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卿原本想着,重来一世,一定要远离前世的长安那些人。
但她却没想到会再遇上傅葭临,还顺手救了他的命。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就是这样的侠义心肠,就算傅葭临是让人避之不及的暴君,但她遇上了总会救的。
更别提这人前世还对漠北施以援手。
陆怀卿咬了咬唇,无奈地瞪了几眼昏睡着的傅葭临,旋即转身回了自己营帐。
路上她遇到来给傅葭临送药的医官,对方主动到:“公主来看昨日那位……”
“才不是!”陆怀卿难得咬牙切齿道。
谁要关心傅葭临?他不死就成。
她还没来得及歇息会儿,就听到营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银雀!”陆怀卿被阿姐宽实有力的臂膀搂进怀中,“今日可有吓到你?”
雅依的人把草场守得严严实实,自然很快就知道那塔木打的什么算盘。
他阿塔也真来接人时,雅依也尽数告知,原本还打算要个说法的也真登时就偃旗息鼓,不敢多言。
“我无碍。”陆怀卿把自己已经上了药的手给阿姐看,“你瞧,怀之已经帮我弄好了。”
阿姐想继续念叨,陆怀卿适时打断:“阿姐,我今日听到塔木和我说了些话,似乎……也真部落有不臣之心。”
这话一出,阿姐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开:“银雀还说没被吓到?这都说什么胡话了。”
“咱们都是漠北人,大家一起抱团过日子的。又不是大燕那些人,哪来什么君臣。”雅依揉着陆怀卿的头发。
陆怀卿又几次试图说起这事,都被阿姐挡了回来。
她就知道说也真部叛乱的事,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谁又能相信居然会有人为了夺权,居然联合外人屠戮自己的族人?
实在不行要不趁着今生她对傅葭临的大恩,去挟恩图报一下?
不行,傅葭临不恩将仇报就算是报恩了,还是别去招惹他。
这个法子也被陆怀卿否决了。
“阿姐,你能让阿娜快些回来吗?”陆怀卿只能想个别的法子。
阿姐不信,可阿娜可是力压其他诸部登上盟主之位的,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她的阿娜了。
况且,她记得上辈子,阿娜就是岁末去长安上贡,然后就在长安突然暴毙,才给了其他人反叛的契机。
只要保护好阿娜,就能守卫漠北,就能不重蹈覆辙。
阿姐揉了揉她栗色的头发,有些感慨:“咱们银雀这是终于知道想阿娜呢?”
这话刚出口,阿姐就像是怕她不高兴般,急忙解释:“阿姐不是……”
她这一高兴,都忘了妹妹和阿娜因为阿塔下落不明的事,闹了不少矛盾。
“嗯!就是想阿娜了,也想阿姐。”陆怀卿将雅依抱得更紧,毫不避讳。
雅依不由慨叹妹妹当真长大了。
从前这个妹妹就像七月最烈的骄阳,炽热不假,但难免伤人。
而现在倒是柔和了许多,甚至隐隐给她一种历尽千帆后的返璞归真。
“阿姐,你想什么呢?”陆怀卿拽着雅依的袖子甜甜撒娇。
雅依失笑摇头。
是她想多了,她的妹妹不过就是懂事些了而已。
想起今日听闻的事,她故意调侃妹妹:“听说咱们银雀救了群大燕的商人,其中还有个很是俊俏的小郎君被你带回帐中呢?”
陆怀卿听出阿姐的揶揄,红着脸纠正:“不是,我和那小郎君清清白白!我就是看他受的伤有些重,把人带回来医治。”
她这话确实没有半分假,她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对傅葭临此人,除了感激就是畏惧。
奈何前世在长安待得太久了些,她不可避免沾染了恶习。
譬如,此时此刻,她居然没来由脸红了。
这就让这句话的可信度大打折扣了。
只见阿姐“哦”了一声,用一种“我都懂”的眼神看她。
她恨不得撇清和傅葭临的所有关系,结果一个心急却咬了舌头,只能结结巴巴慌张道:“嘶――真、真不是!”
都是大燕那些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纲常伦理的习俗把她害成这样的。
前世十五岁的她可是连大燕来的极品避火图,看着那些肢体交缠的画面,都能不红心不跳翻到最后一页的。
“好好好,不是,不是!那阿姐就不打扰你呢?”阿姐拍了拍她的肩,松开紧抱她的手。
阿姐好像真的误会她和傅葭临了。
可她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阿姐着急往外走,还让她不用再送。
显然,阿姐对她与傅葭临的关系认知,被她越描越黑了。
陆怀卿叹了口气,怒气冲冲向傅葭临住的营帐去。
她掀开营帐就看到傅葭临已经醒了,起身正在试图翻找什么东西。
他都伤这么重了,还有心思去找东西。
什么东西能比命更重要?
