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头那人粗声粗气地威胁她,只要跟他们走一趟,便不会伤害其他人的性命。
侯府的主母身边都会有几个力气大且忠心的仆妇,她们拼着命想拦住这些人,让其他人带着谢漪澜快快逃出去。
奈何仆妇们空有一身力气,并不能拦住这些武功高强的壮汉。
谢漪澜还是被擒住了。
她被人从后面拖着走,没有从侧门出去,也没有避着人。
而是大摇大摆地从围府的那群御林军面前过,她面如死灰,只是强撑着侯府世子妃的场面,摆出几分自持的无畏和冷静。
“老大,不是说这侯府的世子妃和太师府的夫人关系要好吗?怎么咱们随口一问,就什么都抖搂出来,还怕咱们找不到似的,专门指给咱们看。”
出了太师府,这伙人沿着高墙拐进小巷,见没人追来领头的人松了口气,“你懂什么?主子可是说了,若是这蔡夫人不配合,咱们只要说如今怀王谋逆,势必牵扯太师和蔡府,这位蔡夫人自是知无不言。”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入耳中,起先那点茫然和害怕转为深深的愤怒。
或许是愤怒宁静出卖了她,亦或许是替这么多年深厚的友情感到不值,谢漪澜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应该从新认识一下这位昔日的好友,如今的蔡夫人。
掳她的人没有嚣张太久。
安婉在府兵的护送下回了侯府,何氏让她把安秋鹜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想到安秋鹜一再救自己女儿于水火,她转身从内室拿出那柄久久不用的清风剑,点齐一队府兵出门救人去了。
半路遇见刚从人群中挣扎出来往太师府而去护卫谢漪澜的府兵,两队汇在一处,在离太师府不远的巷子里与这群人碰了个正着。
双方久战不下,何氏顾念谢漪澜的性命,不敢大开大合的拼杀。
竟是让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子妃,几经‘易手’。
幸好,最后一刻安虎带着人从天而降,才彻底结束了乱局。
何氏多年没有用剑,难免有些生疏,一场酣战结束,犹自杵剑靠墙缓气。
谢漪澜别扭地递过去一张锦帕,“擦擦吧。”
两妯娌心平气和的这样相处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何氏也不客气,拿过来便用,“阿姐,多谢了。”她笑得轻快,称呼也就随心。
才嫁进侯府时,两妯娌关系要好,一个持重温和的世家贵女,一个活泼跳脱的江湖女侠;两个截然不同性子的人,既然意外的合拍。
私下便亲昵地称呼阿姐小妹。
谢漪澜恍惚,待回过神来已经回了诚阳侯府。
安婉亲切地挽着何氏往二房院里去,母女二人站在一块,从背影上看竟和安婉差不多一样身量。
她记得早些年何氏可是比她还高出半头,不过十年,同住一府的人却变化如此之大。
手背上附上几许暖意,是王嬷嬷。
“世子妃,这是二夫人让老奴交给你的,说你那块帕子她用了,暂且用这块补上,等她让人清洗干净后再还给你。”
是一方素净的棉帕,帕子有些许陈旧,但干净绵软,右下角绣了一个小小的云字。
是了。
下人们称呼她为二夫人,主子们叫她何氏。
何云这个名字反而没有几个人记得。
谢漪澜把帕子折好后收进袖中,看了眼二院的方向才道:“不知这次是个什么情形,等事情都结束了,请二夫人来万芳堂小坐。”
伴着檐角的风铃声,她的脚步从未有过的轻快。
——
安秋鹜落后半步跟在穆晋安身侧,行走在戒备森严的宫道上。
后面有人拿手轻轻捅了她两下,递过来一张纸条。
她展开快速看过去,忧心忡忡的心绪安定不少。
穆晋安双眼正视前方,余光却从未从她身上挪开过。
他不动神色地慢下来,与她几乎并肩而行。
一行几十余人,并未有人关注到他二人有何不同,他索性用小指勾着她的指头,矮下半个头低声问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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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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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鹜顺势紧握他的手侧头道:“母亲和表姐都回了侯府, 外面一切安好。”
穆晋安会心一笑。
老侯爷见着皎月狂奔而至,多少猜着些不寻常之处,待皎月说明太师府一再请谢漪澜上门, 心里便有了计较,与穆晋安嘱咐几句后带着人匆匆往京都太师府赶。
安启辙一早就进了宫入殿候着观礼, 若是当真起了变故, 一时不能出宫,侯府中人的安危安虎这个大家长自然要上心些。
穿过深深的庭院, 越往里走越是戒备森严, 从太极殿到大崇殿一路的夹道两旁俱是着黑甲的士兵, 泛着冷茫的刀刃上沾着鲜红的血迹, 顺着刀刃滑落进金砖中,再沿着砖缝慢慢汇聚在夹道尽头的庭院。
手指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安秋鹜眼神一缩蓦然收回视线。
“这是瑞王的亲卫,与御林军不同,别一直盯着看。”
说完, 快速在她掌心写下几个字便松开她的手, 不当声色地走到前面去了。
安秋鹜深吸一口气, 紧紧交握住双手, 把心底涌起的千头万绪通通撇开。
太阳当空,烫金的‘大崇殿’三字在深宫内院中显出几分脱离尘世的虚无。宫里她来过, 但靖康帝修道的大崇殿她却是头一次来。
这里不似金砖碧瓦的辉煌, 而是深沉的静谧,高大的四季长青柏代替了御林军的位置, 环环簇拥着这座形似道观的宫殿。
等了许久, 才听见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自大殿深处而来。
安秋鹜把放松的肩膀往上拢了拢, 肃容以待。
脚步声很快在殿门上立定, 从头顶传来一声略显尖细的嗓音,“阁老,大将军还有各位大臣,陛下宣诸位进殿,请诸位随我来。”
陛下宣他们?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结在蒲明的脸上。
不是说陛下昏迷嘛,如今主事的可是瑞王,缘何又是陛下宣召?
