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问, 我恶在何处?”
苏轻弦较上了真,段晚宁却没说话, 她不想现在就把事情闹僵。若是苏轻弦不顾一切缠住自己,她一时半会还真难脱身, 可估摸着时间顾展怀也快到兴都观了。
“之前失手打伤你,跟你赔个不是吧。”段晚宁道, “我今天来本也是为了这个。”
苏轻弦却不吃这一套:“你先说清楚,为什么我就成恶人了?”
段晚宁依旧没答话,而是转身往门口走。
苏轻弦一个箭步挡住了门:“说不出口就要走?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段晚宁摆摆手:“激将法, 不好使。”
苏轻弦憋着气道:“自咱们相识以来,我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的, 就算是之前身份有些隐瞒,可你要我查的事我也尽心尽力帮着你查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就成了你眼中的恶人?”
因为你姓苏。段晚宁在心里回答了一句,但是对上他的目光,却又有些不忍心。
是的,不忍心。
这种感觉很是奇特,段晚宁心里觉得有趣,她从未对谁起过这样的情绪,不忍心和他说清楚,担心他受不了。
不过也是转瞬的功夫,她就想到了别的,也许苏轻弦是在故意试探自己呢?
“作为龙影的首领,你不知道的事还真是有点多。”
苏轻弦气不打一处来:“我接手龙影也才一年多,你叫知道什么?怎么就成了你的恶人了吗?那抱歉了,做龙影的首领恐怕没戏,得做你肚子里的蛔虫!”
段晚宁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面具后眼睛弯成了月牙,水盈盈的眸子闪闪发光。
苏轻弦看得呆了呆,想起在简家初见,她便是这样被自己逗笑的,一念及此,他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手。
可那只手的触感却有点奇怪?
苏轻弦低头一看,段晚宁的手上竟然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鱼鳞状甲片,远看瞧不出异样,只有离近了才能发现异常。
“这是什么?”苏轻弦来了精神,“你还说自己不是销器门的!”
段晚宁抽回手:“我不是销器门的。”
“可你戴的面具和这手套,都是销器门不传秘技!”
“那又怎样?”
苏轻弦好奇地问:“销器门如今还有传人吗?”
段晚宁莫名其妙地反问:“你为什么关心这个?销器门有还是无,关你什么事?”
“原本是不关我的事,原本只关你的事。”苏轻弦抱起胳膊,“不过现在,也关我的事了。”
“听不懂。”
苏轻弦撇嘴:“你知道千杀盟吗?”
千杀盟是近几年江湖上新崛起的杀手组织,严格来说属于亮杀一门。
所谓亮杀,是和暗杀相对的。
春意楼便属于暗杀一门,其下春草堂便是行暗杀刺杀之事,而其他三堂其实原本设立的目的就是为春草堂提供支持的,所以春意楼既是外八门,又属□□。
与暗杀门不同,亮杀门讲究的是杀人前会明白告知,你愿意提前准备也好,找人保护也罢,总之我有办法将你杀掉就完事了。但只要过了约定的时间而人还没被杀,就算任务失败了。
但是千杀盟比较不地道的地方就在于,他虽标榜自己按着亮杀门的规矩行事,可真到杀人时却屡屡用暗杀的法子。
其实这也好理解,如果要刺杀的对象是个有权有势的人,那先自报家门和预计杀人的时间,那么对方一定会请高手保护自己,又或者躲到杀手找不到的地方去。
这样的话,任务多难完成,那对千杀盟来说不只是损失大,尤其他们还是一个新成立的组织,名声打不开以后根本就没法混。
所以千杀盟便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先像各种办法把人暗杀了,然后大张旗鼓地到处声称自己要杀这人,做出按规矩行事的假象,反正谁也不可能真的去验尸看看这人什么时候死的。
如此一来,千杀盟在江湖上名声越来越响,不知道真相的以为亮杀一门重现江湖,知道的却忌惮他们行事狠厉阴滑,也避让三分。
段晚宁身为春意楼的楼主,这些事自然是有所耳闻,但她志不在江湖,一直也没把千杀盟放在心上。
“那个明杀暗杀混着来的杀手组织?”段晚宁点点头,“听说过,怎么?”
苏轻弦笑笑:“千杀盟的盟主吴来伤可是号称要做南六省绿林的总瓢把子,你不会只是听说过吧?”
段晚宁转身坐到桌子前,一手敲了敲桌面:“他做他的,关我什么事?”
苏轻弦顺着她的意思坐到她旁边:“南六省绿林一直都以春意楼马首是瞻,这吴来伤跳出来要和你争锋,你就不管?”