陆怀卿想起医官说的这人身负重伤,随着他这的动作,伤口的白纱布果然又有星星点点的血渗了出来。
“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陆怀卿到底拗不过心底的善良。
正在翻找东西的人,闻言停下动作。
那双眼向她直直看来,他动作急,语气却没有半分慌乱:“我的剑。”
这人脑子有疾吗?他都受这么重的伤了,他不关心自己的伤,反而去在乎一把剑?
陆怀卿怕他真把命折腾没:“我看你的剑没有剑鞘,就让侍女先替你收着,你伤好了就能去拿。”
听到这话,傅葭临抚着他的伤口,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就“嗯”一声?他连句谢谢这都不说的吗?
陆怀卿忍不住蹙眉,不满地嘟了嘟嘴,又像是怕傅葭临看出来,立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把我的剑还我。”傅葭临又道。
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太不懂礼节了!
这下陆怀卿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的不满了,她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人。
这世上哪里有他这样连被人救了都不说句谢谢的人?
陆怀卿吩咐侍女把他的剑拿来还给他。
她之前幸好没真的想让傅葭临报恩。
就他这样连句谢谢都不说,怎么可能知恩图报?
前世傅葭临愿意帮漠北,肯定和年少的救命之恩无关。
不过漠北需要和大燕的茶马贸易,尤其是大燕的钱粮、茶叶,大燕也离不开他们漠北的骏马,更需要漠北替他们挡住更外边的敌人。
但陆怀卿心里还是很不高兴,想起这人前世连口棺材都不给她的行为,陆怀卿就更气了。
这个人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
陆怀卿抱手站在他身旁,故意哼了一声:“我救了你,你连句谢谢都不说吗?”
她说完这句话就盯着傅葭临看,想等他一句谢谢。
对方也如她所愿不再只低头检查手中的剑,终于肯分个眼神看她。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被散着的有些过长的鬓发遮掩去大半张脸,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就像前世他的那双眼不是被冕旒遮掩着,就是她跪伏在地上,不能与他对视。
有一瞬间,陆怀卿都觉得眼前的少年和前世那个人人畏惧的帝王又重合在了一起。
陆怀卿登时就怂了,正想挽回刚才的话,就听到对方反问:“我该说谢谢吗?”
少年侧过身,营帐里的灯火映在他的眼里,陆怀卿这才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她凑近,撩起挡着少年双眸的乌发,露出那双桃花眼。
少女好奇的神态就这样直直闯入傅葭临眼中。
她像是完全忽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傅葭临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味道,像是果香味。
昨日初见,陆怀卿还有些恍惚和上辈子残留的害怕,没敢仔细观察傅葭临。
此刻捞起少年的头发,陆怀卿细细打量,才发现他的眼睛很干净。
像是天山山巅的雪一样干净,眼眸深沉不见底,甚至……有些像瞎子那样毫无明光。
若不是陆怀卿知道傅葭临不是瞎子,她都快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看不见了。
不过这样一双眼睛好看,有些过于干净,像是山野里的小鹿,又像是云深处的仙童,却唯独不是阴郁狠毒的。
“你在看什么?”傅葭临泛着寒意的声音传来。
陆怀卿脱口而出:“你眼睛真好看。”
她察觉到被她按着额头的少年身子一僵,眼里终于浮现几许茫然之色:“你说什么?”
第四章
陆怀卿刚才和傅葭临说了那句冒犯的话,她恨不得咬舌自尽。
这样的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她轻薄傅葭临一样。
果真是美色误认。
迎着对方纯真的眼神,她憋红了脸:“怎么啦,你的眼睛就是好看啊!我救了你,多看几眼不行吗?”
陆怀卿越想越是这个理,反正话已出口,她才不能露怯。
“倒是你,”陆怀卿娇哼一声,“我救了你,你当然得向我道谢。”
她想起上辈子在长安学的那些他们大燕人的繁文缛节。
傅葭临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他能不知道被人帮了该说谢谢?
指不定是他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看不上他们这些“番邦”人,不愿意向她道谢。
“哦,那我谢谢你。”但她没想到傅葭临居然真的给她道谢了。
虽然配着傅葭临冷冰冰的神情,他这话让人听起来很是别扭。
但傅葭临这话确实说得十分干脆。
那傅葭临之前不道谢,难不成真是因为从未有人教过他吗?
