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黑不溜秋的脑袋僵硬的高昂着,眼睛把天空快要盯出了一朵花来,就是不看骆清河一眼。
像极了在外偷情遇到正宫捉奸还死不承认的渣男。
“你这个时候又在给我欲盖弥彰什么呢?”隋昭昭冷笑一声,揪住黑八哥的后脖颈,把它提溜起来,“蠢鸟。”
骆清河那座被窗帘掩盖住的设计师得意之作,终于能够在阳光明媚的一天大白于天下。
那是隋昭昭搬来半年多,第一次到邻居家做客。
“所以你报救命之恩,为什么要用我的加班费?”
听完骆清河对整件事情毫无保留的叙述,隋昭昭有点咬牙切齿了。
黑八哥一看氛围不对,垂着脑袋安安静静的立在隋昭昭肩膀上,假装什么也不懂。
“你点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么多。”骆清河把一抽屉的零钱都给隋昭昭装过来了。
隋昭昭终于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待在抽屉里的三张加班费,也不枉她请假抓小偷扣掉的两百块钱。
她十分诚恳的按着自家不孝子的鸟头给屋主道了个歉,幸好帅哥一看就是个讨厌麻烦的人,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
“没什么事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隋昭昭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骆清河正弯腰把拔出来的抽屉重新塞回去,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看了窗帘就知道,这家的主人装修风格似乎极致的偏向于灰棕色调,家具是灰的,衣服也是浅灰色的。
弯腰的时候一块衣角轻轻扬了一个弧度,小半截腰一闪而过,腰线深陷线条凌厉。
隋昭昭盯着他出神想了片刻,要说这人清瘦肯定不准确,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一看平时就是很注重室内力量训练的人。
但是骆清河身上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恹恹的病气,给人一股脾气和精神双重低压线的感觉。
隋昭昭差不多拎着八哥正准备礼貌退场。
不知道是不是塞抽屉弯腰用了点时间,骆清河站起来的时候身体突然晃了晃,他正好看向隋昭昭,那双半聋拉着眼皮的眼睛此时一阵涣散的雾气,伸手似乎想摸把鸟哥算作道别。
结果下一秒,骆清河毫无预兆的从一个清冷帅气邻居变成了一个僵硬的直板骨架重重砸在了隋昭昭身上。
只剩下温热微弱的呼吸落在隋昭昭颈边。
隋昭昭大惊:“?”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我把钱都要走了,你又打算碰瓷捞回来吧?
不过一看这直板骨架的气质就是花钱养出来的贵公子,应该就是单纯的晕了。
坚硬的骨骼胳得她生疼,隋昭昭僵硬的站着不敢动:“这位……邻居,你没事吧?”
她虽然说是学过一些医疗护理知识,那也仅仅是针对动物而言的啊,人的病她也不会看,隋昭昭只好先把不省人事的骆清河挪到沙发上去。
她拍了拍骆清河的脸:“醒醒,能自己醒过来吗?不能我叫车去医院了。”
隋昭昭发现骆清河禁闭双目的眼皮短暂的挣扎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医院”这两个字的生理反应,反正她当没看见。
骆清河被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呛醒,那是一种宛如塑料十年如一日泡在咽喉里的生理性作呕,刺鼻的味道宛如医院渗透出来的□□,让他的呼吸系统一度濒临崩溃。
人从昏迷中苏醒,最先恢复的就是五感,消毒水的气味分子已经逐渐铺满了骆清河的整个鼻腔,四肢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控制。
骆清河喘着气,艰难的支撑着从病床上起身,心脏剧烈的震动着,冷汗沿着眉梢凸起的骨骼滑下,他甩了甩发晕的脑袋,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病房的窗门。
热风忽然一下全部都涌了进来,把窗边的帘布吹得狂舞,修长的身影默默的立在窗台边,风从敞开的领口、赤脚的裤腿上灌了进去,吹得蓝白交加的睡衣胡乱的摆动着,他眉头轻蹙,一半脸陷入了阴影里。
隋昭昭打完水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你醒了?”
骆清河听到了声音回过头,他记忆还停留在邻居女孩进来要鸟的片段上:“你怎么在这?”
隋昭昭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你突然昏迷了,医生说是低烧加上太久没吃饭。”
“你担心什么?”骆清河一贯看得清人的情绪。
“我怕你讹我。”
“……”
骆清河的视线停留在她握着保温杯的手腕上,黑色的细绳系着一颗状似兽类的弯月尖牙,他昏迷里颈侧的皮肤偶尔能感觉到被尖锐又带着圆润感的东西数次划过,想来就是这东西。
“喝点水么?”
“谢谢,不用。”
空气中是一种和谐的寂静,静得连隔壁的病人聊天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点医院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人从病房门口路过。
“十三号床那帅哥你知道伐?”
“就那个被女朋友背到医院来的?”