“你不用这样和我说话。”段晚宁道,“千杀盟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实犯不上和他们为难。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吧,我早两年就盯上了这个千杀盟,也一直在查吴来伤的底。”苏轻弦低头笑了一下,“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不是销器门的传人,那么他,一定是。”
原本只是拿吴来伤套她的话,谁知话音刚落,段晚宁猛然站起来,一把揪住苏轻弦的衣领,将人带到自己跟前。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 88 章
自从认识段晚宁以来, 无论她说打就打也好,打完就跑也好,苏轻弦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态。
虽然黄金面具覆面, 苏轻弦还是从她眼里看出了焦急和痛苦。
有什么事能让她这般难受?
苏轻弦想着, 并没和她抗衡,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向前挺直身子, 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语气和缓地劝慰。
“宁儿莫急,咱们慢慢说话。”
段晚宁回神松手,退开一步侧过头去, 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随即站起来道:“刚才失礼了, 我今天还有事,先行告辞。”
这一回没有苏轻弦没有留她, 只是点点头,开门送她出去。
“你……”
苏轻弦欲言又止, 段晚宁转头看他:“怎么?”
苏轻弦摇摇头:“能问问你要去做什么吗?”
“去兴都观。”段晚宁没打算瞒着他,毕竟上都城里出什么事, 也瞒不过龙影。
苏轻弦不解道:“怎么还去点苍派?真要杀了他们?”
“原本是没必要。”段晚宁耸耸肩,“可若谈不拢, 杀掉也未尝不是个法子。”
苏轻弦无语地看着她:“到底为什么?”
段晚宁摇摇头:“和你无关。”
又来了……
苏轻弦刚想反驳,段晚宁却又开口:“但是告诉你也无妨。”
G, 这?惊喜啊!
“他们可能和简寒溪有关系。”
苏轻弦不由皱起了眉头,点苍派地处西南,确实有可能和简家勾连, 但是简寒溪这次来上都不是给许敖送信的吗?为什么又要见点苍派的人?
看他神情紧张,段晚宁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今晚可能会见面。”
“那我和你一起去。”苏轻弦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半脸面具往脸上一扣, 推开门道,“走吧。”
段晚宁嘴角抽了抽:“你就这样去?”
苏轻弦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反手把那件宽大的道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天青色的紧身箭袖长袍。
“走吧。”
段晚宁无奈:“你还是别去了,我叫展怀陪我一起。”
“我不是要去陪你。”苏轻弦脱口而出,随即又觉不对,改口道,“我是想陪你的,不过……”还是不对,“我是说,谁陪你都可以,但是我也想陪。”更不对了!
段晚宁奇怪地看着他道:“你脸怎么红了?”
苏轻弦抬手捂住露出来的脸颊:“不是,没有,你看错了。”
“随你吧。”段晚宁不再理会他,边走边道,“你之前打伤了展怀,见了面不要惹他不高兴。”
这是什么话?苏轻弦心里不乐意,嘴上也不服气:“技不如人,记仇也没用。”
段晚宁瞥他一眼:“你俩若是打起来,我只会帮展怀。”
好嘛,在这等着我呢!
苏轻弦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气性的人,当即就发了火,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帮我?”如果她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今天就没完了!
段晚宁并没发现他生气,只是道:“我帮弱的。”
哈!
苏轻弦又高兴起来,自己在她心里很强,这是好事啊!女人都喜欢强悍的男人,对,陆白也说过这样的话,看来自己以后要更强硬一点。
可是,为什么呢?
苏轻弦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疑惑地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段晚宁,却见她仍是专注赶路,似乎完全没把刚才的对话放在心上。
此时两人正在城里街道上飞奔,而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她身量高挑修长,曲线玲珑,单就身材而言是叫人看了就不忍移开眼睛的美人。而她脸上虽然遮着面具,可眼神清亮透彻,神采飞扬,可以想象一定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
苏轻弦想象着段晚宁的容貌,不由失了神,忽然手臂被一把大力拉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摔倒。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已经止住跌势,而段晚宁正扶着自己。
“你?”
段晚宁目光一指,刚才他经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小水坑。
“当心一点。”段晚宁说着,放开他的胳膊,自顾自地往前面去了。
苏轻弦脸上发烧,心里却泛起异样的感觉,低头看了眼刚才段晚宁抓着他胳膊的地方,不由悄悄地笑了。
段晚宁觉得身边忽然空了,转头就瞧见苏轻弦一个人在后面房顶上傻站着,好像还在,笑?
