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叫什么?大点声,没听清。”卓熠逗她。
“老公……”邵棠被他诱哄着,放大了些许音量。
“再大点声。”卓熠敛眉,或多或少,出于恶趣味地循序善诱。
“老公……”
邵棠的胸口跟要炸开似的,又目眩神迷了好半天方回味过来。
小粉拳落在少年卓熠硬邦邦的胸膛上,迎着对方戏谑的目光,她羞恼地嗔。
“哼,你只知道欺负我,不叫了,我才没有你这么讨厌的老公,你坏,讨厌死了。”
……
往昔种种历历在目,邵棠忍不住打量起了面前明明长了一张卓熠的脸,却和她记忆中卓熠千差万别的男人。
六年时光,他真的变了好多。
曾经的卓熠是体格素质和业务技能皆强悍过人的特种兵。
行军拉练,驻训演习,没有一样不精,没有一样不在人均经过了严格选拔的飞鹰特战队中出类拔萃。
紧实的肌肉匀在骨架上,有着性感分明的棱角。
可此时的他却好像半分不与军人沾边。
许是来得匆忙,黑色的西装外套样似随意地搭在小臂上。
白衬衣暗纹领带黑西裤,搭配他鼻梁上的浅金细框眼镜,瞧着有点禁欲有点清冷。
脖颈线条沿着挺拔高瘦的身形向下延伸,周身翩翩贵公子的社会精英范儿。
所以邵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怔住了。
那种感觉很奇特,好像穿越了时空,昨日还亲密无间的爱人一下子变得熟悉又陌生。
这六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然而失去很大一部分记忆的邵棠居然没有情理之中地方寸大乱。
她想,一定是因为他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改变得再多,他们的感情也依然很好,稳固恩爱,是她拿到小红本本时便偷偷在心里憧憬的样子。
仗着是私人医院,还是一直住在顶级病房的VIP客户,邵棠的出院手续办得格外顺畅。
又由于卓熠在得知她出车祸后第一时间就把她转院到了这里,请来了全国最好的外科医生为她诊治。
她饮食起居所需的东西医院中一应俱全,如今离开也没有杂七杂八要拿走的行李。
所以她仿佛只是出门溜了个弯一般,换下病号服便两手空空地跟着卓熠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来到一辆格外气派触眼的商务越野旁。
“这……是咱家的车?很贵吧,什么牌子?”
卓熠给车按开智能锁,邵棠立刻轻车熟路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对着车里奢华高端的内饰感慨。
“我们还这么年轻,好像小日子已经过得相当不错了。”
卓熠“嗯”了一声,他无法她面前说扯出太离谱的假话。
哪怕他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欺骗,一时间也无法顺应她的猜测编造出更多谎言。
全是拜他所赐,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原本是被父母兄长百般宠爱的女孩子。
那件事过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日日以泪洗面,眼泪哭干了也没能再次换来老天爷的垂怜。
只因为错爱了他。
落得了如今孑然一身,纵然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医生一时都未能寻见人为她签署手术协议的凄然下场。
至于他……
把她害得那么惨,他凭什么过得好?
他配吗?
“阿熠?”
过往沉痛如最狰狞的枷锁,卓熠是牢中囚兽。
他镜片后的眸色渐沉渐暗,忽而听到邵棠叫他的名字,才猛然看清近在咫尺的红灯,一脚刹车踩到底,稍稍凝起了晃然的心神。
“抱歉,走了下神。”卓熠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声线开口。
“你没事吗?”邵棠侧目,眼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半晌,不明就里地问。
卓熠车刹得突然,但她没有受到太大惊吓。
因为这辆她叫不出牌子的豪车着实性能优越,身处副驾驶位置的她除了片刻的推背感外再无半点不适。
倒是卓熠适才的眼神让她自心底油然而生一抹忐忑,这是二十岁的邵棠未在恋人眸中瞧见过的神色。
25秒的红灯稍纵即逝。
直到后面车辆的鸣笛声响起,卓熠终于想起将右脚从刹车制动上抬起来,任凭车子在自动挡的控制下缓慢向前滑行。
“开卓越限量款了不起啊?刹车不好好刹,油门也踩得跟肌无力似的,艹,有钱开豪车就当大道是你家的了?”
后车的驾驶员应该是有路怒症,在超车时摇下车窗,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了一句。
卓熠眉头浅锁,没有吭声。
竟是邵棠反应够快,纤纤细指往控制车窗的按钮上一推,不甘示弱地回击:“谁开车还没个走神的时候,就事论事,我们车没开好是我们不对,你想表达不满也可以,但骂骂咧咧的像话吗,还讲不讲点成年人的文明礼貌了?”