“哎呦可不是吗,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睡衣呢,好像是在床上那什么的时候做晕了!”
“我说呢,你看见他黑眼圈了吗?这得是多虚才被女朋友扛到医院挂葡萄糖。”
“别说了别说了,本来男的就好面子,真是可惜了大美女。”
两人路过甚至还欲盖弥彰的往病房里瞅了一眼,生怕这边的气氛不够尴尬。
隋昭昭:……
“女朋友?”好面子那男的扬眉,说出来的话像是一字一句一个标点符号从嘴里端端正正的挤出来的一样,“我没听错吧?谁做晕了?”
他那张疏人于千里之外假得不行的面具总算是裂开了点缝。
隋昭昭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变得复杂而多彩,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三次张口而一言不发,第四次是真诚的从头开始做解释:“是这样的,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家问什么情况,我就说在家里摸鸟的时候突然就倒我身上晕了。”
“……你有跟人家说摸的鸟是一只纯种黑八哥了吗?”
“啊?我还要解释这吗?”隋昭昭瞪着清澈的眼睛发问。
“那你是怎么想到给晕了加一个摸鸟的前提的呢?”
“万一你对鸟毛过敏呢?”
“行了。”骆清河捏了捏眉心,紧急打断,“别再谈这个了。”
“骆哥!听说你那啥的时候晕大美女床上了,”门口火急火燎的出现了一个火红夹克男,紧张的大吼道,“医药费还是美女垫付的!那你人没事吧?”
骆清河感觉他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不完了:“王筱竹,你只问最后一句就行了。”
第6章 第六章
“还有,为什么你不接我电话,你这地址真不是我给王青松的,虽然他名义上是我哥,但我跟他恩断义绝已经很久了!”王筱竹提着一篮水果就搁在床头的小桌上,嘴里絮絮叨叨,“而且我是真有要紧事……”
余光看清楚大美女的脸,王筱竹瞬间停顿了一下,语气陡然加重:“我草,隋昭昭!”
隋昭昭也大惊。
他瞬间喊道:“你不是跟我说你病入膏肓,两条腿都不能打弯,租的轮椅被金毛咬坏了,用手爬过来动物园都要下班了才含泪向我请假的吗?”
骆清河在旁边一言不发,但从鼻腔出了个冷笑的音。
这种理由也就只有你个傻逼会信。
隋昭昭在听到老板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妙,就连她这种厚脸皮的人都对自己的三百字休假理由感到羞耻,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王筱竹就总结假条核心思想直接这么念出来了。
“老板,你听我解释。”隋昭昭深刻意识到编一个谎话就要编一辈子谎话来圆这个至理名言。
那边骆清河已经慢条斯理的剥开了一个橘子,悠哉悠闲的躺在一边看戏。
王筱竹木着脸站着,满脸“你接着编”的恐怖表情等着她。
隋昭昭的脸上表演出了内心无数次的犹豫和挣扎,她神色一顿:“其实,你也听说了……是我男朋友他……哎!这事也怪我不节制……你就别问了!”
“……”
“……”
骆清河手里刚刚掰下来的橘子掉到了床上。
她一句话两次停顿,恰到好处的饱满了整件事情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王筱竹从一个盛气凌人抓到下属偷懒的老板,摇身一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吃瓜人,“骆哥那里……”
他话刚问一半,骆清河手上剩下半个橘子就砸到了他身上,脸色阴沉:“你想死吗?”
隋昭昭飞速的剥了个橘子塞到骆清河嘴边,一边对王筱竹说,言辞恳切:“都是男人,有些事明白就好,别瞎打听。”
橘子那股香气瞬间冲淡了病房内的消毒水味,如镰刀弯月一般的兽牙碰到肌肤的感觉比昏迷的时候更加清晰。
“邻居,你倒在家里是谁不辞辛劳把你背到医院来的?”隋昭昭凑到骆清河的耳边,试图小声讲道理。
她身上有一股很清澈的味道,特别淡夹杂着橘子香,骆清河闻不太出来是什么,只是她凑近的瞬间,宛如隔绝了整个医院的消毒水味。
像个空气清新器。
“不是因为你不节制吗?”骆清河冷笑一声,低头瞥她,“这该是你的责任。”
“下次我肯定克制自己,这次你先帮我把老板应付过去嘛,好邻居。”隋昭昭眨眨眼。
实话实说,就连骆清河这种不看红颜皮相的人,都能感觉到隋昭昭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特别是那双墨色的眼睛,就好像人站在崎岖诡谲的深山高处,看见了峡谷中间流淌着汹涌浩瀚而清澈墨绿的湖水,是一种神秘而迷人的吸引力,偏偏她本人对此好像一无所知。
两人在那旁若无人的说起了悄悄话,骆清河这样难搞脾气又差的少爷,竟然还露出了笑——虽然是冷笑。
但王筱竹莫名其妙的就跟霸总文里那些“二十八年了,少爷终于会笑了”的老管家共情了,瞬间有些热泪盈眶。
“我凭什么让我帮你骗傻子?”骆清河不吃这一套,“蠢的人是他又不是我。”
“你想要什么?”隋昭昭为了她那点工资豁出去了。
骆清河若有所思了半晌,视线渐渐瞥到了她手腕上的兽牙:“你那手链上的兽牙不错,我出钱买,多少都行。”
他这话一出,隋昭昭脸上的谄媚讨好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微笑:“要不您看看我的两颗大门牙值不值钱呢?”
