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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葭正思绪飞快跳跃，忽然看到李离摘下耳机，冷冷地朝她看来，做了个别分神的口型。
她忽然发现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李离在身边的时候，沈葭葭的思维很难保持高度专注。只要他存在，她就会忍不住思考关于他的事情。
她低下头，无意间瞥到陈炘的卷子上居然也有一些古怪的图形，看来也是走神的产物。
……在场最认真的，居然是王子秦。
沈葭葭呆滞了一瞬间，推了下陈炘的胳膊，“你怎么不认真读书，来这里浪费李离时间？”
陈炘：？
他匆忙遮住墨水还没干的笔迹，“那你呢，到处乱瞟，生怕学长没看到是吗？”
沈葭葭：！
“你……”
俩人针尖对锋芒，眼神里闪电带火花，然后双双怒而低头，往死里刷题。
他们两人，争夺数学段一的宝座已经两年多了，目前为止还是沈葭葭更胜一筹。
对面的李里，正被四个理科生包围，痛苦地在文综的海洋里徜徉。
而王子秦，对周围环境一无所知，为一道数学题而拼死拼活。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
几人不得不承认，李离是个很好的老师，耐心，教学水平高，而且还会给他们叫夜宵，夜宵真的很好吃，最后还会送他们回家。
但是……
王子秦一副经历了饥荒，整个人面黄肌瘦，“为什么我越来越累了。”
陈炘：“……可能这就是成长吧。”
李里：“当时我就提醒过你们，我堂哥是个学习狂魔，你们不要忘了他是S大最年轻的大学教授……”
最憔悴的是沈葭葭，晚自习下课后趴在桌上，像是陷入了相对死亡状态，忘了自己晚上要去找李离。
她觉得，李离也没这么好了，心也快跳不动了。
人体消耗能量最剧烈的就是脑力活动，而对于无时无刻调动知识的学生来说，高三就是他们的脑力巅峰，因此也是许多人的人生中最疲惫拼命的一年之一。
而沈葭葭每天学习强度最高的时候就是在面对李离的晚上，每夜他送她回家时，她都是灵魂出窍，行尸走肉，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状态。
是谁啊，是谁一个晚上做三套数学大题，理综试卷，是谁在半个小时里极限冲刺写800字作文……
不能散步唠嗑，不能开小差，不能吃零食的晚自习，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李里扯着她的卫衣帽，“沈葭葭，你别忘了，我们三个都是陪你过来的。”
沈葭葭抬起头，“对……”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李里无慈悲相：“我们得找机会跑了，你自己多保重。”
沈葭葭：？？？
她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面容扭曲而狰狞，紧紧拽住李里的袖子，“不，不可以，不要留我一个人，你们谁都别想走！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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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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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过后，学生们迎来了大幅降温，走出考场时睹见榉树换叶，黄叶如雪纷飞，扑簌簌下坠，铺满了校园灰黑沥青路，踩一脚就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次期中考是自主命题，难度很大，整个学校都遍布着高三学子骂娘的声音，沈葭葭和陈炘在路上对数学答案，王子秦在后面搓着手取暖，一边跟李里痛骂，“两个一百四十几的还对个屁啊！”
李·数学苦手·文科生·里：“……你们都离我远点。”
还好文理科的数学试卷不一样，不然在路上她就会知道自己惨淡的数学成绩。
走出校门，一阵阴风刮过，只着一件短袖的李里猛地打了个喷嚏，陈炘见状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披上暖和一点。”
同样打了个寒战身体娇弱的王子秦看向沈葭葭……身上的外套。
沈葭葭插着兜，“干什么。”
“你冷吗？”
身强体壮的沈葭葭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有点热，穿多了。”
王子秦：“……”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大概是考试确实给大家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四人到李离家门口时已经是萎靡不振的状态，散发着对世界的怨气，看起来像是会在火车站报复社会的恐怖分子。
李离好像早就料到这个场面，几人进去的时候发现补习风装潢一扫而空，简洁干净到没有人气的黑白灰后现代装修取而代之，沈葭葭精神一恍，差点忘了这间屋子原来是长这样。
原来是能住人的。
见他们还愣着，李离好笑道：“坐沙发吧，休息一下。”
“抱歉，今晚就不补习了，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不用抱歉，是他们应该说谢谢。
沈葭葭顾不上这么多，一听到放松的指令，她如同回到自己家，在沙发上瘫躺下来，四个人如烂泥一般瘫成一团。
李离随口道：“吃饭了吗？”
