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更)
谢玄烨看到她哭了, 温和了神色,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道:“既用了药, 便躺下睡会罢,我会在揽月苑待上几日, 待你风寒退了再走。”
谢如闻垂下眼眸, 不吭声。
谢玄烨抬步出了里间,唤来了绿竹, 吩咐道:“侍奉阿闻歇下,时刻在她榻边守着,她每次发热都是反反复复。”
绿竹:“……是,公子。”
谢玄烨离开了, 去了他的满月院。
谢如闻倚在榻上,整个人像是失了神, 她想起之前看过的玄幻故事。
那些妖魔最爱幻化成别人的样子, 作弄人,做些有损道德之事,难不成, 她前些日子, 都是在跟妖魔相处?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可能呢,妖魔之说根本不对, 她凝神静思, 绿竹进来跟她说话也不理, 许久, 她想到了她曾看过的医书。
这些年,谢玄烨让她读过很多书, 其中也包括医书,上面曾有过记载,一个人若是年幼时心理上受过巨大创伤。
很有可能会有两个人格。
有时两个人格可以单独存在,有时又会混淆不清,甚至有可能分裂成多个存在,每一个存在之间,皆不相同。
她在心里想,哥哥年幼时心理受过创伤吗?他是谢氏家主嫡子,自幼便是众星捧月,君子六艺,样样精绝,所作书画文章,亦被人称赞为江左才子。
向来都是别人高捧于上的人,生来衣食无忧,天之骄子,他会有什么样的创伤呢?谢如闻实在是想不明白。
可她的所有假设里,只有这一个更为真实靠谱。
在接受了夜间来寻她的人根本不是谢玄烨后,她开始认清了事实,想到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一切都开始变得有迹可循。
都说得通了。
那个人,和哥哥是完全相反的存在,行为相反,为人相反,道德相反,就连对她,也是相反的。
或许,那个人格对她有些喜欢,而哥哥,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果真,那夜对她说了绝情的话,就连她哭了,咬的他手腕血肉模糊,都没对她心软,说上一句宽慰话的人。
是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更不会娶她。
——
谢如闻在屋里待了好几个时辰,到了用晚食的时候,她知道谢玄烨就在满月院,往日里只要他在,她也总会去二层阁楼上和她一道用晚食。
今夜她没去。
不想去。
看见他,有点头疼。
她在她的上弦院里简单用了些,实在是不太有胃口,用过晚食,时辰还早,她就抱着二痴一个人在揽月苑里漫无目的的闲逛。
夜色朦胧,寂静无声,她未去满月院里用晚食,谢玄烨也未让浮生来唤她,她在心里想着,既然知道了另一个人不是哥哥。
那若是他再出现,她该怎么办。
哥哥还是不喜欢她,既然他不喜欢,她也就没必要跟他纠缠,之前她之所以沉溺其中,是以为她会嫁给他。
做他的妻子。
而现在看来,哥哥根本不会娶她,她只会被另一个人格折磨,再无其他了。
这样想着,不觉间她走到了景山挖地道的地方,前几日下了暴雨,地道中间塌了一段,景山如今换了个地方在挖。
已经又快挖出个小狗洞了。
她在塌了的地道前停下步子,往那只景山为她准备的木桩椅上坐下,指腹刚在怀里二痴的羽毛上抚上几下。
便有脚步声传来。
沉稳有力,被微风送来衣袍上的淡淡檀香,谢如闻未抬眸,她知道,除了哥哥再无他人了,只是,此时向她走过来的。
到底是哪个哥哥呢?
她垂眸思忖着,欲等他先开口,很快,脚步声行近,他高大颀长的身影立在她身侧,嗓音微沉问她:“不困吗?”
