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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红英每天要说很多话，跟买早点的客人说，跟邻居街坊说，甚至还要跟宋婉婷打电话说。可就光这些，她都不过瘾，母女俩吃饭的时候，她还要跟闪闪挑几个重点说一遍。
“……听前面修自行车的说，咱们这边棚户区要改造，好像要拆不少房子。他说咱家前后院子都是违建，平时也就是城管不来查，要来查都得给咱们扒掉。我才不怕，咱外头那条街谁家一楼不盖个小院子，要扒也不是光扒咱们一家。要真有人来管，我跟前后楼的一起去闹……”蔡红英说着给闪闪夹了一筷子炒豇豆，见她碗里还留着自己上一筷子夹过去的肉丝，不乐意了。
“吃饭就好好吃，脑子里想什么东西，到时候消化不良，长不高个子！”
“啊，哦。”闪闪回了回神，低头往嘴里扒饭。
蔡红英低头看看她：“怎么回事？在学校给人欺负了？”
“没有啊。”
“考试没考好？”
“……最近没考试。”
蔡红英还想再问，闪闪已经端着饭碗站起来走掉了：“我吃饱了，写作业去了！”
她将剩饭盖上保鲜袋塞进冰箱，打算晚上要是饿了就拿出来吃掉。然后钻进自己的小房间，回身就把门锁上了。椅子上堆着她抱回来的各种布料，她看了一眼，将缝纫机上的东西挪到一边，拉出来，将缝纫机翻出来立住，从小抽屉里找出针线，凑上去给缝纫机上针。
蓝悦给她做裙子的那一包布料，每一块都不大，就像是大市场卖文具的店老板送给闪闪的碎布头一样。只是，这些布料无论质量还是印花都漂亮得很，大市场的老板娘可舍不得送给闪闪这样质量的“碎布头”。
闪闪花了整个双休，克制住去江一翎家把《仙剑奇侠传三》通关的欲望，将一大包“碎布头”，变成了四套小裙子。她做得忘记了时间，满脑子都是那些精致得如同精灵一般可爱的娃娃们穿上她做的裙子时的模样。
事实上最后效果也确实让人欣慰，除了其中一套尺寸稍微有点偏差外，这四件小裙子被蓝悦称赞为“宝藏”。
“天！我要把闺女穿上这些裙子时的照片给神仙姐姐看！”蓝悦用力抱住闪闪：“你太强了宝贝！”
第二十五章 假发
闪闪脸上通红：“漫画我看完了还给你，还有，拍的照片能不能发给我看看？”
“你来我家，咱俩一起给大娃穿上就是了。”蓝悦拍了下闪闪的后背，力气不小：“你做衣服这么棒，来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给你钱！”
“什么忙？”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喜爱，这让闪闪心情很好。
“月底是文艺汇演，我们动漫社要出的COS服有点问题，送去修改怕来不及。”蓝悦说话时盯着闪闪的表情，生怕她摇头：“比给娃娃做衣服简单的，我按照市场价给你钱。”
闪闪听得有些吃惊：“你是动漫社的？”
“是啊，我没跟你说过吗？”蓝悦也惊讶了：“寒假我去买红色牛仔布，就是为了做COS服啊。对了，就是COS你借的那个《钢之炼金术师》。”
礼拜五放学，闪闪就被蓝悦拉到了文逸楼，她第二次踏入动漫社的办公室，这一回，办公室里人还不少。
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子跟蓝悦打招呼，蓝悦笑嘻嘻地朝她摆了摆手，然后拉过身后的闪闪，将她推到众人面前：“我找来了大神！”
闪闪当即脸就红了，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中，她只好尴尬笑着摆手：“你们别听她瞎说……”
“我哪里瞎说了，”蓝悦从书包里掏出几张照片，摊在桌子上给动漫社的其他人看：“喏，这些小裙子，都是她做的！”
“这么厉害？”
“哇，这不是你家的SD娃娃？裙子是她做的吗？她也是养娃的？”
“那是不是也会做COS服？”
蓝悦得意地显摆了一圈，然后拉着闪闪从一旁的柜子里包出一个包西装的袋子：“这几件有问题的我带走啦！”
说完，她把其中两件塞给闪闪，自己另外抱着两件率先往外走去。闪闪连忙紧跟其后，跟着出了办公室，才略略松了口气。
她回头往办公室里扫了两眼，确定李森学长不在里面，又有些失望起来。
“上学期我看见过你们排练。”闪闪抱着衣服，小心翼翼地下楼：“当时没看过钢炼，看你们穿着雨衣，奇怪得要命。”
蓝悦笑得开心：“那个啊，没有办法。我们社没人会做衣服，都是凑钱去外面找裁缝来做，那时候衣服还没好。”
她好像特别喜欢动漫，也很喜欢COSPLAY，聊起这个来滔滔不绝。闪闪听她说起六月二日的全国COSPLY，说起她是得知外语附中的COSPLY特别出名才来的这个学校。
“这次我们一定能赢！我打听过了，别的社都出火影啊海贼王啊柯南什么的，老一套。我们出钢炼，超新超火，绝对比他们强！”
蓝悦也有一个小缝纫机，日本产电动的，白色小巧。闪闪研究了一下，发现原理差不多。
“你别找了，我觉着我会用。”闪闪扭头看了眼正翻箱倒柜找说明书的蓝悦。她立刻停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塞回柜子里：“这么厉害，那全靠你了。”她说着，将几套衣服小心从衣袋里取出：“这几个包边，森田制衣的做的太小了，我们试了一下，发现这个包边看不出来，有点不像动画里的样子。你帮帮忙，把包边加粗一点就行。”
闪闪点点头：“那原来这个包边要拆掉吗？”