骆清河再怎么样都听出她语气里骤然转变的讽刺了。
“你爱说不说,”隋昭昭维持着最后基本的社交礼仪,“下次你再晕家里,喊天王老子都没人背着你奔波24公里耗时2个小时到医院了。”
骆清河:“……”
十三号床的病房门被“嘭”的一声关上。
“骆哥,嫂子怎么跑了?”王筱竹还在状况之外呢,那阵子傻劲儿突然过了,“不是,你跟我说说你俩啥时候勾搭上的,她不是才来临京的么?”
“这你也知道?”骆清河懒散的靠着枕头,随意问道。
“我是她老板你说呢?”王筱竹不服,“我们那动物园招人很严格的好吗,但她确实是走了个小后门,人家从西北那块调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好像来头不小,到处有人关照她。”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来临京,其实就算她不是跟你……那个什么是吧,我也开不了她。”王筱竹战术性咳嗽了两声。
“你再提这件事就从我病房里滚出去。”骆清河头上青筋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两下。
“所以你俩到底啥关系?”王筱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有粉丝在医院门口拍到你们了,微博差点奔上热搜,让我给压下去了,公司那边的意思就是说让你注意点。”
“邻居,今天刚认识的。”骆清河有些厌烦的皱起眉头,“我又不是流量明星,还得注意这个?”
“但你是流量作家。”王筱竹真的要对自家老板一天打三份工肃然起敬。
骆清河懒得理:“那你报警吧。”
“……”
隋昭昭走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出医院门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去上班了,万一那姓骆的跟王扒皮不熟呢,这可不兴拿一人一鸟的生活费开玩笑。
“昭昭,你可算来了!”
隋昭昭作为动物园里唯一一个拥有与野生动物亲密接触经验的工作人员,缺席一天都是对整个动物园系统的毁灭性打击。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隋昭昭觉得大概率饭碗是丢不掉了,这个家没她都得散,“小祝不是已经能跟大葱握手了吗?”
“那是因为你在旁边盯着。”祝轻安欲哭无泪,“东北虎只是叫东北虎。我再说一遍昂,东北银和东北虎之间没有祖上的关系!”
这批大型肉食动物是近期才进园的,对陌生的地区敏感得不行,也就只有隋昭昭能够畅通无阻的带着人进栖息地给它们进行一日一检和清洗。
她请假抓小偷这两天,没人敢进去,栖息地里的狮子老虎一看到有人经过都得呲个牙,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扭着身子走来走去。
好好走路上突然被食肉的盯上了,无论是谁心里都会发怵。
“它们天性里就带着食物链顶端的上位感,你表现出怕它的样子,它当然把你当成储备粮了。”隋昭昭不紧不慢的带上手套和口罩,“和生物亲近的唯一方式,就是接触,让它周围染上你的气味。等你和它们生存的环境融为一体,就会让它们意识到你的存在是自然的一部分,狮子会突然攻击旁边的空气或者趴着睡觉的岩石吗?”
祝轻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长着一双甜妹特有的大眼睛,一出口就是一股碴子味:“那我跟你一块进去蹭蹭空气昂。”
被五米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的一片丛林地带,两只长相庄重大气的金渐层虎正趴在地上慢悠悠的舔着毛发。
祝轻安提着体检箱跟在隋昭昭身后,她们还在离栖息地很远的地方时,原本懒洋洋的躺在树荫底下乘凉的东北虎就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眼神聚焦缓缓站了起来,面部肌肉动了起来,朝着来人的方向呲出尖锐的兽牙。
隋昭昭的神色毫无压力,自然的打开了铁网走进去:“它们的皮毛很厚,一直在寒冷地带生活,突然转到临京肯定是不适应的,水域建好了吗?”
“快了,策划部还在吵动物表演项目的事,不让财政部批资金。”祝轻安蹑手蹑脚的走在后面。
确实也不怪祝轻安胆子小,那东北虎的一张嘴近乎跟脸盆一样大,鲜红的舌头舔着尖牙的同时目光炯炯的盯着你,胡须像一顶白钢针,走起步来敏捷迅速,像是下一秒能一爪子按下十个隋昭昭这样大小的饲养员。
作为饲养部的唯二两名女性,祝轻安从隋昭昭半年前刚入职开始就一直跟她关系走得很近,也见过这人多次驯服猛兽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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