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城的虞秋池?
掩耳盗铃的傻事,她不会做。
他们与狼只能暂时从船舱外躲到船舱里。
甲班上穿破云层浓雾的飞箭声,逃跑的跳海声,凄厉的鬼嚎声,已乱做一团。
不一会儿,船舱门被踹开,浓烟窜进。
是战虚明拎着被揍晕的林清夜,丢过来两块湿帕子,咳嗽几声:“快些离开,船撑不了太久。”
带火的飞箭已经停止,三艘备用船也停在了官船附近。
袭音瞧见,每一艘备用船,都站着一个拿船桨的蒙面黑衣人。
他们是?
回望大火已开始在官船甲班与海盗尸山上燃起,相邻相对又小又破的海盗船,上了年纪般撑不住这番折腾,早早在海上烧成了个空架子。
许澄意先把狼给用绳子顺了下去,然后在战虚明袭音的帮助下,跳上第一艘船。
战虚明将昏迷的林清夜交到第二艘船上后,然后将袭音绑好,稳稳顺到了第三艘船上。
袭音低头解开身上的绳子,仰头本想提醒战虚明赶紧跳船时,忽而发现不见了人影。
噌,起身过猛,牵扯整个胸口的伤口,剧痛起来。咬牙强忍望向被火光照亮的大半只船。
嘴里蚊子哼哼般嘀咕:“战虚明、战虚明、战虚明……。”片刻也等不了的拽住手边黑衣人:“战虚明为何没下来?他去哪儿了?”
黑衣人似乎也没料到出现这种情况,目光呆滞,仰头期待能在火光中看到战虚明的身影。
方才的第一艘船,与第二艘船应是不知道会有意外再出现,早已划远。
孤零零的第三艘船,只有袭音与黑衣人。
虽说她今日遇险,与战虚明有脱不了的关系,但总归是他几经周折,废了心思,让自己算是周全活了下来。顾不得平日对他颇多意见,袭音对着官船划破嗓子的大喊:“战虚明!”
刚喊出声,被浓烟呛到干呕几下。
眼看官船的火从船头快要烧到船尾,伴随着海浪,快速下沉。
“我上去看看。”察觉不妙的袭音,吃力的开始在自己身上捆绳子,胸口间的小匕首因她不管不顾的动作,一上一晃。
吓得黑衣人赶紧阻止:“姑娘莫慌,我上去看看先生。”
此时此刻,袭音总有种别人找不如自己找的踏实错觉。
“是先生,先生回来了!”黑衣人欣喜过望的指着官船。
不留死角的傲慢精明,纯澈令人心醉的眸子就那么穿透火光、浓雾,直直望向她,风雪寂灭。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什么憎恶,什么怨恨,什么钱财,什么想与他人渡过余生,袭音在流光瞬息,皆都抛之脑后,眼中只剩下令人心动,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孤寂的冷色身影。
袭音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讨厌他,以至于近乎于恐惧听到曾经或养伤期间,任何他对她好的那些话。
此情此景此心,原来相比而言,袭音最恐惧的并不是自己追求他那些荒唐的过往,也不是被他任意拿捏的两年,而是他的回应于她而言,只会把看似平静情绪的假相之下,波涛汹涌再次翻出来,纠结万遍,人却再也不属于她。
他的轻功了得,直到跳进船中,缓缓走向她时,她都没反应过来,目光迷茫又恍惚。
“担心我?”
袭音秋水般的眸子动了动。
“急了?”直到凉凉的嗓音再次在她耳边落下,温柔把绳子从她手里抽出放到一边。
袭音才回神:“你干什么去了?”明明情绪控制的很好,可发出的声仍是抖的。
一把带血的宝石匕首递到她眼前:“你的,差点忘在船上。”
战虚明方才与林清夜打斗时,掉落在地。
破匕首。
至于再冒着大火返回……。
倒海翻江的肝火让袭音忍的辛苦,咬牙扭头坐下:“太脏,我不要,扔了吧!”
战虚明以为她嫌弃刀上有血污,只得暂时先别在自己身上:“那洗干净再还你。”
“我说,我不要,你聋了?”袭音不耐烦,近乎失控的吼他。
战虚明怔了证,似是对她的极度愤怒有些不解。碍于她有伤在身,只得先顺着没搭腔。他蹲下试图给她调整个更舒服的姿势。
“滚,别碰我!”袭音一个猛力甩开,接二连三撕扯到伤口,扒皮腕骨的痛直接勾出了眼泪。
战虚明脸色同时一白:“好,我不碰。”
弓着腰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袭音,微微睁开眼,见坐在对面的战虚明,因忧心她坐如针扎的神色掺不得假。她想起一个疑惑。
“战虚明,问你个问题。”
战虚明瞧她的眼神认真且专注:“问。”
“你叫过我泼妇吗?”
