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都伤心。
6
“顾学长,歌歌已经走啦。”田小恋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小伤心收藏好,她晃着白嫩的小手将顾延之的视线扯了回来,“不过你可以向我们打听她的事情。看在你带来的零食好吃的分上,我会知无不言的。”
顾延之眼里的留恋与心碎,她都懂。大概她的眼里,也会有吧。
离开了樱花林的傅行歌直接去了实验室,和父亲的见面约在了下午五点,她可以一直待在实验室里,直到下午三四点。
比起和有情绪变化的人在一起,她更喜欢和只有化学变化的各种化学原料待在一起。
人是复杂的,实验是简单的,比起复杂,她更喜欢简单。
梁云止竟然也在实验室里,世界上竟然有跟自己一样在周末时间都来实验室待着的人。这个念头从傅行歌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变成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带着这个淡淡的笑容走进实验室的时候,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在笑。只是这个笑容在看到在办公桌上似郑重其事地抄写着什么的沈宝悦时,微微凝住了。
沈宝悦喜欢梁云止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比起大多数脸皮薄的女生来说,沈宝悦的脸皮堪比城墙。不管梁云止理不理她,她都总是寻找各种机会来靠近梁云止。
真是……讨厌。
讨厌这个词闪过傅行歌的脑海时,她愣了一下。
“傅学妹来了。”沈宝悦的声音仍娇滴滴的,仿佛她才是这实验室里的主人似的。傅行歌几乎无法阻止讨厌二字从心底升腾而起了。
梁云止听到声音猛然抬头,目光捕捉到傅行歌因为情绪波动而更冰冷的表情时,傅行歌瞬间就有点紧张尴尬,她脸色更冷,淡淡地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想起来一个细节,加入液氮后,其他物质的反应好像变快了。”
“嗯,我也正在处理这个。”梁云止面色如常。
傅行歌换上了实验服开始工作。
实验室的气氛一如既往的宁静,俊美的男生和女生偶尔才交流一句,他们的语调和他们的声音一样平静而舒适。
沈宝悦几次想谈起话题,两人都没有搭理她。她也不恼,竟然拿出手机玩起自拍来――而且是刻意地将梁云止照入画面的那种自拍。
傅行歌竟被她影响了,本来对实验过程已经很谨慎的她竟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错误,若是实验室里平时只有她与梁云止,倒还好忽略,但沈宝悦一直都在盯着这边看,傅行歌小声道歉时,亦被她报以不屑的微笑。
傅行歌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被沈宝悦影响,还是被梁云止影响,总之,她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连接又犯了几次她从不曾犯过的错误。
梁云止忽然放下了手里的材料,走过去打开了实验室的门:“这位同学,我不管你是有什么理由来这里,现在这里即将做危险的实验,请无关人等离开。”
梁云止面色微冷,眼神更冷。因为看到了傅行歌失误而有点幸灾乐祸的沈宝悦顿时紧张起来:“那个,梁学长,我们教授是这样说的……”
“你与实验无关。请离开吧。”梁云止竟没让沈宝悦说完。
7
沈宝悦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后,傅行歌感觉好一些了。她悄悄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告诫自己是时候应该正面面对自己的问题了,是时候要去寻找心理医生的帮忙了。
傅行歌自懂事以来,就发现自己不管和任何人待在同一个空间内或者是超过了与她靠近的安全距离,她都会有一种紧张感,别人的情绪会引起自己的情绪波动,甚至会产生一种不适感。即使和母亲在一起也一样。傅行歌知道这叫人际交往障碍。这是一种心理方面的疾病,傅行歌也是知道的。
刚开学时为了出风头压过梁云止,她还能若无其事地与同窗学长同台主持并且上台表演,她强迫自己与人交往,表现得很正常的样子。但也许是搬离了集体宿舍的关系,也许是她与梁云止在一起相处并没有人际交往的情绪负担的关系,她……的情况似乎变糟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沈宝悦,居然已经开始让她出错了。
正因为傅行歌知道自己努力隐藏着的人际交往障碍,所以她并没有深想为何自己面对沈宝悦会紧张,而面对梁云止会舒适自若。
梁云止很快就将傅行歌的注意力引回了实验中,因为对实验进程的高度关注,两人完美错过了午餐时间。当两人突兀地听到对方肚子叫的细微声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因为自己肚子叫的声音,傅行歌觉得有点儿尴尬,幸好这一丝尴尬被父亲打来的电话化解了,她拿起来电话,轻轻地离开了实验室,走到外面去接听:“喂,爸爸。”
父亲说刚结束了会议,现在到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去等她,问她是否需要他那位侄子的电话,他们可以联系一同前往。
傅行歌拒绝了,她没有见过父亲的那位故人之子,不管是擅自去联系一个陌生人还是与陌生人同行,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挂了电话之后,傅行歌发现梁云止也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冲动,想告诉梁云止自己下午要去市中心与父亲见面。然而这个冲动只是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告诉他做什么呢?好像也并没有这种必要。
傅行歌准备出门,她发现梁云止正好也要出门。
“我要去市中心,你也是吗?”傅行歌有觉察到了梁云止在问这句话时有点儿不一样的情绪。然而,她向来缺乏锻炼的情商并不足以让她猜测出梁云止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周六下午的四点,傅行歌和梁云止像漫画中走出来的一对璧人般并排走过校道,引发了诸多的侧目,甚至有窃窃私语:“他们是在一起了吧?”
