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总?”卓熠拇指右滑接通通话。
他想不通严穆又打电话过来做什么,毕竟这位人生赢家近来的朋友圈一派岁月静好,貌似没再和老婆闹什么矛盾的样子。
严穆的话显然也证实了这点,他没提他自己和他老婆半个字,倒是张口就问卓熠在哪,邵棠又在哪。
“我在外面,邵棠不在我身边。”卓熠和他不是坦言相告行程的关系,不过隐隐察觉出情况不对,便没扯谎,提醒他说重点,“谁说什么了,夏初又想拿邵棠怎么样?”
话音稍微一顿,已然对情况做出预判的卓熠不待严穆回话就继续补充:“你现在是不是能同夏初取得联系,帮我转告他,我不管邵棠最后有没有事,只要他再敢出现在邵棠面前,他就完了,你挡在中间也没用,你护不住他。”
“卓熠,你他妈……”严穆狂妄惯了,就算卓熠其实没冤枉夏初也没说错什么,但自己秉承善意打来的电话竟招来对方的警告还是让他当下骂骂咧咧起来。
幸好手里的手机即时易了主,正是那位向来明事理的严太太见势不妙夺过了话语权,用一句好声好气的“卓总”成功终结了两个男人的剑拔弩张。
“卓总,事情是这样的……”严太太知道卓熠着急,而且目前的态势确实也容不得他们磨蹭,连忙在简单地客套后说起正事。
不成想她才刚起话头,一阵不合时宜的吵闹就打卓熠的手机中传来,让不得不和对面其他人抢话说的严太太几次都没能完整地讲完一句话。
先是严穆没个轻重缓急地和严太太叫屈:“童童,你和他那么客气干什么,你听他刚刚那个态度,摆明了是我最近给他面子给得太足,他丫的真以为我怵他。”
然后是一个让卓熠感到十分意外的阴柔男声:“对啊亲爹,我和你说什么来着,凭咱俩这关系,他针对我能是只针对我吗,他就是想通过针对我打你的脸。”
这个声音,以及唤严穆为“亲爹”的称呼,夏初本人难道就在严穆身边?
卓熠再怎么善于判断情势,一时也没能想通电话另一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他们还跟没完了似的,也不管严太太是不是急着和他说事情,继续一字正题不涉及地吵嚷。
“你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这都是第多少次了,又特么给我在外面惹事,还净招惹那些你惹不起的人,你要真是我儿子,我早八百年就给你腿打折了。”严穆骂道。
夏初长得不像男人,也全然不具备大多数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属性,抱他“亲爹”大腿服软讨饶起来面子恨不能比脚下踩的鞋垫更不值钱:“爹,这不是有你吗?我不惹事儿也展现不出你帮我平事儿时的英明神武呀!”
“滚蛋,让你站起来了吗,哪钻出来的待哪去,蹲回箱子里。”也不知是不是老婆就在身边的缘故,严穆半点没吃夏初耍奸恭维的一套,卓熠隔着手机都听得出他火气丝毫没消。
“……有你说话的份吗?”
就当卓熠以为他们一时半会儿犟不出个所以然,准备知予严太太一声便先挂断,转而去联络邵棠的时候,他听到那位只看外表好似完全没脾气的严太太瞬间爆发出了更甚于严穆的火。
“要不是之前他惹什么事你都给他平,他能敢一次比一次惹的事大吗?我告诉你严穆,他该蹲着你也不配站着,就冲你惯出这么一个好大儿,你现在就应该跪到卓总面前谢罪去。”
紧接着竟是“噗通”一声,卓熠怀疑严穆已经跪了,当然不会是隔空跪他,怎么想都是跪下来求老婆消气的可能性更大。
卓熠:“……”
虽然现在想这些有点跑偏,但再听严太太回归原本的好声好气叫他“卓总”,他真是在所难免地心情复杂。
不过严太太似乎也不是很介意自己“悍妇”的一面被外人知晓,完全没就此解释遮掩什么,只仿佛刚才不愉快的插曲不存在一般,重新接续上了二人适才的对话内容。
“卓总,事情是这样的。”严太太说,“您应该还记得白羽弦太这个人,上次夏初找您和邵小姐麻烦,他因为卖了个人情给您,您没计较他下黑手阴您受伤的事。”
“是夏初后来和他不打不相识,厮混到一起去了吗?”卓熠心如电转,结合刚刚严穆和夏初的对话内容,精准道出严太太尚未来得及说的实情。
“抱歉。”自己难以启齿的地方被对方一语道破,严太太十分歉疚。
“严总确实太放纵他了。”卓熠的声音倒是没什么波澜,对此完全不感到意外一般,“您急着让严总打电话过来,说明事情已经不太可控了是吗?那就烦请您直接说重点,我在郊区,短时间赶不到邵棠身边,我总得先搞清楚情况才好做安排,在HOWL的地盘,他再撞过来,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没错,卓熠着急却仍能保持冷静的原因正是如此,他以为邵棠人在HOWL从事模特工作,不觉得白羽弦太能在HOWL,在徐念和周晨骁妈妈眼皮底下把邵棠如何。
“啊这……”严太太听他这么说却愣住了,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当真乖巧蹲回墙角纸箱里的夏初,半晌才试探着问,“邵小姐在HOWL,您确定吗?”