“……?”
见战虚明一脸疑惑。
袭音告诉他:“今日无意想起很早前你我的对话。我骂你疯狗,你骂我泼妇。”
这问题让同样失忆的战虚明怎么答。
稍微权衡两人目前的关系:“当年你我因各自利益,出言难听些,情有可原。如今相互扶持,相互了解,三年有余,算得上志同道合。至于已经过去的不快,还是就此忘记吧!袭音觉的可好?”
能让战虚明直呼袭音的名字,算是非常正式的询问她意见了。
“你是打算,与我化敌为友?”
“三年前,不早已化敌为友了?”
“我是问恢复记忆后。”
敌对的身份,等两人真正恢复记忆后,到底能不能坚持今日说的话,是战虚明始终纠结,当年不敢给袭音的承诺,哪怕直至今日,他仍有所顾虑。
见战虚明沉默,袭音苦笑:“若是我,我肯定说话算话,绝不动摇!”
备注: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出自于《白石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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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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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动摇。
战虚明盯着袭音,冰眸明明渐渐灼热,语气上却仍旧沾满悲凉:“话别说太满。”
“那依你意思,恢复记忆后仍打算杀我,与我为敌?那还不如……。”现在打个你死我活。
关节分明,青筋暴露的手攥了攥,战虚明垂眸避开袭音来势汹汹的目光:“我不知道。”
这就是战虚明。
时时刻刻保持着极端,近乎残忍的清醒,哪怕连句骗人的话都不会说。
袭音眼睛猝不及防的有点酸涩,她看向另一边起伏的海,风吹浪打的情绪努力调息,想到醒来后,温玉曾解释过她与战虚明可能存在的仇怨:“当年,我夺苪国,你为了虞秋池护苪国。所以,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你都选择站在她的身边,我的对立面。战虚明,既然结果不会变,今日为何还要来多此一举来救?让我死了,你俩岂不皆大欢喜?”
“我想过。”
袭音:“……。”扇形的睫毛轻颤。
“我想过虞秋池说这些话的真伪。”
袭音从未如此像今日这般认真、专注的看向战虚明。
“其实,我派澄意去龙渊国与孤月国探过此事。他好不容易混进城门,除了四处可见的通缉令,老百姓要么不知,要么闭口不谈,毕竟…...。”
“毕竟怎么?”
“现在龙渊国与孤月国都已成了苪国附属国,所以,但凡知道有人打听你我的消息,可直接带着打听之人,去官府领取百两黄金。”
其实,就目前战虚明手里掌握有关袭音与自己过去的身份信息,的确与虞秋池、还有秀城城主温酎所言相差无几。可越是这样消息口径统一,他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儿。
百两黄金?
龙渊国与孤月国都已成为苪国附属国,两个沉重的消息令袭音骇然。
一是没想到,自己的命很是值钱,二是痛心母国竟然…….。
“一国之君,归降了?”
战虚明点头:“据说是三年前不敌苪国太子。”
又是那个苪国太子。
“三年前,怎么与我们……。”袭音十分讶异。
时间上如此巧合,就是让战虚明最疑心的地方。
“总难不成是你我领兵在苪国地界火拼坠崖消失后,朝堂之上再无像你我这般悍将,于是迅速没落,被苪国太子一击即中,最后吞并?”
袭音推论倒是能解释的通,可强大的孤月国、龙渊国实在陨落太快,这不符合常理。
在事情没有最终结论之前,对于恢复记忆后,要敌视袭音的态度,他十分慎重,不会轻易下结论。
战虚明正想着,袭音看他身后一直划船,没再吭声的黑衣人:“他们是谁?”
“给我办事之人。”
“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所办之事,见不得光?”
“目前是。”
“你不会想着要自拥为王吧!”袭音旁敲侧击,总觉的战虚明不像是满口救穷苦百姓于水火那般赤诚简单之人。
可战虚明否了:“我只是想布控,不想一直被蒙蔽在这半亩方塘中,任人宰割。”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你何时做的这些?”
“两年前,就是你昏睡的时候,我亲自招募训练的精锐,他们大多来自苪国各地的深山之中,身世干净,估计一千人左右,一般都是看信号提前聚集。其实,所欠隐灵村那些人的钱,并非只是置办了十里红妆,而是大多用在了养这些精锐身上。”
“金钱上如此大的差距,你娘子难道没察觉?”
似乎被“你娘子”三个字给扎了下的战虚明,语气轻蔑道:“察觉也寻不到踪迹。”
有关他的精锐,对袭音事无巨细、有问必答,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
“告诉我这么多,就不怕哪天我想起来利用他们的存在去害你?”
