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冉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想起穆晋安昨晚说起西北那边如今的情形,她心中又如何有耐心再等下去。
这桩婚事早就该定下来了!
“世子妃,这赏花的方式百种,各人有各人的赏法,就是这花开在枝头到底没有亲自摘下来拿在手边把玩看得真切。”
今日来的多是各府有头有脸的当家夫人,就是公侯之家的夫人也来了不少,谢漪澜还特意请来了母家的两个嫂子和侄子就是为了到时候情况不妙,还能有个由头反驳。
白青冉话说的直白,夫人们面面相觑,眉目间尽是了然之色像是印证了她们心中的猜想。
那日太师府的生日宴上这位大都督夫人对侯府这位二姑娘就格外热切些,她们私下闲聊就想过或是这位大都督夫人瞧上这位二姑娘做将军夫人罢。
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太师夫人宁氏也在,瞧着眼前的一切总算悄悄松了口气,她担心的事总算有了眉目。想到一向好强的闺中好友,她向上看去不禁又担心起来。
蔡嘉懿自生日宴后便被拘在家里绣嫁妆,不再出门见客,今日便没来。坐在谢漪澜旁边的安秋鹜却转过头迎上宁氏的目光,轻轻一笑。
想起自家女儿说起当初之事,怕是安秋鹜早就识破,宁氏到底有些羞愧,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到底在诚阳侯府,自己又是主家,谢漪澜好脾气地没有发火,只装作不知她话中意,吩咐丫鬟们采来花卉,又捧出各色花瓶,扬言就照着大都督夫人说的来,插花岂不也是趣事。
众人知其意,尽皆附和。
“即是插花,我这刚好有几个上好的花瓶正应景。”
白青冉一拍手,便有将军府的丫鬟举着两个精巧非常的花瓶走上前来。
众人一瞧,那是一对青花莲池鸳鸯戏水纹花瓶,难得一见的官窑品相。
“这两个瓶子是当年大都督给我的聘礼,是前朝的难见的孤品,听说二姑娘花艺超群,便给姑娘玩吧。”
谢漪澜嘴角的弧度又折了几分,“大都督夫人客气了,这么好的东西,秋鹜小小年纪怎能受用。还是收回去吧”
白青冉依旧淡淡笑着,“二姑娘受得起的,就算二姑娘用不了,放在房中观赏也是美事。”
她不发话,将军府的丫鬟就这么捧着花瓶直愣愣地站在厅中。
谢漪澜闭了闭眼,只得咬着后槽牙吩咐左右接过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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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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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瓶收了。
谢漪澜嘴角的笑意也没了。只是她是个体面人, 世子妃的派头还是拿捏的住,“那就多谢大都督夫人的厚爱。”
一旁的伯夫人与她素来交好,二人眉来眼去一番心中便有了主意。
“要我说大都督夫人与咱们二姑娘也是有缘, 正好夫人膝下就昭毅将军这么一个儿子,要不然”她说半句留半句, 实在是让人无端遐想, “大都督夫人要不就把二姑娘收为义女。昭毅将军常驻西北苦寒之地,多年都不得归京一趟, 若有二姑娘这样可人的义女陪在身侧也能聊以慰藉夫人多年不见亲子的苦心不是。”
这话的意思明显, 你那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又是边城守将如此苦寒之地, 便不要有其他妄想了。若是当真喜欢便认下个义女,何尝不是皆大欢喜。
白青冉掀了下眼皮,淡淡地说一句,“我不缺义女。倒是伯夫人提醒了我,晋安常年一人孤身在外, 我这个做母亲的虽帮不上什么忙, 但帮他相看一位端庄贤淑的将军夫人还是可以的。”
伯夫人一噎, 上次在太师府就被白青冉轻飘飘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在她们这些贵妇人眼里, 白青冉这位大都督夫人是个混不吝的,天不怕地不怕, 再华丽的珠子也不敢轻易去碰这等‘顽石’。
只是伯夫人记仇, 这又是在诚阳侯府,有谢漪澜撑着她还真有几分胆量碰一碰, “大都督夫人真会说笑, 今个又不是贵府的赏花宴, 况且这赏花赏花也得有花可赏不是。我看外间来了如此多的好儿郎就是没有瞧见有从西北而来的;再说了昭毅将军为国为家居功甚伟, 等他日将军凯旋那才是喜上添喜的好日子。”
“大都督夫人也忒着急了些。”
伯夫人是个直性子,这话就差没有甩到白青冉脸上去。
说破了天,你儿子也远在西北,这一走十年如今是个什么样的谁知道?
