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清河舌尖下意识的舔过利齿,黑沉沉的眼底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寒光,他将已经烧了一半的烟掐灭,白雾在唇齿间宛如缥缈的轻纱。
下一秒,他揽住隋昭昭的腰就径直吻了上去。
这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极具报复性的恶劣的吻,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强烈的烟雾在鼻腔与唇齿间四散开来。
“咳咳——”
隋昭昭猛然推开骆清河,被这一下呛得眼眶发红:“你发什么神经?”
骆清河轻笑一下,似乎十分满意这场恶作剧的效果,不过他还没得意两秒,隋昭昭就缓了过来。
她扶住骆清河身后的床沿,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对准笑意还没落下去的唇瓣就吻了下去。
两个脾气骨头都硬的人,吻起来也总显得格外的激烈,利齿与利齿的碰撞,明明是情侣间充满爱意的吻,被这两人硬生生的演绎成了啃噬,像是伤痕累累又不愿低头的野兽。
一吻作罢,隋昭昭脱力的撑在了骆清河的胸膛上。
重如擂鼓的心脏剧烈的敲击着胸腔,隋昭昭伸手覆上他的心脏:“要不你让它安静点呢?怪吵的。”
死要面子的骆老师冷着眼瞥了她一眼:“你要不要先听听你的再说话?”
清风吹动窗帘,树欲静而风不止。
良久,骆清河才开口接回之前的话:“骆山河……你是从哪听到他的?”
“你放在我车上的那几张照片。”
骆清河蹙眉:“那上面明明已经截掉了。”
“所以图上果然是有骆山河对吧?”隋昭昭刚刚那句话只是猜的,用来诈他。
“……”一朝失足中了美人计。
“上次去酒店接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跟骆老爷子旁边的那位氛围怪怪的。”
骆山河比骆清河要招摇多了,根本不需要怎么查,电视上经常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嗯,通俗点来说,我们在争家产。”这点骆清河毫不避讳,“他账户的流水不对,有人告发他擅自挪用公款,账户来源在境外,开河对外进行交易的渠道也在他手里对不上账。”
“所以你顺藤摸瓜摸到了占巴身上?”隋昭昭神色微凝,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暗网,走私。”骆清河仅仅说了四个字,隋昭昭就懂他在查什么了。
骆山河利用开河集团作为占巴皮货走私的中转站,通过暗网联系买家是他们一贯的手段。
隋昭昭盯着他的眼睛,墨色的瞳孔里能看到一缕微不可见的流光。
“你这是什么眼神?”骆清河移开视线。
“那你平日装得还挺像的。”隋昭昭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道,“看上去怪与世无争的。”
常常一副“我不爽了全世界都别想好过”的难伺候样,恹恹的一看就是那种懒得搞一些尔虞我诈只想当祖宗的人,怎么说也跟商场那圆滑世故的地方格格不入。
“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这么高。”骆清河矜持道。
“不客气。”
隋昭昭嘴上那么说,心底却暗想,她是那大长段的真心话没抖落出来。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你跟骆山河长得确实差距挺大。”隋昭昭早些年的时候,把骆清河这人从头到脚都骂过,就是对这张脸从来没有过什么意见。
“嗯,是他跟我差距大。”骆老师很在意语序,并对自己的脸一向有自信,语气平淡,“他妈是情人上位。”
“……哦。”隋昭昭一不小心听到了豪门秘辛,不知道作何反应,干硬道,“那你妈妈肯定很漂亮。”
“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愚蠢逼死在花房里了。”骆清河很少提及过家里的事情,但是隋昭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抬眸扫向他的眉眼。
像,确实太像了。
影后常安诺,当年轰动一时的在别墅花房割腕的新闻一直到近两年才逐渐平息。
隋昭昭自小家庭和谐,从没接触过这方面的苦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无言握住了骆清河的手。
“你想听故事吗?”
