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儿笑容放大,殷勤地带着她们主仆三人往二楼去,一面走一面介绍玉楼和这里出名的吃食。
这玉楼和西市的花月楼并称上都两大楼,但和花月楼不同,玉楼之所以出名,是因其饮食别具一格。这里的老板传闻是位女子,心思极巧,简单的食材都能做出特别的风味,短短几年玉楼的吃食就在大渊声名远播,连外族番邦人到这都要来玉楼尝一尝当即的新鲜点心。
而也是因为这位老板,所以玉楼没有月笙那样的歌舞姬陪客人清谈,反而养了一个戏班,客人堂食的时候便能听戏。也因此独树一帜,价格就更贵了些,所以在上都能时常来玉楼吃饭的都是些达官显贵、世家子弟。
今日午间戏班开的是包公戏,中间一个黑脸包公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段晚宁看了看玉楼开阔的大厅,转头问阮怡:“五叔明日请南宫公子,是不是也是这里?”
阮怡点头:“听说五爷包下了这里,专为南宫公子点戏呢。”
二楼包间里蒋兰心早点好了菜,正在喝茶等她。这里的包间进去后可以从另一面看到楼下的戏台,客人们可以一面吃饭一面听戏,很是惬意。
到了二楼段晚宁便停下来,对顾展怀道:“你也去开个包间,不用等我了。”
顾展怀正要答应,萱儿却道:“四姑娘,我家小姐的包厢旁边有给下人们吃饭的地方,在那旁边就是。”
几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原来每个包间旁边还有个小门,是专为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准备的。
“那里看不到戏台吧?”阮怡问。
萱儿点点头,心道下人们有包厢可以吃饭不就可以了,还看什么戏啊?
谁知段晚宁却说:“那么就不用了,顾管事还是自己去开个包厢吧。”
萱儿本来只是有点惊讶,谁知顾展怀却一点没推辞,应了一声便转身下楼去了,这就叫她震惊了,从没见过主仆之间这样的相处的。转念一想,也难怪自家小姐看重这位四姑娘,说不定就是喜欢她这种与众不同呢。
其实段晚宁想的是顾展怀虽说是自己属下,可到底不该把他当个下人,春草堂堂主在江湖上说出去也是个众人仰止的存在,都到了玉楼却还和蒋家下人挤在一起总归是不好。
但顾展怀想的却是,楼主这样安排一定有她的深意,搞不好一会还要去看看白四礼什么的,自己去开个包厢也更方便她出入。
阮怡看萱儿发怔,上前拉住她手,笑道:“萱儿姐姐,咱们到了没?”
正说着话,几人身前一道门被打开,蒋兰心笑着走了出来:“在里面就听见你们说话了,快进来吧。”
“让心姐姐久等了。”段晚宁走过去,“这里真是好,比花月楼还好。”
蒋兰心拉着她进门,笑道:“我也是更喜欢玉楼,所以才在这儿长包了一间房,花月楼到底还是更得男人们。”
段晚宁点点头:“是了。”
“是什么?”蒋兰心把一盏茶递到她跟前,“你总是这样,说话只说一半。”
段晚宁笑笑:“是你说的那样。”接过茶盏,道,“心姐姐,你总是能说中那些我想不明白的事情。”
花月楼和玉楼的区别,简单地讲就是男人和女人更得谁的喜欢的区别,她心里隐隐地有些想头,却到底说不出来。在这方面,她着实羡慕蒋兰心。
“你是说我,一语中的?”蒋兰心笑咪咪地打趣。
一语中的,段晚宁点头,果然还是应该多读书吗?
小二进来上菜,外面戏台上忽然敲锣打鼓热闹起来,吸引了蒋兰心的目光。
“今天唱哪一出?”
小二一面上菜,一面笑着介绍:“回小姐的话,今儿是咱们戏班新排的五鼠闹东京,可好看了!您看那个穿白衣的武生,锦毛鼠白玉堂,那可是咱们戏班的台柱。”
“他在干嘛?”段晚宁好奇地看着台上那人在一个桌子前跳来跳去,另一边一群人在瞎转悠。
“这是,嗯。”小二也回头看了一眼,“这是偷尚方宝剑呢。”
说话间菜已摆好,小二躬身退出:“两位小姐慢用,有事您随时吩咐,小的告退。”
蒋兰心指了指戏台上出现的一群人说:“这个戏我知道,我看过话本。白玉堂为了和展昭赌气,来开封府盗宝,要和他决斗呢。”
“他为什么要赌气?”
“因为展昭被皇帝封为御猫,而他呢是鼠,猫鼠不两立嘛。”
“原来是这样。”段晚宁想了想,又问,“开封府是官府吗?”
“是。你尝尝这个。”蒋兰心吃了一口菜,觉得好吃就给段晚宁也夹了一筷子,“刚才你们没到,刚才演的就是白玉堂提前给开封府留书挑衅,说晚上要去盗宝。到了晚上他先闹腾一阵,然后包拯就以为东西被偷了,去藏宝物的地方一看,结果正好中计,白玉堂就把三宝都偷到了。”
“啪!”
