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洛留影现在的状态非常不适合跑到穆家,但洛疏竹把这句话咽了下去,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道:“嗯,是该看看的。”
“哥哥,还有最后一件事。”洛疏竹坐直了一点,“既然你醒了,那我也可以放心了。接下来,我要再去一趟无忧海。”
“现在看了,这次幽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让流光珠现世。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但流光珠,我们一定要拿回来。”
洛留影听到这里,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穆时邈让你去的?”
“他是把这件事交给了我,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洛疏竹微微笑了下,想缓和一下气氛,“你还不知道吧?流光珠在岚风岛下‘掩埋’了千年,出世之时,神力外泄,在海底铸造了一个新的域。”
“每一个新的域诞生之际,域中都会有许多天材地宝,这些东西都是无主之物,谁拿到就是谁的。”
她咳了一下,“所以除了流光珠,我还想找一找,万一有什么珍贵的灵草,或许月灼姐和远陌哥,就会……康复了。”
“天材地宝谁都想要,再加上流光珠的存在,这一趟,危险大于机缘。”洛留影一遍揉着眉心,一边回答:“何况,你忘了吗,那些残魂也会出现在那个域中。”
“我知道危险,”洛疏竹回望过去,“但我经过深思熟虑了。”
空气安静下来,两相对视,许久,洛留影难得地败下阵来。他自嘲地想,一定是因为刚刚清醒,气势都比平时矮上半分,才会如此迅速地被洛疏竹“压过一头”。
“罢了,”他说:“九杀剑选定的人,本就不会畏惧这些。”
洛疏竹似乎有些惊讶:“你这就答应了?我还以为还要多做一些努力呢?”
“我看起来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么?”
“看起来确实是,”她颇为实诚的点头,又瞥了眼洛留影的脸色,飞速地补充道:“但实际上不是。”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过几日吧,”洛疏竹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等你再好一些,我也得做好准备。”
洛留影终于点头,“好,就这样吧。”
*
洛疏竹一路走入寝宫,一眼就看到了殿门口的男子。他抱着胳膊,倚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看到她出来,才悠悠然转醒。
“回来了,他怎么样?”历拂衣问:“没什么大事吧?”
“没有,还是多亏了你。”洛疏竹伸手摸了下他下巴上细长的一道痕迹,“他只是闭气太久,又灵力耗尽,有些虚弱罢了,养养就没事了。”
她突然很认真地看他:“谢谢你啊,历拂衣。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本来就是我欠的债,”历拂衣并不想在这件事上邀功,他轻轻揭过,岔开话题:“你有没有告诉他,咱们要去无忧海的事情?”
“说了,哥哥同意了。”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但在离开之前,我还想偷偷做一件事。这件事,需要你帮忙,但是……”
历拂衣一下来了兴致,他完全忽略了最后两个字,“偷偷?要我帮忙?”
“是的,这件事情,最好在完成之后再告诉我哥哥。我给他说,要等他好一点再走,实际上是想趁着几天,把这事办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疏竹感觉历拂衣兴致更高昂了,他微微压低了一点声音,凑近她低声问:“你还有不告诉洛留影的事呢?要做什么?说来听听。”
“其实,在天圣,我还有个很不放心的人,”她轻轻地说:“哥哥如今状态很不好,月灼姐又昏迷不醒,远陌哥也没办法帮他,我们就这样走了,我实在不放心。”
“我怕那个人,趁着把我支走的机会,对洛家不利。”
历拂衣听得若有所思,他偏头看了下洛疏竹的表情,吐出一个名字:“……穆时邈?”
他忽得勾唇笑了一下:“你要杀了他么?”
历拂衣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很认真地思考:“杀了没问题,但是要想不被别人发现,就得好好安排下。”
如此严肃的话题,但洛疏竹听到他的回答,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快地笑了出来。
历拂衣挑眉:“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没有,我只是以为……你多少会有些犹豫。毕竟,这又不是做什么好事。”
“你要是真想拉着我做什么大善人,我才要犹豫一下。”历拂衣感慨道:“杀人,不需要。”
“不需要杀人的。”她说着,从虚空里抽出三根黑漆漆的长针,“只需要,对他有些震慑就可以。”
“……跗灵针?”历拂衣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东西可不好找,而且也算是禁术的一种,你从哪弄的?”
“这个你就要问穆时邈了。”洛疏竹语气冷了下来,“他到底是从哪弄到了这三根针,然后把它们封进我哥哥的灵脉里。”
“……是这样啊,那就我明白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么?”
