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谢濯臣感觉自己反应过大,又降下声调,“你最好把你的心思都花到读书上去。”
沈烛音若有所思,想起分别时沈照像个老婆婆一样语重心长地叮嘱她,“公子这么好的人,又那么在乎你,你不要老惹他生气,嘴甜一些,对大家都好。”
这和沈澹表哥留给她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会花心思读书的,但剩下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
谢濯臣:“……”
整个人呆住。
良久听到他轻哼一声,“巧言令色。”
沈烛音眼睛一亮,还真有用?
谢濯臣严肃了起来,“你少在外面跟人瞎学,又是受了哪个混账指点?”
一猜一个准,不愧是我阿兄,沈烛音心里道。
“你不喜欢?”
“不喜欢。”
“真的?”
“真的。”
“骗人。”
“……”
不可理喻。
第34章 黏人
昨晚谢濯臣是和衣而睡的, 沈烛音想破头都没想明白,他到底在忌讳什么?
即便书墙还在,她也是见过无数次他只着中衣的模样。
要说避嫌, 都在一张床上了,脱不脱衣服在外人眼里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年幼时便是相拥而眠,日后他在京城出了名,谢府那些嘴碎的便会将过去的事添油加醋地传出去。
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连发誓要一辈子信任她的人都不信。
沈烛音昨夜便是想着这些入睡的,梦里还回到了从前,她被人嘲笑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怕她听见又怕她听不见。
直到阿兄露面, 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
楼诤为了表现出在乎她,还挑了其中几个软柿子警告了一番。
阿兄在人后跟她说:“若总是忍气吞声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你日后是要做王妃的人, 不能像从前那般软弱无能。你不惹事便不需要怕事,别人怎样对你你就怎样对别人,身后自有整个平西王府做倚仗。若你的夫君无能, 也还有我这个兄长予你庇护,你无需跟任何人委屈求全。”
这个梦一点也不可怕,所以她睡得很安稳。
天濛濛亮时, 谢濯臣便醒了。他的眼前逐渐清明,余光瞧见了身边的人。
他无声叹了口气, 心道果不其然。
沈烛音幼时便有个睡觉喜欢黏着人的毛病。
谢濯臣记得他爹娶新夫人的那一天, 他格外地想娘亲, 躺在床榻上彻夜未眠。
因此看到了沈烛音是如何在睡梦中, 无意识地一点一点滚到他身边, 抱上他的胳膊。
她还是个孩子便罢了,长大了他不得不在两人中间设一道墙。
此刻她就在他右手边酣睡, 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他能清楚地听见她的每一道呼吸声。
如若你只是不想失去兄长,而不是谢濯臣,那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
谢濯臣想,这大概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难题。
他躺在那一动不动地冥想了半刻钟,当清晨的第一束光穿过窗户打在房间的地面上,他小心翼翼从她身边脱身。
思虑良久,他默默将她抱回原位,又盖上被子。
书墙拆了真是见效,她睡得香甜,简直任人摆布。
谢濯臣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在书桌旁静坐了一个时辰,温习了一遍功课,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
“起床了,沈烛音!”
“啊?”沈烛音惊慌坐起,满脸迷糊。
谢濯臣用书遮脸,掩面而笑。
重新坐到课室里,沈烛音才真正发现言子绪对她有多重要。
连个讲小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无聊了。
无聊就算了,课室里还多了一个楼诤,他就坐在阿兄旁边,她想不看见都难。
实在令人厌烦。
课后,谢濯臣被裴夫子单独叫走,沈烛音得了空闲,直奔书院厨房。
从今日开始,她要开启养好阿兄身体计划。
她记得厨房里有位厨娘叫辛娘子,她的孩子辛才也是书院的学生,只是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后来也不知是谁爆出此事,以此嘲笑辛才娘亲是个给人做饭的,竟还想考什么状元,简直异想天开。
辛娘子一直辛勤劳作,在厨房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就为了攒点钱,为儿子将来上京赶考用。
沈烛音只要花点银子,就能藉着她的关系挪用厨房。
今日她想炖只鸡。
她就坐在厨灶旁守着,偶尔和择菜的辛娘子说几句话。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厨房——楼诤。
身后还跟着他的书僮。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踏足厨房这种地方,沈烛音很快意识到,他就是冲她来的。
“世子。”她起身见礼,也是提醒辛娘子不要得罪这等人物。
有的人表面谦和大度,实际上小心眼得很。
楼诤阔步走来,“我初来乍到,想着随便走走熟悉一下书院环境,没想到走到了这里,还这么巧,遇到沈同学你。”
沈烛音眼神飘忽,姿态娇羞,“真巧。”
“你不必怕我,更不用在乎我是什么身份,将我当普通同学看待便好。”楼诤喜欢她如此模样,为他着迷的模样,“我十分欣赏谢兄才华,又觉得沈同学你甚和眼缘,想与你们交个朋友。”
沈烛音双手交缠,看起来有些紧张,“在下何德何能,能和世子做朋友。”
“你这说得哪里话。”楼诤轻笑,“既然要做朋友,叫你沈同学未免生疏,我日后叫你阿音如何?”