高中生还是不懂得客套的年龄，都诚实地摇头，唯独沈葭葭眼里闪烁着什么，“你是要给我们亲自煮吗？”
李离：“……真不好意思，家里没有食材。”
讨厌一些没有分寸感的高中生。
那当然还是叫外卖了。
李离戳弄着手机，“你们有谁吃辣吗？”
只有王子秦一个人举起了手，另外三人瞪大眼看着他，明晃晃写着不相信。
王子秦想骂人，但不敢。
没想到的是，李离点的是一家出名火锅店的外卖，满满当当一大桌，配送员贴心地在餐桌上为他们摆盘，连餐具都一起送了过来。
还是鸳鸯锅，看起来是考虑到了王子秦的需求。
王子秦惊道：“这家火锅店不是不外送吗……”
李离笑了笑，“正好有个认识的朋友。”
几个人围桌而坐，这是李离第一次加入他们的饭局，往前四人吃夜宵时，李离都是一个人捧着保温杯坐在一边办，就连李里也是近年来第一次和堂哥同桌而食。
除了沈葭葭以外，其他人都有了点压力。直到李离从冰箱里拿来一提可乐，一人面前分了一瓶，自顾自地打开喝了一口，“怎么，我付的钱，不欢迎我？”
几位高中生沉默一阵，王子秦率先开口：“学长，您也喝冰可乐啊？”
李离：“……”
见李离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王子秦忙解释道：“不不不，学长，我只是觉得很神奇，医生也吃火锅喝可乐吗，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李离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边先放下冷锅鸭血和菌类吸味，一边平静回道：“不，不吃这么不健康的东西，我们医生都靠吃仙丹喝仙露活下去的。”
“……”
“怎么还不动筷子，等我夹到你们碗里吗？”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没吃几口气氛就热络起来，沈葭葭咬着筷子，心想李离这个人看起来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三天两头在外面乱转，所以估计对自己私生活也不太讲究，衣服是同一个款式的买好几套轮着换，一日三餐有四餐是在外卖平台上度过的。
王子秦戳了戳她，“喂，沈葭葭，帮我把那盘肥牛卷递一下。”
沈葭葭看着他把肉一块块扑腾进灼热赤红的辣锅中，像是没入地狱火海一般翻滚，她还是难以置信王子秦能吃得如此从容，他甚至面不改色，表情悠哉。
“不辣吗？”
王家祖籍不在本地，而在某知名吃辣大省，他跟着母亲吃辣多年，对这种程度的火锅只能说“just so so”，他见沈葭葭吃得清汤寡水，大手一挥，“不辣，你试试吧。”
沈葭葭对吃食不讲究，口味也随父母，一向抱着能填饱肚子就好的心态，还常常外出有一餐没一餐。
要说美食，这段时间的夜宵大概是她吃过最多的好东西了。
李里无语道：“你别骗她，她没吃过辣。”
王子秦振振有词道：“就是不辣啊，不然你试试？”
李离在那边安静吃肉，有几滴辣油溅到清汤里，他都要把熟肉挑出来在清水里慢条斯理过一遍，再蘸酱咀嚼下咽。
沈葭葭尝试着夹起一块在辣锅里漂过的肉，谨慎地沾了甜酱，塞进嘴里。
要怎么形容不吃辣的人第一次尝试变态辣的体验，沈葭葭入口嚼了两下，舌头像是被鞭挞处刑，五马分尸，恰好咬到一粒辣椒籽，咳了两下把肉全吐了出来，明明食物已经不在嘴里，整张嘴却还像浸泡在滚水里灼烧一样，呼吸道一时被呛成四通八达的下水管道。
她掐着自己脖子扭着脸咳嗽，眼圈通红，分分钟要怆然而涕下。
哦豁，看起来也是不能吃辣的人。
王子秦是很乐于欣赏别人吃辣的场景，但他看到沈葭葭如此狼狈，知道大事不妙，她不爽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他忙打算拿起可乐和纸巾，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李离不知什么时候倒了杯冰牛奶递给她，拍着沈葭葭的背建议道：“喝这个解辣，受不了就去漱漱口吧。”
沈葭葭一口气干下牛奶，脸色终于好了些。
被这么一呛，她嗓子都哑了，开口“嘎”了两声，一时对王子秦杀意四起，脸上已经写着“你今晚出了这个门必死无疑”。
王子秦打算跟陈炘换个位置，对方正近距离注意观察李里的口味，“闪远点，别烦我。”
王子秦：……为什么总会觉得自己这么孤独。
李离镇定地给沈葭葭添饮料，随意问道：“说起来，你们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
“京大计算机系。”陈炘顿了顿，“过阵子要集训，之后就是联赛了，我大概会参考联赛结果。”
李离微笑道：“那很好啊，京大欢迎你。有天赋的话，走竞赛这条路是最好的，毕竟高考的不确定性还是很大的。”
陈炘在这段时间补习时也常询问李离竞赛问题，对方几乎是看到题目就有了思路，应变能力恐怖如斯，他犹豫道：“学长，你当年竞赛是怎么样的？也是像现在这样的难度吗？”
李离仍是微笑，“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当年因为年纪太小没参与集训，大部分是自学的。也没想到获奖后直接被保送了，原来不是计划走这条路的。”
四人皆是呼吸一滞：“……”
李离思忖片刻，又温柔安抚道：“压力不要太大，如果只是你最近给我看的试题难度，那应该很简单才对。”
四人：“……”
沈葭葭抽搐着嘴角——装模作样，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眼中的傲慢，完全把“凡人啊颤抖吧”写在眼里了！
王子秦小心接话道：“学长，我想学医，您有什么建议吗？”
李离神情一变，他放下筷子，仔细端详王子秦的眼神，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
其他三人也震撼地看着他。
李离道：“能问问原因吗？”