她向来歇下的早。
谢如闻不去看他:“不困。”
他凝视着她,眸光意味不明:“今夜,在我的满月院里住。”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未能拥着她入睡,今夜,他既留在了揽月苑中。
那他,就可以抱着她睡了。
正好,要了她。
他的话落入谢如闻耳中,她抬眸看向他,秀眉轻皱,眸光中带着对他的几许不满,她淡漠道:“不去。”
谢如闻的性子很燥,语气算不得好,她在心里将今日所有的不痛快,都归结于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那夜,她知道哥哥对她无意后,本是要跟江濯试一试的,或许,总有一日,她真的可以如他所说的那样,不再喜欢他,也不依赖他。
而眼前的这个人,给了她希望。
又让她的希望破灭。
她讨厌他。
她抱着二痴站起身就要走,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谢玄烨拉在了怀中。
因着他的力道有些重,二痴从她怀里扑腾一下掉出去,摔在了地上,谢如闻瞪了他一眼:“你放开我。”
她被谢玄烨修长指节攥在腰间,动弹不得,她此时的小脾气实在是让他不满,他掐住她的下颌,冷呵道:“脾气挺大,我让你去,是在命令,给你选择了吗?”
他知道,既然白日里他来了揽月苑,她向来聪敏,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对于她发现了他不是另一个他,而对她态度如此冷漠这件事上。
他很生气。
很愤怒。
很想欺负的她,对他乖顺渴求。
谢如闻漆黑的眸子依旧瞪着他:“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的命令我就要听吗?”她轻笑:“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
话音落,她微张的檀口就被他给堵上,他身量太过高大,将她禁锢在怀中,承受着他的亲吻,他将她的丁香小舌含在口中。
吮吸。
很疼。
谢如闻皱眉,他便再咬她,待她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他才放轻了力道,呼吸灼烫间,他伏在她耳边开口,嗓音里带着邪魅的诱哄:“阿闻,他有什么好的,他对你那么冷漠,甚至都不愿来见你。”
“他不喜欢你,可我不一样,我喜欢,我会陪着你,给你想要的,”他薄唇的唇勾出一抹邪笑:“他不许你出别苑,你想想,岁月漫长,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多寂寞啊。”
“他要为你寻夫君,可那些人你都不喜欢,对不对?”
他的嗓音清润,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让谢如闻一时有些恍惚,看他的眸光里不再有排斥,可随即,她便想明白了。
哥哥待她只有兄妹之情,他不喜欢她,自然也不会娶她,那她和他在别苑里如此不明不白,日后该当如何呢?
既然知道了这个人不是哥哥,就不该再错下去。
她试图从他怀中挣脱,嗓音湿湿的:“哥哥当然好,他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就算他不喜欢我,他也依旧好,我不会听你的。”
她用力挣脱,如只与虎豹奋力一搏的灵鹿,可她的力量终究有限,她挣脱不出,注意到他的神色冷了又冷。
她也不怕他,低头就咬在他手臂上,用了狠劲,可她有些猜错了他,就算她这么奋力的咬他,他依旧不松手。
反而用宽大的手掌掐在她脖颈间,用冷然的语气,一字一句与她道:“用你的眼睛看看,我就是他,你该用对他的态度来对我。”
他的指节用了力:“你该喜欢我,该像之前的日子里一样,接受我对你的好,把你的身,心,都交给我。”
谢如闻被他攥的很疼,而她知道,景山就在这附近,可她不愿唤他,之前几日里的亲密,让她不愿被谢玄烨知道,她和另一个他发生过的旖旎。
她还未想好,该如何做。
他见她软了神色,垂眸不吭,落在她脖颈间的指节松开,带了几许对她的关怀,俯身在她脖颈上吻了吻,问她:“疼吗?乖一些,就不会疼了。”
谢如闻依旧不吭声。
夜风吹着,彼此间有了一阵沉默,她乖顺下来的样子在他眼中,是那么的可人惹怜,落在她腰间的手也松了开来。
要去吻她眼角的泪。
谢如闻却在他松开的那一刹,整个人灵动的迈出步子,一头钻进了旁边塌倒的地道中,这个地道中间塌了。
可边上的位置却是完好的。
她小小的一只钻进里面,对着外面的谢玄烨喊道:“你走,我不会出来的。”她话落,见地道外没有动静,又道:“我会在里面待至天亮,你等不到。”
过了片刻,地道入口处放了一盏烛火,很明亮,谢如闻心间一紧,随后他的嗓音传进来,依旧是在诱哄她:“阿闻,你最是怕黑,这盏烛火只能再燃上半个时辰,出来罢。”