段晚宁一拍桌子,“噌”地站了起来,目光紧紧锁定戏台。
“他们就是打什么蛇,引什么洞!”
蒋兰心:???
阮怡:!!!
第 61 章
没想到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竟是被一段戏文给点破了!段晚宁顾不上别的,急急地就往外走,对于那几个黑衣人, 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宁儿你去哪?”蒋兰心叫了一声, 没叫住人,赶忙起身追了出去。
阮怡急吼吼地拦住她:“蒋小姐你别跑了, 我去把小姐找回来。”
“宁儿她怎么了?”蒋兰心担心地看着门外, 发现段晚宁已经走下楼梯了。
“我家小姐,应该是内急。”阮怡脸涨得通红,胡乱编了个借口, “您坐着就好, 我去去就回。”
见蒋兰心没再要追出门, 阮怡松了口气,赶忙追着段晚宁下楼去。
“小姐, 你去哪呀?出了什么事?”阮怡好容易在后门追上她,气喘吁吁地拉着她回去。
段晚宁摇摇头:“等一等。”
片刻后, 果然见顾展怀换了身衣服易容走出来,“有何吩咐?”
段晚宁道:“你速去, 白四礼不能留了,尽快处理好。”
顾展怀吃了一惊, 却也没有多问,当即拱手应了一声, 转身离开了。
“小姐,到底怎么了?”阮怡迷茫地跟着段晚宁往回走。
段晚宁摇摇头:“那些黑衣人,不是龙影。”
“不是龙影。”阮怡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那他们是什么人啊?”
段晚宁没有回答,只是站住脚道:“去传话, 叫玲珑速来见我。”
阮怡答应完却又犹豫:“小姐,咱们正跟蒋大小姐一起吃饭呢,顾堂主走了就走了,要是我也不在,你怎么解释啊?”
“不要管那些,速去速回。”
段晚宁撂下一句话便走,蒋兰心势必要追出来的,她不能离开太久。
果然,一楼大堂里就瞧见蒋兰心带着萱儿在门口往外看,段晚宁整理了一下表情快步走了过去。
“心姐姐。”
蒋兰心闻声转身,看了看她来时的方向,关切道:“你跑哪去了?”
段晚宁还未开口,门口两辆马车各自停下,几个熟人各自下车也瞧见了她们俩。
听到门口小二高声叫着世子爷,蒋兰心回头看过去,不由晃了神。
率先下车的苏重明,接着他拒绝了小二帮忙,亲自地把月笙抱下车,还笑吟吟地帮她整理发簪。
段晚宁瞥了外面一眼,对蒋兰心解释道:“刚才有些内急,不及多说就跑出去了,让心姐姐担心了。”
“嗯,什么?”蒋兰心脑子乱了套,一时没听明白她的话。
“心儿?”两人进得大门,苏重明当先瞧见了蒋兰心,面露惊讶,有些不自在地把原本搁在月笙腰间的手抽了回来,讪讪地打招呼,“你怎么也在?这么巧啊。”
蒋兰心放开段晚宁,迎着他们上前,见礼道:“可不是巧么,难不成世子以为有人跟着你?”
月笙看了两人一眼,柔柔贴进苏重明怀里,娇气地说:“世子,这位小姐好贵气,必定是大家千金吧?”
苏重明轻咳一声:“心儿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心儿,这位是月笙姑娘。”
蒋兰心看了月笙一眼,没有搭话。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却是南宫度和带着锥帽的苏轻弦,这两人在怀稷下会上消失,却又在这出现了。
“阿弦、南宫!”陆白从楼梯处转出来,迎着两人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就去抓苏轻弦的锥帽,“大热天的戴个帽子,还围这么严实,你不热啊?”
苏轻弦赶紧退后,拍掉他的手,低声道:“我着凉了,怕风。”
他声音囔囔的,真的像是着凉了,唯有段晚宁知道那是他鼻子被打断肿起来造成的。
苏重明见了他们三个也挺惊讶:“阿弦,刚才策辩到一半你就不见了,去哪了?”
苏轻弦扶着锥帽道:“大哥,方才我不太舒服,先回家去了。”
苏重明也听出他声音不对劲,好奇道:“怎么回事?不舒服怎么还跑出来?”
“陆白来上都一趟我还没和他好好聚聚,他明日就要闭关苦读了,我怎么也要过来的。”苏轻弦耸耸肩,“我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
苏重明点点头,却还是嘱咐起来:“聚归聚,少喝些酒,回家让府医好好瞧瞧。”
“大哥放心,我知道分寸。”
自从那晚谈过接手征西军的事,苏轻弦对他便总是疏离又客气,即便私下相处也绝不会多谈一句,这让苏重明很是介意。但此时并非深谈的时机,更何况蒋兰心也在,未免尴尬他又说了两句便带着月笙率先上楼去了。
这两人一走,气氛顿时又不一样了。
蒋兰心望着楼梯的方向神色怅然,段晚宁因惦记着自家事也在出神。至于苏轻弦,意外地没有主动搭话,反而站在原地似乎是有些想离开。而陆白和两女并不相识,自然是没有开口。
只有南宫度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地招呼:“在酒楼门口遇到,那就是有同桌吃饭的缘分,我看咱们请两位小姐一起吧?你说呢,阿弦?”
