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冷冷道:“自入府以来, 瓜尔佳氏对你无不敬服,总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福晋无言以对,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怎么能相信云莺是个安分的?有李氏前车之鉴,福晋不得不防。
但这回的确是她占了便宜。待四爷离去,福晋就对赵嬷嬷道:“待会儿你把库房里那架白玉炕屏找出来,给西院送去罢。”
赵嬷嬷很不忿,“那炕屏是咱大阿哥周岁、老大人特意差人送来的,怎能如此糟践?”
区区一个格格,哪使得这般好东西。
福晋皱眉,“让你去你就去。”
投桃报李,一扇屏风值得什么?看来她是对身边下人太宽容了,纵得她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传到四爷耳里,还当是她教唆的呢。
云莺不敢让福晋欠自个儿人情,只能硬着头皮收下赵嬷嬷送来的厚礼,可她横看竖看也没看出那屏风抵什么用,除了更衣的时候方便遮挡,可她根本不怕被四爷看去呀。
挽星建议,“您不妨先放着,等下年德妃娘娘过寿时,绘一副松柏长青图贺上去,不是物尽其用?”
云莺眸子亮起,借花献佛,好主意!也省得她另外费脑筋了。
福晋若得知她这么诡计多端,怕是要气吐血。
四爷上朝的时候将这事一提,皇帝龙心大悦,倒是诸位阿哥纷纷向其怒目而视:有差事的还说,那些没差事的可怎么办?凭什么要他们出血,银子又不会好端端从天上掉下来!
可看到四阿哥眼也不眨地掏出五千两纹银,众人也没法子,少不得捏着鼻子认栽。
而福晋这头也挑了个吉日良辰,请妯娌们来喝茶,因男人们那头已有动作,大伙儿倒是心照不宣,有钱的捐钱,没钱的捐物——碰上这俩强盗夫妻,真真倒八辈子的霉!福晋先前积累下来的好人缘,生生给糟践掉了。
当然她也不在意这些,万岁爷的肯定比什么都要紧,只要最上头那位承认她是个合格的儿媳妇就行了。
那拉氏今日跟着七福晋过来,没敢太抢眼,却也悄悄褪下了腕上一枚金镯子,她对云莺道:“七爷才叫逞强呢,明明万岁爷发话免他的捐,他却不肯,硬撑着出了三千两。”
五阿哥那差事虽然捞不着油水,可宜妃家大业大自然不怕,七阿哥有什么?他额娘戴佳氏只是个庶妃,又不得宠,七阿哥这么一摆阔,几乎把戴佳氏箱底给搬空了。
那拉氏叹道:“我们福晋是一点忙都不肯办,我又不好劝得。”
从今日他他拉氏一掷千金的手笔,可知七福晋是相当有钱的,她就是不肯记在七阿哥账上——哪怕当初成婚时七阿哥送去了许多聘礼,她也没有归还的意思。
那拉氏语气相当不忿,觉得七福晋太不顾大局。
云莺唯有默然,七阿哥不肯给福晋应有的体面,连个孩子都不肯给她,怎能指望人家替他着想?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都是冤孽。
当然七福晋的举动也实在不智,七阿哥丢脸,她也讨不着好,在这个时代,夫妻荣辱本就是一体的,感情反倒是最次要的东西。
云莺道:“你们府上这般拮据么?该早点告诉我才是。”
四爷也并非不近人情,悄悄退回去就是了。
那拉氏擦了擦汗,“我正要跟你说这个话呢。”
原来昨儿德妃已暗暗找了住在乾西五所的戴佳氏,原封不动赏了她三千两,让她好私下补贴七阿哥,说是自己攒的私房。
戴佳氏也是个实诚人,无功不受禄,架不住德妃盛情,只得收下,却又想着这事还是该告诉四爷一声,便叫那拉氏代为转达。
云莺一声叹气,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德妃并非完全不疼四爷,否则不会特意为他善后,还做得这样圆滑干净。
只是母子俩脾气都一样刚强,恰似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先低头罢了。
两人还要再叙些闲话,却见云华摇摇摆摆地过来,“你俩在聊什么呢?”
