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瞬间冲淡了骆清河突如其来的宛如沉沉潮水一般的情绪,莫名扬了扬唇角。
销售在为他们登记身份认证的时候,不知道在泛着白光的电脑屏幕上发现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她礼貌的又将骆清河的出生年月日姓名等细节重新核对了一下,然后留下一句“请稍等一下”之后,转身打了个电话。
“咋了,你犯事儿了?”隋昭昭看着销售骤然严肃起来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你又知道了?”骆清河没好气道,“万一是中奖呢?”
“您好,骆先生,我们老板有事想要和您谈一下。”就在闲聊的这会功夫,销售已经端着手机走过来了,“这边请。”
这家店是专门做钻戒的,以其价格昂贵和设计理念最为出名,作为临京最大的珠宝品牌活跃在大众视野里,而这家店的老板,只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人。
“八年前,常小姐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那天她在我这里留下了一个东西。”男人坐在摇椅上轻笑,“她说这只是她一个小小的豪赌,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人把它拿走。”
男人浑浊的眼珠从镜片后面看,像是一片汪洋的灰海:“所以骆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骆清河抬眸,那眉间的气度不凡,像极了常安诺站在领奖台上最耀眼的时候,男人不由得怀念的喟叹了一声。
“常小姐说,如果有一天清河不再是一个人,身边拥有了足以共度一生的爱人相伴,那时他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心理学真是一个相当玄幻的东西,世人常常感慨。
“即时,如果他愿意,如果血脉真的有传承,如果这种传承真的会如同奇迹一样降临在她的身上。”男人不知道这些年暗自背过多少遍这段话了,嘶哑的嗓音吐出来的话语依然流畅清晰,“那就去找你想找到的真相吧。”
男人缓缓的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陈旧的纸张:“我常劝说她逃离这个地方,但常小姐虽一生毁于爱,却到死都相信爱。”
骆清河的眼神宛如一片倾山倒海后回归平静的天幕,他接过那张纸。
“西塔山疗养院。”隋昭昭皱眉,连她都隐隐感觉到了古怪,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将要如同串珠一样的,在常安诺这个彻彻底底的圈外人身上串联了,“这是什么地方?”
“郊区的一个精神病院。”骆清河捏着纸张的指尖微微泛白,“我只知道她有精神问题,但不知道严重到住过院。”
“非也。”男人慢悠悠的举起拐杖敲了敲地面,“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精神问题。”
“不可能!她每天都会吃盐酸三氟拉嗪片。”骆清河想也不想的反驳了。
闻言男人反而笑了:“是吗?你连药瓶子都注意到了,看来你也并非像你母亲所说的那样置身之外啊。”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真的觉得那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的吗?话尽于此,要不是常小姐对我有恩,我这个活一天算一天的老家伙又何必掺和到这样的事里面呢?”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不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那是用来干什么的?”骆清河紧紧的攥着拳头,他当然知道这句话背后隐隐透露出来的含义。
盐酸三氟拉嗪片使用过量会导致神经系统损害,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记忆退化、痴呆。
她要是一个活生生好好的人,干什么非不要命似得的上赶着去吃起这种药物来!
但是男人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便阖上眼睛赶客了,怎么问也一言不发。
“骆清河,我们先走。”隋昭昭站在他旁边,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他浑身肌肉达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她安抚着他僵直的肩膀,“别担心,我们现在就去西塔山疗养院,一切自然会见分晓。”
骆清河从那股冰冷窒息的溺水感中被唤醒,他反握住隋昭昭的手,神色冷硬的大步离开。
半响,屋内的男人才重新睁开眼睛,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双鬓上,刺眼的光芒透过玻璃折射出五彩的形状。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里都盛满了阳光,低语道:“放心吧,他和你一样优秀,也如出一辙的勇敢。”
“我看过了,他比你眼光可要好多了。”男人仿佛透过耀眼的光芒,看到了芳华正茂的女人的倩影,“你在天上的话,保佑保佑他们吧。”
郊区疗养院门口,风吹落叶,满地凄凉。
“西塔山疗养院要预约,只接受下午三点以后的探访。”隋昭昭靠在车门边,有些无奈道,“骆老师,还有两个小时,咱们现在干什么呢?”
