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边境找。”徐庄闲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对了,那姓骆的为什么又在现场?”徐庄闲想起刚刚骆清河冷冰冰的瞥他的眼神,皱眉道,“他跟你来的?”
“应该不是。”隋昭昭听到他的名字顿了一下,“他比我先到,他们好像也在查占巴。”
“为什么?”徐庄闲皱眉。
“不知道。”
“你没问他?”
隋昭昭抬眸看向窗外:“没关系,他们查得不深。”
如果她问出口了,势必需要用新的信息做交换。
骆清河这次是命大,那下次呢?
面对死亡的时候,无论是多么卑贱如蝼蚁的人都会奋力挣扎,那时候我们尚且赞叹生命的顽强与伟大。
直到九死一生的人真真正正的活过来了,那一抹后怕才后知后觉的爬上心头,让你意识到生死就近乎一张薄纸那么大点的距离,生命又变得那样脆弱起来。
她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在跟徐庄闲说还是在和自己说,她轻声道:“我们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交往了。”
占巴既然不在临京,那她也没必要留在那里了。
“怎么?”徐庄闲有些讶异的扬眉,他看得出来这两人关系确实不错,何况刚刚留下一场救命之恩,这可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我太害怕了。”隋昭昭看着窗外快速驶过的黑压压的树林,声音随风而逝,“我不希望以后的噩梦里又添上一个人。”
隋昭昭也会有瞻前顾后的时候?
她也会有害怕和退缩的时候?
因为骆清河吗?
徐庄闲骤然抬眸,看着她的背影。
一场灾难过后的虚脱在车内慢慢升起,开车的警官还是个实习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案子,也不敢瞎说话,任由着空气中幽幽的沉寂散播开来。
隋昭昭伸出手,指尖探了探奔涌的风,抓不住的气流在指缝之间消逝、倾泻。
她喟叹一声,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有些人,这辈子光是遇见一次就够了。
夜晚沉寂的风声散在空气里,隋昭昭收回手。
可惜变故往往就发生在这一瞬间,风中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爆裂的声浪破空而来,像是激怒的狮吼,由远及近,突兀的回荡在深林里。
熟悉的黑色金属感车头出现在了视线里,尖锐的棱角,冰冷的车头灯,怒吼的车啸。
隋昭昭不可置信的紧紧盯着那辆奔驰大G飞驰而过,又逐渐刹住减缓了速度,慢慢和她并齐,驾驶座的玻璃窗摇下。
苍白的侧脸,冷硬的轮廓,凌乱飞舞的发丝。
空荡荡的病号服被突如其来的狂风灌得里外狂飞,露出一截削薄凌厉的锁骨。
“骆清河,你不要命了?!”隋昭昭瞪大眼睛,感觉呼吸一瞬间都停滞了,她扒着窗户喊道,连发丝刮进眼睛里了也不知道闭眼,“你跑出来干嘛?”
这片都是山路,小警官不太敢开快,但是姓骆的倒是一点顾虑都没有,一脚油门轰到底,半天又慢悠悠的溜回来,他侧头先是将视线落在了隋昭昭的脸上,又抽空给徐庄闲打了个招呼:“哟,徐警官,好久不见。”
剧烈的风声中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徐庄闲还是听懂了里面的挑衅。
“别管他,走。”徐庄闲撑着前座的靠椅,冷着脸跟一头冷汗的小警官说。
这是实习警官小蔡在报道以来遇到过的最有挑战的事件,他能听出老大心情十分糟糕,车辆在暮色中硬着头皮提起了速,瞬间将大G甩在身后一大截。
但普通的车辆和奔驰比起来还是有些距离的,大G的引擎声回荡在整个山林里,像是沉睡的巨兽发出的怒吼和嚎叫,轰着油门破空而来。
苍白冷硬的侧脸在窗边一闪而过。
“停车!”隋昭昭咬牙道,“他身上有伤,飙什么神经车!”
小蔡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老大的脸色。
“看我干嘛?她叫你停车就停车呗!”徐庄闲没好气的冷嗤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不要命的东西。”
小蔡缓步点刹,刹车刹得十分标准,是驾校那群毒舌教练来了都要拍手称号的那种稳稳的安全感。
这一对比之下,那辆黑铁大G就是对照组的典范,提速过快又一脚刹到底,幸好开的是奔驰,方向盘带着轮子强大的抓地力在前方就是一个猛猛的飘逸,夜色中甚至还能看到后轮擦出的点点火花。
隋昭昭猛烈跳动的心终于掉下来的一点,暗骂骆清河那个疯子,一边开门下车。
黑色的钢铁巨兽里走出来一个身影,在车灯的照射下缓缓走过来。
“隋昭昭,你给我发点模棱两可的资料就想试图蒙混过关?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抵消我们之间的羁绊,还是你觉得这点资料就足够还清一切了?”骆清河冷哼一声,“我也算半个商人,没人告诉你商人从不讲不公平的买卖吗?”