王子秦凛然状，“我妈妈让我去学金融，毕业后回去继承家业，但我不愿意，我想成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我想为这个社会做点实事。”
李离：“……”
很罕见，就连李离都应对不了的说辞。
沈葭葭忍不住了，“你有病吧？”
李里和陈炘紧接骂道：“你有病吧？”
李离双手交叉，凝色沉声道：“你有……你有这份雄心壮志，是很好的。但医学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崇高美好，你母亲建议的道路也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无趣，医学是投入多回报少，沉没成本极高的专业。需要的不只是体力和脑力，还有毅力。作为行内人，我的建议是在没有考虑好之前，不要轻易踏足这个领域。”
沈葭葭摸着下巴，忽然脑补出一幅奇妙的场景，“如果我去学医，成为你的学生……”
李离面色霎时冷了下去，“那我会让你重读高四，再斟酌一下自己要读什么专业。”
沈葭葭：“……”为什么你不像对待王子秦一样温柔地对我？
王子秦：“……那学长你为什么要学医呢？”
李离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他，语气和煦而平缓，“因为我有病。”
王子秦：“……”
李离看到王子秦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意已决，是的，医学院里都是这种人——他们在踏入这个行业之前，都是抱着这样的神态，这样莽撞，冲动，傻*，就算是后人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诫，也前仆后继进入这个火坑里。
他叹口气摇摇头，没关系，人总是要错一次才会成长。
李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才想起来，“哥，我妈今天听说不补习，要来接我，她现在就在家楼下等。”
李离点点头，“你们走吧，这些东西我会请人来收拾的。”
陈炘也紧随其后，王子秦觉得留着尴尬，拖着沈葭葭要走，惨遭拒绝，遂一个人翻着白眼离开。
房内只留下了沈葭葭和李离二人，还有一桌狼藉。
沈葭葭和李离对视一眼，见李离忽然面色凝重，“你不会真的打算学医吧？”
“……怎么可能，我是这么傻的人，会步你后尘吗？”
李离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自己被骂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学医？”
李离大概提前联系好了家政人员，对方很快上门清理，话题中断。
待到那人收拾好走了，李离才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没有隐瞒，如谈起别人的事一般漫不经心，“因为我母亲的事，所以有了学医的想法。”
“你母亲……”沈葭葭坐在他身侧，想起李离那疯狂而憔悴的母亲，想起他一声声叫“妈妈”的情景。
她低着头，“其实我还不知道那时候，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离看了她一眼，“你姐姐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也是，她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沈葭葭用鞋尖蹭着地板，“你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了。”
“没什么不想说的。”李离淡然道，“我父亲在我儿时出轨了。他消失以后，我母亲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在十三年前服用安眠药烧炭自杀，在那之后我保送京大，就离开了F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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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学医
因为我有病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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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部分人来说，如果非凡的优秀是一种能力，那代价大概就是伴随着不幸。
而他们习惯将这个代价归于宿命。
李离也相信命吗？
这些沈葭葭都不得而知，她只能回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短暂的一年里，满身伤痕的李离带着她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在潮湿的雨季露出一个朦胧的笑，然后朝她伸出手。
他为她留下的都是美好的画面。
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对李离一无所知，并且在李离那不为人知的过去中，她只占无足轻重的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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