那拉氏本就怕生,加之对云华观感不善,知道是个脾气火爆的美人,只陪了陪笑就匆匆离开了。
到底是见不得世面的小家子,云华轻蔑地甩了甩手绢,在她眼里,自己这个正二品的庶出女儿无疑是比六品的嫡出女儿要高贵得多的。
也不知七阿哥喜欢她什么,还跟她生了两个孩子。
云华见了面就对云莺大倒苦水,上个月刚去订了几件新鲜衣裳跟两套头面,偏赶上这会子钱不凑手,五阿哥又是要脸面的,怎么都不肯屈居人后。
她说这些话,自然希望云莺接济一二,但云莺手上活钱也所剩无几——她统共只带了八百两现银入府,悉数捐了出去,只当给自己攒些阴骘。
云华见得不到回应,暗道小妹也变小气了,唯有叹息:“你们福晋算盘打得可真精,自个儿得了贤名,害得旁人受累,天底下竟有这种人!”
其实那主意是我出的。云莺摸摸鼻子,还好她没贪功,不然这会子被骂的就该是她了。
云华发了会儿牢骚,只能就此作罢,幸亏她那两套头面只预付了定金,还没交货,临时退了也行,说不得吃点亏罢。
临行时,她望着云莺平坦如昔的小腹,促狭地挤了挤眼,“还没好消息吧?”
云莺巴不得它不来呢,心里管自庆幸,嘴上只道:“大约我命里没这福气,方才向那拉格格请教,她也说不出什么名堂。”
那当然,我给你的法子都是错的,怎么可能怀上。云华自鸣得意,面上却假惺惺安慰,“总会有的,不必急在一时。”
看着小妹苦恼模样,她心里就平衡多了。
这晚四阿哥过来,云莺就把那拉氏这番话给说了,并劝四阿哥领德妃的情。
四阿哥一时无言,“她不过怕折自己的面子罢了。”
云莺嗔道:“您怎么总将人往坏处想?若德妃娘娘不干这事,七阿哥母子岂非白受委屈,背地里该怨恨上您了。”
四阿哥失笑,“瞧你,才嫁过来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忙着讨好婆婆,多盼望当个好媳妇?”
云莺微微脸红,四阿哥背地里还挺轻嘴薄舌的,一点都不庄重!一点都不正直!
再想不到只有对着她才会如此。
她揉着他的衣裳,低头默默无言,表示一种无声的抗议。
四阿哥到底被她降服了,“行罢,我明日就去向额娘道谢,你可满意?”
云莺方才欢喜,叫挽星去将罗汉床搬来,她要跟四阿哥分开睡,省得擦枪走火。
四阿哥已然知道她在算日子受孕,心里固然满意,可要不要这么严格?偶尔几次逾矩又不会怎样。
他腻在她耳畔,一双手已不老实地伸进去,“不怕做噩梦么?有爷陪着你,睡起来更舒坦些。”
云莺被撩得脸红心跳,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什么要怕梦魇?倒是被他动手动脚才难入眠呢。
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其推开,云莺只能祭出杀招,“今儿不行,妾来葵水了,您还是到别处歇息吧。”
四爷掰着指头数了数,眯起眼道:“日子不对吧,你这个月来了两次葵水?”
想骗他哪有那么容易。
云莺吃惊地瞪大眼,这个人居然还算她的月事日子!
臭流氓!
第28章 手串
云莺有个毛病, 一着急起来就容易红头上脸,哪怕她使劲强词夺理,把错误往四阿哥身上推, 那皎白如雪的面孔却跟酒醉后微醺一般, 显出暖融融的红光来。
到最后涨得都快要滴血了,声音也变得磕磕绊绊的。
四阿哥虽然爱极她这副模样,怕再调戏下去真要恼了,便含笑道:“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愿意同房, 大可以说实话,何必隐瞒?”
云莺才不信他这么善解人意,男人不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么?
她用怀疑的目光瞪着四阿哥,“你当真不会强迫我?”
四阿哥失笑,这真是话本子看多了, 把自个儿当成被山贼掳走的压寨夫人?
为了叫云莺放心,他干脆平躺在罗汉床上, 中间再支上一架屏风,谁都瞧不见谁,“如此,你可安心了?”
云莺稍稍释虑,原来屏风是这么用的,她竟没想到。
自然而然减了些尴尬, 只是宽衣时的窸窣动静听在耳里, 还是有种隐约的香艳之感。云莺尽量放轻动作, 又不依不饶道:“四爷,您不会把谁的月事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吧?”
真这么干也太可怕了, 没一点私密感。
四阿哥非常淡定,“没有,只有你的。”
谁叫你天天掰着指头数落何时受孕,他自然得出把力。
云莺难免悚然,原来只有她一个倒霉鬼!她怎这么背运哪?