谢如闻不理会他。
过了片刻,他的脚步走远了些,又对她道:“夜间冷寒,早些回去歇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温和的,一时间让谢如闻眼圈很热,在这之前,她的意识里一直认为,他不是哥哥。
而此刻,她知道,他与白日里的那个一样,都是哥哥。
他说她怕黑,哥哥往日里就是这样叮嘱她的,想到这里,她眼眸里的莹光落下,整个人缩成一团。
——
翌日一早,谢如闻迟迟未起身,她本是装病,如今却是真的病了,昨夜,谢玄烨离开后,她在地道里待了许久。
直至那盏他放在洞口前的烛火熄灭。
地道里终是湿冷的,她染了寒,发了热,一早上大夫来给她开药,昨日谢玄烨对她的嘱咐实在是没用。
她依旧不愿用药。
谢玄烨来到她这里的时候,她正躺在被褥里,面如白纸,很是虚弱,绿竹手中端着药碗立在床边。
谢玄烨垂眸看了眼,从绿竹手中接过:“给我罢。”
他上前一步,坐在了她的榻前,谢如闻本是正躺着的,看到他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哥哥把药放那罢,等会我会喝的。”
谢玄烨有些沉默,许久,他开口:“坐起来,我喂你。”
第25章
谢如闻不吭声, 只侧躺着也不回身来看他,谢玄烨凝眉,开口劝道:“先把药用了, 里面放了好些花蜜,不苦。”
谢如闻眼眸微动, 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能看到他,一看到他, 她就会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那些旖旎。
让她感到心烦。
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屋内静默了会儿,谢如闻知道,若她不用药,他是不会离开的, 除了对她无男女之情外,哥哥待她, 向来是无微不至。
她在被褥里躺着, 被褥被她轻轻扯动,随后她翻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 从枕上坐起身。
谢玄烨紧蹙的眉舒展开, 冷白指节捏着汤勺舀了药喂给她,他知道,她还在生他的气, 昨夜都未去满月院与他一道用晚食, 他开口道:“你向来喜欢北朝的物件, 后日有北朝使臣来, 随行车队会带来很多稀罕玩物,我让无念都给你送来。”
谢如闻对他点头, 檀口微张,将他喂过来的药都给喝了。
依旧很苦,不过,她不想像以前一样,跟他撒娇讨价还价,只是沉默的喝着他喂过来的药,一滴都不剩。
待一碗汤药喂完,谢玄烨怕她口中苦,又让绿竹端来了蜜饯给她:“含在口中,一会就不苦了。”
他的嗓音依旧温润平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谢如闻对他‘嗯’了声:“哥哥,你去忙你的吧,我没事。”
她相比以前,乖顺许多,谢玄烨垂眸看着她:“躺下歇着罢,我午时再来看你。”他放下手中药碗,高大颀长的身影在谢如闻眼前立起。
他抬步欲走,谢如闻突然又唤住他:“哥哥——”他脚下步子顿住,回过身来,与她那双含情美目相视。
谢如闻抿了抿泛白的唇,许久道:“待我退了热,就去满月院和你一起用晚食,”她垂下眼眸:“让浮生去买些莲蓉糕罢,我想吃了。”
谢玄烨对她颔首:“好。”
谢如闻午后的时候就退了热,只是身上还有些难受,一直用着药,谢玄烨怕她高热反复,就让大夫每隔一个时辰就来看上一回。
直到夜间,也未再起热,他才让大夫去歇下,翌日,他早早起身,又来了上弦院里,彼时,谢如闻还正在睡着。
绿竹就守在榻边,见他走了进来,正欲行礼,谢玄烨示意她不要吵到她。绿竹出了里间,谢玄烨长身玉立站在榻前。
垂眸看着睡梦中的谢如闻。
她的气色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脸上有了血色,他眉目舒展,心里松下一口气,看着她时,薄唇不觉间勾出笑意。
绿竹出了里间后,径直来了小厨房里,红梅正在煎药,只要谢玄烨在揽月苑里住着,她总是会勤快许多。
浮生和无念也在上弦院里。
浮生看着屋内,轻叹道:“公子在朝中请了假,夜里大夫来禀报后才肯歇下,一大早的又来,怕是日后十五娘嫁给谁,公子都不会放心。”
无念轻笑,拍了拍浮生的肩,又去找景山比试去了。
屋内,谢如闻做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梦,与以往不同,以往都是一望无际的江水,让她如陷深渊。这回,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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