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厉害,也终究不过是个少年。
可就是这个少年,缠住了九号。
那般厉害的一个杀器,硬是绕不过沈君牧那杆枪去杀梁夏。
梁佩忍不住朝外头看,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弱,这说明她的人手快被拿下了。
冯阮沈琼花跟罗萱都在殿外,她的人根本抵抗不了多久,现在这个时候,是杀了梁夏最好的时机,等沈琼花跟罗萱回来,再想动手就难上加难了。
梁佩朝九号沉声道:“莫要管他,去杀梁夏。”
九号皱眉迟疑,她跟沈君牧势均力敌,虽一时不能杀了他,可也并非打不过。
“去!”
梁佩已经没了耐心,心中的焦急跟不安被外头的安静声无限放大,若是宗室这次败了,将永远没有再起来的机会。
她们将成为一个台阶,托着梁夏登基。这让梁佩如何甘心。
梁佩见九号迟疑,松弛的脸皮都绷紧了,握成拳的手背筋脉凸起。
这条不听话的狗!
梁佩知道现在不是甩鞭子的时候,只能忍着火气往前扔“肉包子”。
她道:“现在去杀了梁夏,以后顿顿有猪肘子。”
猪肘子?
众人从心惊胆战到大胆观战,因为她们发现九号跟沈君牧的打斗并没有波及到别人,知道没有性命之忧,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会儿听见梁佩提起猪肘子,大臣们心里疑惑。
这是什么新的暗号密语吗?
以“猪肘子”为代号?听起来是比那些花呀月啊的要接地气些。
“猪肘子”三个字对九号的诱惑很大,这是她吃过最好吃最肥而不腻的东西了。
梁佩养“狗”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让她吃尽各种好吃的,不得慢慢喂,免得胃口被养刁了更难控制。
所以听见顿顿有猪肘子后,九号果然有了别的反应。
她借着沈君牧的力道往后退了好些步,因为,门口来人了。
沈琼花刚要抬脚进来,就瞧见一抹灰色的身影以风一般的速度朝自己掠来,带着凉意跟杀气。
“娘!”沈君牧瞳仁放大,身体出于本能,下意识迅速往前。
他离开,他身后磕瓜子的梁夏就露了出来。
九号柔软如风,在沈琼花面前拐了个圈,把沈君牧引开后,脚尖点地方向一转,迅速直逼梁夏。
李钱就站在桌案旁边,本来正跟梁夏一起吃瓜子看热闹呢,这打斗画面,可比话本里描写的刺激多了。
就在他看的津津有味之时,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像是直接亮起了红灯。
[警报——]
[任务即将失败,任务即将失败,任务即将失败。]
[请宿主迅速想方法,阻拦任务失败。请宿主迅速……]
脑子里不停重复任务失败的话,梁夏是任务目标,任务失败只能说明梁夏要死了,亦或是面临着致命的危险。
李钱根本来不及反应,你让他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去跟十几岁的九号比武吗?
那不纯属扯蛋呢。
李钱见那抹灰色的风即将袭来,一咬牙一狠心,直接冲到桌案之前,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护驾——”
李钱怕吗?李钱特别怕。
可若是梁夏死了,他任务失败,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若是他死了,梁夏活着,这个王朝说不定还有别的可能。
这次他至少,为别人的王朝做出了一丝贡献,也保护了一次小孩,算是他黑暗无望的人生里唯一的一点光了。
何况他活了好多年已经够了,可梁夏才十六岁,还有无限希望。
九号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被骗走的沈君牧根本来不及回来。
“梁夏!”
“殿下!”
多重声音响起。
九号眼里根本就没有李钱,她的扫帚能像串串一样,钉死两个人。
就在那把竹扫帚的竹柄即将抵在李钱胸前穿透他的心脏时,就在众人以为李钱会跟梁夏一同被杀时,李钱闻到一抹清幽的墨香,伴随着炒瓜子味儿从他身边掠过,风一般轻柔温和。
李钱迟疑地睁开一只眼。
想象中心脏被贯穿的场面并没有发生,九号离他三步远的距离,板着脸皱眉停在原地。
而身着素白修身孝服的梁夏就站在他身前,右手中稳稳地攥着那把抵在他胸口处的竹柄,让其不得再往前半分。
“李钱啊。”梁夏还是那个调调,只是这次多了些别的情绪。
李钱视线从胸口竹柄上移开,顺着梁夏那只白净骨感的手看向梁夏的脸。
“你一把年纪,下次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梁夏语气不容置喙,轻声道:“站我身后。”
“这次换我保护你们。”
李钱往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双腿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桌案上,愣怔怔看着梁夏,鼻翼前还萦绕着她身上的墨香瓜子味儿。
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这就是帝王气魄吗。
大臣们也惊住了,她们从一个十六岁少女身上,看到了从容不迫的魄力。
哪怕是一个李钱,她都没有放弃。
大臣们相信,如果是她们,梁夏也不会不管。
君,不会抛弃她的臣民。
“打个商量,”梁夏握着竹柄看向九号,文文气气的小白脸认认真真说出一句不太要命的话,“你我走一套拳,你赢了,我命归你。我赢了,你命归我,如何?”