他个子很高,身材也很好,黑色半脸面具恰到好处地露出棱角分明的颌骨,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段晚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就真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此时,苏轻弦也似有所觉般转过脸来。
两人目光相接,谁也没动没说话,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对望着,心里都升腾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时间就此停住……
第 89 章
到了兴都观外, 却没见到顾展怀。
没等他问,段晚宁就解释了:“我叫展怀先回去了,用不了这么多人。”
苏轻弦道:“你就不怕我拦着你?”
“你为何拦我?”
“因为, 你要是杀人的话。”苏轻弦停顿了一下, “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对于这种话段晚宁一般是懒得回答,丢下一句话“你拦不住”, 直接一脚踹上了兴都观的大门。
那两扇包了铁皮的大门少说也得一两百斤, 直接被她一脚踹飞咋在院子里的香炉上,把个偌大的香炉也砸翻在地。
苏轻弦根本来不及拉她,在后面急得直剁脚, 可谁知那兴都观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苏轻弦和段晚宁对视一眼, 心都往下一沉, 俩人迅速往后院急奔过去。
可后院里依旧一个人也没有,好像这里从来都不曾出现过那些道士似的。
“怎么回事?”苏轻弦四下里看看, “要是南宫在就好了,他闻着味能找人。”
段晚宁把道观里的房间都打开看了个遍, 仍旧是没人,站在一间厢房门口发呆。
“好像这些人刚才还在, 只不过忽然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全走了。”苏轻弦走到她身边往屋子里看, “若非什么极其紧要的事情,那一定是他们受了什么蛊惑。”
“简寒溪。”段晚宁转身来到院子里, 抬头看看天色道,“今天傍晚时分虚玄派人约她,到了晚间兴都观就出事了。我并没安排人下午到东市跟踪, 她怎么会提前知道呢?”
兴都观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安排被她听了去,简寒溪怎么会提前就有了防备?
苏轻弦忽然问:“春意楼里的内奸还没查出来吗?”
段晚宁没说话, 苏轻弦又道:“我可以找人过来详细追查,你是和我一起,还是在这里等我?”
段晚宁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捏在手里满满滴揉捏,片刻后才开口。
“这是春意楼的事,龙影就不必插手了。”
这一回苏轻弦料到她是这样反应,但还是劝她:“我不知你千里迢迢到上都来是为了什么,但现在春意楼内部已经出了问题,你们上都分舵几乎折损殆尽,若再不换个思路,恐怕永远要被敌人走在前头了。”
段晚宁道:“苏家也是我的敌人。”
苏轻弦莫名其妙:“你说哪个苏家?莫不成皇帝也是你敌人了?”
段晚宁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否认:“我没这样说。”
对于这种苍白无力的否认,苏轻弦觉得很是无奈。因为他接手龙影时间很短,春意楼过去的事他并不十分清楚,因此也很难理解一个江湖组织的头目为什么对苏家怀有敌意。
“你这个否认就很没意思了。”苏轻弦摊手,在院子里寻了个石凳坐下,“大家都是江湖人,明人不说暗话,你和我总不是敌人吧?”
段晚宁看着他,忽然问:“这个影主你做了没多久吧?”
“不久,快两年了。”苏轻弦道,“听说你也是去年刚接手的春意楼?”
“师父去世之后,楼中兄弟抬举。”
“场面话。”苏轻弦笑笑,“想不到你也会说场面话。”
段晚宁望着他:“龙影给皇帝做事,他不会没和你讲过春意楼的事吧?”
苏轻弦疑惑道:“皇伯伯,我是说皇上,他为何要给我讲这个?”
“春意楼在前朝实为秋意楼,取秋意肃杀之意,属暗杀一门。”
“前朝?”苏轻弦问,“春意楼不是你师父段柳行创立的吗?”
段晚宁摇摇头:“我师父只是重整旗鼓,只因他是销器门的唯一传人,有责任重建春意楼。”
“哈!”苏轻弦一拍大腿,指着她脸上的面具道,“我就知道那是柳叶金箔,你还不认。”
“我不是销器门的传人。”段晚宁声音淡淡的,但已能听出情绪,“师父没有传给我销器门的任何功法,我只是学了他的武功。继承春意楼,实在是无奈之举,只因他去的太急,根本没来得及交代后事。而楼中知道他销器门传人身份的,加上我不超过五个人。”
苏轻弦完全糊涂了:“你说你师父是销器门的传人,可你却不是他的传人,而春意楼又是暗杀门的组织,你们这是……”他一时不知说什么,“那跟苏家有什么关系?”
这回轮到段晚宁惊讶了。
“你竟然不知道销器门是本朝外八门中唯一一个被灭门的吗?”
“被谁灭门?”苏轻弦声音也变得小心起来,“苏,家?”
段晚宁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苏轻弦显然不相信,“一个江湖组织,皇家犯得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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