“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骆清河声线轻缓:“小时候,有个小孩生下来心脏就不好,但是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健康的孩子,所以他被抛弃了,理所应当,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辗转在各种各样的病房里。”
隋昭昭安静的听着,因为她知道那不仅仅是一段轻描淡写的故事。
“那小孩一开始也在努力配合各种手续,还希望着有一天康复了,爸爸妈妈就会来接他。直到他越长越大,发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得到过治疗,只是被人隔段时间就换个医院敷衍的活着,用来维系着虚伪的家庭感,有时候他甚至睁开眼就在精神病院或者老旧的养老院里醒来。”
“后来他离开那个家去读书去看世界,拼了命才使劲的活了下来。”
一个先天性心脏病并且从来没有得到过良好治愈的人,怎么从混乱的人生中活下来,骆清河一笔带过。
“他很潇洒的活着回去了,想要堂堂正正的质问他的母亲为什么当初要把他丢下,她会不会哪怕残留有一点愧疚?”
“但是他到最后都没听到回答,因为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活着,她甚至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生命对她来说毫不重要,她能把那个可笑至极的男人随口说的千疮百孔的谎话当做/爱,抛弃她的孩子她的生命,随意的去赴死。”
说到这里,骆清河的嗓子有些干痒,他伸出手想点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又被克制了,他自嘲一声:“你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破碎,血缘不过是强加的砝码,在人类的生理属性里,放弃比坚持要简单得多。”
隋昭昭没见过那位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后,但她对常安诺的影片很熟悉。
那些年在寒冬凛冽的风雪中,纳河保护站十几个守班的围在一个电视机前,烤着微弱的电火,眼睛眨也不眨的沉浸其中。
常安诺可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但她绝对是一个相当出色的演员,所有的角色在她的演绎下都能生出血肉和灵魂。
正是如此,这样荒诞的结局才更加令人可悲。
隋昭昭不会安抚人,但她能察觉到骆清河心中那股并非全然怨恨的劲儿:“可能她有另一种坚持吧。”
“她坚持什么呢?”骆清河有些空茫,“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吗?”
让她不惜抛弃几岁大的孩子,不惜一句补偿都没有,就消逝在人世间了。
那些年,骆清河总找不到人去恨。
第37章 别弯月
伯利塔动物园经过两个多月的翻修和扩充, 终于在最近宣布开园了。
连王老板都不怎么出去浪了,全身心的盯着动物园。
虽然动物专业的他不对口,但是当一个具有威慑力的资本家老板还是很有经验的嘛!
有了十几个大型食肉动物的园区吸引, 伯利塔一炮而红。
不过园区内最终还是没有开展落地动物表演的活动策划, 人流量没有像计划的那样减少,反而因为动物保护协会加盟的名头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民间动物保护者。
策划部目前已经在紧急开会, 准备要拿出planB方案去推行园区限流了。
王筱竹就是一个稍微有点商业头脑的富二代, 他将自己的成功归功于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才去做——也就是心安理得的当着他的甩手掌柜。
甩手掌柜一个人在自己的动物园里瞎逛游,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眯起眼, 鬼鬼祟祟的发着文字消息:“你现在人在哪?”
对面半天才慢悠悠的回上一句废话:“你猜。”
“……”
这人谁?
“骆哥, ”王筱竹立刻火急火燎的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号好像被盗了!”
“少说屁话,你有什么事?”骆清河语气恹恹, 懒得理他。
“你听我说,我看到……”
“谁的电话?筱竹的?”王筱竹一句话还没说完, 又听到那边的话筒突然传来悠悠的调笑,“哟, 好久不见啊弟弟。”
“王青松?”王筱竹瞬间忘了自己想说的话,敏锐的蹙起眉头, 不爽道,“你这个死叛徒怎么跟骆哥在一起?”
王青松淡淡的“哦”了一声:“清河没告诉你吗?我又叛回来了。”
“……”
王青松这人平时看上去很靠谱, 一遇到王筱竹就不正经起来,明知道他那弟弟火爆脾气一点就炸,还乐此不疲:“不欢迎啊?放心, 目前为止你还是骆哥最喜欢的小朋友。”
“傻逼。”王筱竹恼羞成怒,又道, “骆清河,我真是白给你打这个电话,你别想着我再帮你看着隋昭昭了,她就算背着你跟别的陌生男人亲密来往我也不会告诉你!”