万一缺胳膊少腿的,更有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这般人物,别说侯门贵女了,就是一般的官宦女子也断断不会与这等人结亲的。
谢漪澜下意识地点头,伯夫人这话不错,“都是做母亲的,谁不疼惜自己的孩子,大都督夫人虽急了些倒也是情有可原。说到孩子,诸位夫人不知,我膝下这三个就属秋鹜最是乖巧听话让我少操些心;前头二小子就没那么省心咯。”
她有意把话岔开,在座的诸位都是人精谁又去驳这个,便皆说到自家孩子上去。
伯夫人觑了眼白青冉,颇有些得意地摇了摇头。
啧!虽说这人不大好相与,但也算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没了夫君,唯一的儿子又远在西北十年不得一见,在座的谁不说出自家孩子个好来,唯独这位大都督夫人怕是自家儿子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吧。
白青冉低头饮了口茶,对时不时投来的视线恍若未闻。
“我虽见不到我儿,但我儿纯孝,每年必得托最好的画师画出自己的样貌,好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一解相思之苦。这不,今日我也带了来,要我说出自家孩子的好来的确不是一件易事,但让诸位见见这西北驻边守城的将军倒也不算一件难事。”
话毕,丫鬟捧上几卷画轴慢慢展开。
微微泛黄的卷轴上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鲜活的少年人,从最初略带稚气的眉眼渐渐展开,到手拿长枪振臂勒马的银袍将军。画师笔力娴熟,扑面而来的不仅是一位年轻将军的成长历程,还有漫天黄沙下金戈铁马的壮烈。
安秋鹜看地痴了。
父亲在她幼时曾说,这世上最让人肃然起敬地不是高坐庙堂的帝王,不是运筹帷幄的权臣,不是打抱不平的江湖侠客,也不是他们这种用扎针之法和草药救人性命的医者。
而是那些抛头颅、洒热血,宁肯马革裹尸,也不叫外敌踏破一寸山河的边关将士。
父亲还说,家国家国,先有国再有家;这些驻扎在永宁朝边疆的将士们守护的是国,更守护着所有人的家。无国不成家,无家便没有他们这些生长在太平盛世的永宁朝人。
她想起了穆晋安背后那一道贯穿整个背部的伤痕。
难以想象这十年他一个人在西北是如何度过的。离开了母亲,离开了京都的繁华奢靡,只身一人前往西北,这一去就是十年。
在座的诸位夫人都是后院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将士们的艰辛和苦楚并不能感同身受,她们窥得这位昭毅将军的风采,大多赞一声‘英姿飒爽’、‘英武不凡’、‘年轻有位’。姑娘们则好奇地瞅上几眼,又默默地羞红了脸,如此英俊的将军倒是不知惊羡多少春闺梦里人。
伯夫人攥紧手中的锦帕,头一次生出败给画中人的荒谬感。
她慌忙去看谢漪澜,见这位主早就眸光沉沉,手中那朵人比花娇的朱砂红霜如今只剩稀稀拉拉地几片残蕊。
白青冉瞧不见这些,就算瞧见了也只当不知。
她亲自上前收起画卷,轻声道:“伯夫人说我着急,这倒也不假。”
“昭毅年前就行了冠礼了,若是在这京都作个富贵公子哥怕早就成亲生子,我也能含孙弄怡,自然不会到诸位夫人的宴席上来如此走一遭。”
她始终含着三分笑意,细细听去又能听出几分淡淡的嘲讽,“我夫君、儿子皆为永宁的将士,在座的诸位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嘴里吃的,哪一样不是千金之物;都是爹生娘养的,诸位可以享受都城的繁花似锦,我儿自然也能;诸位可以为儿女之事竟相奔走,我白青冉自然也能为了我的儿子、永宁朝的昭毅将军求上一求!”
她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手往上一扬,众人的心也跟着一跳。
谢漪澜眸中尽是厉色,她心下已有了猜想,高声喝道:“大都督夫人,你我皆是女子又同为母亲,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白青冉岂会理会她这些话,她快走几步把文书摊开往案几上一放,“可请诸位夫人做个见证,这是我夫君穆川当年和诚阳侯的亲笔手信,诚阳侯府愿意把二姑娘许给我大都督府的大公子穆晋安!”
众人哗然。
有几个离得近的夫人忙凑上前看了眼,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有嫌热闹不够大的,低声道:“我看东西是这么个东西,就是不知真假。毕竟这大都督去世多少年了,在座的都是妇道人家谁还能认出他字迹不成。”
此言一出忙有人附和,“可不是,这大都督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般的人物,找谁不好非要找上诚阳侯府,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还有那不屑的只能暗自嘀咕:“皇亲国戚又能怎样,这二姑娘的名声现在可不怎样,我看配这位杀将也正好。”旁边有人忙让她噤声,她不以为然地努努嘴,“你推我干嘛,我说的这可是实话。若不然,哪里轮得到这位大都督夫人拿出那东西来。这诚阳侯府早就被上门提亲的踏破门槛了!”
谢漪澜气地脸都青了,本因着外界的流言趁赏花宴早点给安秋鹜择一良婿,只要是家世清白的好儿郎她都认。
不曾想却是“给他人做嫁衣”。她哪里想到这白青冉能做到此般,大都督还在时不也是行事张弛有度的贵妇人。
“世子妃,这纸文书你可认?”
我可认?她要怎么回答!