“有没有更迂回一点的法子?”骆老师委婉发问。
“你说话蛮迂回的。”隋昭昭呵呵一声,对着铁门扬了扬下巴,“那一个保安队,您看您一拳能解决几个?”
秋意寒凉,那群保安身上还是穿的黑色短袖,一身的腱子肉暴露在刺骨的秋风中。
金灿灿的枫叶在空中打了几个璇儿,轻飘飘的挂在了隋昭昭的发丝上,骆清河静静的看着她,然后伸手把枫叶摘了下来。
他的眼神看上去那样平静,隋昭昭却能感觉到是一层又一层的水汽凝结在了眼球上,又被这人硬生生的压着冰封了起来,像是靠近东南亚赤道地带的野火山熊熊喷发前的蓄力一般,沉默而恐怖。
隋昭昭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
甚至说,她是一个极度厌恶安慰的人,她从来不会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和人打交道,那些怜悯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面部肌肉牵动,只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悲剧的上演。
“别忍着。”
但是她看着骆清河那双落在光影下沉默而阴郁的眼睛,却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又由于身高原因只好状似自然的落在了肩膀上。
她才知道原来安慰这个举动,表示着需要被安慰的其实只是动作的发出者。
是她心里那股密密麻麻的刺痛,需要得到一个缓解。
骆清河俯身抱住她,声音沉而沙哑:“你永远不会弃我而去吗?”
在这个秋天,隋昭昭说:“永远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第41章 人神帝国
“徐副, 这太难找了。”小蔡来局里实习和转正加起来不到三个月,人就已经比在校生看起来至少要老了个五六岁,他皱着五官愁道, “边境这半年有船走的码头我们都找过了, 犯罪分子抄是抄了不少。”
他完全低估了亡命之徒们为了不被抓到所做出的各种手段,跟教科书里讲得完全是两码事:“但是那个占巴他太狡猾了, 就像是逗着我们玩一样, 每次快要摸到一点尾巴的时候,人就撤退得无影无踪了。”
“不然你以为当初那么大型的一次抓捕行动,怎么还能让他现在都没归案?”徐庄闲已经连着加班两天两夜了, 胡子都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哪还有警草的半分样子, 冷哼道,“让他跑, 咱们坐在后方两手抓。纳河那边现在怎么说?”
“最近据说是有部分入纳河境内的,既不像游客又不像是来做生意的也不是返乡户口, 倒是感觉像是专门来找什么东西的。”
徐庄闲眼皮压了下来,突然从旁边摞成山的文件里翻半天翻出来一个海报:“一个月后是朝圣节, 那时候纳河境内的人数就根本不是人力可控的了。”
他用食指点了点那张海报,思索道:“最近国内形势查得更严了, 如果他想尽快拿到那批皮货脱身,这是最好的机会。”
小蔡在旁边站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手上记得飞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徐庄闲揉着太阳穴,看向窗外, 低语叹气:“隋昭昭,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你们的时间不多, 有什么话尽快说。”护工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四十分钟之后,0312就得到大厅里集中看电影了。”
“0312是谁?”骆清河挑眉。
“不是你们把0312的探望单给我看的吗?”闻言护工脸上浮现古怪的神色,“我们私人疗养院只能凭探望单进来的,你们不是病人家属吗?”
“我们是啊。”隋昭昭赶紧接道,一边给骆清河使眼色,“那不是咱妈吗?”
