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几步,打算去把门推开,侧屋的门突然就动了起来。
下一秒,里面骤然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骆清河本来在门被从内推开的时候绷紧的神经已经扫到了遮蔽物,随时准备退后躲避,结果脚步却在看清男人脸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变得僵硬了起来。
像是晴天霹雳的闪电落在眸子里的具象化,骆清河甚至感觉喉间冷得有些干涩到发苦,一丝宛如毒蛇吐着信子般的阴凉直冲后脑勺。
“睡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男人像是没察觉到骆清河陡然的停滞,笑着开口,“你女朋友还没回来呢?”
他的笑容甚至称得上一句和蔼亲切,骆清河却宛如被凉水淋了个透湿。
那突然出现在侧屋的中年男人,赫然就是刚刚还被他们打晕了绑在河边的老张!
刹那之间,身后屋内又响起隋昭昭轻巧的脚步,顿时唤醒了骆清河的震惊。
幸好这人常年冷着脸,面部肌肉不算灵活,震惊的幅度不大,说是锄在那站着仿佛刚睡醒的恍惚也能说得过去。
他压下心里的惊愕,挤出一个笑,随意的后退两步,靠在门框上,挡住了屋内的视线,扬声道:“是张叔啊,早上好,你看到我女朋友了吗?”
身后的脚步在这瞬间也停滞了。
第34章 好久不见
隋昭昭的视线被骆清河挡得死死的, 只能听到他和老张在门口对话的声音。
但这已经让她感觉到无比惊悚了。
毕竟老张刚刚才落在他们手里,已经被绑到了河岸边的大树下面。
那外面那个人是谁?
“没看到,兴许是在附近哪走走吧。”他笑了笑。
这个老张给人的感觉差异其实十分明显, 但如果是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看到长相穿着完全相同的人, 在短期内并不会产生太大的怀疑。
他们或许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小伙子长得真俊,你女朋友是哪人啊?”这个老张能看出来在使劲儿的用温和的态度迷惑人, 但他说话却带有一种目的性强的诡异感。
骆清河手背在后面给隋昭昭打了个手势, 一边蹙着眉头瞎编:“我哪知道,我在酒吧跟这女的认识的,看她长得漂亮玩玩而已。”
“是吗?”老张粗糙布满褶皱的脸露出一个老实的笑, 枯黄的牙齿包在干裂起皮的嘴唇下, 无端让人一惊。
天际最终还是露出了鱼肚白, 朝阳像是数不清的金丝线一样向外延展,最终缠绕在了天幕上。
而在这风平浪静里, 却涌动着不可言说的暗潮。
老张走上前拍了拍骆清河的肩膀,那块撕裂开来的伤口冷不丁被扯动, 二次创伤的皮肉撕裂感让骆清河掀起眼皮。
他好像是故意的一样,专门往骆清河裸露出来的绷带上游按, 手劲儿又大。
骆清河宛如没有痛感一样,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异样的表情。
“真能忍。”跟老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总算是露出了阴暗的獠牙, 他的笑声像是卡在嗓子里拉锯齿一样,退后到侧屋门口, 右手伸进屋内,从黑暗里的屋子里掏出一杆熟悉的猎/枪,“小子, 跟那个女人搅合在一起,算你自己倒霉。”
“叔, 你这是干什么?”骆清河眼神微凝,面上适当的露出了尴尬的惊惧,连连摆手,“你想要什么?我家里有的是钱,咱们先把这玩意放下来好好说,别一个不小心走了火了。”
老张呵呵一笑,端着枪杆子的手纹丝不动:“要是往常那点钱确实够买你一条狗命,但是谁让你偏跟那女的混在了一起呢?”
“你认识我女朋友?”骆清河不动声色的抬眸。
“你女朋友?”老张呲着黄牙大笑,“真是好笑,无所谓,我管那娘们的情债有多少,我只知道老子这种东躲西藏的狗日子就要他妈的过到头了!”
骆清河一听这话的感觉就有些不妙,他背在身后的手不断的给隋昭昭打手势,示意让她想办法赶紧溜出去找救援,不要擅自轻举妄动。
但是下一秒,他余光已经瞥到老张身后一闪而过纤瘦敏捷的黑影,整个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们手上有武器,话里话外都是针对她的。
这种时候隋昭昭这女人不要命的还莽什么?