她若是认了便是同意把女儿嫁给那什么昭毅将军。
如是不认,白纸黑字写着,别人疑惑真假,她可是从安启辙那听说当年公爹和大都督却是有过这么个约定。她若否认岂不是让外人骂她诚阳侯府是那起子背信弃义之人!
她强撑着起身,慢慢踱步到案几前,缓缓地看向这一纸文书。
“容我看看。”
白青冉点点头,伯夫人伸长脖子看着,宁氏惦着身子张望。
谢漪澜舌尖发颤,“依我看...”
众人都等着世子妃的下文,岂料世子妃不走寻常路,捻起文书两三下揉作一团,顺手便往嘴中送。
伯夫人和宁氏都呆住了,当真是把这位闺中好友逼到了绝境,竟然用上儿时的把戏,‘生吞纸团’。
白青冉拧着细眉正要开口阻止,那厢安秋鹜已经大惊出声,“母亲,不要!”
那文书不知放了多久,纸张早就泛黄,如此般吞下去怎生得了!
“漪澜,不可!”
等众人看清楚来人面容时,谢漪澜手里的文书已经被来人夺了过去。
安启辙拉住妻子的手,眼中尽是不赞同,“世子妃,这是父亲当年和大都督决定的事,你我无权置讳。况且,这里众人皆是见证,你就算毁掉又能如何?”
他称呼她为世子妃,话中警告之意明显,让她不要忘了身份。
谢漪澜总算恢复些理智,她也是气急了才出此下策。如今被安启辙这么一提醒,那股‘勇气’早就一泻千里。
她期期艾艾道:“世子爷勿怪,实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已有这样一桩婚事。早有传言昭毅将军杀人如麻、长得青面獠牙,就算有画像矫正,谁又可知此事真假?如此郎婿,秋鹜哪有幸福可言!”
她端出这副摸样,在座的夫人们都心有感触。
安启辙心中一叹,面上却不敢露出破绽,只肃然道:“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他朝着白青冉一拱手,在谢漪澜的惊呼中郑重道:“大都督夫人放心,这纸文书我们诚阳侯府认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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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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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锤定音。就是余味悠长, 长到谢漪澜眼一翻,险些栽倒在地。她直愣愣地看了半晌安启辙夺过去的那纸文书,又回过神一般去瞧安秋鹜, 眼中渐渐弥漫上一层灰白的阴骘。
安秋鹜见状不对,忙起身扶住谢漪澜, “父亲, 母亲近来为着二哥和我的事日夜操劳,心绪不稳, 我先扶母亲去后堂休息片刻。”
安启辙知晓她话中之意, 谢漪澜不对劲的状态她也察觉出几分。
“先带你母亲下去休息。你尚且待字闺中, 这些事自然有父亲替你操持, 你先去吧。”
安秋鹜朝着在座的诸位夫人行了告退礼,扶着谢漪澜往后面去了。
安启辙看着远去的母女二人,到底松了口气。
他一直最担心的倒不是谢漪澜,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安秋鹜。与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结亲不是一件易事,况且还是长辈之间的约定。
他怕安秋鹜会抗拒。
当年认下她时, 他与父亲安虎曾多番问起她是否还记得带她回侯府之前的事。可记得自己的父亲母亲, 可记得自己的家在何处;那个小姑娘攥着谢漪澜的衣袖, 仰着头看着他们只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幸, 刚才这个女儿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和惊讶。
好像并不意外突然而来的这桩婚事。
——
诚阳侯府的赏花宴在安秋鹜与昭毅将军定下亲事中匆匆落下帷幕。
白青冉动作迅速,安启辙这边刚认下, 隔日将军府便差了媒人到侯府纳彩、问名;不出两日穆家宗族便来了人, 只说两人八字极好,正是上上好的亲事。
秋霜阁里, 安秋鹜听着琥珀一五一十讲着前院的热闹, 手里的绣活又多走了两针。
赏花宴一过谢漪澜就卧床不起, 府里的事由安虎做主交给了何氏打理。
风水轮流转, 安秋鹜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遣了人送去她亲手做的糕点,食盒怎么拿出去的又怎么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她知道母亲这回是真的生了气。
别说不见她就是父亲也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父亲便索性央着二伯母办起了她和将军府的喜事,不再往后院去,只道让母亲好好调养调养,操持偌大的侯府也甚是辛苦,该好好修养几日。
安秋鹜的绣活称不上好,绣娘们描了鸳鸯戏水的面子,寓意赶个好彩头。她手里走几针就停下来瞧半晌。
琥珀以为她绣得烦,便伸手想接过来,“姑娘,你歇歇眼睛。这些活计交给后院的绣娘们就好,不必如此费神。”
这是正理,侯府养了几位绣工不错的绣娘,平常绣绣府里夫人姑娘们的手帕和贴身衣物;若遇着大事喜事更是该她们排上用场的时候。
安秋鹜心里装着事,本就是拿来打发时间的,顺势把绣架交给了琥珀,“早间我听小厨房备了羊肉水晶饺,现在正有些饿,你去小厨房端些来。”
琥珀毫不迟疑地出了内室,出去前体贴地把房门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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