“0312是男性。”护工狐疑的扫了两人几眼,“你们两个过来登记一下。”
“让你多嘴。”隋昭昭恨铁不成钢的刀了他一眼。
骆清河:“……”
明明是她自己说错了性别漏了嘴。
十分钟后,护工带他们进到了一个后花园里,不远处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背影。
“一个姓的话,应该是亲属吧。”护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骆清河,叮嘱道,“只有四十分钟啊。”
隋昭昭还在想一个姓是什么意思,身边的骆清河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侧头看他,光影交错下,薄唇抿成了浅浅的一条线。
刹那间,隋昭昭意识到了。
——这人骆清河认识。
直到两人走到跟前,那人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年纪不算特别大,看脸不过四十左右的样子,只不过他的背脊以一个极度不自然的形态弯曲着,双肩下塌得十分严重,睁开的双眼半天才聚上焦,显得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你好,请问你认识常安诺常女士吗?”隋昭昭眯起眼睛打量道。
中年男人仿佛是耳聋眼瞎了一般,眼神飘忽得容不下两人的身影。
“别装。”骆清河冷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了这人的名字,“骆徐青。”
“呵呵呵——”男人听到这个名字,突然笑了起来,像是生锈的发条转动了起来,老化的锯子割上坚硬的树皮,“好久没听到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
“怎么,你更喜欢别人叫你0312?”骆清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冷得像是阴森森的寒冬,仿佛变了一个人,“我以前听说郊区这边的好几个精神病院里住着的都是些犯了事儿被家里抛弃避祸的家伙,你呢?你犯了什么事了?”
——骆徐青。
这个名字隋昭昭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是她曾经听徐庄闲说,骆家如今的掌门人骆老爷子,唯一承认的儿子目前在国外开拓海外市场,所以新闻上这些年一直没看到他的身影。
隋昭昭莫名的就将这个人就和那段缥缈的传言对上勾了。
“我没听错吧,清河?”男人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出一整句话了,声音又缓又哑,还带着诡异的尾调,“你是在对我幸灾乐祸吗?”
“难为你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儿子。”骆清河冷嗤。
“多少年没见过你了?都长这么大了。”干裂的嘴唇慢慢勾起,牵动脸颊周围布满纹路的面部肌肉,他像是一座灰尘扑扑的雕塑,“怎么?姓常的把我送进来,你要把我送出去吗?”
骆清河跟常安诺眉宇间的相像,并不是那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感觉,只有亲近的人才能感觉到同样的神韵出现了怎样的血脉传承。
“你什么意思?不是老爷子把你送进来避祸的?”骆清河虽然之前就察觉到了一点猫腻,但他对骆徐青的日子完全没有兴趣,也就没有深入查下去。
这么一看,似乎跟常安诺还有关系。
也许是在疗养院待得太久了,骆清河是第一个前来造访的故人,还是他血脉至亲的儿子,骆徐青瘫在靠背上,双手神经质的摩擦着:“你们都以为常安诺是什么可怜的小绵羊是吧?这婊子就是靠着那张脸骗人的,呵呵——你见过你母亲在别人身上摇尾乞怜的样子吗?见过她下贱的哭着喊着求求我放过……”
他满嘴神志不清的污言秽语还没说完,就被骆清河不耐烦的一手掐住了脖子,他的手劲毫不留情,手腕上蜿蜒的青筋暴起,户口紧紧的卡着骆徐青呼吸的命脉。
骆徐青的脸瞬间就涨得赤红,再慢慢变得青紫,嘴巴肌肉绷紧了,用力的打开着,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隋昭昭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挡住了护工背对他们守着大门口的视线。
“慢慢说,她是怎么把你这个杂碎送进来的?”骆清河松开手,厌恶的掏出纸巾擦了两下。
“咳咳——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知道了又能怎样?”骆徐青和真正的精神病待在一起太久了,以至于他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他捂着脖子狰狞双目。
“我妈自杀到底是不是跟你有关?”骆清河的声音骤然扬了起来,像是熊熊燃烧的山火,“你一个胡吃等死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让她因为你殉情?”
骆徐青看着自己那位从小到大情感都冷淡的儿子宛如被逼近囚笼的野兽一般嘶吼,这种时刻才涌现出来的心里卑劣的上位感缓慢占了上风:“呵呵——她当了帝国一辈子的傀儡,最后竟然妄图摧毁什么,你说她是不是蠢货呢?”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骆徐青,你到底有什么良心?”骆清河压制住了脑海里下意识的发问,一把拎起骆徐青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一个女人而已,你真是跟你妈如出一辙的妇人之仁!难成大事!”骆徐青冷嗤道。
眼前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却莫名给他一种难以捉摸的怪异感和不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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