梁夏缺个暗卫,刚才九号跟沈君牧动手的时候她就在看,九号下手狠辣,不是沈君牧那种大气正统的大将路数,而是为达目标不择手段的直接干脆。
她挺欣赏九号的能力,可九号桀骜,需要让她服气才行。
怎么让她服气,那便是比她还强。
大臣们已经准备开口劝梁夏惜命了,没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九号微微眯了眯眼,松开握着扫帚竹枝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挑眉一笑,“行。”
梁夏看着很是文气,像个没出书院的学生,更像个只会拿笔写字的文人,可九号特别敏感警觉,梁夏给她带来的压迫感,超过了沈君牧。
可饶是如此,九号还是想试试。
沈君牧跟沈琼花进来,梁夏把手里的竹扫帚递给沈君牧,“帮我拿一下。”
她开始活动拳脚,跟大臣们说,“别担心,我稍微会一点点拳脚功夫。”
沈君牧露出狐疑神色,“……”
确定只是一点点?
她刚才从桌案后面移到李钱身前时的轻功,可不像只会一点点?
“我两岁时,蔡甜非说我有习武天赋,要我学武。可她功夫一般,教不了我,所以她卖了她的文房四宝,重金从江湖上给我聘请了四个老师。”
那时候梁夏累到哭都哭不出来,小小一个团子天天累成一坨烂泥。
蔡甜可能也是心疼,摸着她的小脑袋说,“大夏,当你更强大的时候,你才有选择权。”
这话梁夏受益很久,今日更为明显。
她可以选择让九号活,还是让九号死。
第021章
跟刚才已经展示过自身能力的九号比起来,大臣们没一个看好梁夏。
没人知道的她的“一点点”是“亿点点”还是真“一点点”。
若是梁夏被九号直接杀了,那旁边坐着的梁佩不得乐疯了,本以为都要输了,谁知峰回路转有人上赶着送死。
毕竟在众人眼里,梁夏就是街巷中长大的一个很寻常很普通的少女,没有帝师教学没有御林军陪练,不是正统培养出来的太女。
至于她口中的蔡甜,那是谁,种菜的吗?
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此人,实在是想不起来谁叫这个名字,本事如何,能力如何,全然不知。
最高兴的莫过于宗室这边,梁成秀直接对九号下命令,“只准赢不准输!”
她跟宗室的声音在九号耳边就像是苍蝇嗡鸣一般,根本没听她具体说了什么。
九号看着面前的梁夏,目光警惕又兴奋地盯着她,恨不得用视线锁死她的每一个举动。
拳脚功夫,九号最基础的功夫,她虽不常用,却从没懈怠生疏过。
梁夏问,“要不要我让你三招?”
先礼后兵?
“不用。”冷硬粗哑的嗓音。
九号蓄势待发,整个人忽然如一股灰色的风,从原地消失,等再出现时,拳头离梁夏的脸只剩半寸距离。
大臣们发出惊呼声,胆小的更是单手拎着袖筒遮住脸不敢再看。
预想中梁夏被一拳打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梁夏稳稳接住九号的拳头,非但没有往后拉开,反而迎面欺身上前。
梁夏此人光看面相,是个温和文气的文生,像个和和气气的面团子,可真动起手来招数却直接干脆,入侵性十足,没有半分被动闪躲的意思。
先动手的明明是九号,可两招之后,占据主动地位的却是梁夏。
她轻功丝毫不比九号逊色,若九号是灰色的风,那梁夏便是白色的雪,轻盈灵活,悄无声息充满杀机。
在九号还没能绕到身后时,梁夏已经知道她的行迹,并快她一步,截断她的动作。
轻功占不到便宜,九号这才跟梁夏对拳。
两人年龄相仿,并没差几岁,如果论先天条件,九号一个从培养皿里出来的杀器,要比梁夏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更优越才对,可她没办法像碾压随从一样打趴梁夏。
梁夏似雪如冰,轻盈锋利,雪随风动,冰刺破风,擅守更擅攻。
她比九号更有优势的地方,就是她看过了九号的路数。
九号跟沈君牧过招时,梁夏就已经摸透了九号,所以在九号飞身而来时,梁夏像张网,将这只灰色的蝶扑落在地。
当雪成冰时,风便无能为力。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梁夏手握九号脖颈,单膝压着九号腹部,将其惯倒在地。
“噗”的一声,风停雪落。
九号躺在地上,被人死死钳制住脖颈命脉,后背撞到地面,胸腔中气血翻涌,苍白的嘴角慢慢溢出红色血痕,顺着嘴角流到耳根。
她丝毫不觉得疼一般,灰沉沉地眸子直直盯着上方的梁夏看。
寻常人感知不到,但九号看得清清楚楚,梁夏身上萦绕着绿金色气息,跟之前羸弱的丝丝缕缕不同,如今如云如雾般,浓郁且霸道,生机勃勃。
帝王之气。
九号颓然,原本握着梁夏小臂的双手缓慢松开,朝两边地上摊平,“我输了。”
心服口服。
梁夏却狐疑起来,警惕又小心,补刀一般询问九号,“当真服输?”