历拂衣勾出一个笑,赞同道:“挺好的,我喜欢。”
第九十九章
浅色的纱幔一直垂到地面, 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隐隐能透出两道人影。
洛留影缓缓动了动,冰凉的指节一点点勾住女子的手, 然后微微用力, 攥在手心。
白发在穆月灼的脑后柔顺地散开, 但她依然很好看。
洛留影不由得想,她在清醒之后看到自己的样子,会是怎样的心情, 会难过么?或者,有些自得的骄傲?
他们的位置让两人都更善于掩盖自己的情感, 或许在外人看来, 他和穆月灼, 即使有些私心, 但相互利用更多,真情实感更少。
所以今天, 当他踏进这座寝宫的时候,除了梁钦, 更多人表现出来的情绪, 是诧异。
这种诧异, 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不配踏入这里。
洛留影突然就有一点羡慕历拂衣那样的性格, 他能够不顾一切地表达,至少痛快, 而且勇敢。
轻微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 一直走到很近的地方,才终于停住。洛留影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又危险的气息, 但是他没有回头,反而伸手, 将穆月灼的手重新塞入被子。
殿内无声,很久之后,那人才终于开口:“洛留影。”
洛留影没有起身,只微微侧过脸,朝下看去,轻点了一下头:“陛下。”
他好像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见到穆时邈了,如今细细看去,只感觉苍老悄悄地爬上了他的面容。
穆时邈似乎已经对他的不敬习以为常,这个孩子,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早在漫长的岁月里,像他最不希望的那样,褪去青涩,一步一步地,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的声音有一丝喑哑,“当初,就该直接杀掉你们的。”
“不要把自己描述得那么善良。”洛留影嘲讽地摇了摇头:“或许你真的有过一点真心,但那些真心,并没有维持多久,你只是迫于一些压力,不能杀我。”
穆时邈像是没听见他的回答似的,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如今,我穆家成了这样,是不是你想要的?”
“你在说穆朝旭么?”洛留影盯住他的眼睛,忽然问:“他难道不是自作自受么?”
“他算计我,想要我的命,又趁机欺负阿竹,他如今还有一条命在,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不知穆时邈想到了什么,他像是被踩到了痛处一般,一瞬间变得暴怒:“那月灼呢?洛留影,你其实只想利用她的对么?你不喜欢她的,对么?”
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要迫切听到答案一样。
洛留影的语气也染上了愤怒,“你现在在装什么?一个慈爱的父亲?”
他嗤笑一下,“现在害怕后继无人,又想起抛在脑后的一双儿女了?你当初害怕他们权利过大,放任姐弟二人相互算计的时候,有没有过一丝惭愧呢?”
穆时邈看着他的样子,板着脸,没有说话。
“我的情感很珍贵,”洛留影语气冷静下来,“我不会拿珍贵的东西去算计别人。”
他瞥向那个不再如记忆里一样高大的叔叔,一瞬间觉得很无趣,他垂下眼睛:“如果你不是来看月灼的,就出去。你太吵了,会打扰到她的。”
“你敢赶我?”穆时邈深吸一口气,似乎从未真正见过他的冷漠:“你还记得这是哪里么?”
他不欲多言,抬了抬手道:“梁钦。”
“陛下。”梁钦从纱帐后走了出来,她朝穆时邈做了个“请”的姿势,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公主该休息了。”
“好、好,好。”穆时邈一连说了三个“好”,猛地背过身去,摔门而出。
殿门“砰”地一声在身后闭合,连同所有的愠怒,被他猛然从心底砸出。
穆时邈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心底涌上几分说不清的不安。他负手而立,在倒影着云霞的池水前站了很久,终于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一般,迈开步子往回走。
*
历拂衣靠在椅子上,偏头看洛疏竹摆弄窗台的花花草草,他盯了一会儿,又垂着眼睫,默默去数她裙摆刺绣的花,冷不丁被忽然提问:“你有和族中长老商量过么?”
“什么?”他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她的意思:“你说去无忧海底么?他们同意。”
“流光珠曾被幽族偷走,如果这次,我有机会拿到,就意味着天灵拿到,也算是功绩一桩。”
洛疏竹停下手中的动作,点点头:“同意就好。”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他靠到她的身边:“最好能快点出发,肯定有很多人想要进入那个新域,去晚了,好东西都没了。”
“好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拿到的。”洛疏竹笑笑,“我其实,是在等穆时邈进通雷塔。”
“通雷塔?”
“是,在那里动手不会惊扰外界。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塔中说不定会有人帮我。”
历拂衣抬了下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洛疏竹继续道:“塔中有一个白衣人,修为极高,年岁似乎也极高,他与穆家有仇,上次看到我穿着穆家婚服入塔,差点一剑劈了我。”
“还有这种人?”