傅行歌听到了。她有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梁云止的神情,他似并没有听到一般,侧颜俊美,面色清冷,如天使无意落在人间。
8
傅行歌与梁云止并排站在校门口外面的路边等出租车,顾延之开着轿跑过来了。
红色的车身很帅气地停在了两人的侧前方:“小傅,梁云止,看起来你们要出门。打算去哪里?我来做司机好吗?”
傅行歌没有回答顾延之,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梁云止,她觉得梁云止有可能会回答的。而且答案应该也是她想要的。
“不需要,谢谢。”梁云止果然拒绝了。傅行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想搭顾延之的车。
“今天是周末,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段很难打到车的。我只是正好要回市中心,只是顺便稍你们过去而已,并不是专门送你们。上车吧,就当为地球环保做贡献了。”顾延之不但劝说,还下车打开了车门,“女生坐前面男生坐后面,怎么样?”
傅行歌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四点十分了。如果进市里的路堵车的话,有可能会迟到。
她自己打开了后座的门钻了进去,之后非常顺手地就把车门给关上了。她不愿意坐在副驾驶上,也不愿意跟梁云止关在狭小的后座里。让两个男生都坐在前排,对她来说是同一辆车内最舒适的安全距离。
傅行歌已经上了车,顾延之看向梁云止,眼神意味浓郁:你可以选择不上车,我更乐意与她单独待在一起。
“多谢 。”梁云止上了副驾,礼貌的微笑都带着恼人的清冷。
顾延之是一个非常开朗的人,一路上他讲了不少笑话,虽然两位情绪稳定面色冰冷的乘客并不买账,但是他依然秉持了自说自话的风格,从交通到物理学家,从社会新闻到化学新论文,从梁云止在女生中的受欢迎程度到学校论坛上那个讨论他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傅行歌的帖子,他百无禁忌,风趣幽默,无所不聊:“如果我不是知道你们俩还不是情侣,我几乎要认为我已经输给了你了,梁云止。不过输给了你我也不亏,论坛上的校草排名里,你永远是第一。我因为被人强加上的花心总是屈居第二。不过小傅,请不要相信那些说我花心的话,我这个人一点都不花心,我爸很专一,我遗传了他,也超级专一。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女生,也是我唯一想追求的女生。”
傅行歌很想问一句,顾延之你当着梁云止的面说这些不觉得尴尬吗?她当然没有问。她只是暗暗地觉得替他尴尬,于是她别开脸看窗外掠过的路景,假装没有听到顾延之所说的话。
“所有的化学反应都是特定的。特定的物质遇上了特定的条件和对象才会有特定的反应。爱情亦是如此。”这是全程中梁云止所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傅行歌觉得他说的很对,但是又有点不能理解。什么叫爱情亦是如此?爱情又不是化学物质。
“你说的很对。比如说在我见到傅行歌的第一眼,我就能确定她是我喜欢的女生。”顾延之竟然非常赞同梁云止的观点。可傅行歌明明觉得梁云止是在反驳顾延之的――顾延之大概真是个傻的吧。
“化学物质的能量转化应该是双向的。爱情应该也是双向的。”梁云止仍然语气冷淡。
傅行歌觉得他的这句解释似是而非,但是莫名又觉得是合理的――正因为她并不喜欢顾延之,那么顾延之所以为的爱情就不是双向的,所以顾延之的追求成了她的烦恼。
可是梁云止是如何看出来这一点的呢?