九号,“……”
九号瞪着梁夏,心里烦死了,要不是实在打不过,她怎么可能给梁夏羞辱她的机会!
“当真!”
恨不得跳起来咬人的声音。
但没比过就是没比过,轻功跟拳脚都没比过,九号输的服气,哪怕为梁夏所用,她也毫无怨言。
九号跟那些天才地宝的兵器一样,利害的杀器,总是渴望能拥有一个在实力上征服自己的主人,让她心甘情愿低头,心甘情愿忠诚。
实验室里的那些白大褂老头没有,梁佩跟宗室也没有。
现在梁夏有这个实力,就是说话很气人!
明明都赢了,还要嘲笑她一顿。
梁夏笑了下,笑意清浅温和,耐心解释,“师父教我,对敌时不能大意。打败敌人后,不管对方有用没用,问话之前都先插两刀,以免被反杀。”
众人,“……”
这师父,是够谨慎的。
九号沉默,九号灰沉沉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梁夏掏袖筒的动作看。
九号脸皮慢慢绷紧,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很久没有过这种被动的滋味了,瞳仁都跟着放大,头回感受到什么叫做“害怕”。
要不她拼死搏一把,总好过任人宰割。
就在九号准备鱼死网破时,梁夏忽然从袖筒中掏出一方青色巾帕。
九号,“?”
梁夏低头看了一眼,又慌忙把青帕塞回去,红了张白净的脸皮,小声说,“哦对不起,掏错颜色了。”
九号,“??”
青色这条,是沈君牧给的。
沈琼花一直站在旁边观战,视线始终没离开梁夏跟九号,直到看见梁夏掏出一条青色方帕,“???”
嗯,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她侧头看沈君牧,沈君牧抱着银枪跟扫把,眸光恍惚几瞬,然后选择仰头看房梁,悄悄红了耳廓。
他都忘了这事,怎么梁夏还留着那帕子。
沈琼花又看向梁夏。
梁夏把自己的帕子掏出来,顶着九号防备警惕的目光,将帕子递给她,“擦擦嘴。”
“我本来没打算下手这么重的,可你是强敌,我大意不得,所以用了全力。”
九号微微顿住,盯着那条白色巾帕看,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梁夏的意思。
她吐血了,梁夏让她擦擦嘴。
九号迟疑地抬起手,接过帕子,攥在掌心里,胸腔里有股奇怪的情绪。
只是她没有接触过,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好像梁夏没拿她当实验品,也没拿她当狗,而是拿她当个会受伤的人。
九号躺在地上,梁夏整理衣摆站起来。
场上所有人,除却沈家母子外,全像是被人点了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宗室那边的目光跟看见鬼一样,抽了口凉气跌坐回椅子上,一时不敢跟梁夏对视。
怎么可能,九号怎么可能会输。
比起九号会输,她们更难以置信的是梁夏居然能赢。
梁佩手都在抖,眼睛盯着梁夏看,在她那张儒气的脸上,终于想起了一个名字:
蔡甜。
一个年仅十九岁就六元及第的天才状元,一个破格入翰林院内院的冷艳少女,一个刚踏上青云之路就扭头辞官的愚蠢傻子。
当年梁佩正要着人去拉拢的时候,就听闻蔡甜已经辞官的消息。
只是当时她遗憾之后便将此人抛之脑后,如今十多年过去,竟是从梁夏口中再听到这个名字。
“蔡甜。”
梁佩苍老的声音透着迟暮感,像坠落西山的太阳,颓势已显,已然无力回天。
梁夏双手随意搭在身后,长身玉立站在大殿中央,目光扫向场上所有人,声音温和清晰,向所有人骄傲且隆重的介绍:
“蔡甜,我师也。”
她不需要太傅们专门教授,也无需御林军陪练,她有蔡甜一人,足以胜过整座太学。
外面叛乱结束,所有叛军被尽数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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