四下里阒静无声,屏风那面轻轻唤道:“睡啦?”
云莺不想理他,心里还呕着气呢,如果说四爷此举是钟爱她的表示,那一定也是畸形的爱。
她索性蒙上眼装睡。
没过多会儿,一只胳膊忽然从她颈后穿过,柔软地将她抱住,两人以亲密无间的姿态牢牢贴合在一起。
云莺:……果然男人的话信不得。
四爷就是只扮纯良的大尾巴狼,她这小白兔注定逃不脱魔掌啦。
募捐之事进行得很顺利,有了诸位皇子和各府福晋牵头,其余达官贵胄莫敢不跟风,于是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收效甚至比四阿哥预期中多了许多——虽然此法不可多用,但一次能敛这么多财着实算壮举了。
其中的大头自然用在修筑堤坝、兴修水利上,只一小部分送去给邻邦朝鲜,万岁爷的意思很明确,国库里没钱,连他都得靠老百姓捐银子,你们这区区藩属国好意思狮子大开口么?
四阿哥蓦然意识到,万岁爷或许本就打算这么干,只是他一国之君不便太小气,需要有人递台阶——而自己偶然成了那个体察圣意的人。
虽然是误打误撞,但能重新获得皇阿玛的赏识,四阿哥还是挺高兴的,在工部也愈发卖力,他现在对爵位看得倒不是那么重了,能干实事才最要紧,多少铁帽子王混吃等死,他难道要学得跟他们一样?
四阿哥重得青睐,福晋也与有荣焉,又因为四阿哥对外宣称主意是她提的,康熙还亲赐给她一块匾额,上书“恭淑性成”四个大字,以前这可是太子妃才能有的殊荣。
福晋心中得意,叫人将匾额装裱之后悬挂在寝殿门檐上,方便时时瞻仰,羡煞府中旁人。
云莺虽也有点眼气,但是不多。她甚至觉得康师傅太小气了些,写几个大字就算打发了?福晋还真容易满足。
换做是她,少说也得要个黄金百两什么的,这匾额又不能变卖换钱,还得精心呵护免得弄脏弄坏了,多麻烦,稍微出点差池就是对万岁爷不敬呢。
挽星叹道:“四福晋求名,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只是终究落了下乘。”
云莺不解,“为何?”
挽星巴不得给她灌输些人生智慧,“你想呀,福晋毕竟住在府里,一饮一啄皆仰赖四阿哥,她如今越过四阿哥去讨好皇帝,四阿哥会怎么想,岂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万岁爷固然掌握天下大权,可真正捏着福晋生死荣辱的是四阿哥,即便四阿哥要休她,万岁爷顶多训斥两句、不会为这个翻脸的。”
人家才是正经父子呢。
云莺似有所悟,这就好比你一个副经理越过总经理去讨好董事长,看似是走捷径,可人家才是一家子,你一个外人插进去算怎么回事?还白白讨了总经理的嫌。
在四阿哥眼里,福晋就是不安本分了。
云莺啃着水当当的大香瓜,“福晋有她自己的主意,咱们就别操心了。”
挽星轻哂,“自然,福晋认准的路不会变,何况又看到一时好处,高兴都来不及,只是这会儿别说四阿哥不待见她,外头的怕是也要恨她。”
首当其冲便是太子妃石氏,四阿哥爱出风头就罢了,你一个四福晋怎配得如此美誉?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那位太子妃,性情很是高傲,刚成婚的时候就想借由礼法之名,把宫中事务接过来,亏得那时的四妃尚算齐心,合力把太子妃给按住了。太子妃没能如愿获得实权,从此愈发在名声上做文章——可名声是要靠对比的,非得人家愚笨蠢钝,才能显出她贤明。
四福晋此举,无疑触犯了太子妃逆鳞。
挽星肯定地道:“走着瞧吧,往后还有得麻烦呢。”
云莺不管这些,她一个侍妾的眼界没那么辽阔,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着呢。
倒是德妃忽然派人将她召进宫去,指着一匣子珠宝让她挑选,“喜欢什么只管拿去。”
云莺简直受宠若惊,她在做梦吗?向来严格的婆婆忽然这样客气。
德妃无力扶额,跟聪明人讲话是累,可蠢人有时候也难招架——非得将话说得透里透,对面才听得懂。
德妃也就不卖关子了,“老四告诉本宫,主意是你提的,思来想去总是委屈了你,这点东西也就聊作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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