难道蒲阁老说了谎不成。
一时间,疑惑在臣子之间蔓延,各怀着心思随着出来传召的内侍往大殿深处而去。
安秋鹜如今的身份是个无阶无品的女大夫,未免在这群人中太过显眼,故意走在了最后。
大崇殿不算大,入目多是修道所用的法器和书籍,拐过垂到地面的明黄色绣龙纹道幡,大殿正中央筑着高台,其上放着髹金雕龙木椅,一个身穿绣龙纹绛色道袍低垂着头颅的人正倚靠在上面。
众人一惊,皆低头跪拜,口呼陛下。
安秋鹜反应过来,趁机往上面多看了几眼才慢腾腾地蹲了下去。
年下入宫庆贺她也是如此,躲在人多的后面,不会有人看见的。
许久没见高位上的皇帝说话,安秋鹜皱眉想再瞅一眼,却传来一声古怪的声音,“昭毅,见朕为何不跪?!”
嗯?
这是靖康帝的声音?
音不成音,调不成调,像是喉咙被什么卡住一样,一个字一个的往外蹦。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塌着腰向上张望。
高台两侧垂着层叠的道幡和帐帘,殿内深处光线并不算好,只能看见人的大体轮廓,看不清人的面容。
穆晋安本是半蹲着,闻言干脆直起身站了起来,与他一道的还有缚住双手的怀王。
“陛下并未让大将军和殿下起身,大将军和殿下还是跪着回话吧!”
开始传召的内侍抱着拂尘站在阶下,小声的提醒二人,沉静无波的面容露出几分异样。
那样子倒不像害怕御座上的帝王怪罪,反而意有所指一般朝着龙座后使了个眼色。
怀王与穆晋安对视一眼,都了然地挑了挑眉。
“臣守着西北的疆土,这一守就是十年,十年未回,陛下,臣心中万分挂念!”穆晋安一边说着一边往高台走,他神情悲戚,仿佛当真想见一见多年不见的君王,“臣带着西北的儿郎平定了鞑靼之乱,得胜归朝,这不仅归功于儿郎们的英勇,更是陛下统御四海的功绩,是我永宁朝之福。”
他的试探还在继续,已经一脚跨上了台阶,“臣等着陛下召见,没曾想遇见蒲阁老带着人堵住怀王迎亲的队伍,非说是怀王殿下要谋逆给陛下下了毒,致使陛下昏迷不醒,臣心中万分焦急,陛下身体关乎万民关乎江山社稷,容不得半点闪失,臣只有亲自看见陛下安然无恙,才得以心安。”
阶下跪着的人都暗自犯嘀咕。
看来西北的风沙没有完全掩盖住这位昔日风姿卓绝的少年,这番恭维又似乎真心的话不比他们这些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油条差。
蒲明自进殿以来一直皱着眉,如今听穆晋安这么一说更是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臣,恳求陛下召臣至御座之下一见。”
蒲明心中一凛,他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忙抬头大喝一声‘陛下!’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跨上几个台阶的穆晋安轻轻一跃,转眼人就已经站在了御座旁,几乎是在蒲明话音一落的间隙,伸手往御座上探去。
还没有触碰到靖康帝的衣角,两侧龙头突然射出几根极细的银针,逼地穆晋安倒退几步。
银针从眼前飘过,泛着冷光的针尖似乎裹着一层青黑色。
穆晋安心中冷笑,银针淬毒这种法子都想了出来,确实是黔驴技穷了。
这一变故总算让下面跪倒的大臣纷纷抬头。
“这这这...”
“穆晋安,你大胆!”
他们不敢怎样,只能嘴上逞能。
穆晋安没有理会,长臂揽向御座,带着靖康帝轻飘飘地下了高台。
离开龙椅,靖康帝像没骨头一样折了下去,穆晋安有些厌恶地把人往内侍怀中一甩,“诸位看看吧,陛下如今的情形,是如何宣召我等入宫的呢?”