“是啊,我想,那位‘前辈’应该是自愿呆在塔里的,如果他想,那里根本关不住他。”
历拂衣并不怀疑洛疏竹话中的真实性,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看,通雷塔确实是出手的不二之选,但穆时邈为什么会去那里?”
“穆时邈很看重手中的权势,也当然想让穆家的荣耀一直延续下去。如今公主昏迷,能不能醒还是个未知数。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会想着,见一见仅存的慰藉――穆朝旭。”
历拂衣持怀疑态度:“他这样的人,会去看一个被视作耻辱的孩子么?”
“我想会的。不会也没关系,人总是念旧的,我会想办法,让他适时地‘思念’穆朝旭。”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哥哥呢?”历拂衣有些疑惑:“有了他的帮忙,似乎更加容易得手才是。”
“你问这个啊。”洛疏竹忽然长叹一口气,“我们家和穆家的关系,就像是搅在一起的糊涂账,是是非非的,理不清楚,太过混乱。”
“我只是想,从世俗意义上看,还是不要让我哥亲自出手,对付自己未来的岳丈了吧,听起来……不太好。”
历拂衣闻言笑了两声,“可是从世俗意义上看,也没谁会对自家兄长的岳丈出手。”
“所以,根本就说不清,倒不如我自己直接把事做了。等回头,直接通知哥哥结果,就好。”
“这样的话……我倒是想问,”历拂衣敛起随意的神色,微微弯下身子,低头问她:“洛疏竹,你害不害怕洛留影不理解你的苦心?你觉得他会怪你么?”
洛疏竹似乎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回答得有点慢:“……他,不会。”
“这么肯定?”历拂衣挑挑眉:“好吧,我承认,自己确实不太理解你们这些相依为命的血脉至亲。似乎无论什么情况,你们都不会对对方产生疑虑,这很难得。”
他笑笑:“既然是我多虑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
夜幕降临,往来巡逻的卫兵们没有发现,落风崖上最高大的灵木上,悄悄多了两道身影。
身后的通雷塔高耸入云,雷声轰鸣,但两人置若罔闻地坐了下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躲在这里,所以他们,有些过于的,游刃有余。
历拂衣朝着远处的光点眺望,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好像……穆时邈真的来了。”
他言语间有些莫名得意,“运筹帷幄啊,洛姑娘,一切都算准了。”
“……运筹帷幄?”洛疏竹望着那写满笑意的眼,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她一瞬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这些天,你应该看到了我所做的事情。”
她语气有些冷硬:“历拂衣,你担不担心,有一天,我把你一起算计了?”
历拂衣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他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像是回过神一样,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温热的手指一点点划过她得眉眼,动作在这一瞬间反客为主,“你好像,一直把我当做是正常人看待。”
他整个人靠得很近,以一种有些咄咄逼人的姿势回答她:“我其实并不介意你算计我,甚至……”他顿了一下:“如果算计也是一种关注的话,我非常接受。”
洛疏竹声音卡了一下,“……为什么?”
“算计我,代表着我还有些价值。”
他垂下眸,“相比于算计,我无法忍受的是冷漠和满不在乎,就像……宋殊栾一样。我这个人,需要很多很多的关注,各种形式都可以,这样会让我感觉,你还念着我。”
历拂衣曲起手指在她的额头叩了一下,“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对我的爱意消退,我希望你还有心思……算计我。”
“……历拂衣。”她轻轻怔了一下,朝他的方向移动了一点,“我――”
“好了,不说这个了,但愿不会有那一天。”历拂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敛去自己外泄的情绪,急急地把她剩下的话打断,“穆时邈已经来了,我们也该做好准备了。”
洛疏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像是安抚,随后才点点头,“嗯。”
*
一道身影在电闪雷鸣间,没入通雷塔中。眼见穆时邈在眼前消失,历拂衣也不再犹豫,飞速地带着洛疏竹落到地面。
他们不闪不躲地走到光亮处,一身黑衣的值守者猛地挡到两人面前,历拂衣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是我,我们要入塔。”
他的身份在此刻过于有用。
值守者未曾多言,只简单问了几句,就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
天旋地转,第二次入塔,依旧是同样的难受。
阴暗、潮湿、恶意滋生,这里也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洛疏竹被历拂衣护在怀里,她紧紧攥住他的胳膊,缓和了好一阵,才慢慢地恢复了杂乱的呼吸,她抬头观察他的反应,“你不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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