苏轻弦抻了抻锥帽前的轻纱,轻声道:“两位小姐早到了,不好耽误人家时间。”
这是不愿意?
陆白有些惊讶,没记错的话早上这位风流倜傥的苏二少还在勾搭人家许小四,现在这是怎么了,矜持起来了?
南宫度忍着笑,点点头:“说的也是,那么,两位小姐见谅,咱们失陪了。”
蒋兰心和段晚宁各有心事,对他们三个自然是无可无不可,见他说便客气地请他们先走。
原本身为男子应当谦让着走在后面,可今天苏轻弦二话不说径直往楼上走,好像一刻也不愿意在楼下多待似的。
三人才往楼上走,可上了楼梯没走两步就见月笙急匆匆地从楼上冲了下来,堵在了苏轻弦跟前。
“公子,奴有话和你说。”
苏轻弦站住脚,并未抬头看她,只道:“不必。”
月笙眼眶发红,眼看着泪水就要出来了,下了几级楼梯到他跟前。
“公子,奴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要生气。”
苏轻弦向后让了一下,摇头道:“月笙,你现在出来,我大哥知道吗?”
月笙顿了顿,一滴泪溢出眼眶,捂着嘴巴转身跑上楼去了。
南宫度拍了拍苏轻弦,感慨道:“真是个美人啊。”
苏轻弦扒拉开他的手,不知是不是有意,朝段晚宁看了一眼,随即匆匆上楼去了。
蒋兰心看了这一出,早把自己那点心思抛到了脑后,跟段晚宁八卦起来。
“听说这个月笙以前是苏二的人,这么看果然是真的。”
段晚宁点点头:“是真的。”
“诶,你知道啊?”蒋兰心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的?”
段晚宁道:“早先我请月笙姑娘教我跳舞,可她说自己被苏二公子包了每晚夜宵。”
“原来是这样啊。”蒋兰心想了想,“我听说苏世子要给她赎身呢。”
段晚宁忽然疑惑地看着她:“心姐姐,你是不是很讨厌苏世子?”
第 62 章
蒋兰心讨厌苏重明吗?
当然不。
不仅不讨厌, 反而苏重明是她从小就倾慕的对象。她如今喜欢骑马,喜欢射猎,热爱读书, 关注国家大事, 都是因为受了苏重明的影响。
后来两家人甚至谈起了他们的亲事,她也是暗暗欢喜的。只是苏重明很早就离家从军, 两家这份结好之意便也搁置下来, 她只能偷偷把这份倾慕和欢喜藏在心底。
这一次苏重明回上都,她本是十分高兴的,毕竟年纪也大了, 心思也变得丰富起来。所谓少女心事总是春, 蒋兰心也不例外。
只是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和苏重明见面说说话, 而且即便是见面,也明显地感觉到两人似乎生分了许多, 再没了少年时的亲密无间。
原以为只是多年不见导致生疏,加上两人年纪大了, 自然拘于礼数,她还想着怎么改善才好。可今日在玉楼一见, 方知根本不是这么简单。什么拘于礼数、什么许久不见的生疏,根本是苏重明身边已经有了旁人, 眼里心里都再容不下自己了。
可原本两人也没有约定过什么,蒋兰心想, 只有自己还把昔年情谊当真,在人家看来,自己不过是年少时一个玩的好的小妹妹罢了。
既然如此, 那又何必深究,由他去便是了。
段晚宁听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 总算明白刚才两人见面为什么那么别扭,可她自己对这些事也没有经验,不知该怎么劝解。
反倒是蒋兰心把心里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只觉一阵轻快,拉着段晚宁要喝酒。
“我是不喝酒的。”段晚宁表示拒绝,练武之人最忌贪杯中之物,伤身不说,还会毁了意志,她平日里连带味道茶水都极少用,只为保持自己始终如一的精进。
“就当陪我。”蒋兰心央求道,“你瞧我多可怜,再没人陪我喝酒,我就要哭了。”
再没人像蒋兰心这样和自己说过话的,亲近中还透着一丝无赖,实在叫人难以拒绝,段晚宁虽没言语,可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就这么定了,萱儿!”蒋兰心喊了萱儿进来,直接吩咐她去买酒。
“在玉楼点酒就好了。”段晚宁道,“何必这么麻烦。”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惦着自家事,恨不能尽快离开。
“玉楼的酒挺一般的,杏花春的酒才是极品。”蒋兰心说着眼神一黯,这话还是听苏重明说的,她自己并没喝过杏花春的酒。
段晚宁眨眨眼,对她来说天下的黄汤都一样,不过是害人的东西。
“也罢,随心姐姐高兴吧。”
蒋兰心爽朗一笑:“好啊,舍命陪君子,宁儿够豪气!”
这句话真好,舍命陪君子。段晚宁点点头:“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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