“随便你啦。”蓝悦盘腿坐在地毯上，摸过那件爱德的红风衣：“喏，我的红风衣！”
因为实在是找不到红色的牛仔布，所以这件红风衣是用哑光的人造革做的。料子应该也不便宜，起码摸上去很柔软，分量也足。
“为什么没有收腰？”闪闪看着蓝悦美滋滋套上风衣，下意识开口：“收腰了显腿长，好看。”
“哎？”蓝悦似乎也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想了想：“动画里那件好像也没收腰？”
闪闪摇头，把书包里带着，正好要还给蓝悦的那两本漫画拿出来：“喏，虽然是没有收腰，但是作者用褶皱和神秘的风把爱德的腰给显出来了啊。咱们现实世界可没有这么恰巧按照腰线往下吹的风，要再不人造出来个曲线，穿起来还不是像个雨衣。”
蓝悦思考了一下：“你说得对，那现在怎么办……去改更来不及了。”
闪闪微微扬了扬下巴，拍着自己的胸脯：“包在我身上。”
蓝悦开心得不得了，披上红风衣，咋呼着跳起来：“给你看我的假发，专门找人剪成那个样子的！”她说着，小心从盒子里将黄色的假发取出来，随意顶在了自己的头上：“到时候还得用发胶，把这边几缕给……”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闪闪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一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的一个男人满脸怒容。她的笑容僵住了。
“爸！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蓝悦匆忙将头上的假发摘下来，叫嚷着站起来要去关门。闪闪也讪讪地放下手里的红风衣，刚想开口对那个男人说一句“叔叔好”，却听见了男人带着酒气的怒吼。
“还有一个月就中考，你还搞这些东西！”他伸手抢夺蓝悦手里的假发，眼睛看也没看闪闪：“老子在外面拿命换钱，就养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手里的假发被抢走，蓝悦却不敢夺回来。假发精贵，她怕把它弄坏。可她一直小心翼翼养护的东西，却成了男人眼里玩物丧志的证据。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玩意，老子让你不好好学习！”他将假发重重摔在地上，皮鞋碾上去，原本有型有款的闪亮发丝片刻后乱成一团。
“你干什么！”蓝悦尖叫起来，终于蹲下身用力拽住假发，企图将它从父亲的鞋底拯救出来。
“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老子把你一屋子东西全丢了！”男人双目赤红，伸手把身边柜子上的娃娃扫到地上，指着蓝悦的鼻子骂了两句，转身离开。
闪闪僵在原地，姿势尚保持着捧着红风衣的状态，她悄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心想自己是被当成“不三不四”的人了吗？
做了许多年的好孩子，闪闪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拐着弯指责。
蓝悦用力摔上门，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假发，可无论她再怎么悉心梳理，假发的发丝已经变形。房间里陷入沉默，闪闪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开口安慰还是直接离开。
第二十六章 荔枝
“不好意思啊，我爸就是这样。”蓝悦声音闷闷的：“喝了点儿酒就不是个人了。”
闪闪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我爸也差不多。”
蓝悦红着眼圈回头看她一眼，闪闪耸耸肩：“所以我妈把他给甩了。”
“你爸妈也离婚了啊？”蓝悦干笑一声，随即站起身，把假发丢进垃圾桶里：“要是那时候我也跟我妈就好了。”
闪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房间里原本充盈着的心情被瞬间破坏，闪闪迟疑了一下，开始收拾衣服，准备离开：“我回家去做吧，等做完了告诉你，你来我班上拿。”
“那谢谢你了。我送你出去吧。”
蓝悦心情不太好，闪闪本来不想让她送的，可她又听见蓝悦她爸似乎在外面客厅打电话，心里有些发憷，也就点点头。
蓝悦将闪闪送到门口，帮着把衣服放在闪闪的自行车篓子里。
“其实……”闪闪一句话刚打算说出口，却又在看见蓝悦发红的眼圈时及时打住。蓝悦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爸说得对，你都初三了，动漫社其实也不是非去不可’？”
闪闪顿了顿，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蓝悦没有生气，反而表示认同：“你跟我爸都对，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三年了，自打我进入校动漫社，COSPLAY大赛就没入过围，明明以前还得过全国二等奖来着。”蓝悦抽了抽鼻子：“我成绩不太好，以后肯定考不上本校高中部的，所以这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也是我最后一次和社团里的人一起参赛了。”