大臣们这才看清。
帝王面色发青,唇上泛着乌紫,双眼紧闭,连呼吸都似有似无。
“陛下当真中毒了!”
“那刚才是谁在说话?”
“听说南疆有一种秘术,可以用蛊操纵无意识的人说话做事,难不成陛下也中了蛊不成!”
有大臣回过味来,一迭声地让人请御医,随即看向站在一旁的怀王,眼神中面晃晃地写着谋逆二字。
蒲明眼珠子一转,大步奔上前,扯着靖康帝的龙靴嚎啕不止,“陛下,是臣无能,没有护好陛下,臣有罪啊!可是臣哪里能想到,怀王殿下毕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父子之情,何至于此啊!”
大臣们围着不醒人事的靖康帝,安秋鹜面前空出一大截,她回首望向一旁站立不动的怀王,又心有感应地看向正看着她的穆晋安,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这一声有些大,突兀地响起,四下里一静。
大臣们都转头看她。
有些人不知她是谁,最外围一个胖胖的官员问她,“你叹什么气?”
“看陛下面容,想来中毒已深。我叹,诸位大人要是再这么围着陛下不让人医治,就当真无力回天了。”
胖胖的官员哦一声,下意识让开了些。
安秋鹜踮着脚踩着空处往里走,她俯身去掰靖康帝的眼皮,却在半空被一双苍老的手打了回去。
蒲明示意内侍把靖康帝抬进去。
“怀王,把解药交出来吧!”
他沉着眼,一脸痛色地看着怀王。
道幡后一人探出半个身子,也道:“皇弟,看在父皇待你不薄的份上把解药交出来吧!”
瑞王虽为长,但身量并不高大,反而有些羸弱,松松垮垮的道袍系在身上更显得人矮了几分。
他常年在王府闭门修道,一心学靖康帝,安秋鹜上下打量,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怀王抿着唇冷笑,瑞王的那句话似乎让他有些无力承受。
他指着相对而立的官员,“皇兄,他们说我给父皇下毒或许是他们不了解我的秉性,我自幼与皇兄一同吃住,直到加冠分府另居,我的为人皇兄难道也不清楚吗?”
他上指苍天,以指起誓,“若我当真对父皇下毒,必叫我肠穿肚烂,断子绝孙,心中所愿皆成虚妄,死亦不得其所!!!”
他再一指站在原地的瑞王,凝着望向他问道:“皇兄,你敢起誓吗?你并不知这些谋逆之言是在诬陷我,更不会为了争那个位置给父皇下毒。皇兄,你可敢起誓!”
或许是被他强硬的气势所吓到,众人都转头望向瑞王。
事情来得匆忙又蹊跷,许多不知根底的大臣不是没怀疑过。
只是如今的朝廷一切调度皆在内阁手中攥着,他们或许可以忽略蒲明的几句话,但在政事上还不敢与他忤逆。
他与瑞王皆说怀王下的毒,想必手中是有确凿证据。
迎着大臣们的视线,瑞王负着手迈着从容的八字步从他们面前走过,又从怀王和穆晋安面前而过,最后立在御阶上。
他不急不缓道:“发誓那是小孩子的把戏。你觉得冤枉?那好,你皇兄我也不是空口无凭,关吉,传这两日伺候就寝的内侍和御厨上前答话。”
刚才传召的内侍面无表情的应一声,不多时领着几个宫人走了进来。
瑞王一一问过去。
靖康帝几时洗漱,几时就寝,就寝前可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又是何时出现中毒的征兆。
原来,为着娶亲的事,靖康帝这几日频繁召怀王入宫伴驾,昨日待着晚了些,怀王便服侍靖康帝睡前进了婉安神汤,没成想到了今日到了晨起的时辰外间等候的宫人没有听见靖康帝的声音,最后关吉带着人破门而入便见着中毒的靖康帝。
经过调查,问题就出在那婉安神汤上。
似乎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怀王。
“瑞王殿下,就算如此,仅凭这几个宫人的话就判定是怀王殿下所为,是不是太草率了!谁又知道怀王走后,这大崇殿又进没进人。况且阁老和殿下一直都说陛下中毒,这么长时间可有宣太医诊治,又可知是中的何毒,为何诸位大臣进殿后,陛下以昏迷的状态高坐在龙椅之上?这一桩桩一件件,瑞王殿下一直在宫中,可分说的清楚?”
女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清脆利落,激荡在整个大殿,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是啊,就算是怀王殿下的毒,那这后面的事该怎么解释?
瑞王以手做拳状抵在唇上低声咳了两下,一旁的宫人忙递上水和锦帕,等好转些他才漠视着看向怀王,“皇弟,这位是?”
他不屑与安秋鹜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说话,似乎连看一眼都是施舍。
怀王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示意穆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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