严太太显然对夏初平素就满嘴跑火车的特点再清楚不过,当他和卓熠的话出现矛盾点,肯定优先选择和卓熠确认。
可先给予她答复的却不是卓熠,而一反常态没对他“严爸爸”唯命是从的夏初。
“邵棠没和他说实话!”夏初说着,字里行间居然隐隐蕴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看来邵棠是已经想起什么了,卓总这靠骗拿到的老公体验卡也要到期了。”
“笑屁啊,显得你跟除恶扬善的女权斗士似的,论坑的深度卓熠和那个小日本纯属半斤八两……”
“……你俩,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伴随着严太太再次一声喝止,卓熠也守着不再传出声响的手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一下子,他根本无暇细想严穆所言“半斤八两”的含义,只满脑子都是夏初那句“邵棠想起来了”。
“严太太,你让夏初接下电话。”半晌,卓熠声线机械地开口。
“……好。”卓熠言辞坚决,无法反驳的严太太不得不盖住话筒,临把手机递过去前还不忘严厉叮嘱夏初,有些话绝对不能在现阶段透露给卓熠。
严太太所谓正是白羽弦太自曝是暴力团组长,以及六年前是他暗中操作,导致卓熠所在的先遣队其他四人全军覆没的事。
那是血仇,再加上如今邵棠也很可能处于危险中,她怕卓熠会彻底慌了神,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正中白羽弦太下怀的事。
严穆对夏初深信不疑,全当他这次也和之前一样,先在外作祸招惹了些乱七八糟的人,意识到情况失控又灰溜溜地跪回来求自己帮忙平事。
严太太却不敢肯定。
讲真她从不认为自家老公在和夏初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她甚至觉得如今夏初依旧和白羽弦太是一丘之貉也不奇怪,之所以搞这一出行为艺术回来讨饶,很有可能也是白羽弦太出于某种目的授意的。
所幸夏初并没在接电话的过程中起什么幺蛾子,他完全按照严太太的意思说。
只告诉卓熠白羽弦太一直没对邵棠死心,所以才策划了一切。
首先暗中探明了邵棠和他这个前夫的过往,现在又假借左向远的身份将邵棠约出来开诚布公,就是为了让邵棠想起自己的哥哥因为什么而死,然后再将白羽弦太本人视作把她从蒙骗中拯救出的救星。
“不过我觉得邵棠大概已经自己想起很多了,不然她不会骗你,会告诉你她很莫名地收到了左向远的邮件,弦太的计划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你之前就得圆一下为什么一直没告诉她邵荣已死这件事……”
这话显然超出了严太太允许他说的范畴,因此不等他说完就抢回了手机,又用一句“抱歉”终止了二人的短暂交谈。
“没什么可抱歉的,夏初没说错,确实是我一直在欺骗邵棠,也是我害死了她哥哥……”
六年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没有勇气再次抓住她的手。
“严太太,谢谢您特意让严总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这些,至少,让我稍微有些心理准备,不至于……不至于这次也在她离开时,还是挽留得那么难看……”
自从严太太第一次在自己的婚礼上见到卓熠,这位和严穆朋友圈格格不入的青年才俊就是一副无论发生什么都打心里不计较不在意的淡薄模样。
后来夏初让项兴驰开着严穆的防弹越野撞伤了他,严太太向医院问清他的伤情后几乎眼前一黑,更是被对方愿意公事公办,一码归一码的平和态度震惊。
她没想过卓熠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怯懦到了极致悲切到了极致,仿佛狂风过境,尽数击溃了他淡漠的表象,只余了内里支离破碎的残骸。
甚至都不是爱得卑微,他自忖十恶不赦,连卑微去爱的勇气都没有。
“卓总,您容我这个局外人多说一句行吗?”严太太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沉声道,“我不认为您犯了该拿一辈子去承担恶果的错,作为军人,您从未有愧于国家赋予你的责任,作为邵小姐的前夫,你也是个值得她再爱一次的人。”