电话被硬气的挂断——
“你逗他干嘛?”骆清河真是不想插手这兄弟俩的事情,他单单站在旁边听着都感觉头疼。
“哦,我再不逗逗他,他都要忘记自己还有个亲哥了。”王青松眼镜底下的视线有些许幽怨,“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悠。”
“他从小几乎就是在骆家长大的。”骆清河垂眸,“王家闹得最凶的那几年,他是靠常安诺的庇护才活了下来。”
王青松当然知道这段过往,细说起来也还是豪门世家那点陈词滥调,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
王青松和王筱竹原本是一块长大的,后来眼看事态失控,为了避祸王父王母准备搬到国外去躲几年,王青松被带走了,而王筱竹在这里面明面上说是留在家里陪伴二老的小儿子,实际上就是充当质子被禁锢在临京了。
王筱竹一个半人高都没有的小孩,当时在混乱不堪的家族纷争中别提过得有多么凄惨了,是常安诺以干妈的名义把王筱竹带回去养了一段时间。
这也难怪夺权结束之后,他跟王青松顺利成为王家唯二的继承人时,王筱竹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站到了骆清河的身边。
“你还是不愿喊常姨一声妈啊?”王青松叹道,“她对我们一家都有恩。”
骆清河轻嗤一声:“是,她能怜悯别人家小孩被抛弃孤苦无依——”
却把自己亲生孩子丢在医院不闻不问。
后半截骆清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已经没必要了,毕竟人都死了。
王青松当然懂他的未尽之意了:“你恨她吗?”
“我犯不上恨任何人。”骆清河不是感性的人,他的神色早就只剩下被磨练之后的淡漠,“我只是觉得荒谬而已。”
“那你这么一个不屑一顾的人,为什么甘愿在常安诺死后留在骆家争家产?”
“甘愿?”骆清河在唇齿间把两个字咀嚼了一边,轻笑道,“你这词倒是用得一般。开河集团这么大的富贵,要是落在你身上你不想要?”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在替常姨雪恨呢。”王青松看人看得极准,却唯独看不透骆清河,但他们这种搞心理的人搞到最后,其实永远的哲理不过那么一句——论迹不论心。
开河集团这几年上上下下被开除的、犯了事儿进去的可不少。
王青松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些人都在常安诺去世的那一年账户内突然多了好几笔巨款。
“常姨的死可能有蹊跷,你发现了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骆清河宛如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不承认、不接触、不妥协,明摆了不想谈这些不爱听的往事,“你很闲就去找你弟叙旧,别扒着我一个劲儿的回忆往事。”
半天,王青松才呵呵冷笑一声:“那个蠢货早就把我拉黑了。”
王老板还不知道王青松在背后骂自己蠢货,嘴里说着不管骆清河的事儿了,但想起那家伙为隋昭昭干出的那些个不要命的事儿,怒火又被强行克制住了。
好不容易终于有人能看上姓骆的了,他最后当一次好人!
“隋昭昭,你老板站那干嘛?他演007呢?”别弯月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身影,欲盖弥彰的在两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旁边来回踱步,眼睛还时不时往这边瞅两眼。
“别管他。”隋昭昭扫两眼就知道这人是替谁看着她的。
别弯月跋山涉水来这么一趟,日理万机的徐警官都挤出来了两天假,隋昭昭却偏偏赶上伯利塔开园忙的脱不开身,最后只好让两位屈尊降贵的少爷小姐移步伯利塔动物园一聚了。
“我去排队买冰淇淋,巧克力和抹茶是吧?”别弯月第一次来动物园,显得格外兴奋。
两人腿都快陪大小姐走断了,一个面无表情的靠着车头,一个直接瘫在了长椅上。
徐庄闲眼看着别弯月走远了,才缓声开口:“你这回觉得她怎么样?”
由于长椅实在不够长,为了犒劳酸痛的小腿,隋昭昭选择把头掉了一截出来,以一种后仰着的方式艰难的摇了摇头:“不好说,你找个借口帮我把她搞到许医生那里去看看。”
许医生是之前治疗隋昭昭应激的精神科医生。
“别伯伯说,弯月目前已经能够正常的工作、正常的进行日常交流沟通。”徐庄闲这种时候就特别想搞一根烟点起来,他不爱抽烟,只是尼古丁能够微微的缓解人心里的刺痛而已,“但我不觉得这是好事,她反而像是越陷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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