“如此……”沈烛音腼腆一笑,“甚好。”
楼诤又向她走近一边,沈烛音下意识后退。
“你别怕。”楼诤言辞温柔,“我又不是坏人,即便有坏人,我也是保护你的那一个。”
沈烛音:“……”
心底冷笑三声。
楼诤知道自己不可心急,她现在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见到他以后才情窦初开,懵懵懂懂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确定自己的心意。
“你在厨房,是在炖汤?”
“嗯。”沈烛音刻意压低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柔弱一些,“兄长生了好大一场病,大夫说以后要好好养着,所以我给他炖汤。”
楼诤若有所思,将困惑压下,感叹道:“谢兄真是好福气,能有你这么照顾他。若我有个人这么惦记,简直不敢想像自己有多幸福。”
沈烛音低着头,时不时瞧他一眼,一副想看他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反正兄长也喝不了那么多,世子若不嫌弃……也可以尝一尝。”
“当真?”
“自然。”
楼诤很是惊喜,“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烛音默默给他盛了一碗,小心翼翼递给他。
喝吧,还没熟透呢。
楼诤眼神示意,丁德接了过来。
“既是阿音亲手做的汤,那我可得带回去好好品尝。”
“嗯。”沈烛音微笑,“世子若是喜欢,以后我都可以给世子送一碗。”
楼诤拱手,“那我就提前多谢了。书院里还有些地方没逛完,我先告退了。”
“好。”
两人一消失在对方眼前,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楼诤看向那碗鸡汤,“你带回去看看有没有毒。”
丁德一愣,“世子为何如此怀疑?”
“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楼诤神色不安。
丁德瞥一眼汤色,“这汤怕是炖得还不到时候,入不了口。”
楼诤轻哼,“是吗?可她厨艺一直不错,难道是故意的?”
“那也未必。”丁德安抚道,“奴瞧沈姑娘那模样,倒像是见着世子后不自觉将诸事抛之脑后。许是急于讨好您,忘了时辰。”
“说得也是。”楼诤觉得在理,“她犯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丁德试探问道:“世子是觉得哪里不一样?”
楼诤眸色微冷,“她从前不会为谢濯臣炖汤。”
“是沈姑娘过于关心她的兄长了?”
楼诤摇了摇头,“即便关心,她也不会做这种事,她从前不敢的。”
她从前便很关心谢濯臣,在与他相处的日子里,也总是向他询问他的情况,关心到令他妒忌。
别人诋毁她自己她可以做到满不在乎,可别人若是在她面前说她兄长不是,她能突然长出三个胆子跟人辩驳。
可同时她也很怕他,给他做糕点不敢送,给他绣荷包不敢说,在外人维护了他,回家也不敢提。
楼诤起初以为,她所谓的怕,是怕他凶狠,后来他才慢慢发现,她其实是怕他厌她。
——
见他走了,沈烛音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演那么半会儿都觉得累的慌,楼诤是怎么做到十年如一日的扮演谦谦君子的?
而且,他都有前世的记忆了,怎么还来向她示好,图什么?