回家的路上，闪闪脑子里全是蓝悦低着头低语的模样。
***
以往的双休日，江一翎总是很忙的。
小提琴课改到了两周一次，但老师耳朵非常犀利，但凡少练一天，还课时都会被他温柔提醒。
除了这个，江一翎还要上奥数训练班和英语补习课。奥数是他从小一直学的，几年前他还得过全国小高组二等奖，这个不能断；而江一翎又因为在学校时选的是法语，虽然小语种的同学也会上英语课，可相对基础，只需要应付高考即可，所以英语提高课也不能断。
江一翎同学即使是这样的忙，却也从来没觉得周末来蹭她电脑的闪闪烦。
然而，李灿同学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来过江一翎家了。
明明《仙剑奇侠传三》游戏里的她玩的档还没通关。
江一翎把握着把玩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小灵通放回口袋，沉着脸端着杯子下楼接水。他看了眼厨房门口放着的一个塑料箱子，忽然朝客厅开了口：“妈，厨房里是我爸拿回来的荔枝？”
“对，你爸爸他们的公司福利……”宋婉婷话未说完，儿子已经走过来，将被子放在了茶几上：“我给干妈送一点去。”
江一翎的自行车是山地车，没有后座。家里阿姨找了两个塑料袋，满满装上了荔枝，让江一翎挂在车把手上，一边一袋。
到了闪闪家时，已经是将近八点钟了，江一翎拎着两袋荔枝敲门时，蔡红英正好要出门。
“干妈，”江一翎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我爸单位发的水果，我妈让我给你们送点儿来尝尝。”
巷子里路灯昏暗，只能隐约照亮蔡红英的半边身子。她似乎神色不太好看，眉眼间有些心事，但看见江一翎，却是高兴的：“哎呀这么客气的，还要你专门跑一趟。”她扭过身子朝屋里喊：“闪闪！毛毛来了哎，快出来！”
江一翎目光越过蔡红英往屋里看了看，厅堂和院子里的灯关着，闪闪约莫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没有出声。
“这个丫头哦，着魔了一样。”蔡红英小声嘀咕两句，让开身子让江一翎进门：“你去她屋里找她，我们小区要开会的，我先出去了哦。”
江一翎将两袋荔枝放在桌上，朝蔡红英点点头：“嗯，您要是忙就先去，我去看看她在干嘛。”
蔡红英没跟江一翎多说什么，拎起个装着钥匙的布袋子就出了门。江一翎看了闪闪紧闭的房门，沉默了片刻，转身从厨房里拿了个塑料水果盘，拎了些荔枝放进去。
“李灿，开门。”他端着荔枝，站在闪闪门外。
“等会等会！”闪闪正踩着缝纫机，一条边不一口气匝到底，怕是会歪：“来了！”
门一开，闪闪一眼就看见满盘的荔枝，她眼睛一亮，伸手去摘：“哎呀好东西！”
江一翎端着果盘顿了顿，开口时语气有些凉：“我还没荔枝受欢迎是吗？”
闪闪刚剥好一个荔枝，闻言笑眯眯把荔枝往江一翎嘴里塞：“没有没有，你最受欢迎了。”
江一翎气都消了，嘴里牙齿一合，荔枝汁水甜腻得有些过分。他手里的水果盘被闪闪接过，跟着进了这间没有窗户的蔽塞小房间。房间里床上椅子上堆满了奇怪的衣服，他站在原地，显得分外多余。
“你最近在忙什么？”他拎起一件衣服，觉着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穿的。
“哎呀，就是咱们学校的动漫社嘛，衣服有点地方要改，我帮忙改改。”她说着，坐回到缝纫机前，把刚砸好边的一件往旁边挪了挪，放下果盘去摘荔枝。
“你加入动漫社了？”
“没，”闪闪剥着荔枝，靠着缝纫机两腿里外摇晃：“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子吗？初三的学姐，个子不高头发也是短的那个。她是动漫社的。”
江一翎没说什么，闪闪兀自开始感慨起来：“感觉她挺喜欢COSPLAY的，为了这个跟老爸吵得很凶。可是她初三了，学习也应该很忙的吧……我就是想帮帮她。”
房间里陷入安静，闪闪片刻后看向江一翎，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然而江一翎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床上散落的衣服大略收拾到一边，最后坐下来，问她：“作业写完了？”
“……”闪闪剥着荔枝的动作有点缓下来：“一会就做。”
“一个字都没碰？”
“呃……”闪闪顿时没了胃口，吐出一粒核，伸手就要去拿书包：“现在就开始做。”
江一翎无语，站起身来先一步拿起闪闪的书包，转身往房间外走去：“你去洗手，一会在外面写。”
第二十七章 王子
礼拜一，闪闪与蓝悦约好，中午在食堂进行衣服的交接仪式。
外语附中的食堂并不很大，而且中午时人反而不如早上多。闪闪自初二起就不怎么在外面吃饭了，砂锅奶茶虽然好吃，却没有食堂便宜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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