“叔,你不认识我总认识天水商场吧,”骆清河用尽力气才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四肢却犹如坠入冰窖,现在已经阻止不了隋昭昭,只好硬着头皮帮她吸引老张的注意力,随手胡诌了一个知名度广的商场,“那是我爹的产业,你有什么难处,我爹统统都能帮你摆平。”
“她倒是一个比一个会找……”老张那张干裂的嘴唇不知道在喃喃什么,没一会又恶狠狠的笑了起来,“不过我已经不需要了,只要把你解决掉,再把那女的攥在我手里,我想要什么他不能给我?”
“他是谁?”骆清河语气锐利,骤然发问。
“怎么,你女朋友连他都没告诉你?”老张的情绪被骆清河调动了起来,他看上去异常兴奋,似乎已经对自己即将一片光明的未来十分展望,施舍的给这个可怜挣扎的将死之人多聊了两句,“他们俩当时可不比你现在要恩爱啊哈哈哈,不过你也不必知道太多了。”
“怪就怪自己倒霉吧,等我们兄弟俩出境后会给你坟头多上几根香的!”老张狞笑着,看着骆清河冷硬苍白的面容,手机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一阵轻微的风吹过,老张宛如老旧机器发出的卡顿嘶哑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了,他背后蒙住了一层阴影,就这一瞬间,他的后脑已经贴上一根凉凉的金属管。
那种感觉他应该十分熟悉。
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后脑勺,火药的硝烟味在鼻腔里弥漫开来,他浑身骤然僵住,扣住扳机的手突然就硬成了石头。
“你瞧瞧我这记性,”本来应该已经引开解决掉的熟悉的女声宛如幽灵一样,骤然在他背后响起,语调悠悠道,“直到你出来,我才想起来原来还有一对双生子被漏掉了。”
她轻嗤一声,宛如魔鬼低语:“好久不见。”
“你怎么……”老张脸上的狞笑陡然变了个味,面部肌肉因为情绪骤然的起落幅度过大而变得有些痉挛,“你把我弟怎么样了?”
“急什么,先担心担心自己吧。”隋昭昭冷声道,“把枪扔过去,不然小心你的脑袋炸开了花。”
老张磨牙切齿半天,手臂僵硬得轻轻打颤,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骆清河上前卸下他手上的武器,一动不敢动。
小心谨慎的逃命这么多年,换成别人他还敢赌一把。
但后面这人给他留下的阴影还历历在目,甚至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还能够梦到那颗穿过浓浓的烟雾,划破迷障般的气流,精准的擦中了占巴眼球的那颗子弹,炸裂的血迹像午夜绽放的玫瑰花。
只余下被吓得瘫痪在地的他,和占巴痛苦的惨叫。
“真听话。”隋昭昭轻佻的吹了个口哨。
一阵冷汗淋漓过去,他这才看清隋昭昭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枪!就是抹了□□粉的水井上挑水的金属空心杆子。
老张的神色瞬间扭曲了起来,他挣扎挥舞着手臂就要上前找她算账,背后突然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力道大到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统统给吐出来一样,往前一个踉跄就被倒在了地上。
这哪又是一个刚刚从医院溜出来找乐子的病恹恹公子哥该有的架势?
骆清河缓缓走过去,一脚踩住他的背脊,揉了揉肩膀上的伤口,底眸瞥了他一眼:“不想后半生瘫痪的话,劝你少动。”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两人用屋子里的麻绳紧紧绑住手脚,他死死盯着隋昭昭的脸,恶狠狠的磨着后槽牙,骂道:“臭娘们!我早就知道是你,要不是我那蠢货弟弟不敢认,昨天晚上你就该落我手里了!”
但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被绑在河边的那个老张,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首都人,身上一点高原边境下来的气息都没有了。
硬要说,就像是野性凶猛的狮子被人拔了爪牙,扔在了马戏团的笼子里。
“你变化真大。”老张又阴冷的笑了一声,图穷匕见,“要不是手上那颗狼牙,我们还不敢确定是你啊,达瓦。”
——达瓦。
骆清河第一次在隋昭昭这里听到达瓦的名字,他能听出来那大概是藏族人的名字,寓意着美丽的月亮,不过她明明是一幅典型的中原人长相。
隋昭昭不知道想到什么,冷嗤一声:“你也配叫这个名字?”