她到底是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
即便生就一副文静娴美的乖顺长相,骨子里也埋着几分凛然和倔强,遇见不平的事从不会退缩怯懦。
当年卓熠被她吸引的开端就是不只一次撞见她表现出与娇弱外表格格不入的反差。
那会儿卓熠正血气方刚,加之家世优越模样俊俏,身上难免带着几分桀骜放旷的少爷脾气。
他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还是第一次遇到为了引起他注意,每回见面都给他营造“英雄救美”机会的女孩子……
接下来的一路,二人各自保持着若有所思的沉默。
大约半个小时,卓熠将车开到了北京地界赫赫有名的中央别墅区。
门关处站着一队衣冠齐整训练有素的保安,智能门禁在识别出车牌后利落地抬起横杆,放行他们的车辆长驱直入,无遮无拦地驶入小区。
邵棠目前保有的记忆不足以让她估算出“卓越”这辆新生代豪车的价位。
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眼下别墅区的房价她心中有数。
因此不可避免地再次怔住,待卓熠稳稳把车停进车位,居然猝不及防地伸出手,在身旁男人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卓熠本已心神不宁,这突如其来的肌肤之亲更骇得他浑身一震:“怎……怎么了?”
邵棠自己尚且懵着,哪里顾得上代入夫妻关系,他反应明显过激:“我们住这儿,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卓熠有太多事情没想好处理方式,又听她提出他之前全无准备的问题,下意识地心慌:“买……买的吧……”
“哦,那你疼吗?”邵棠正色问。
“……”静静与她对望半晌,毕竟二人此时隔着八岁的心理年龄差,二十八岁的卓熠大抵想通了她试图确认的内容。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和她分开数年,他兀自在生意场摸爬滚打,没那么大言不惭地自我认知为豪门。
但似乎吓到了她,只是他们那个圈子里不会惹来猜疑的从众生活方式,在她眼中已是妥妥的壕无人性,需要掐他一下,好看看他们二人中有没有一个在做梦。
那一下子,卓熠愁还是愁,慌还是慌,却因为她略显孩子气的举动,心头猛地一软,张口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被牵回了六年前。
“……不疼。”卓熠说,“你那点力气,想掐疼我才需要做梦。”
停好车后,一前一后下车的二人隔着两三步距离,一起往卓熠的独栋别墅走。
邵棠不知道路,自然是亦步亦趋跟在卓熠身后的。
她步履轻快,仿佛在她尽数遗忘的六年,同样一段路,她当真随卓熠走过无数遍。
其实她也一度茫然惊慌。
头疼欲裂地苏醒在陌生的医院,一个多月孤零零待在病房里,好不容易盼回了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的老公,还好似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无数让她不知所措的意外状况一股脑地冲撞过来,她又不是掐指会算的神仙,如何能做到自始至终心平气和?
不过卓熠刚才的反应让她心安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他逗她的样子一如往昔,半点不曾变。
“阿熠,你是不是现在不当兵了?”
进到别墅,邵棠踩着卓熠递过来的男士拖鞋粗略地在一层转了一圈,短暂沉思后对卓熠说道。
“你最近一段时间得稍微有点心理准备,我可能会问你好些听起来十分智障的问题,近六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忘记了。”
邵棠是失忆了没错,不过她并没有变傻,纵然卓熠过去家境就很好,也毋庸置疑远不是今日的档次。
她记得他说过,他爸爸是个做实业的小企业家,家中厂子的规模几千万。
几千万,他们脚下的别墅就不只这个价。
而他已经称得上小富即安的原生家庭都无法提供给他们的物质条件,他若按照他们曾经的未来规划一直留在部队发展,根本不可能攒到。
所以他现在瞧着完全不像军人也不奇怪,他大概率真的不在部队了。
卓熠扯动嘴角,眼梢微抬,沉声回了句“对”。
他们在最情浓意浓时做出了这个关乎未来的约定。
邵棠家满门忠烈,打爷爷那辈儿起就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父亲学医后也没有选择环境更安逸工资待遇也更好的留院或留校,而是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条件艰苦的驻军区军医院。
到了邵棠和她哥哥这一辈,邵棠是个女孩儿,身体条件也不够好,便随父学了医。
哥哥邵荣则参了军,同是选拔上来的飞鹰特战队成员,比卓熠早一期……
邵家选女婿的标准从不是对方家世如何家里有多少钱,比起鱼龙混杂的富家子弟,他们更倾向于让女儿在部队里选,嫁个磊落端正的军人。
于是从来都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的卓熠和邵棠一拍即合。
他对她许下承诺,会立下更多军功,做班长,做排长,做连长,乃至做到整个飞鹰特战队的队长,做个守护着她和国家的大英雄……
然而最后闹得遍地鸡毛一片狼藉,他如今都没有脸面加以遮掩,为她短暂编纂出一个得偿所愿的幻梦。
“你……是在怕我失望吗?”邵棠仍然想不起那六年具体发生过什么,却心领神会地读懂了男人眼中的颓然和消沉。
想了想,她倾身上前,昂起头来,笑得眼如月牙。
“怎么回事啊你,人生路漫长长,我忘掉了整整六年,过去的计划有变动多正常。”邵棠说,“再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每年都有大把的爱国青年加入人民解放军,最后能留下的肯定是少数,终归大部分会退伍。”
“是啊……”卓熠跟着她寡淡地笑了一下,不太走心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面前的女孩儿突然伸出手来,双手一起托向他脸颊,人工在他脸上堆砌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了,今天可是我出院回家的好日子,要开心点嘛!”