他就知道隋昭昭给他发这些东西不可能是突然心软愿意剖开自己了,占巴从临京逃到落水,这次还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女人就是不打算再继续和他联系了直接一走了之了。
“你伤还没好谁允许你出院了?”隋昭昭语气比他还要冲,恨不得上去给他一下,看着风尘仆仆的病号服和病号苍白的脸色,又堪堪止住。
“我再不出院你都打算和别的男人私奔了。”骆清河冷冷的勾了一下唇,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场的几个人都能听到,“怎么,亲都亲了,不想负责?”
第30章 蠢货
——什么叫亲都亲了?
徐庄闲压着火气, 上前咬牙沉声道:“骆清河,你想干什么?你是在胁迫证人擅自干扰警方的工作吗?”
这句话的帽子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骆清河嘴角微勾, 但是眼底十分冰凉, 跟这秋天的夜有的一拼。
他装模作样的举起双手,后退几步, 没有形状和踪迹的风在宽大松垮垮的蓝白条纹间穿梭狂舞, 衣袖纷飞。
在这黑夜的对峙中,只有他一人形影单只,但骆清河后退的步伐依然沉稳, 苍白的脸上落着讥讽的笑, 他最终缓缓靠在灰尘扑扑的黑色大G半开的门上, 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真大一顶帽子啊徐警官,我哪敢呢?”
“你能不能消停点?”沉默了半天的隋昭昭终于开口, 她额头上的青筋都胡乱跳动了两下,忍无可忍, “半夜穿着病号服飙车找茬,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期待姓骆的能消停点不如期待占巴自己主动带着所有“战绩”跑到随便一家警察局去自首, 骆清河天天一副病恹恹与世无争的样子,实际上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
这人简直就是把生命在于折腾这句名言警句刻在了骨子里的。
骆清河冷嗤一声, 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隋昭昭,虽然他主动远离了, 但身上那股该死的侵略感分毫未减,悠悠的声音缓缓传来:“哦,我还以为你应该会对我和王青松在燃烧之前的木屋里……看到的另一个身影很感兴趣呢。”
“亏我还不远千里追过来, ”他轻轻啧了一声,抱胸靠着的样子看上去格外漫不经心, 还拖了个长音,“既然你不感兴趣的话就算了。”
“什么意思?不是那个女的吗?”徐庄闲皱眉道。
骆清河沉默不言,隋昭昭看着他微沉的眼眸,单薄的身影靠在车门上,像是孤立在深林中的一根骨,他虽然是在回应徐庄闲的话,眼神却没有丝毫挪动的痕迹,不知道是在问谁:“你觉得该是她吗?”
三番两次的相救,缠绵悱恻的吻以及他在火场倒下去之前的那个眼神,不断的回放在她的脑海里。
这人怎么像是命中注定来克她的一样?
隋昭昭恍惚之间浮现出一个问句,最终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抬腿走向那辆陷入了沉寂的黑色钢铁巨兽,墨色的眸子里点点星光,犹如在暗夜盛开的格桑,她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这让骆清河感觉到了异常的兴奋。
“徐警官,你看清楚了,我可没有胁迫。”骆清河勾唇笑道。
他靠在车灯旁,余晖照亮了半边身躯,骆清河张开双臂,风从两臂之间穿过,轻声道:“是她自愿走向我。”
隋昭昭冷眸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点评:“我看你有点癫癫的。”
“……”
这女人真是不懂暧昧氛围。
“滚去副驾驶。”隋昭昭的脸现在还是臭的,不留情的嘲讽道,“就你那车技,以后尽量就别开了。”
从小到大,骆清河都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
无疑,隋昭昭在徐庄闲和他两者之间最终走向了后者这件事情让骆清河感到十分愉悦,他已经完全忽略了即使那是自己耍手段换来的结果。
无论是苦肉计还是利益诱导,骆清河从不在乎过程,他只在意结果。
隋昭昭刚关上车门,一只手突然扣住了打开的车窗,她抬头就看到徐庄闲担心的眼神。
“没关系,明天下午特案组见。”隋昭昭的安抚永远建立在徐庄闲对她的无条件信任之上。
三秒钟后,徐庄闲放开了手:“我等你。”
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离得最遥远的那段时光里,永远充斥着徐警官的那句“我等你”。
黑色的钢铁巨兽渐渐隐入茫茫的夜色里。
“真忙啊,有那么多约要赴。”骆清河坐在一旁,半天才冷眼旁观似的开口。
“没骆老师忙,”密闭的空间里,针尖对麦芒似的嘲讽再次拉开序幕,“又是住院又是飙车又是威逼利诱的,几条命够您折腾呢?”