“但是爱是有能量转化的,只有付出了爱才有可能收获爱。”顾延之的理解也可以说是非常的固执了。
梁云止没有再回答,因为已经到了目的地。
9
傅行歌和梁云止同时下车,她并没有想到的是梁云止居然和她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我自己去就可以,你不必送我。”这句话在傅行歌的喉咙里滚了滚没有说出来,因为她自己觉得这样说是唐突的。毕竟梁云止并没有说他与她同路就是为了送她。
“你要见的朋友也是在这里吗?”已经到了餐厅门口,傅行歌仍然没有把梁云止和父亲所说的故人之子联系起来――理解人际关系大概是她此生最大的弱项。
直到两个人同时站到了沈怀璧旁边。傅行歌叫了一声爸爸。梁云止叫了一声叔叔。傅行歌才抬头看梁云止,而梁云止原本正在看她的眼神忽然低垂下去,似乎在逃避这个他早已经知道的秘密。
“行歌又长漂亮了。这是我朋友的儿子梁云止。他也在你们学校读书。之前一直都想告诉你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面光顾着和你说话了,都把这事给忘了。云止,这是我的女儿傅行歌,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快坐快坐,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
父亲带给傅行歌的礼物名目繁多,有水晶小熊,有字母挂坠,有原版的英文书,还有一套护肤品和一个粉红色的小坤包,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粉粉嫩嫩的颜色和类型。
父亲和他的妻子有一双儿女,父亲对自己表达爱的方式就是每当给女儿买什么就一定都会给傅行歌带一份,所以傅行歌很明白所收到的这些礼物,大概都是那一个妹妹会喜欢的礼物。父亲因为考虑到了她的喜好并且单独给她买的,大概就是那两本英文原版书了。那两本书在国内并不出版,母亲在上次出差的时候已经给她买过了----显然父亲并不知道这一点。
不过,作为一个有良好教养的女儿,傅行歌表情愉快地收下了礼物。
父亲给梁云止的礼物就简单了很多------是一份有收藏价值的霍金笔记本手账。那是年轻的霍金在没有生病之前在哈佛时的读书笔记。
傅行歌竟然有一点莫名的嫉妒。虽然她并不想要那份读书笔记。但是她知道那是父亲特意给梁云止找的礼物――不是顺便多买一份的那种礼物。
母亲和父亲都在很努力地对她表达他们独特的爱意,试图让她觉得自己虽不是健全家庭出生的孩子但并不缺爱。傅行歌也并没有觉得自己缺爱,她觉得自己比绝大部分的同龄人生活得都要幸福和自在,唯一一个小小的缺憾,大概就是过分地清冷理智,把与任何人交往都成一种负累的孤僻个性吧。
傅行歌和梁云止各自回答了来自于沈怀璧的问话,两人虽没有过多交流,但气氛并不尴尬。至少傅行歌并不觉得尴尬。因为她明白她跟梁云止并非第一次见面。
父亲是这样评价的:“云止,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行歌不排斥第一次见面的人,看来你们应该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是。”梁云止居然回答了一个是,随后他看似随意地用餐巾拿走了傅行歌挑出来放在小碗里的九层塔。
表面上傅行歌并不挑食,她甚至看起来对食物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但那只是看起来的表现。傅行歌不喜欢薄荷和九层塔的味道。如果食物里放了这两种香料,她就会不吃,或者少吃。
当然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一点――甚至傅明奕都不知道。
可梁云止知道。
一个人为何会知道一个除了对方自己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大约不过是爱她太深切罢。
10
晚餐还算愉快。结束之后,两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梁云止忽然问:“你愿意去搭地铁吗?”
“也可以。”傅行歌这么回答的时候,她考虑的是出租车里空间狭窄,两个人必然是坐在后座,那么近地和梁云止坐在那么狭窄的地方,她害怕自己也会产生一种不适感――她和梁云止之间的相处是目前她所遇到的人之中感觉最舒适的,她不想破坏这种相处感受。
地铁里应该宽敞很多。然而,傅行歌很快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并不明智的决定――她不知道周六的晚上地铁也会有这多人。
是的,傅行歌是一位大小姐,她很少搭乘公共交通,母亲认为公共交通会浪费时间,对于漂亮的女孩子来说,也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不能安排车接她的时候,母亲永远让她打出租车。
所以十八岁的傅行歌既没有搭乘过公交车也没有搭乘过地铁。
为了避免显得自己无知,梁云止在买票过安检的时候傅行歌在默默地观察他,然后照单全做――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来搭地铁的样子。
他们俩刚刚上地铁的时候,两个人只是没有位子坐,还能站得开。但是到了下一站,一个下车的乘客都没有,倒是挤上来了很多人。
在被人群挤散之前,梁云止忽然伸出了手把傅行歌给揽了过去,将她巧妙地护在他与车门旁边的角落之间,不让她被别的乘客挤到。
那应该是傅行歌第一次离陌生的人群如此之近,亦是她第一次离一个男生那么近。
傅行歌总是刻意与别人保持着距离,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
她一直与别人保持着客气和有教养的形象,以及安全又疏离的距离。
她从来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般被一个男生圈在了怀里――准确来说,其实也并不算圈在了怀里,梁云止连衣服都没有碰到她,他只是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傅行歌觉得他的外套和自己的外套之间,大概只隔了一厘米不到的距离。
傅行歌感觉自己能清晰地听到梁云止的心跳,因为“砰砰砰”的,真的很响。她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梁云止的心跳――她也紧张到没有办法分辨。
是的,傅行歌知道自己紧张了,她很明白自己脑子里掌管情绪的那个杏仁体正在快速活动着,让掌管她的理智的大脑新皮层都来不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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