“这么多年好像不止有我们这群人过得不像个人样呢。”
自从占巴的团伙被一窝端了之后,他们兄弟俩就夹着尾巴心惊胆战的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生怕被人看见了脸,他们不像是占巴,能跑那么远,在这个国度,他们要么拼尽全力的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要么一辈子关在牢房里。
这会儿见到了故人,曾经的辉煌好似又在眼前浮现了一样,他们当年在边境驻扎的时候,也是人人见了都要喊一声哥的,他疯了一样的宣泄着压抑的情绪,扯着嘴角狞笑道:“我看你这个女英雄活得也就那样吧,还不如待在占巴身边过得舒坦。”
“活不成人样是你们自找的。”骆清河沉下眸子走过来,伸手搂住隋昭昭的腰,居高临下的视线凉得宛如刺骨的寒刃,看得老张莫名后背一哆嗦,“但是她过得很好,也只会越来越好。”
“所以请你们这群杂碎,”语调虽然平稳而优雅,但是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路边一坨坏死的腐烂的肉一样嫌恶,淡淡道,“早一点滚出她的生活好吗?”
早一点让她从无边的深渊与凝视中抽身,从陷入半边的泥泽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在天光大亮的那一刻,让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属于她自己。
老张的面部肌肉诡异的抽搐着,自顾自的抽搐了半天,最后挤出来一个恶狠狠的冷笑:“我劝你离她远点,别到时候在阎王门前哭丧,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吗?我很期待。”骆清河不以为然。
“跟他废话什么?”不知道是哪一句惹她不高兴了,隋昭昭蹙眉道,“捆起来把嘴塞上得了。”
骆清河啧了一声:“你现在更像个坏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艳丽的撒哈拉红扬起阵阵尘土,熟悉的牧马人轰鸣着引擎姗姗来迟。
“嘿,那边那对小情侣!”牧马人驾驶座的车窗被人摇了下来,探出王青松的脑袋,他笑道,“我来得及时吧?”
“小情侣?”隋昭昭看着突如其来的牧马人,不适应的眨眨眼,“你跟我啊?”
骆清河冷眼瞥她,半晌指着地上灰尘扑扑的老张,嗤笑一声:“我跟他。”
“……”
“是挺及时的。”骆清河靠在木门上,抱胸朝王青松点头,“正好赶过来看个热闹的大结局。”
“……吃枪药了你。”王青松对他的毒舌不以为意,“要不是你半夜把车开走了,我能找半天隋昭昭牧马人的钥匙吗?你还把手机也扔这车上了。”
骆清河瞬间抬眸看向他,但是已经晚了,隋昭昭微笑道:“你不说手机丢医院了吗,怎么长腿跑我车里了呢?”
王青松这才想起来骆清河是玩阴的,一下子给他拆穿了,立刻闭嘴当鹌鹑。
“我就说起火的时候你怎么来那么快。”隋昭昭冷眼。
骆清河顿感不妙,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病患身份,靠在木门上的身体往后倾斜了一点,按住肩膀,聋拉着眼皮,配上苍白的脸色就十分传神:“巧合而已。”
王青松对他蹩脚的演技大惊,抽了抽嘴角
这么生硬的表演,这么突兀的动作,真的有人会信吗?
隋昭昭信了,她秋后算账的兴致也没了,皱眉走近:“别按着,给我看看。”
骆清河平时只是精神状态欠佳,但其实人长得还是算高大的那款的,毕竟将近一米九锄在那了,隋昭昭扒拉他肩膀上那点伤还得仰着头。
她刚看到白纱上渗出来的血,还没说什么,骆清河就弯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了,轻叹一声:“隋昭昭,我只是担心你。”
“少担心我,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隋昭昭不吃这一套。
骆清河这人虽然平日装得好,但是那种侵略性和掌控欲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爱能让怪物长出血肉。
爱能让你捕捉到风的影子,但爱无法让你困住风。
“你先去医院,我在这看着。”隋昭昭用着专业的撸狗手法抬手摸了摸骆清河的脑袋。
“让你一个人在着等你的徐警官吗?”骆清河嗤笑一声,“他可不是什么及时雨,到底是谁一直陪在你身边啊隋昭昭?”
没良心的东西。
“不是在等他,我有点事要问他们。”隋昭昭无奈道,“问完就去找你。”
骆清河起身,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开口:“好,我等你。”
“骆清河,遇上你之前,”隋昭昭像是对他眼底沉沉的雾色妥协了一样,定定的看着他,“我没爱过任何人。”
牧马人在尘土飞扬中奔驰而去。
“怎么,你爽了?”王青松握着方向盘乐道。
“我爽个屁。”骆清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目光扫过窗边飞驰而过的熟悉的车辆,眼底像是一潭沉重而幽深的死水。
“她不会来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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