“怎么,担心我?”骆清河看着远方的暮色,意有所指的缓声道,“那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骆清河,”隋昭昭的语气难得正经了起来,她一字一句轻描淡写的开口,“我们不过认识了短短半年,几个月而已。”
你的人生还很长,不必像我一样背负着那样沉重的东西艰难的潜行。
“是吗?”骆清河却状似未闻其意,目光落向远处,轻声道,“对我来说可是一个已经足够漫长的时间。”
“你别把深情演得太过了,过犹不及。”隋昭昭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记性是有多差?你和姓王的早就盯上占巴了吧?”
骆清河没想到她突如其来的翻起了旧账,扬了扬眉峰:“你转话题一直都是这么生硬的路子吗?”
生硬得有点像是蚌壳被人死死撬开之后露出柔软脆弱的躯体,可惜隋昭昭的不同点在于,她能那样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早就习惯将汹涌的恐惧和不安化作利齿,将劣势转化为攻击。
“别急,让我猜猜……是在我收到那个快递盒之后?”隋昭昭的食指轻轻点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头脑飞速运转,骤然否定,“不,不是,要更早一点,我再想想……”
隋昭昭把与占巴有关且骆清河正巧在场的所有场景都回忆了一遍,突然翻到了他们第一次破冰的那个夜晚:“是在那个哑巴半夜跟踪我的时候?”
骆清河骤然掀起眼皮。
“嗯……我们之前也没见过,你应该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说起来你比徐庄闲得到的消息还要灵通,甚至比我早知道快递的来源地址,”隋昭昭不是被轻易的蒙在鼓里,而是一直懒得去深究,这会儿突然有兴趣了起来,给骆清河讲得背脊发凉,“那你是早就知道哑巴出现了,才一直站在巷子终端守株待兔?”
“……”沉寂半晌,就在隋昭昭以为骆清河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出声了,“你猜错了一个地方,我们之前见过。”
“在纳河,你放生高山兀鹫那一天,我就在崖底。”
“原来你是那群脆皮愣子里的一个啊。”隋昭昭先生是一愣,随即就记起来了,“站长跟我说一群大学生一腔热血莽去纳河,到了三天高反三天,没办法只能带到保护站里住几天的人是你们啊。”
“……两天半。”骆清河这个天选低海拔陆地人也有不愿回首的往事,“好几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
“那天是我第一次放生,不熟练,”隋昭昭啧了一声,极度不爽,“平白给你们看个笑话。”
骆清河骤然想起大鸟随着她敏捷的身影奔跑,再于天空翱翔盘旋的那个震撼人心的场景,也实在算不上笑话。
隔着六年多的时间,两人早就褪去了那时的青涩,骆清河自认后来在骆家这个大染缸里泡得足够久了,早已面目全非,看着隋昭昭却仍觉得分毫未变。
除了气质比那时更沉淀多了,也混成了职场老油条,但她那时在悬崖边奔跑着放飞猛禽兀鹫的英勇,分毫未变。
车内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外,再次陷入一种人文式的沉静。
本来骆清河还以为隋昭昭会继续刨根究底的把他为什么一个小说家,再不济也是半个集团继承人,莫名其妙的会盯上占巴。
如果是他站在隋昭昭那个位置,这个底早就被他连筋带骨的全部掀了起来。
可是这女人却好像只是随口一说,意在为莫名升温的暧昧气氛骤然降个温。
她根本不在意他查占巴是为了什么。
骆清河抬起眼眸,注视着高高挂起的一轮圆月。
或者说,其实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会不会更贴切一点?
“骆清河,”凉凉暮色中,隋昭昭突然缓缓叫了他的名字,也许是月光实在太皎洁了,竟然显得有几分缱绻。
“嗯?”
“你个蠢货,”隋昭昭骂道,“油都没加还那么自信的让我上车!”
黑铁巨兽完成了今天晚上的最后一次漂移,稳稳的停在了路边,然后熄火了。
“……”
奔驰大G果然耗油,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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