……
“白羽先生,我明白你费心费力查清这些的动机,我只能说承蒙厚爱,很抱歉让你错付了。”
另一边,白羽弦太假借左向远的身份,约邵棠前来会面的咖啡厅内,邵棠面对他道出真相后的真情告白,将一句同样坚定的话说出口。
“我不认为阿熠犯了罪无可恕的错,哪怕牺牲的人中有我哥哥,可作为军人,他履行了国家赋予他的职责,是维护了国家安全的英雄,从未辜负我哥哥他们的牺牲。”
“实不相瞒,我爱他,从过去到现在,一直爱他,一生一世,只会爱他一人。”
第五十八章
卓总, 作为军人,你从未有愧于国家赋予你的责任,作为邵小姐的前夫, 你也是个值得她再爱一次的人。
卓熠本来万念俱灰。
严太太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 毋庸置疑让他得到了些许宽慰。
继而便稍微定了心神, 意识到了现今的当务之急。
邵棠恨他也好, 怨他也罢,他都只有等她抉择的份。
比起这些,他得赶紧确认她的情况。
夏初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那货跑去找严穆坦白的原因才不会是良心发现,只可能是承担不起白羽弦太此举一旦不成的后果。
换句话说,如果邵棠这会儿真和白羽弦太在一起, 那么她的处境绝对不容乐观。
不是他也不可能是白羽弦太, 他无比确定邵棠会在其“再诉衷肠”后予以怎样的答复。
吃一堑长一智,他可是被白羽弦太使阴耍狠断过一只手, 自然不会再信那小子人畜无害的表象。
像白羽弦太这种为达目的不惜和夏初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 被拒绝后大概率会恼羞成怒,对邵棠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
卓熠想到这里,便匆匆道了声谢,暂且挂断了这通和严太太电话。
然后便立刻从通讯录中调出徐念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卓熠哥, 我……都怪我不长脑子,完全没想到那个小日本会搞这一手,伙同夏初不说,还伪装成左向远骗邵棠姐过去……”
听他言简意赅地陈述清来龙去脉, 徐念也急了,赶忙把之前帮邵棠说谎的事情向他如实相告。
“我……你……现在怎么办呀?”
徐念说着, 声音已然慌出了哭腔。
“烈士陵园在八宝山那边呢,就算咱们立刻赶过去也……”
也怎么样?
无需她嘤咛着将话说完,卓熠就在心里飞快地算出了他们所有人去到邵棠身边所需的最短时间。
他身处远郊疗养院,豁出去全程超速也得一个小时。
徐念在HOWL,国贸商圈的地界,赶上十一长假的出行高峰,怕是只会比他慢不会比他快。
事到如今唯有报警,但打了报警电话又要怎么说?
他的前妻数日前突然收到了亡兄战友弟弟的联络,想与她一起去为家中已故的兄长扫墓。
结果同一人刚刚又联系了他,他顺嘴一提,不料对方直接否定了此事,他因此怀疑他前妻是被人骗出去的,极有可能已经遇到了危险?
可如果这样说,他是不是更像那个对前妻纠缠不放的变态?
他既然已经明说了是前妻,那么他要怎么证明邵棠对他说的是实话,而不是为了避免被他打扰的托词?
除非报案人能够将矛头直指白羽弦太,证明他盗取左向远的邮箱在先,也确实对邵棠不怀好意……
思索间,卓熠又两次拨打了邵棠的电话。
毫无疑问都没能打通。
他怀疑白羽弦太是用了什么手段屏蔽了他们周围的信号,因为听筒里传来的,正是象征对面根本无法接收讯号的短促忙音。
白羽弦太办得到这种事,那日在“糖芯制菓”他就用过一模一样的手段。
一度险些诱发了自己的战后PTSD发作,毕竟他也曾在战场上遇到过如出一辙的情形……
卓熠一贯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可当过往的惨痛经历和如今的不好联想重合在一起,他再次从通话记录里调出严穆号码的手都在抖。
“严总,麻烦您让夏初立刻用他自己的身份报警,把白羽弦太做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如实告知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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