看傅葭临青涩又单纯的样子,陆怀卿想起这人前世不可一世的样子。
她恶向胆边生,故意逗弄眼前的少年:“教你说谢谢也是我教你的,你是不是该再谢谢我啊?”
傅葭临抬眼看她,皱起眉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但或许是看在被她救了的份上,也没有发作。
陆怀卿心中愈发得意起来。
她从小就有哮喘,从前一直不理解那些爱养衔蝉奴的人。
今日她才发觉其中乐趣,逗脾气不好的“猫猫”真的好有趣哦。
陆怀卿见傅葭临突然抬手,他那柄长剑“嗖”地一声,朝她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
她的脸瞬间就被吓白了――糟糕,差点忘了傅葭临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小猫。
他是嗜血的猛兽,现在最多也只能算是幼兽,跟好欺负的小猫可不沾边。
不过,傅葭临还真是一言不合就杀人啊。
早知道他这般不禁逗,她就不招惹他了。
“来……”陆怀卿正想喊人 ,就察觉到凌厉的剑锋并不是向她而来。
剑锋擦着她耳边的珠链向后而去,直接割断了锦缎做的门帘。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是有人中伤倒地。
“公主,有刺客。”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陆怀卿呆愣地看了看门外,旋即转过头,就看到傅葭临那双仍旧“干净”的眼睛。
“是一剑封喉。”帐外的侍卫迟疑道。
连他都似乎被这一剑给吓到了。
隔着这么远,还能探知刺客的动静,可想而知出手这人的内力究竟有多深厚。
傅葭临起身向门口去。
他一把抽回他的剑,和站在原地的陆怀卿点头:“多谢。”
傅葭临的眼仍和刚醒来时毫无分别,好像他刚才不是杀了一个鲜活的人,只是随手碾死一只蝼蚁。
傅葭临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像疯子,但上辈子他能那么疯果然不是一天练就的。
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像他这样杀个人还一副无辜、单纯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杀的人。
什么干净的眼睛?
这人的眼睛如此干净,指不定是因为他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才会这样的。
寻常人哪里会像这样,杀人还没有一点负担的。
陆怀卿被刺杀的事情传到了她阿姐耳朵里。
很快阿姐就着急赶来,还有她最好的朋友阿依木也来了。
阿姐仔仔细细检查陆怀卿身上的伤,在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银雀你没事就好!”阿依木则是抱住陆怀卿就哭。
陆怀卿轻轻拍着对方的肩膀安抚她。
她早就习惯了阿依木的性子,两人做了两辈子的好朋友,都是她照顾阿依木更多一点。
阿依木性子有些软弱,她父亲虽然是官职不低的林牙,也就是大燕人常说的“翰林”,但她的母亲却是奴隶。
漠北不像大燕那样父亲厉害,子女就跟着沾光。漠北看重母亲的血统,所以阿依木从小就是奴隶。
但陆怀卿却能够跟阿依木玩到一起,她外向,阿依木内向,从小到大都是很好的玩伴。
后来漠北大乱,也是阿依木陪着她,两个人一起撑起漠北。
陆怀卿去长安为质后,就把整个大漠都交给阿依木了。
她看阿依木单薄的肩膀,眼眶也不自觉泛红。
上辈子,阿依木最后一个人支撑着漠北,想来应当很累吧。
不过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今生她一定要好好守护好阿依木和所有在意的人。
陆怀卿抱紧阿依木:“谢谢你。”
这句感谢是说给前世今生那个帮了她数不清事情的阿依木。
阿依木愣了一会儿,害羞一笑:“不用,帮银雀打听你阿塔的消息,也是我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情。”
她误会了陆怀卿的话,还以为公主是感谢自己这些天帮她打听她阿塔的事情。
想起这一路上听说的事情,阿依木自责不已:“都怪我做事笨,没有早点回来找银雀,害得银雀你手受了伤。”
阿依木话少软弱,但谨慎敏感,最懂人心。
她如果在,塔木绝对不可能在踩断陆怀卿手后全身而退。
而上辈子,阿依木没有能陪在陆怀卿身边,就是因为她去帮陆怀卿打听她生父的消息了。
“没事!”陆怀卿举起明明就是破了点皮,但却被裹成粽子的手:“都是怀之太夸张了。”
“说来,我还真探听到了消息。有一姓林的军户,似乎知道当年你阿塔的事情。”阿依木道。
原本还在安慰人的陆怀卿停下动作,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反问:“你说什么?”
阿依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还补充道:“只是那人说必须要见到你,才敢亲口和你说,还要公主保证他一家老小的安全。”
陆怀卿听清阿依木的话,心里却愈发觉得奇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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