男人俊朗风致的五官在她的大力揉搓下显得有些滑稽,邵棠却愈发放肆,将他已滑落至鼻尖的细框眼镜摘走。
“我们都一起经历过了,至今感情还好得没话说,这就意味着你没必要想太多,知道吗?”
她展颜露出的微笑至纯至美,眼角柔和地下弯,不自知间便可勾走人的心魄。
此时她乌亮的眼眸中满满是他:“你老婆很相信自己眼光的,相信只要是我认定的男人,无论去从事什么领域,都不会错。”
第三章
邵棠身量不矮,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女生中已算得上高挑。
可站在一米八六的卓熠旁边还是矮了一截,她想双手掰正他的脸与他对视,就不得不踮起脚尖,丰盈的胸脯紧贴上前。
重心有意无意,虚虚地往他身上移了一部分。
卓熠呼吸凝滞,下意识地节节败退,一不小心忘了身处玄关,后背“啪”地怼到半步之距的墙面上,慌不择路似的,撞开了客厅顶灯的开关。
此时正值白日当空的上午,别墅的落地窗采光条件又好,本就是光线明亮的情境了。
再辅之从二楼房顶直垂下来的琉璃吊灯,卓熠眯了眯眼,只觉得眼前近在咫尺的姑娘在发光。
邵棠邵棠,她同他说过,她的名字是父亲取的,取自一首叫做《春寒》的诗,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濛濛细雨中。
她父亲邵文斌是军医,希望她虽生为女儿身,却也别跟普通人家娇里娇气的小女娃一样。
不说非得不爱红装爱武装,但也不能失了气节和傲骨,要做个坚强果敢的孩子。
卓熠一直觉得她的名字取得好,哪怕是二人刚相识不久,她还尚未对他透露其中深意的时候。
因为自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在他眼中就是个海棠花般漂亮明艳的姑娘。
鲜活,纯挚,澄澈,是他投进眼中心间的一道阳光,映照他的整个少年时代都精彩纷呈。
现在也一样。
即便明知她能说出这句“我认定的男人,做什么都不会错”全仰仗于她暂时忘记了他退伍的真原因,他依然忍不住为之心口怦然。
目光落在她瓷白的鹅蛋脸上,注视着那双因为失忆而愈加不谙世事的眸子,他根本舍不得移开片刻视线。
……他有多久没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她了?
五年十一个月零十八天。
卓熠在心里自问自答。
他不是故意去数,只是他忘不了那两本原本象征他们幸福结合的结婚证被民政局工作人员印上注销刚戳的日子。
在那之后,他当真像个如周晨骁所说的变态,只敢远远望着她,尽他所能,让她活得稍微好过些……
“阿熠,你如今在从事什么工作啊?”
他的心思千回百转,完全想不到他们之间感情可能出问题的邵棠倒神色悠然。
纤细手臂再自若不过地绕到他身后,瓷白食指落在适才被他碰开的开关上,按熄了放之白天终归有些晃眼的吊灯。
棚顶一闪,客厅里的光线瞬间回归常态,一并把卓熠那颗如坠幻境的心瞬间扯回了现实。
喉咙里不知为何泛起苦来。
从他的角度俯视过去,她越过他去关灯的动作像极了犹抱琵琶的半个拥抱,只可惜他早已没有了能够顺势将她圈入自己怀中的福分。
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卓熠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身体不着痕迹地往被她拦住的另一侧移动:“就是家里的买卖,我退伍回来接手了。”
“我记得你说过,是关于汽车配件汽车组装的?”邵棠思虑片刻,仿佛不是很确定自己的这部分记忆有没有出错。
不管怎么说,她没再做更让他情难自持的举动,卓熠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后又“恬不知耻”地一阵失落,点头予以她肯定的答复:“现在还拓展了一些别的业务,不过也都是汽车方面的。”
邵棠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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