛也差不多是到了这个时候，蔡红英没当一回事，自然也没专门拿出来跟闪闪说。
但闪闪却觉着新奇，她七点在路口上了江家的车。
“张叔叔早，谢谢你早上接我，我妈让我给您带的早饭。”闪闪对司机笑得讨喜，把用塑料袋装着的鸡蛋灌饼，拿餐巾纸垫着，往前面递过去。
江远达的司机是公司给配的，在老板身边开车两三年，也是认识闪闪的。他一早出来替老板做私家的事情，自然是没吃早饭。这时候一闻见喷香的灌饼味，顿时笑容都真诚了许多。
“谢谢啊。”他接过灌饼，却没立刻吃，启动车子，须得先送两个孩子上学。
闪闪笑眯眯地把书包放在身侧，一扭头看见江一翎正盯着她看。
“干嘛？”
“我的呢？”江一翎拧起眉头。
“你没吃早饭？”闪闪觉着奇怪，他不是早上要吃面包牛奶的吗？
“没有。”
“啊，那我们到校门口买面包吧？最近不是乌米时节，我妈不做蒸饭的。”
“那我吃灌饼也行。”江一翎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格外拗。
“我妈说了，你变声期不能吃油炸的。”
第二十二章 书皮
“……”江一翎表情古怪，欲言又止，最后扭过脸看着车窗外，什么话也没说。
闪闪却好奇起来，拧着身子去看他。江一翎别别扭扭，硬是不让闪闪看。
“你耳朵红了哈哈哈哈哈哈。”闪闪伸出食指，指尖触碰江一翎的耳朵，江一翎受惊一样让出身子，终于转过头来拿眼睛瞪她。
闪闪吐了吐舌头，识相地转移了话题：“今天发新书，我替你包书皮吧？我家去年的挂历纸我都留着的。”
江一翎闷了一会，还是开了口：“不用。”
“为什么呀？我还特意计算好，留了足够的纸。”
“校门口有卖的。”
闪闪撇撇嘴：“不用拉倒。”
江一翎看了闪闪一眼，见她似乎是有点气，刚想开口，一想到自己难听的嗓音，又闭了嘴，从口袋里掏出新买的小灵通，低头摁键。
闪闪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掏出小灵通来看，上面是身边江一翎发给她的信息。
——那这样，你帮我包里层的书皮，我帮你再包一层外面的透明书壳。
闪闪扭头看江一翎一眼，然后低头摁键。
——为什么要包两层？小店卖的塑料书壳小的6毛大的一块，贵死了。
——又不要你出钱，就说要不要吧。
闪闪想了想，手里攥着小灵通打几个字又删掉。江一翎半天没等到回信，探过身子想去看闪闪正打什么字。闪闪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就遮住屏幕躲过身子，不让江一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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