“那我认了。”
语气轻松到袭音不可思议。
战虚明此举,就是摆明了把自己最大的把柄交到她手中。
要知道,无论在哪个国家地界,拥有强悍的私兵,都是谋反的大罪。
猝不及防,袭音轻易捏住了他致命的“咽喉”。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心情难得再次因他涌动,顺口就问出战虚明对虞秋池的真正态度:“你喜欢她吗?”
沉浸在如何招募更多精锐的战虚明差点没反应过来,直白的话脱口而出:“我喜欢谁,难道你不知道?”
第二次拐弯抹角的剖白,让袭音觉的很可笑:“以别人夫君的身份现在说喜欢我,以后还想杀我?”
“袭音。”
不知怎的,浓雾之下,战虚明的凤眸格外亮,比星星更要闪烁,他严肃赤忱的承诺她:“不管你我之间隔着是他人、个人仇怨,家族仇怨,还是肩负两国本就敌对的使命仇怨。你所顾虑的恢复记忆前,恢复记忆后,虽然当下我的承诺听起来很离经叛道,但我确定,即便杀心起,对你,终归是下不去手的。”说到这儿,他缓了缓:“至于我与虞秋池的婚事,容过几日再与你解释。”
即便杀心起,我也对你下不去手。
与虞秋池的婚事,过几日再解释。
袭音知道,她死水般的心,因战虚明今晚推心置腹的态度一再动摇,非常不该。可能是曾经的余情作祟,让她眼下连呼吸都是沉重又急促的。
矜持傲慢,说话甚少超过两句的战虚明,难得思路清晰的给她分析了现在以及将来,两人需要面对的局势。
此时此刻,他俨然就想要她一个态度,哪怕一个倾斜的眼神。
终归,袭音承受力强大,不会轻易摇摆。
“你大可不必解释这么多,我与你娘子之间本就隔着杀父之仇,如今再加个夺夫之仇,缺德作孽的事别……。”
战虚明干脆打断:“这夫,你想夺吗?”
袭音:“.……。”内心真的稍稍挣扎了下:“不想。”
“你真心悦温玉吗?”
战虚明问的太平静,袭音竟嗅不到丁点酸味。以至于他模棱两可的剖白,禁不住怀疑是否在故意逗她。
想到这,也没过多顾虑他心情道:“是啊,很心悦,很喜欢!”
平日端的无比清高的一张脸,她仍然看不出任何微妙的变化,独独线条清晰的薄唇,勾了起来,笑的云淡风轻,笑的毫不在意,却生生如针般,将最尖的那头,插在了她心口。
就这样,两人沉寂了好一会儿。
战虚明见袭音身子越来越斜,生怕牵动伤口,不顾娇软的人抵触反抗,直接自后抱住她,命令道:“若想活着见温玉,就靠过来。”
见温玉?
袭音才发现船的方向是往秀城,并非赤水城。至于为何,答案不言而喻。
温玉去了秀城?
他果然知道。
结实的胸膛,复杂的呼吸,时紧时松的手指,令人想要沉浸其中的怀抱,无时无刻不在摧毁袭音刚要恢复理智的心念。
赶紧挣扎:“让开,我不想让温公子误会。”万一人在岸边等着,看见后会解释不清。
战虚明稍稍有了点力,钳制住她两只乱动的手腕:“你喊了我一年多的夫君,非要与我同床共枕养伤三月有余,甚至为逼婚于我,还在流云谷置办了整整一座宅子的嫁妆。袭音,你沉睡之时,我无昼无夜,寸步不离贴身伺候了你整整两年。荒唐的事,你干了不计其数,我也同样。如今,却在这儿跟我斤斤计较这名正言顺的依靠,你不觉的很可笑吗?”
他与她,斗转星移中,早就说不清了。
袭音先是被自己在流云谷偌大的财产给惊了惊,而后哑然。她与战虚明的过去,温玉又何尝不知。
看来,若想走近温玉,一句话在她嗓子中酿了酿:“战虚明,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吧!”
身后的人没言语。
袭音赶紧补上句:“若是你愿意,永远不见也行。”
原以为,他将一颗真心交出,怀中之人至少看清了一点现实,或者哪怕明白理解一点他的意思,现下看来,是又另辟蹊径去了。
战虚明真想掰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似是觉的不够刺激,袭音继续深思熟虑后继续补:“战公子,你既已成亲,我当年置办嫁你的嫁妆估计以后也派不上用场了,还是收回来吧!”
战虚明终于说话:“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二手嫁妆!”
“你用过,生活过的痕迹,我会抹的很干净,温玉那么善解人意,他定不会介意的。还有……。”
“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你丢进海里。”袭音头顶传来战虚明比玄冰还冷的威胁。
气势骇人,袭音规规矩矩的闭了嘴。
袭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战虚明的怀中睡过去的。再醒来时,床边坐着是一直心有挂念的温玉,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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