她捉摸了一个多时辰,又遇到了前来取食盒的秦夫子。
秦夫子是个馋嘴的小老头,时常会从辛娘子这里拿些糕点,也算间接帮济辛娘子。
沈烛音本想着躲一躲,却不料小老头的眼睛还挺尖,进门就瞧见了她。
“好你个小子,你兄长手不释卷,你却在这里馋嘴?”
沈烛音:“……”
冤啊,真冤啊!
秦夫子阔步而来,一走近,转而被扑鼻的鸡汤香味吸引,重重吸了吸鼻子。
许是觉得自己失态,他又轻咳了两声,“咳咳,难怪你兄长说你除了读书,做什么都有兴致,这汤是你炖的?”
沈烛音老实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自是没兄长那样的本事……”
“胡说!”秦夫子忽而严肃,“什么叫本事,他能博古通今是本事,你能炖好一锅汤自然也是本事。何况状元历年只有一个,难道除了这一个,其他都叫没本事?为人啊,还是品行好最重要。”
这话说得在理,若他说这话时不是盯着那锅汤,沈烛音就更感动了。
“夫子要不要尝尝?”
秦夫子压抑着上扬的嘴角,“这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了?”沈烛音讨好道:“夫子您平日如此认真教授我们,喝学生一碗汤怎么了。”
她说着边动手盛好,双手奉上。
秦夫子“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锅汤已经炖足了时辰,很是清甜。
“不错。”秦夫子觉得心情畅快,放松地坐了下来,“真不错。”
“谢夫子赞赏。”沈烛音拱手作礼。
秦夫子瞧着他这般卖乖模样,很是感慨,“你啊,跟你兄长还真是不一样。”
沈烛音计从心来,眨巴眨巴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对几个夫子的性情还是有些了解,秦夫子大度随和,从来没有架子。
“夫子,学生有事相求。”
秦夫子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违反书院规矩的不行。”
“怎么会!”沈烛音着重强调,“我可是最守规矩的了!”
秦夫子满脸质疑,他又不是不知道她跟言家那混小子在课室给人揍了的事。
“影响你兄长读书的事也不行。”
平西王世子没来之前,整个书院就指着这一根苗苗呢。
“当然了,我可是全天下最希望他金榜题名的人!这汤还是给他炖的呢!”
沈烛音满脸真诚。
这话倒还可信,秦夫子又喝了口汤,幽幽道:“说吧。”
“就是……您也知道,我兄长管教我甚严,我做什么都瞒不过他。可他生辰不是要到了吗?我就想出门给他挑个礼物,毕竟在这异乡他也只有我一个亲人。可我若没有正当理由,他定是不会让我独自出书院的。”
秦夫子了然地点点头,“就这点事啊,你挑个时候,就说我让你去书斋取书。”
“谢夫子!”沈烛音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
秦夫子分外感慨,“你说你,生得白白净净的,若是个姑娘就好了。”
“啊?”沈烛音略微心虚,“我是个男孩儿不好吗?”
秦夫子想到了什么趣事,笑容有些戏谑,“姑娘家更好啊,就你兄长那样的,你撒撒娇,哄哄他,岂不是对你千依百顺。”
沈烛音“噗嗤”一下笑出声,“夫子您说什么笑话呢,他哪是会屈服于娇嗔的人。”
“怎么不是?”受到质疑的秦夫子声调都高了几分,“你觉着你兄长的性子和裴夫子像不像?人裴夫子就吃他娘子那一套。别看他平日里板着脸对你们,对他娘子可是半个重字都不敢说。”
“真的啊!”
秦夫子一愣,赶紧捂嘴,“你可千万别跟人说是我说的啊!”
沈烛音立马竖起手指头,“我保证!”
心道夫子们也没她想像得那般板正无趣,一个屈服于娘子,一个屈服于美食。
至于阿兄嘛,会喜欢女孩撒娇?
她光想想都觉得荒谬好笑。
第35章 听话
月色朦胧, 沈烛音拎着食盒绕着小道回舍房,和刚从夫子院回来的谢濯臣在门口碰面。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谢濯臣老远看见舍房没有点灯,回来的脚步都变得匆忙。
沈烛音抬起手, 像献宝一样展示给他看,“呐!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浓郁的鸡汤香味早已溢出食盒,谢濯臣眉头微皱,“你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做什么,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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